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叫道,“不对,是蔷薇!”
又一个道,“你们都不对,这是棠棣!”
谁也说不服谁,搅得这边的话说声也停了,齐往那边儿瞧。
一直没说话的孟清菲,仍是一副倨傲神态,放下手中茶杯,缓缓转身,斜睨着她们,声音清脆略带三分不耐烦,“吵什么,拿来我瞧瞧!”
几个小丫头面上一喜,一齐跑来甚是恭从敬服地递了过去。单小葵心下奇怪,看样子这个小姑娘颇通花草,且还有小名气?
一念未完,孟清菲已脆生生的说道,“是木香。”
猜对了的小丫头脸上一喜,“看,我猜对了吧,快拿果子来!”另几人面上却仍不大服气,又不敢说她断得不对,都撅了嘴,鼓了腮。
孟清菲小脸儿一沉,“我说的你们还不信?!不信,只管去问人!”说完赌气把花往地上一扔,转过身子,鼓起腮帮子不理人。
那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单小葵不觉好笑,招小丫头,“来,让我也瞧瞧。”
小丫头立刻捡了花跑来,举到她面前,单小葵凑过去瞧了一眼,也笑,“孟妹妹说对了!确是木香。”又向那几个道,“还不快给孟姑娘赔不是!你们叫人裁判的,偏又不信服。”
几个小丫头将信犹疑。单小葵笑道,“木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花草,谁还能认错了不成?你若不信,我也不管了,只管去找一个你信的人问。”
其中一个身着旧红比甲,面相极为机灵的小丫头,自背后伸出手来,笑嘻嘻的道,“姑娘,这个不该是蔷薇么?我瞧着象。”
这还是不信?单小葵低头去看她手中的花,扫了一眼就笑了,“真个糊涂。你这手里抓的是山蔷薇。与你口中说的蔷薇是一个科属,却不是同一种花。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荼蘼。方才那个确是木香。二者颜色形状虽象,你细看看就知道了。一个有微刺,一个没刺,树皮颜色也不相同…”
这回几人听她说得有理有据,低头看一回,果然如此,方才信了,赫然笑着向孟清菲赔不是。
季妍偏头拍手笑道,“柳姐姐懂得真多。这个可就是‘一年春事到荼靡’中的荼靡?”
单小葵笑微微点头,“正是这个。季妹妹懂得更多,我只知道这花的名字,季妹妹却知道故典…”
季妍嘻嘻一笑,似是无意往杜三姑娘那里撇了一眼。摆手叫小丫头,“把你们的花儿都拿来,我们也猜猜。”
小丫头们听说,将摘来的花都放到桌上,留下这几位小姐,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十一二岁,正是爱花爱玩的年纪。这简单的游戏,她们倒也玩得高兴热闹。
单小葵撇眼儿见刘妈和菊香几个立在身后,趁着这会儿起身,问她们可都用过饭了。
刘妈笑着连连点头,“都用过了。姑娘不用管我们,只管去玩…”说着又红了眼圈。
单小葵明白她的心,不由暗叹一声,拍拍她的肩头。
菊香悄笑道,“刘妈你也真的,姑娘好也哭,不好也哭。到底怎么样你才不哭?”
“…我这是高兴的!”刘妈揩了揩眼角,“我是见姑娘和其它姑娘们处得好,我高兴。姑娘这年纪就该这般,与小姐妹说说笑笑,玩闹玩闹…”
单小葵微叹,是啊,天真烂漫的年纪,此时不玩何时玩,此时不乐何时乐?可她,一是已没那般纯净心境了,二来,也没那纵情玩乐的条件。惋惜暗叹几声,和刘妈三人说了几句话,正要归座,突听那边传来一个吊着嗓子的柔细嗓音,略带嘲弄地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号称百花仙子的人,居然还有不认得的花儿…”
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着粉色纱衣,下系湖绿裙儿,立在孟清菲身侧。一柄兰花菱型团扇遮去半边脸,露在外头一大眼睛里含着浓浓的嘲讽,忽闪忽闪地看看众人,又看看脸色憋得微红面露尴尬羞恼之色的孟清菲。
单小葵忙走到桌边,见孟清菲面前摆着一枝翠绿细长杆儿,顶端细小花蕾呈粉红色,细碎如米粒,盛开的花儿则呈粉白色。只扫过一眼,她就笑了,伸手捻在指间笑道,“我方才错过一局,这枝该我认。”
粉衣少女见她面色从容,底气十足,似是认得这花,不依道,“谁叫你方才不在席上,错过了不算…”
“芫荽花!”她话还未完,单小葵就将花名说出来,笑嘻嘻将花扔回桌上归座。
粉衣少女气得瞪圆了眼睛,半晌道,“你说是就是么?且找个人验验!”
季妍冷笑着站起来,“哼,清菲不认得的花儿,想必你们也不认得。柳姐姐说出了花名,你又不信。即这样,清菲,咱们去找子然哥哥问一问!”
向那粉衣少女脸上问着,“子然哥哥说的,你信也不信?!”
粉衣少女面上一讪,犹强嘴道,“她把剩下那两枝都说准了,两下说的都对,我才信!”说着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往桌上一瞧,原来在那一堆花草间边上,有两只被挑出来,众人都不认得的。细细一看,不觉又笑了。怪不得这些千金万金的小姐不认得。
这些根本不是花儿,明明是菜!
指着一只黄色花的笑道,“这是苦蒿花!”指着另一枝笑道,“这枝是茴香花。”
说着向季妍笑道,“你也不必去,只叫小丫头送去叫人认。若那人也认不准,就去问年老的婆子们,她们必是知道的。就这些本都是菜长老了才开得花。”
小丫头拿了跑到帏幔那边,只听那边传来几句模糊男声,不消片刻小丫头跑来笑道,“孟少爷和柳姑娘说的一模一样。可见是对的!”
这下换单小葵奇怪了,方才和季妍闲话,略知孟家境况。其家不是府城老户,是随孟大人在就任在此。这孟大人乃是南京工部尚书,虽与北京的工部不能相提并论,也算是富贵官宦之家了。这样人家的少爷竟然认得这些菜花…若是认得菜她倒不稀奇,只是一般的菜开花,都是留菜种子用。若不留菜种子,谁会傻到把菜种到开花时不能吃了,故而一般的人都不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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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青娘落水
“你们原不知道,我这妹妹家原遭了难,是吃过苦的,自然比我们知道得多一些…”静默了片刻,杜三姑娘捂嘴起身笑道,又向众姑娘做请式,“这会子不热了,我们还去赏荷如何?”
季妍小脸一寒,起身就要抱打不平。单小葵忙拉她,悄悄笑道,“与她计较这个做什么,我家本是遭了难地…”又拿别的话岔开,见众人都起身往花园深处走,季湘也过来拉她,这才算罢。
“姑娘…”刘妈三人凑过来,脸上皆有气色。
单小葵不在意的笑笑,和三人道,“你们又不是不知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这个家里,除了太太,她怕过谁?让过谁?刘妈你自己还说,见她当着众人抢白二姑娘么?连她都敢抢白,我自然她也不忌讳…”
刘妈看了眼在前头高声谈笑陪客的杜三姑娘,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姑娘说得是,不该和她一般见识。只是你心里若有气,该和我们说才是,别闷在心里。”
单小葵笑微微地点点头,尾随在后,不慢不慢的赏花观景,到荷塘边儿。季妍回身招手叫她,“柳姐姐快来,这荷花开得好…”
“好…啊…”单小葵含笑应声,紧步走到荷塘边儿上,还没站定,突然被人自身后大力一推,瞬间失去平衡。接着“扑嗵!”一声,腥臭冰凉的湖水顿时灌满口鼻。
众小姐丫头婆子们被这突然变故吓了一大跳,呆怔怔望着在湖中荷叶间扑腾着的单小葵。不知是谁先叫起救命来,余下的人一齐扯着脖子喊叫起来,“来人呀,有人落水了…”
“青娘…青娘姐姐!”单小葵在水中挣扎间,听见岸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哭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青娘姐姐…青娘姐姐…”
杜五姑娘面色惶然,似是真的被吓坏了一般,脚下踏着半幅裙摆,失魂落魄对着湖中颤声哭泣。单小葵此时可顾不得看是谁撞了自己,只是觉得这哭声有些假。
瞬间慌乱过后,稳了心神,好在上辈子生在山旮旯里,小时候整日爬树下水的,虽没学过正经游泳,这点子水却吓不倒她。
岸上刘妈几个边大喊救人,一边四下里寻找树干等物,这时不知孟清菲自哪里寻了一根六尺来长的干树枝,冲到岸边,往单小葵落水的荷叶丛中一戳,面色苍白却强自镇定地脆喝,“抓住!”
单小葵伸手抓着棍子,向脸上抹了一水,拨开荷叶丛,往岸边游来,待看清竟是她,微微一怔。顶着一头一脸可笑的绿色浮萍,笑道,“谢谢。”
孟清菲哼了一声,没作声,手却把棍子握紧往前又伸了伸。刘妈几个赶忙过来帮着她拉棍子。
“是谁呼救?什么事?!”单小葵刚把身子露出来一半儿,远处传来几个男声,高声…几人来势极快,转眼儿到荷塘十来步开外。
她的手一松,“扑嗵”一声,又跌回荷塘。刘妈几人一怔,“姑娘?!”
单小葵脚下踩水,只露出一个头来,“我没事儿,你们回院拿衣裳来。”夏天纱衣本来就薄,出水可不就走光了。何况她的屁股后面一片清凉,想来,裙摆已没了,里面只剩下薄纱裤。她可不想在这方面被人拿住,闹出什么闲话儿来。
刘妈恍然大悟,推了一下兰香。兰香跑飞快去了。
“大少爷,是我们姑娘落水了…”刘妈这才回头,只见自花园前面奔来几个锦衣公子,为首的正是杜家大少爷杜慕飞,忙扬声喊道。
杜慕飞在前头听见隐隐呼救,着实吓得不轻。今儿来的都是各家的千金小姐宝贝疙瘩,若是在自家府上出了意外,这叫他如何与人交待?
正急切间,听到刘妈答话,心不由的一松,立在原地喘了几息,又长出一口气,方举步走来。到塘边见单小葵双手抓着棍子,垂首缩肩窝在水里,杜五姑娘坐在荷塘三步开外的地步,脚下还踩着一幅裙摆,皱眉问道,“怎么还不出来?”
又问,“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杜五姑娘抹着眼泪儿抽抽嗒嗒地道,“…我…我脚被石子咯了…不小心撞到青娘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呜呜呜…”说着捂脸哭起来。
“呸!”立在荷塘边儿的孟清菲突然转身,狠狠地啐了一口,愤然大声道,“你明明是故意地。我在你身后瞧得真真的,你故意踩着她的裙摆撞过去,她若死了,你偿命不偿?你…”
话未完,只听一个清冷声音自那群少年中陡然响起,轻喝,“菲儿!”声音淡而含威。
孟清菲不甘住了口,鼓着腮帮子往那边瞟了一眼,不语。倒是因杜大少爷到来,都避到花丛后头的众小姐们往外探了头,三三两两盯着远处那群少年窃窃私语。
孟清菲转头撇了眼她们,不屑哼了哼。低头又向五姑娘所坐的方向啐了一口,走近压低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阴恻恻地道,“亏得她没事,若死了,你等她变了鬼来索你的命,拉着你的脚脖子拖下水,生生淹死你…”
杜五姑娘缩肩埋头打颤,脸色愈发的惨白。
单小葵就离她不远,听了不觉好笑,自水塘里抬头,悄悄的笑瞪她一眼。孟清菲接触到她的目光,别扭地转到一旁。
这边早有丫头婆子见出了事,飞快去了回陶氏。陶氏正和季老太太等人都吓了一跳,待听那婆子说,柳青娘已被救了出来,人无大碍。提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忙忙的借口出来,到了外间儿,方沉着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报讯的婆子忙将塘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陶氏知道。陶氏一听孟家姑娘当众嚷出的话,气得脸都黄了,气咻咻地道,“去给我拿五丫头来!”
周妈妈领命,带着四个婆子匆匆往那园子里去。陶氏的另一个管事婆子严妈妈忙上前悄声道,“太太,我这就去请各家的姑娘们回来?”
陶氏点点头,让她快去。
实则也不用她们去请,各家下人们听说有人落了水,早已急慌慌去叫各家小姐回来了。不一时,早先在园子里围着看热闹的小姐们都来了陶氏院子。
季老太太等人见杜府忙乱了一上午,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待等到自家的人,便忙忙的起身告辞,陶氏不免要客套着留人。
季老太太笑道,“常言道,客走主便。我们走了,你们也能歇歇。况且那孩子看着是个底子弱的,少不得你又要多为她分心。你们明儿又还有得忙…”
又向季二夫人笑道,“本来说等走时,再叫那孩子来说几句话儿,不想这么不巧。只有等改日她好些来,再叫她家去玩。她因是陪着我们的孩子赏花游玩,才这么着的。你回去即叫人送些好药补品来,也是我们的心意。”
季二夫人此时已听了季妍的话,略知那塘边情形,知道柳青娘并非巧合落水,而有人推她,心中愈加怜惜。若是依她,现在必定要去瞧一瞧的。无奈季老太太已发了话,只得点头应下。
送走众人,陶氏气得无可无不可的。王姨娘在自己院中得了信儿,说有人说是五姑娘故意推柳青娘下水,太太要拿五姑娘来。
急忙忙的赶到太太院中。被正在气头上的陶氏一眼瞧见,隔着湘纪竹帘冷喝,“你来做什么?瞧瞧我气死了没有?上不得台面不醒事的东西,老爷大好的日子,好心叫你们到前面露脸儿,倒作起耗来。”
骂得王姨娘一声也不敢出。心中又挂着五姑娘,也不敢走。只缩在外头廊子底下,眼巴巴的盯着院门儿。
院门外一阵喧哗,紧接着大少爷杜慕飞打头,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王姨娘一眼瞧见五姑娘被周妈妈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扭着推推搡搡的进来,不觉双眼一酸,落下泪来。又不敢哭,亦不上敢,只敢远远的瞧着。
那五姑娘早吓得魂飞魄散,原本她只想把柳青娘的裙踩裂,好让她出丑。无奈柳青娘一直落在人后,不肯上前,一直寻不着机会,三姑娘又在旁边不住与她打眼色催她。正好季妍叫柳青娘上前,她心一横就撞了上去。
这会子她也顾不得瞧别人,眼睛直直盯着三姑娘:是她许了,若太太知道,她必得担着的。
三姑娘心头原本是畅意的,谁知那孟清菲不分青白皂白嚷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又深知陶氏极重脸面,若今日的事是巧合,还要罚人一场。若是知道有意为之,连她怕也要受罚。
恨恨斜了五姑娘一眼,低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面骂,一面想暗想法子。
倒是六姑娘将这情形瞧在眼中,不见微微翘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众人心思各异进了正房,陶氏喝命五姑娘,“跪下!你给我实话实说,青娘是如何落的水?”
…
第009章 倒打一耙
五姑娘连忙跪下,抽泣着说道,“实是我不小心摔倒,才撞着青娘妹妹的。”一边偷往三姑娘身上瞄。
“你莫与我耍心眼子。你早不跌倒,晚不跌,怎的她一到塘边儿,你就跌倒?趁早与我说实话,若不然,叫我知道你是故意地,我定不饶你!”陶氏竖眉喝道。
大少爷杜慕飞重重叹了一口气,黑着脸在椅子上坐了。孟清菲的话他听得真真的,不过因那时各家的小姐少爷们都在,他哪里肯理会?巴不得这事早早揭过去才好。见孟子然立时喝住他妹子,愈发不肯接言,只忙着叫老婆子们将柳青娘送回院中,又送那一干少爷们离开,这才急急的回来。
又想明后两日还有宴席,若是现下审出来,难保婆子丫头们不往外说,叫来客们知道了,自己脸面上什么意思?
沉思片刻向陶氏道,“母亲,许真是不小心撞的。那会子塘边五六位姑娘呢,丫头婆子又乱哄哄的…况青娘也没事,我已叫人去请郎中。明儿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母亲安排…”
见陶氏面色怒气不减,便又赔笑道,“…我已与孟子然隐晦提点过了,叫他妹子别乱说。他素来虽最厌说人家长短的,想来必也不会让他妹子乱嚷。”
杜三姑娘正忐忑间,突然得了这句话,有如神助。胆气不觉壮了三分,把心一横索性上前说道,“娘,大哥说的对,实不是五妹妹故意撞她的。那孟家丫头素来是个有名的脸冷嘴臭,唯恐天下不乱的,她嘴里有什么好话?整日古古怪怪的,陪着笑脸好心好意与她说话,她一出口就能让人臊一鼻子灰…”
见陶氏没出声打断,便走到陶氏身后,替她揉肩,口中愈加愤然,“…她说五妹妹是故意推青娘的,还不是因吃完了饭,我们在席间玩认花名儿,她整日里拿着自己会种花养草,没她不认得的花草说嘴,被孙家姑娘拿住了,是青娘替她解的围,所以故意要替青娘伸头出气…”
王姨娘不知三姑娘和五姑娘在席间的事儿,见三姑娘替五姑娘出头,满目感激,泪水悄悄流下来。倒是跪在地上埋头哭泣的五姑娘,唇边微微扯出一抹冷笑来。
三姑娘一边说一边巡视厅内,瞧见杜六姑娘缩在一旁立着,心中度她不敢说旁的,遂和陶氏道,“娘若不信,只管问六妹妹。六妹妹,你与母亲说,五妹妹到底是不是成心的?”
存心看好戏的六姑娘突闻三姑娘叫她,惊了一下,连忙抬头,见一厅的人都朝她望来,咬了咬下唇,上前几步蚊子哼哼似的道,“我因离得远没瞧太真切…不过,即便她有心,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在,还是父亲大喜的日子,借她一百胆子,她也不敢故意生事。想来必是巧合了。”即替三姑娘圆了谎,又往五姑娘身上再踩两脚,至于那柳青娘,活该她倒霉罢了。
她说前一句时,三姑娘神色猛然一紧,待听到后面的话,才又放缓下来,自后面环了陶氏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劝慰,“娘,你听见了。六妹妹说的有道理,就五妹那胆子,她如何敢呢?娘若还不信,不妨去叫二姐姐来问个明白。”
陶氏闭了眼,默默听着。不语。
三姑娘这时已得了主意,忙又把席间种种,搜肠刮肚扯出来说柳青娘的不是,末了略带几分埋怨说道,“…今儿之事都青娘闹的。还不是她巴巴要讨季孟两家姑娘的好儿,才这样的?娘今儿不该叫她去,把她狂得,席间还勾着季妍当众给我脸子瞧…”
三姑娘歪派人的话不算高明,却正说在陶氏心坎儿上。她今日自打瞧见柳青娘那一身装扮,心中就暗悔不该叫她出来。又观她气度,从容淡定,似是胸中自有乾坤,哪里还有半分瑟缩之气。心下早暗不悦,只是没个由头,不好发作。这会子不觉顺着三姑娘的话,一腔气都转到柳青娘身上:若不是她和那孟清菲相厚,便是五姑娘故意推她的,孟家丫头如何会叫嚷出来,旁人又如何知道?
睁开眼,淡淡地摆手叫周妈妈,“传我的话,自今儿起,五丫头不准出门。”
禁了足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吧?三姑娘心中一松。五姑娘低低抽泣着,给陶氏嗑了头,随在周妈妈身后去了。其余一干人等也忙行礼退下。
杜三姑娘度陶氏之意,越发把错往柳青娘身上堆,“孟清菲临走时,青娘还拉着她不放,叫她改日来家里找她玩呢。当着那么些的人面儿。孟清菲说是五妹妹故意推她,她就向人示好,还叫人来玩,这可不是告诉人,她就认定是五妹妹故意害她的?”
陶氏拧眉,“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三姑娘气愤说道。
孟府本来和杜府不大熟,以往两府走动的也不多。这次是议请客名单时,还是大少爷提起这府。说孟大人虽任南京工部尚书,是个冷灶儿。但这孟大人对工程之道却颇有经验,是个有真材实学的。其人为官即不迂腐,又不张扬,最个稳扎稳打的,说他日后说不得能离了这里,从清水衙门里升出去。
又因孟子然乃是大少爷在南国子监的同窗,其人颇有才名,却极度不喜宴席。在他们那一干人中颇有威望,请旁人来,少不得要请他。
陶氏这才应了。谁成想…想到此处,不满看向大少爷杜慕飞,“都是你叫请来的人。”
杜慕飞苦笑,“娘,你当这人是好请的?当时我下贴子时,本想着必请不来呢。谁知道竟来了。咱们招待还来不及呢,娘如今倒怪我。”
陶氏拧眉不悦道,“什么重要的人?他不来,咱们还摆不了宴了不成?”
杜慕飞笑叹一声,“那倒不至于。因与孟家不大熟,娘怕是不知这孟子然。嗯…娘可还记得三月里父亲来信,叫我特特去买的几副字画?”
陶氏点点头,却不甚解其意。
“那便是出自他的手笔!”杜大少爷笑道,“此人善画,又善书,只是十分不喜交际应酬,在南京城中也算小有盛名的。其画布局疏朗,意境空旷…”
陶氏不懂什么布局笔法,却还记得送往京城的书画,那四副字画加起来,竟要近五百两银子。又有大老爷杜如松来信说,朝中有一位姓李的阁老甚喜此人的书画,叫杜慕飞留心再选了好的送往京城。
不觉就怔住了,半晌道,“我只恍惚听说过这人,并不深知…”
三姑娘见事情揭过去,也忙改口,“孟子然确是个有才气的,还有那孟清菲,虽性子不甚好,只是不爱理人。今儿这样,肯定是青娘挑唆的。她不担挑唆清菲,还挑唆季家姐妹,实在可恶!”
这话把孟清菲的不是也给抹去了,错的只有柳青娘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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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踩破衣裳,又喝了几口腥臭湖水的单小葵,心中着实气恼,无奈当时忙乱,顾不得分辩原由已叫婆子送了回来。——当然,她也知道,此时分辩,也辩不出个什么来。只得吃了这眼前亏!
沐了浴,换了干净衣裳,心中寻思着今日的事。思量半晌,叫菊香,“你借着去厨房,寻人打听打听,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了。还有,记着留神打听打听,咱们是如何得罪了五姑娘。”
菊香领命而去,小半个时辰后面带气色的回来,“姑娘,你猜今儿的事打哪里起?”
菊香冷笑道,“姑娘今儿穿的那身衣裳,原是大少奶奶拿的五姑娘的新衣!”
刘妈大悟,“是了,她们一年做不上两件新衣的。”又骂,“黑心烂肺的东西。早先姑娘有手中有数的银子叫她们娘们哄去五六十两。没数的也不知在她们身上花出去多少了。为了一件衣裳,竟下这样的狠手!”
“这还没完呢。”菊香气得胸脯起起伏伏,“我才刚到厨房那边儿,就听见厨房的祝老婆子正说着今日的事,话里头说的全是姑娘不是。说姑娘故意在季家姐妹面前献殷勤,失足掉到湖里,倒叫那苦秧子代姑娘受过。还说,姑娘今儿是咎由自取,谁叫姑娘存着攀高枝儿的心!还说…”
说到这儿,刘妈满面急色打她一下,斥道,“什么混话听听也就罢了,还在姑娘面前说!”
单小葵知道了原由,心头已没那么气了。倒改为好奇,好奇这么一宗事儿她们能编排成什么样。笑着不在意的摆手,“没事,你只管说。”
菊香揉着胳膊看刘妈,末了,一梗脖子说道,“还说,姑娘今儿讨好季孟两家的小姐。不是图着眼前的人,是图着…图着季二夫人的大公子和孟家大少爷呢!”
话刚说完,刘妈举着手冲过去要打菊香。单小葵忙一把拽住她衣角,躺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半晌揉了揉眼角,道,“亏得她们也编得出来。我知道季妍的哥哥长得是方的圆的还是扁的?清菲的哥哥,都二十多岁了罢…”听季妍的口气,这人年纪当是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