李薇心中撇嘴,嘴在你身上,叫你也能说出不是,不叫也能。反正这事儿她也拿不着什么真正的由头,便装作讪笑一下,没回话。
贺萧此时道,“昨儿傍晚才得了消息,赵知县是哪一日动身?”
李薇心算了下,回道,“大约是二十日左右,具体的日子现在还没定下。”
贺萧点头,向贺夫人说了句,早饭后使人去问问,好为赵昱森摆送行宴。
贺夫人答的痛快,当下就吩咐下去。
赵昱森升迁之事,让李薇跟着忙活了个把时候,不过,贺夫人除了那日话中带话儿的问了一回,接下来倒也没什么动静。
李薇一边忙着给春桃准备力所能及的行李银钱,一边暗自思量贺夫人的心态。许是因为赵昱森要走了,虽是升了职,可去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不能在跟前儿护着,于自己来说,是个不利因素,她在等赵昱森这事儿结束之后呢。
还因贺萧对平妻之事的断然拒绝,让她明白,自己背后的靠山还是有些小小的份量,想必贺夫人一时也不会太过明显的针对她。现在她能做的是这些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添些堵。
以至于她到贺府以后,还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刁难威胁,她并不会因此而感激。
她是来搞破坏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多没意思?!
石头爹娘得了儿子升迁的消息,第二日便赶到宜阳来,小玉和她那二哥也跟着过来了,李薇这几天是天天儿去,除了帮春桃准备箱笼等,便是拉着她叙话儿。另有写给孟颜玉的信已送走,若是真能请两个教养嬷嬷来,赶不上这几人的行程,不论是谁到时护送着追过去便是。
转眼儿五六天过去,春桃府里府外收拾得差不多了。李薇与贺永年这日又去了春桃那里。大姐家的琐事已告于一个段落,接下来,便是最最重要的那件事。
几个姐姐和李薇都通过自家男人将自己的意见转达给赵昱森,坚决的支持春桃陪着去任上,听各人反馈回来的讯息,赵昱森也是愿意的。
现下只要石头爹娘没意见,这事儿便能定了。
贺永年去了书房找赵昱森,李薇则带着丫头去春桃院中。刚转入春桃的院子,便见入画和几个丫头坐在院门口前的太阳底下,眼睛望着上房,个个敛声静气的,正要开口说话,入画瞧见她,跳将起来,跑到她跟前儿,低声行礼,“五小姐您来了。”
李薇点头,扫视院中几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谁在房里?”
入画点头,悄悄的道,“是我们姑奶奶。”
小玉?李薇拧眉,“小玉姐姐怎么了?”
入画回身看了一眼,领着李薇往院外走,直到转出院门,入画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我们姑奶奶在正房里头哭呢。”
李薇眉头拧得更紧,“她怎么了?跑大姐房间哭了起来?”
入画笑道,“五小姐,我若说了,你可别嫌我嚼舌头。”
麦穗在一旁插话道,“入画姐姐还知道自己这是在嚼舌头呀。”
入画回身瞪她一眼,“我是瞧着五小姐想知道才说的。”
李薇赶忙拉她,“我是想知道,快说,你们姑奶奶怎么了这是?”
入画压低声音道,“昨儿夜里我们老爷在老夫人、老太爷院中跟他们说了小半夜的话,才说通让我们夫人跟着去任上的事儿。谁知道今儿早上,我们夫人才刚起床,姑奶奶便过来了,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好,还没说两句话便哭将起来。断断续续我们也听见了不少。”
“…我们姑奶奶说,程姑爷现在对她愈发的不好,自打她有了身子后,这四个月里已有五六次没回房睡。问他,他便说是在相熟的朋友处喝了酒,因喝得太高兴,便歇下了。姑奶奶不信,非要去找那些个朋友问个明白,程姑爷不让去,说不过是喝两回酒,这么问过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们姑奶奶许是闹将起来了。好象程家老太太因此训斥了程姑爷,程姑爷心头有气,愈发不在家呆着了。方才在屋里哭,是因程姑爷好象要与相熟的生意伙伴去大北边儿做生意。她留不住…”
李薇这次见小玉,脸色是不太好,笑容也不宽展,不过,她却也没深问,只是礼貌性的问了问身子可好,有没有害喜之类的,这些天儿一颗心都在春桃身上,哪里还顾得她。
入画的话还在继续,“…她呀,哭着哭着便说到我们老爷的升迁上去。说我们老爷在时,还护不住她,这么丢下她走了,将来得受多少窝心气。又说,又说…”
入画神色尴尬起来,“五小姐,就是这么回事儿。现下她哭了可有两三刻钟了,我们夫人劝也劝不住,我们也不敢进去劝。要不,您去劝劝?老夫人应了让夫人陪着去上任,还有好些物件儿要再添置,我们几个都等着夫人示下呢。”
李薇笑道,“你就鬼吧。你是知道我听话要听全的,后面还有什么话,老老实实说给我听。不然,我问大姐去。”
麦穗在一旁道,“入画姐姐,你是不是瞧我们小姐脾气好,才敢说话吊人心思?若是四小姐来,你敢这般么?”
入画低头思量了一会儿,便笑着道,“这话跟五小姐说了也不算错,姑奶奶先是哭诉了一通,我们老爷走了没人护她,然后便不分清红皂白的埋怨起京中舅老爷来。说舅老爷在京中做着高官,那么多好地方不给活动,偏偏给塞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我们老爷升迁,是因为舅老爷不上心…”
入画的话还没说完,麦芽儿微提高音量已打断她的话,“你…你便是大小姐跟前的,我也要说你。你个丫头,什么话不好传,偏跟五小姐说这些!”
入画撇了撇嘴,“叫五小姐知道知道她仍是清红不分的人,枉她这次来,五小姐送了一副头面,四小姐还送胭脂水粉的。”
李薇先是因小玉的话气着了。赵昱森这官职虽然她也有疑惑,可是她确信小舅舅是尽了全力。这会儿倒又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入画的额头,“你倒是对你们夫人忠心,小心你们老夫人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入画苦笑了下,“五小姐,你当我是故意的。只是我们姑奶奶太糊涂…这回可好了,程姑爷若是离了家,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若是生意做顺当了,兴许是三年五载。再回来,兴许能带个外室回来,那怎么办才好?”
李薇因入画的话失笑,心中却叹息。摆摆手,“你也会跟着瞎愁,听二姐夫说过,这家人品还不错,兴许程姑爷说要出去做生意也是一时气话。”
入画嘴角微撇,“五小姐,说到这儿,我就再多嘴一句,只因这程家是咱们这边二姑爷最初提的,她私下里唠叨时把二姑爷也怨上了呢。”
李薇怔了怔,随即释然,以小玉的脾性,说这种话倒真可能。有一种人便是,你为她做再多,她也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她的。一旦有什么不顺心意的事儿,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怪别人。
麦穗拉入画走,“你快去回你家夫人一声,就说我们小姐来了,也好解救解救我们大小姐。”
入画正要进去,李薇叫住她,“怎么你们姑奶奶只找我大姐来哭诉,你家老夫人没说什么?”
入画回道,“我们不在那院侍候,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是昨儿老太爷训了姑奶奶,怕是因这个,才来找我们夫人的。”
李薇点头,“嗯,你进去吧。就说我因有什么事儿要和大姐夫说,和五姑爷先去书房了。过两刻钟我再过来。”
入画应了声,进院去回话。李薇带两个丫头绕到第三进花园之中,闲逛着打发时间。
麦穗开解她道,“五小姐,赵家姑奶奶一向是不分清红皂白的人,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那程姑爷便是个好的,也让她闹得不好了。”
李薇回头一笑,仰望高远的蓝天,叹息,“我刚认得她的时候,也是个不讨人嫌的,那会儿她话也不多,谁成想竟长成现在这个脾性。”小玉对春桃虽然不太友好,可是她也不至于恶毒到看着她现在这般模样,心中暗喜,兴灾乐祸。
谁对谁错她不知,若是小玉夫婿真的要外出经商,一去三五年,入画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商人找外室,在这个时空是多么平常的事儿。
再一想小玉的身份,又觉得不管如何还有赵昱森在,即使是有外室,程家应该也不会带到家里来。
可,于她这个从现代穿来的灵魂而言,她更注重实质,男人真的眠花宿柳,哪怕一次也不能被原谅。
想了半晌,终是一叹,各人各命,这话真没错。
再次回到春桃院中时,小玉已经走了。春桃见她来了,笑道,“怎么又跑来了,那位不是一直想抓你的错处呢?”
李薇笑道,“我猜她要抓也要等到大姐夫——我的大靠山走了后。”
春桃一叹,招她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一手抚额,“小玉的事儿入画已与你说了吧?”
李薇点头,“大姐也不必自责。这亲事儿你虽起了个头,把关的还是她自己爹娘。”
春桃揉着额头道,“实情倒是如此。可是一想到小玉女婿若真的外面有个什么风流事儿,我也替她心痛。”
李薇也点头叹息,不过她还是劝春桃,“小玉这事儿,还是让大姐夫出面。大姐只能听她诉诉心里的委屈,旁的你也管不了。再者,她那样不知好歹的性子,若是因管她这一回,她再怪到你头上,可真不值当。”
春桃笑笑,“我知道。”拍着她的手,“梨花自嫁了人,倒是事事通透的,我也放心了。你大姐夫原本还说,年哥儿的事,若是用得到他,有十分的力气也得使上二十分呢,这突然升迁…”
李薇故意笑道,“大姐现在是什么事儿都向着大姐夫,跟我们说这样的话,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还是把他当外人了?他若知道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他心心念念的可都是几个姐姐呢。”
说得春桃笑了起来。不多会儿,春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春桃连忙起身迎到房门外,嗔她,“谁让你跑来的,不好好在家里安胎。”
李薇跟着出来,春杏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竟然不知,还是武睿奇怪她这回天葵怎么来得这般迟,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连忙请了大夫把脉,果然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何氏气得数叨她一通,让她在家里歇着,不准乱跑,好安安胎位。
春杏笑着慢慢走过来,“没事儿,我好得很。你们别听那个老头子郎中的。”
春桃无奈,伸手扶着她进了正房。
春杏看春桃脸上的神色,笑道,“大姐,你也别嫌我烦。我呀,送走你们,也得回去了。”
李薇一惊,“四姐,要回镇上去?”
春杏点头,“是。武睿嘴巴快得很,老郎中把完脉后,他就使人回去报信儿了。老太太和太太都一连的要我回去。不是有大姐的事儿,这会儿我已到镇上了。”
李薇虽然不舍得这么长时间见不着春杏,但也知道春杏不可能一直守在宜阳。便笑着道,“四姐回去将养着也好。睿哥儿这大半年以来,生意上的事儿他都摸透了,铺子也不用你再操心。”
春杏笑呵呵的点头。
春桃坐着有些发愣。李薇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便道,“有我守着爹娘虎子呢,你们都放心吧。”
春杏本想呛李薇一句,还有她呢,却又不想春桃太过伤心,便附和她道,“是,有梨花和年哥儿在跟前儿呢。”
三姐妹叙了一会儿话,贺永年与武睿一齐过来,说回去还有些事儿要办,改日再过来看春桃。
春桃见赵昱森没陪着来,想必是他有什么事儿,便也不留他们。
直送这几人出了后院,才问入画,“是不是老夫人叫了老爷去?”
入画摇头,不过立时说道,“我这就去问问。”
春桃点头。
李薇一行四人出了赵府,武睿要春杏回家静养,李薇则想着这几日天天儿往外跑,院中的事儿过问的也不多,便和贺永年也回贺府去。
两人到家时,已是大半晌午,荷香一见他们回来了,便说贺萧吩咐中午全家一块儿到饭厅用饭。
李薇诧异,这是她嫁进贺府以来,第二次全家一起用饭。第一次是她新婚第二日。问荷香她不在期间可有特别的事儿发生,荷香说没有。
于是她便猜可能是贺萧突然兴起,搞这么一个家宴出来。
将近午时,两人到了饭厅。今儿人还真是齐,连久不见面儿的贺大少爷也在。一夫一妻两妾,两儿两媳,一双娇女儿,倒将饭厅衬得热热闹闹的。
贺夫人每每在贺萧跟前儿时,便笑得份外和气温柔,招呼二人道,“来,赵夫人那里收拾得如何了?”
李薇照实回答,“谢太太关心,已差不多了。”
贺夫人极满意的点点头。贺萧看向贺永年道,“广西路远,你与赵大人又是连襟儿,生意上的事儿且先不忙,若有需要,你去送一程也可。”
贺夫人笑着插话道,“老爷说的是。赵大人在宜阳六年,这点情份是要尽的。”又向贺永年道,“安吉新开的铺子,你也不用担心,若是忙不过来,你大哥能代你去盯一阵子。”
贺永凌突然插话道,“母亲,不行。前两日我在安吉结识了一位金姓商人,此人是专走仓钞换盐引,贩卖官盐的门路,我与他相谈甚是投机,近些日子我有的忙!”
李薇听得一个“盐”字,不动声色的撇了眼贺永年。
第197章 大家都有小算盘
李薇听得一个“盐”字,不动声色撇了眼贺永年。
贺永年只是眉头微动,神色不变,只听贺永凌眉飞色舞的道,“这位金老爷走的是两淮盐运御史费大人的门路,有多少盐引便能换来多少官盐,他与我说了,若想走这条门路,他可以从中牵线,将我引荐与费大人认识,他还有折价收盐引的门路,若我有兴致,也可以从中牵线,不过,他要在中间抽成打点官员…”
他五官与贺永年还真有三四分的相似,李薇看着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浅薄样,一阵恶寒。生平最不待见的便是还未做成一点成绩,便沾沾自喜自我感觉良好四处卖弄的男人,偷眼瞄了下立在他身侧的贺永年,眉目无波静静立着,虽然没什么表情,也让人极舒心。
心中暗喜,还是自家的看着顺眼。贺永年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偏过脸来,李薇悄悄向他咧了咧嘴…
这边两人悄悄互动,那边儿贺萧已皱起眉头,沉声打断,“我说过多少次,不准沾染盐铁之类的生意。这些官卖的生意,水深不及底。多少年相交的官员都不能保你的盐引能兑出盐来,何况只是个一面之交的商人?”
贺永凌谈得高兴,突然被贺萧这么一通训斥,神色极为尴尬,强自辩解道,“父亲,虽是一面之交,给他应得的利益,为何不可?况且,哪个为商之人不是想尽办法寻盐铁的门路…”
贺萧再度沉声喝道,“盐铁不能沾!”
贺永凌被他这么一喝,脸色胀红,虽低头不语,看身形姿态,显然并没有完全打消念头。贺夫人连连打圆场,向贺萧赔笑道,“老爷,凌儿也是为了我们贺府的生意,若是这门生意当真不能做,你细细与他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贺萧冷哼一声,“盐铁利大哪个商人不知?哪个官员不知?可现如今盐政败坏,多少人手握盐引支不出食盐,眼睁睁的看着盐引变作一张废纸?商人支盐如登天之难,有守候数十年不得支的,转而让兄弟妻子支取…你!”
贺永凌见贺萧生气,不敢多说,不过还中咕哝了一句,“那金老爷也说过,有势支盐易如反掌!”
贺萧将手中茶杯猛的往地上一贯,大喝,“从明儿起你不用再管铺子了。”瓷片四溅开来。屋内气氛瞬时凝结。只有茶水在青砖地上沿着沟缝无声婉蜒。
贺夫人大急,连忙去拉贺永凌,一边向贺萧赔笑道,“老爷莫生气,莫生气!经商凌儿自是不如老爷,他一时急切了些,你要教他才是。”
斥责贺永凌,“快向你父亲赔罪,说你不做那官盐的生意!”
大少奶奶申氏也在一旁赔罪道,“请父亲息怒。”
见贺永凌不动,贺夫人又厉声斥道,“让你帮着你父亲做生意,是为了让你与父亲分忧,不是让你拿这等事儿气你父亲,还不快向你父亲赔罪?!”
贺永凌脸上虽然仍然带着不甘心不服气,但语气却软了下来,双膝着地,跪在贺萧面前,“父亲息怒,儿子谨遵父亲教诲,盐字日后决不再提!”
贺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扫过贺永年,脸色沉着,好一会儿,才摆手,“你起来吧。从明日起,让东子跟着你打点生意。”
贺夫人脸色难看起来。这位东子,贺府人称东爷,是贺萧的得力助手,除了宜阳和安吉的产业有贺永年、贺永凌分别打理外,剩余颁布在各县的产业,皆由这位东爷代贺萧打理,包括被贺永年以极端手段收回的方山的几个铺子。
贺永凌身子动了动,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出口。
本来应该是一个“和乐融融”的家宴,还没开始就被这父子二人的争执给搅黄了。搅黄正合李薇的心意,不过,想到那个盐字事儿未成,又觉得遗憾,这样看来,贺萧并非是糊涂到死的角色。真真是难以猜测他为何置佟氏之死而不顾。
众人空着肚子从饭厅鱼贯而出,大少奶奶申氏出了饭厅后,便立在台阶下,等候她的夫君出来。
李薇与贺永年并排慢慢走着,让几个丫头去厨房端午饭,待几人走远,四处无人,她才颇为惋惜的道,“啊,失败了!”
贺永年偏头一笑,微微摇头。
李薇挑眉,“还有后续的故事可看?”
贺永年点头。
李薇又是一挑眉,“我不信!” 
贺永年抬头看了看前面,空无一人,低声道,“打赌?!”
李薇心底已怯了,她脑子一向不太好使,看他这么笃定,自己好象是输定了。不过,心底怯不代表嘴上要怯,硬着肚子道,“赌就赌!赌什么?”
贺永年略想了下,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李薇霎时面颊飞红,轮起小拳头向他砸去,啐他:“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贺永年将她的小拳头架住,闲闲一笑,“不是狐狸肚子么?”
李薇长长的吐了口气儿,心说,小样的,你跟我比脸皮厚,我…你等着瞧!
贺萧将贺永凌当头训斥一通,但李薇看贺永年神色如常,仿佛事情与他不相干一般。心下觉得这事儿,也许他当真有把握?
又听刚才两人讲的什么仓钞盐引的术语,她竟一点不知,便缠着他给讲讲这官盐的生意到底是如何做的。
商人若想经营官盐,要先取得盐引,即许可证。这个李薇倒是知道一点的,不过余下来的却一无所知。
从贺永年讲解中,她大约做出如下总结。主要是盐引的取得与支盐方面的。
盐引的获得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运输粮食到边塞偏远之地,以换取盐引,上述父子两人说的仓钞,就是运粮多少路途远近的凭证。第二条路是从别人的手中收购盐引,至于为什么有人会卖这种东西,那便是上述贺萧的那番话,有“引”交不出盐者大有人在,朝中无人,要么去花大把银子贿赂官盐的官员,诸如上述那位什么盐运御史;要么眼巴巴看着它变成一张废纸;要么…就是折价转手给他人。
一张盐引官价是半两银子到六钱银子,而收购旁人手中的,则可能只用折半的价格,或者更少的银子便能买到。
一张盐引可得食盐三百斤,即便是官价买到的盐引,即钱银子。目前市场上的食盐价是每一千斤二十五两到三十两银子不等。扣除每引三两银子的税银,也就是说每引盐可获利四两的银子…
七八倍的利润!
若是折价买到官盐呢?李薇惊得张大了小嘴,眼睛眨了几眨也没心算出到底获利多少倍,只知道贩卖官盐真的很挣钱!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能支到盐的基础之上。
李薇眼睛直直的盯着贺永年,大致猜出他要干什么了。
贺永年眉头挑动,“梨花好聪慧。”
李薇撇嘴,是在显摆自己计谋好么?
孙姨娘眼中带着一抹笑意出了饭厅,而知姨娘身形犹豫着,跨过院门便停了下来。
孙姨娘回头道,“哟,知姐姐不走么?再怎么走得近,这会儿可没你插嘴的份儿…”
乔姨娘瞥了她一眼,“孙妹妹顾着自己便好。”
孙姨娘眉尖挑了挑,笑了下,没。乔姨娘自大少奶奶进门儿,便巴巴的凑过去,见天儿除了到太太房里请安,便是去大少奶奶的院中闲坐,不过是看着大少爷近些日子做生意象是上些道了,想给三丫头找个靠山,也好哄得大少奶奶和太太一时高兴,多给贺珺添些嫁妆。
现在大少爷被老爷训,又要夺他管铺子的权利,看到乔姨娘吃瘪,她自是心情舒畅。
再者贺萧只这么两个儿子,家业无非是你多我少,青山院的那位在府里虽然冷言冷语的,这些年却没见老爷当面训斥过一回。
当然,也没当面夸赞过。不过,暗里偏些却还是有的。
这么心思转了几转,愈发觉得靠二少爷是对的。心头畅明,孙姨娘霎时想到了旁的主意。
意味深长的瞥过乔姨娘,向九儿、十儿道,“走,我们去厨房瞧瞧,可有清淡顺气的汤,给老爷端来顺顺气儿。老爷今儿可是气得不轻,官盐事体重大,虽有太太规劝着,这气儿怕也是一时消不了。”
九儿十分机灵的将孙姨娘的潜台词儿说了出来,“姨娘,您说老爷会不会真的不让大少爷管铺子?”
孙姨娘佯怒,眉眼高挑,骂道,“闭上你的烂嘴!老爷在气头上,太太也气急,你再胡勒勒,传到太太耳朵里,要打要卖,别指望我为你求一个字!”
九儿惶恐,连连赔罪。十儿适时站出来为九儿求情加辩解。她声音轻而细,略带颤抖,“请姨娘恕罪,九儿也是担心大少爷担心太太。”
孙姨娘又骂了一句,“这些心也是你们能操的?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说完便带着人匆匆走了。
乔姨娘立在梅香院外,立了一小会儿,转身又要折回院中。饭厅里仍不时传来贺萧高声呵斥的声音,一院的丫头婆子皆不敢出声。
大少奶奶立在廊子下,转眼见乔姨娘来了,嘴角扯了扯,无声的打过招呼。
乔姨娘悄悄走近,扶着她的手,往一旁走了五六步,才低声问道,“老爷气儿还没消?”
大少奶奶点了点头,脸上略带尴尬之色,强笑道,“谢姨娘又回来陪我。”
乔姨娘安抚道,“你莫担心。老爷发这般大的火,是心里重视大少爷,若不重视,只管把铺子收了便是,何必费这般口舌与他说道理。”
大少奶奶的脸色好了些。贺家的情况她未嫁前是知道些的,不过两个儿子,自家夫婿是嫡长子,太太一家独大,家财地位自是不须太过忧心。
便与乔姨娘道,“不知父亲为何对官盐之事发这般大的火,可是有谁说了什么?我在家中也常听哥哥们提起这官盐的生意,都说这生意利极大,千两银子投进去,转手便是五六千两银的利钱…大少爷这般,也是为咱们贺家,有门路为何不试试?”
乔姨娘心中一动,眉头紧收,“你不说我便没往旁处想,你这么一提,我也疑惑起来。莫非真有人在老爷面前嚼过舌头,说这生意不能做?”
大少奶奶脸色黑了起来。她虽也是商家之女,也听说过这些生意上的事儿,却不过是一知半解的。再有贺永凌今日之前,也私下与她说过官盐的事儿,并将那位金姓商人的神通吹得比天大,心中早已认定这事儿是可做的。
今儿午宴,她还想着公爹定然会夸赞一番,让她也长些脸面,却没想到招来的是当头棒喝。
若真有人从中搅和,定然是青山院的那两个。这般想着,不由得眼神凌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