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兄妹感情甚好。孟兄对他妹子又是个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的。便是常常来家,也不好就想到旁处…”说着他向齐氏笑叹,“论私心,我倒是中意这人的。不拿大,也不摆架子。不爱多话,却是个有才的。又不是那等死读书,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在船上我们时常在一处下棋说话儿,听他的话头,也并非清高到不肯与人结交的地步,那孟府与外头相交的事儿,孟老爷不凑手的时候,他也常去代为应酬。不过,他的为人看起来,不大喜欢官场,没甚正事儿,不爱与那些官家子弟胡乱混罢了!”
“这样的人才好!”齐氏听了这话就想到往昔自家,因说道,“咱家没倒时,你哥哥倒是爱与那些商家公子少爷的一块吃喝玩乐,结果怎样?事到临头,那些个相交的人家,不但没一家肯为咱们出头,反过来还要再狠狠地踩一脚!”
柳墨翰点头笑笑。
齐氏叹了一回往昔,又回到眼前这件事儿上,思量半晌,脑子愈发乱了起来,往外探头瞧瞧,家中这会子也没人,只有大儿媳在东屋哄小孙子玩闹,因与他悄悄地道,“午饭后,我与你爹提起这事儿,也没敢说透。我是想青娘这样大了,若人家没意思,她也没想法的,总不好一直招这些年青公子来家。虽说他们来也有都个正经由头,或是陪孟姑娘,或者陪季家姑娘的,也或是知道她早先受人欺负,时常来瞧瞧,是个帮助的意思。总归是不大好!莫说乡村里头妇人的嘴巴不忌讳,有一点子风吹草动就往歪处想,乱编排。便是叫那正经不多想的人家儿见了,嘴上不说,也要往旁想一想的。将来若真要说旁的亲事,这声名叫人听了也不好!”
柳墨翰自然知道这么个理儿,青娘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出格的事儿倒没人,可自家人知道,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但他又想了想,笑道,“方才是说看着不象有那么些意思的话。实则再往深里想想,倒也并非一点苗头没有。”说着他微叹一声,“若咱们两家门户相当,倒也可谴个人去试一试,成不成的,也好得个准信儿。”
齐氏也叹,半晌斥他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她事事不提的,你还要拿话儿往歪处引,岂不是招得她起了什么心思?”
柳墨翰嘿嘿地一笑,“我说过私心里,这人我看是极好的…”即中意,自然也乐见其成。
齐氏笑叹,“我何尝不是看人极好?可天下的好男子多着呢,只怕没缘…”
母子二人说了半天,也没议出个什么,齐氏因笑道,“我看,你与他熟些,这些日子他们家正要要整修那庄子,一来你是该去帮帮忙,二来,趁着吃酒说闲话儿的时机,也略透一透。你是做哥哥的,为妹子操心说起这话儿来,倒也不算什么。若人家一点意思不透呢,咱们就有眼色些,回头委婉劝劝青娘…”
“好。”柳墨翰应了一声就自堂屋出来了。立在堂屋廊子底下,看高远蓝天下大片大片的旷野。看了一会儿,自己也笑了。柳家败时,他已十三四岁,那会子府里头发生的事儿,也都记得,也明白。
虽不大入心,也知齐氏与二太太杜氏不大对付,时常在背后埋怨,为些小东小西,生些闲气。再不想,如今家败了,一家子的心反倒贴得近了。齐氏今儿这话,倒也算真心为她盘算。
李氏和儿子在东屋玩了一会子,牵着他的小手出来,一眼瞧见二小叔抬头负手望天,十分感慨的模样,抿嘴儿笑道,“二弟看什么呢?”
“嫂子。”柳墨翰自远处收回目光,笑着点头示意,“没什么,不过想田里是不是该锄草了。”
李氏一把抱起儿子,冲着堂屋大开的门儿说道,“二弟才管了半年的田,如今竟象个老农了。一时一刻这嘴里也离不了田。”
齐氏在屋里听见,晓得和她说话的,便走出来扬声笑道,“不但是他。连你爹他们现今也比早先咱们家有茶山时,用心得多。”
在李氏经过柳墨翰身边时,他向小侄子一伸手,“晨儿,来,二叔抱着去外头玩。”
晨儿把不得呢,家里人人都忙,李氏怕他不小心落了水,总不许他往外头跑,闻言,忙伸出小手,撑着身子要柳墨翰抱。
叔侄二人一路逗笑着出了西院儿,单小葵这会儿也没事在塘边转悠,想着下面的活计如何安排,远远地听见说笑声,抬头看见,忙自长椅上站起来,向二人招手,声音清脆带笑,“晨儿,来和姑娘玩儿。”
她今儿穿着一件蓝底印红花的布草薄大袄儿,长到膝盖处,下头是一条深紫长裙儿,乌油青丝梳作一个极简的发髻,这衣裳颜色重,想来是为了家常做活计特意穿的。却衬得她的脸儿格外嫩白,立在略显破象的木长椅前,笑意盈盈,神采飞扬。
柳墨翰微叹一声,决定这就抽个空子替她探一探。
☆、第113章 平息事端
孟清菲突然向魏紫发难,倒让兰香怔了一怔,回过神来,赶忙自责赔笑道,“瞧我这多嘴的,孟姑娘您千万别生气,许是厨房里忙一时没洗干净而已,不过巧了,怎能怪魏紫姐姐…”
魏紫的脸紫胀成一片,又羞又愧又尴尬,一时也无从辩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婢子一时疏漏,没看管好厨房,请姑娘责罚,可柳姑娘的碗为何有腥气,婢子确实不知…”
孟清菲冲着她冷冷一声,“你莫给我装。你以为我不知你在背后说柳姑娘什么?你敢将你说的那话儿当着哥哥的面儿再说一遍?!我倒不知我请的客人,还有你这个做丫头的多嘴的份儿!”
魏紫脸胀得青紫,哭着分辩道,“婢子并不曾在背后说过柳姑娘什么,不知姑娘哪里听来的…”
“哼,你要寻证人,我这就寻给你看!”孟清菲立时恼了,向舱房外脆喝一声,“秦妈,进来!”
魏紫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僵,哭泣声登时小了。
“菲儿!”孟子然神色微沉,皱眉轻喝一声。
柳墨翰见状,忙斥兰香,“满口胡说的东西,青娘是因晕船,哪是因什么腥不腥的。”
兰香看看他的神色,登时会意,连忙赔笑说道,“二少爷说得对,我们姑娘也说,虽早先好些了,那是因旁的事情分了心的缘故,胸口如塞着一团东西,不吐出来极是难受,亏得吐出来了,这会子轻松多了。”
孟清菲因孟子然喝她,气得眼睛登时涌出来,狠狠瞪向魏紫,一顿脚蹿出厅房,她的丫头并两个媳妇子赶忙跟了过去。
柳墨翰向兰香打了个眼色,兰香会意悄悄退下。他则向孟子然哈哈一笑,“都是青娘这丫头惹得祸,我代她向孟兄赔罪,向魏紫姑娘姑娘赔罪!”
说着施了一礼。向孟子然道,“我去瞧瞧青娘。”闪身就退了出来。
兰香去了片刻就跑了回来,单小葵听见人进舱,坐在屏风后的床帐里还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兰香进了房间随手关上门儿,几步转到屏风之后,单小葵一见她脸色就怔了。“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嗯。都怪我嘴上没把门儿。姑娘说那碗腥惹得吐出来,孟姑娘一问,我就如实说了,实也没想那么多,结果孟姑娘一听,竟立时板了脸,怪到魏紫头上。”兰香嘟着嘴甚是懊恼,将方才厅里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儿。“孟少爷因此斥了孟姑娘,孟姑娘抹泪回舱里去了。”
“什么?”单小葵一惊,急切地道。“我说那汤碗腥,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针对谁的!”怎么就惹出这样一场事故,赶忙催兰香,“你给我寻衣裳来,我去看看孟姑娘。”
说话间儿外头有人敲门,紧接柳墨翰推门进来,望着屏风后的人影道,“你这丫头,乘人家的船。还要闹出些事故来!”
单小葵苦笑,“你当我想么,我摔得够惨了,二哥还兴灾乐祸。”
柳墨翰微微一怔,冲着屏风后的人关切地说道,“怎么。摔得可重?”
“没大碍。疼一点罢了。”单小葵见兰香取出来衣裳,就笑说道,“我这边没事儿。等换了衣裳就去看看孟姑娘,二哥自去歇着罢。嗯,其它的事儿,咱们也别过问…”
“我正要与你说这句话儿呢,你即知道,我便睡去了。”柳墨翰说完晃着身子自往他的船舱里歇息。
单小葵极快的换好衣裳,扶着兰香菊香的手往孟清菲房间里去,经过厅房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里头已没了人影,只有几个仆从正在收拾饭桌。
单小葵猜得果然不错,她到时,孟清菲正躲在床上,躲在被窝里抹泪儿,摆手叫兰香几个都下去,自己坐在床边扯她身上的被子,笑道,“好没羞,这么大了还动不动的抹眼泪儿!”
孟清菲死死拽着被子不让她扯,在被窝里哭道,“我不和他一道去游玩了,我这就家去。为一个丫头喝斥我,日后我不理他了!”
单小葵噗嗤一声笑了,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缓声道,“这话让人听见可要笑死了。你多大了?三岁还是四岁,一点事子恼上头,就不理人了。”
孟清菲只管哽咽着不说话。
单小葵想了想笑道,“方才我虽不在跟前儿,听兰香回去简略说了,我也觉是你的不对!”
一言未完,孟清菲豁然挑开被子坐起来,一双哭红的眼睛瞪着她,“我替你出气,你还说是我的不对!”
“你先消消气,消消气!”单小葵笑着连声安抚,等她气微顺了些,方缓声道,“不管那碗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的,你方才也不宜当着我二哥的面儿训魏紫。”
孟清菲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扁扁嘴没说话。
单小葵笑着替她擦了擦泪儿,接着道,“你想,她是你哥哥的丫头,你当着我二哥的面儿怪到她头上,你叫子然哥哥脸面上如何过得去?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当着外人的面扯闹一场,对子然哥哥来说,岂不是让我二哥在一旁看了笑话儿?”
“还有,你若真的叫了证人来,你叫我二哥如何说话儿?他自然看着你哥哥的面子,不好怪她们的。反而还要替她们说好话儿…子然哥哥斥你,我想,不是因你斥魏紫,是斥你用的法子不对!”
“哼!”孟清菲重重哼一声,复又躺下来,“反正他当着那些人的面斥我,我不要理他!”
单小葵笑推了她一下,道,“你是他最亲的,他不斥你斥谁?还耍小性子!”
孟清菲拿帕子盖脸,还嘴,“就因我是他最亲的,他才不能斥我!”
“好好好,我说错了!”单小葵拍拍她笑道,“快起来梳头洗脸,什么大事么,你和你哥哥闹脾气,我也不安。”
孟清一把将帕子揪下来,奇道,“与你何干?”
单小葵笑道,“还不是因我的缘故,才叫你和你哥哥闹别扭么?还有,便是见了姚黄和魏紫的面儿,我也要与她们赔个礼。”
“哼,你莫理她们!这两个人最近愈发惹人厌。”孟清菲哼了哼,下面的话却没接着往下说。
单小葵虽然想知道这二人在背后都说了她些什么,但见她这样,又有点点欣慰,这说明,她还是知道有些话不能轻易和旁人说的。
坐着劝了孟清菲半晌,她方才起身净了面,梳了头,只是不理孟子然。这件事儿,单小葵见劝不动,不好一直劝,也只得作罢。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这船上就没了早先的一团和气,因孟清菲动不动便给姚黄魏紫脸色瞧,连带得她在这船上呆得也有些难受,等胳膊腿上的伤略好了些,便和柳墨翰商议,不若借口去池州府去瞧瞧徐公徐婆,就在池州码头分手。
柳墨翰因为听单小葵说过徐公徐婆家乡附近的山上也生有些百合,也想借机去瞧了一瞧,若真的有,可托他们帮着挖些。二人商议之后,单小葵先去和孟清菲说她的盘算。
孟清菲一听她要提前分船,登时恼了,“不准!说好一道游杭州的。”
单小葵无奈地笑笑,“是说的好不错,可你这几日一直寻姚黄魏紫的不是,起因还是因我,我在这船上呆着也不自在呢!”
孟清菲瞪着她哼了哼,“你是故意的罢?故意说要走,叫我不斥她们!”
单小葵笑了,“你惯会歪想我。不过,出来游玩么,一团合气才好。这船上不比家里,不想见可以躲一躲,大家落得眼净。船上只这么点子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大家心里不痛快,哪还有心思游玩?”
孟清菲闷头半晌,不甘心地哼了哼,“哼,每回你都是满嘴的道理!罢,依你就是。”
单小葵就笑了,“你还说我。你非要把我逼得要走了,方肯罢休!”说着拉她起来,“今儿天好,我晕船的毛病也好多了,咱们去甲板上走走。”
孟清菲不情不愿地被她拉起来,二人刚要往外走,只听舱外有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粗声喊,“大少爷。”声音就落在孟清菲的窗外。
孟清菲一个箭步过去,伏在窗上往外瞧,只见孟子然正立隔壁舱房的窗子之外,手扶栏杆,正在看江景儿,江风拂过,他墨发衣袂翻飞,显得整个人比平时更鲜活豪放。
孟清菲撅嘴道,“哼,哥哥在偷听我们说话!”
孟子然指指自已的房间,轻笑,“我在我的窗前赏景,哪里是听你们在说话。”
“反正你就是偷听了。”孟清菲不依。
“臭丫头,往日是太惯你了。不过斥你一句,你便要与我摆脸色!”孟子然走近到窗前,一指敲在孟清菲头顶。
孟清菲捂着被敲的头呼痛瞪他。
孟子然向她笑了笑,看向单小葵,“青娘现在还要分道去池州府?”
单小葵忙笑道,“自然不去了。等回程时再去瞧也可!”
孟子然含笑微微点头,向方才唤他的人走去。
☆、第004章 品笛
单小葵晕船症状时好时坏,好时尚能和孟清菲说笑一会儿,顺便叫菊香兰香、冰儿雪儿几个陪着玩叶子戏,坏时,胸口堵得难受,只能恹恹地躺在床上,挨一时算一时。
这日船行到一处小码头,歇息补给,孟清菲船上呆得无聊,要上岸走走,单小葵难受得紧,半歪在窗前圈椅上,懒得动,便叫她自去玩,又见菊香兰香两个也有些意动,因就笑,“罢,你们也去跟着二少爷去罢,记得来时再买金橘回来,我闻着那个味儿,好似胸口舒坦些。”
菊香兰香踟蹰一阵子,因见孟府留在船上守船地人亦不少,终是带了银子跟着柳墨翰一道去了。
一阵嘈杂声响后,船上恢复静寂。单小葵抱着孟清菲送来的兔毛小毯子歪椅子上闭了眼睛,听窗外风声水声,以及过往停靠船只上传来的人声说话声嬉闹声。
坐在静处听或远或近的热闹,倒也有几分趣味儿。
她微闭着双眸,在脑海中想象别的船上都是些什么人,家在哪里,又为何出行,正想得入神,突听远处隐隐有笛音穿船掠水而来,笛音时高时低,缥渺空旷,落在无边水面上,别有一潘滋味儿。
闭目听了半晌,那边笛音渐渐消了,单小葵没听够,想了想,自从椅子上坐起来,到装行李的箱子里扒了一回,扒到去年生辰时,孟子然送她的笛子,这次出行,专门带了出来。她心里还期望着,到了杭州游玩时,或到那古刹深寺里夜宿,或恰逢月圆。与几人吹笛助兴呢。
这会子正好自得其乐。
将笛子放在唇边,略试了试音色,决定吹一曲她最熟悉的曲子。这是前世她看守果园时,每逢月夜必吹的,自来了这边,家人一多,倒没那心境了。
随着笛音在指下飞扬,单小葵闭了眼,努力想象那月色渺渺下。故乡黑幽幽的山峰,以及月夜中,安静无声,只余虫鸣蛙叫的果园,想象家乡山脚下那淙淙溪水。在安详宁静地月色下蜿蜒穿过草丛,或欢快,或缓缓地流淌。月光荡涤了世间万物的五光十色,将大千世界浸染成梦幻一样的银白…连同她的果园,和她那时偶尔的寂寞和孤寂。
一曲终了,单小葵象以往坐在果园房子的二楼平台上一样,微微闭着眼,感受并不存在的月光,想象着它们淡淡挥散在脸上。品味余韵。
“啪啪”门外腾地响起掌声,单小葵一怔,赶忙睁睛回头看,房间门却是关着,便向外喊,“是二哥回来了么?”
门“吱嘎”一声推开。一个青影闪进来,孟子然含笑拍着掌进来,“好曲子,好曲子。我不知你笛子吹得这样好。”
单小葵不防是他,赶忙摇摇晃晃的起身,笑着让座,赧然笑道,“我这个不过闲时照着书本学的,哪里值得子然哥哥这样夸赞。”
孟子然着实没想她能吹出这样的好曲,原先船外听到,还当是旁家过路的船里传来的笛音,空灵缥缈,闭目听来,如置身于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的水乡明月夜。
“你这手法怕不是一两年能练得出来的。”孟子然含笑坐下,将手中的一只白瓷瓶放到桌上,推到单小葵面前,眼眸蓄满笑意,关切的问,“身子可好些了?”
单小葵忙把盖在身上的兔毛小褥子放到一旁,坐正,笑微微地点头,“一停船就好了些。”
又好奇地将小瓷瓶拿起来问道,“这个是什么?”
“药。码头上有一间药房,有售这类治晕船地药。”孟子然说着将那只笛子拿起来,凑到眼前看了一回,笑问,“方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哪里学来的?”
这个…单小葵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脸上难色,这曲子原先是琵琶曲,原名叫《浔阳琵琶》也称作《浔阳月夜》,后来又改为笛子曲,是所有学笛子的人都必学的一个曲子,她当时加了一个自学笛子的群,这也是旁人大力推荐给她的。这曲子后来又有另外一个名字,与千古名诗《春江花月夜》同名。
这首诗现今自然是有,至于曲子么,想来是还没有的。正不知如何回答,耳边缥缈笛音突起,单小葵抬眸看,见孟子然微闭双眸,吹的正正是这曲子的后半段,笛音流畅婉转,清亮高亢,与自己吹的比起来,多了一丝高远旷达,这声音几乎瞬间让她想到那首春江花月夜里所吟涌的景致,这首在中学时曾学的诗句,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中,单小葵不自觉的吟了出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孟子然在她声音初时,微微张了眼眸,斜过去一眼,略带病容的少女,此时坐得端端正正,目光透过大开的窗子,望向浩浩水面,目光悠长,不知是投在远处江岸,还是比江岸更远的远方,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事实上他自始至终都觉单小葵奇怪,迷一样的让人看不透。
即单纯又沉稳,即看起来柔弱,却从没见过她向什么事情妥协。心态平和,从不自哀…
这样的年龄即有着这样的心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姚黄魏紫二人因见孟子然先行回来,本就不预多逛,何况孟清菲虽不再故意给她们脸色瞧,到底有先前的事儿,觉得在她跟前没脸,尴尬,这次出行,孟府倒跟出来十来个人,连孟清菲的奶娘秦妈也跟了来,二人便寻了个由头自回来了。
还没到船上便听见缥缈笛音,姚黄向魏紫笑道,“是公子在吹罢?他倒好兴致,怎么想起这时候吹起笛子来?”
魏紫也笑,“可是,从来不逢月夜不吹笛的。”
二人急步往船上走,刚踏上搭板,便听见一个少女有声音,轻忽缥缈,正吟着,“…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两人登时怔住,对看了一眼,上得船上抓着一个孟府的下人问,“公子在柳姑娘的房间里?”
“嗯。”那人点头笑,“方才柳姑娘吹笛子,吹得也极好听呢!”
魏紫又是一怔,“你是说柳姑娘吹笛子?”
“是啊。公子吹的这曲子就是柳姑娘方才吹的。”那人点点头,大约看姚黄魏紫脸色不好,赶忙寻个由头,往船头去了。
“哼,看不出她倒会钻空子!”魏紫恨恨地望着船身中间儿,那间半开的舱门哼道。
“不但会钻空子,还会装样子!病歪歪的也不知叫谁瞧!”姚黄也沉脸儿哼一声,随即轻蔑嗤笑,“也不瞧瞧自己家是什么模样,简直痴心妄想!”
“妄不妄想也难说,你没见她整日的哄着姑娘玩得开心,从这点儿上看,她小小年纪,倒比旁些人更有心机!”魏紫想到这个就来气,“自姑娘认得她起,我们受了姑娘多少排暄?真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姚黄也暗恼,最初见时,不过是想着小女孩家家一时新鲜投缘罢了,也不在意,谁知她自此便就自家姑娘好上了,还撺掇公子出去游玩,把姑娘接到她那里住,从那时起,她们已觉出什么来,不过不太明显,不好说罢了。
今儿竟偷空子装狐媚子拿什么曲子勾人,恨恨地立在原地半晌,深深吸了几口气,放缓神色,拉魏紫,“走,咱们去瞧瞧。”
魏紫明了,缓了缓神色,放重脚步,和姚黄向船上来,边走边向半开的船舱笑道,“柳姑娘好兴致…”二人一脚踏进发船舱,见孟子然刚收了笛子,恍然大悟般笑道,“原来公子也在这里。”
孟子然微微点头,放下笛子,向二人道,“去倒茶来,让柳姑娘吃药。”
单小葵忙笑着阻拦,“我可不敢叫二位姐姐替我倒茶,快歇着罢,在外头逛了半天,必定是累了。”又向孟子然笑道,“药待会儿再吃也不碍。多谢子然哥哥关心。”
魏紫和姚黄正恼单小葵,因此极不乐意与她倒什么茶,听她推脱,二人身子便都没动。
孟子然缓缓看向二人,脸上笑意微敛,“还不快去。”声音虽轻,却已透出斥责的意思。
单小葵一见他带了些恼色,知道不能再插言,忙借着拿笛子偏过头。
姚黄魏紫闻言皆是一怔,极快垂下头掩饰,匆匆应了声是,扭头往船尾厨房而去。姚黄才没走几步,突然掉了泪,赶忙拿帕子擦了去,声音闷闷地自嘲道,“我们如今可真得脸,早先从不曾斥过一句,这一遭在船上把这十几年的脸都丢光了。”
魏紫性子冲些,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咒骂一句。
☆、第115章 各人反应
过后不多时,柳墨翰带着菊香兰香便也回来了,单小葵吃了药后,也不知是因方才的事儿心头提着劲儿,还是这药有效,已觉好了些,正立地窗前看过往船只,发呆。
“咦,姑娘,这是哪来的药?”菊香一眼瞧见放窗边桌上的小白瓷瓶,正和她们在药店里看到了的一模一样,奇怪地问。
柳墨翰伸头来瞧了一回,啧啧有声,“谁的脚这么快。抢在我前头了。”
单小葵转身瞄了一眼,向他笑道,“是子然哥哥顺道买来的,二哥也买么了?”
柳墨翰闻言高高地挑了挑眉,“啧,他倒有心。”说着,将手中的小药瓶放到桌子上,另将买的金橘等水果也放下来,问了一回身子可好些了,便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