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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娘子有些诧异,不仅是苏瑾来开地门,更因她的神情。这才几天没见,早先一副羞怯怯的神态,现变得这般爽利,尤其是那眼睛,明净透亮的,象是换了人儿一般。
苏瑾待她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又问了一遍。吴家娘子才如梦初醒般笑道,“不是来客了。今儿巷子里街坊们会茶,轮到我出头张罗了。”
“哦,原是这样。”苏瑾点头,一边领她往正房。
会茶苏瑾是知道的。这个习俗好象是从吴中那边传来的。是指街四邻的妇人们有相熟的聚在一起,凑些份子钱出来,约定日子,或十日一聚,或十五日一聚,一起喝茶聊天,联络感情,交换讯息。或者在清明端午重阳这样的节日,妇人们也会把茶会改作相约一起上香拜神扫墓。
梁家巷子里老住户极少,大多都是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地手艺人,妇人们相交密切些,多亲近,谁家有了事,可以相互帮衬着。
因苏家没有并无女主人,家事常氏虽能做得一半的主,却是仆从的身份,早先吴嫂子也邀请过她两回,她只推说不去。苏瑾又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自是不好去参加这样的聚会。
还未到正房,常氏已闻讯赶来,笑道,“巷子会茶轮到吴家娘子张罗了?”
吴嫂子笑道,“是,一共收了三钱银子的茶钱,二钱银子在你们铺子里置些干果酒水,余下的一钱银子待会儿再去街头买些茶点来。常妈妈是知道的,你看着与我凑盘子吧。”
说着篮子递过去,里面放着几小块儿碎银子。
常氏伸手接过,挑帘笑道,“好,你恁地信我,我这就与你张罗去。先进屋歇歇,今日还是那些人么?”
吴嫂子点头,“是呢,只那么十五六个人。”
一时梁小青做完厨房的活计过来,常氏便叫她去给吴家娘子凑盘儿。苏瑾趁常氏不注意,与梁小青一同进了西厢房。
梁小青也知这两日她娘不怎限制苏瑾到铺子里来,悄悄一笑,推开西厢房门,绕过正对门的大货架,到了前边儿,将吴家娘子拎来的篮子放到柜台上,去下门板,苏瑾也忙过去搭手。
这门板是用松木制成的,约有二三寸厚,一尺来宽,上下有槽,背后有可借力的横木栅子,两人合力将五六块门板卸下,铺子里骤然亮堂起来。
苏瑾转头扫过铺子,微微摇头,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杂货铺子!
这约有二十见方的杂货铺子里,在南山墙那里墙上挂着什么油伞、竹篮子、笊篱;地上堆放着各种竹器、洗衣板子、大木盆、粗瓷碗、各种罐子坛子,另有一条长案子,上面摆着碱皂、香皂球、猪胰子等;
靠东墙则是几个大肚坛子,走近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酸味酒味还有酱味儿,想来是酱油醋以及散酒来着,坛子与坛子中间架着一块长木板,上面挖有圆洞,正好将坛子口露出来,每个坛子各放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长柄木杯子,是用来打酱油醋地容器;
西山墙那一面则更大的家常用家伙式,如大簸箕粗眼筛子、还有几口大铁锅等等。苏瑾暗暗摇头,单这些真的能一日得出一二两银子的出息?
目光转到正对门的货架上,这货架一共五格,最下面两排格子上放着一溜小酒坛子,肚子上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酒名,有金华酒、茉莉花酒、苞谷酒、甘薯酒等。
中间一个格子上也放着好些坛子,梁小青正在从里掏密饯之类的小食,苏瑾凑过去细看,有诸如蜜枣,柿饼,柳叶糖,梨糕糖等。另有几个坛子里装的是瓜子、盐花生、核桃、干大枣之类的。
梁小青立在凳子上扒着货架,一边装盘儿,一边与她道,“小姐,沙包只剩下这么五六个了,我们再找布头来做吧?”
苏瑾目光又转到放在柜台显眼处的几个沙包之上,那些旧衣裳一共做了五十来个沙包,连续卖了三四天儿,只剩下这么五六个。
若再能淘腾一些不要钱的旧缎子来,她倒是还想继续卖。几乎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白做。可是现在,她想了想,道,“还剩下一点子碎布头,你有那闲功夫,便去拼了,做个几个杂色地,想来也能卖。”
说着又将目光移到北山墙上,这次苏瑾心头才好受了些。北山墙也竖着一个松木大货架子,架子看起来很新,从间一分为二,一侧摆着上面格子上还有铜镜、妆盒、帕子、丝线绣撑子等物,还有几匹零售的尺头;另一侧则是红纸、草纸、还有些看起来成色不太好的习字纸,以及一些普通竹竿制子的毛笔…
苏瑾正打量着,一个妇人匆匆过来,脚还没进门儿,便道,“与我四个粗瓷盘子,再称半斤糖…”
一抬头见立在铺子中间儿的是苏瑾,笑了起来,“哟,苏小姐今儿怎么到铺子里来了?”
苏瑾只瞧她面熟,不晓得如何称呼,只是笑笑,“奶娘忙着,我便过来看看。”
梁小青从凳子上跳下来,笑道,“房大娘,你稍等啊。我这就与你取盘子,有两文钱一只的,有三文钱一只的,你要哪种?”
那妇人笑着摆手,“两文的便好。”说完复又回身打量苏瑾。
自汪家退亲后,苏瑾唯一的一次出门儿便是去书市,还是出了门便坐上轿子。四邻们说不得在背后将这事儿议论了又议论了呢。
苏瑾自是知晓这些妇人的八卦程度,只淡淡的望着她,笑而不语。
那妇人干笑两声,没话找话道,“苏小姐几日不见,精神愈发见好了。”
苏瑾笑着点头,“谢房大娘关心。”
梁小青利落的找出盘子来,放到柜台上,又去称糖,片刻便将房大娘所要的东西收拾好,算了钱,又指着柜台上的沙包,热情推销,“房大娘,这个沙包只要三文钱,你不买一只把你家小孙女玩?我家小姐原先身子骨不好,这几日,整日玩这个练身子骨,饭也能多吃半碗,觉也睡得香,您瞧,我家小姐现在精气神多好?”
苏瑾极配合的转过身子来,与那妇人对视,任她打量。
那妇人看她虽然扔是那般瘦弱,精气神儿却是好了许多,眼睛比以往有神儿,大而清亮,巴掌大的小脸上莹莹的一层光亮,思量片刻,又摸出三文钱来,笑道,“好,她这几日正看四邻的孩子们玩着眼馋呢。就买一只把她。”
又夸赞道,“苏小姐不亏是上学地,这样的新鲜玩物也能想得出来。我瞧街坊四邻的孩子们都玩入了迷!”一面说着在柜台上挑出一只沙包,挟着东西自去了。
梁小青兴奋的将手中的铜板在她眼前晃了下,笑道,“小姐,瞧,又净得了三文的利钱。”
苏瑾赞许点头,“小青很会做生意呢。”
梁小青脸一红,将方才收的钱儿放好,有些惋惜的道,“可惜没旧缎子了。”
苏瑾微摇头,“那些只是取个巧儿,挣个小钱罢了。铺子才是咱们正经的营生。”一面走向那放纸笔的货架,“这笔也有人买么?卖价几何?”
梁小青从高高的柜台后面转出来,走近笑道,“有呢,这附近孩子们上学用的纸笔都是来铺子买。这些只是普通的竹笔,小号地要价一分银子一支,大号地是二分银子一支。比不得小姐用的湖笔。那湖笔最普通的货色也要三钱银子一支呢!”
明初洪武年间,银子与铜钱的比价,是一两银对一千文铜钱;自嘉靖之后,铜价逐年上涨,现在一两银子只能兑得七百文。一分银子便是七文钱,一钱银子是七十文,那湖笔好在何处,她尚不是很清楚,只有那么一名头,便能卖到三钱银子一支,合二百十一文呢…
看来,在任何时空,品牌效应都是极明显的。
梁小青与吴家娘子将篮子送回院中,又返了回来,悄悄与苏瑾笑道,“小姐,我娘没问你呢。”
苏瑾暗笑,自己这算是取得胜利了?又问她吴家娘子在这一带的人脉如何。
梁小青笑道,“吴嫂子做生意爽利,咱们这一带吃豆腐都去她家打呢。她人也利索爱交际,但是极正派,咱们这一带谁家有事要帮忙,找到她头上,没有不应的,人面儿广着呢…”
说到这儿,似是意识到什么,好奇的问道,“小姐,你问吴嫂子有什么事么?”
苏瑾笑了一下,“暂时没有。”
梁小青皱了皱鼻子,小姐最近真是,话只说半截儿,专吊人心思。
苏瑾好笑的拉着她道,“趁这会儿没客人,你来与我讲讲这些货物卖价多少,卖地如何,有哪些货是多少天不卖一个地。”
梁小青因苏瑾的小点子挣了大约一两半的银子,心下认为小姐有做生意的天份,她想知道,便极热情的与她一一讲了起来。
这期间,常氏进来看过两回,见苏瑾只是认认真真的查看货品,并无不妥举动。偶有年轻男子进来,便背身回避,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退回院中继续收拾那堆儿旧物。
苏瑾在铺子里呆了约一个时辰,对自家生意有了大略印象。才回到院中。这一个时辰中,苏家铺子里共进了十二个客人,买地最多地,是花了一钱不到的银子,最少的只有几文钱。
不算吴家娘子的二钱银子,共卖得四钱多的银子,按三分利钱算,毛利只有一钱二分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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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章 东邻有喜
常氏的退让苏瑾心中有小小的成就感,算算苏士贞离家已有五六日,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将那一堆儿旧物变成现钱儿,让他也瞧瞧自己的本事,说不定能许了自己插手铺子的事儿。
以后便可以正大光明了。
常氏一连糊了三四天的鞋底子,那堆旧衣裳还剩下一大半儿。苏瑾在心中盘算一番,走近常氏道,“奶娘,你糊的鞋底子,能做多少双鞋?”
常氏失笑,停了手,道,“这哪里能算得过来。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苏瑾决定不瞒她,拉她往枣树荫下坐了,才道,“奶娘,我寻思剩下这些自家用不完。咱们想法子把它卖了吧?”
常氏疑惑的道,“这样的东西哪家肯要?”
苏瑾笑道,“这样直愣愣的放到铺子里,即便有人要也卖不上价儿。不若我们剪成大小不同的鞋底样子,再用白布糊了边儿,看起来便好了许多。并不费功夫纳它,谁买了家去,自己纳。她们省了布,省糊鞋底子的功夫,咱们也好换个钱儿嘛。”
常氏又问,“小姐如何知道谁家人要穿大多的鞋子,都剪了不合脚,这些东西虽不值钱,毁了也可惜!”
苏瑾笑着道,“奶娘,你只须同意我把这东西拿去发卖,其余的不消你操心。你看可好?”
常氏想了半晌,不得其法,又因她想的点子确是卖了些钱儿,不好拒了,再说这堆旧物自家穿要穿到几时,想了想,便笑道,“小姐想做便做吧。吴家娘子今日还夸赞小姐心思灵巧,那沙包这几日在咱们北城都传遍了,孩子们喜欢得紧呐。”
苏瑾嘿嘿的笑了两声,回房去画鞋样子。
她想将前世鞋子标准尺码借机引入,不过因家中的那些旧物也不甚多,便只做大人穿地。回房后先翻出往日为苏士贞剪鞋底的鞋样子,沿边缘描了下来,拿出尺子测量出数据,按前世的测量单位换算,苏士贞的鞋子大约是二六码的,心中便有了数。
顺手取了张纸,栽出一寸长来,将寸长的纸折三折,以此间隔为依据,画出自二十三码至二八码的鞋子。又去找常氏要了梁富贵的鞋样子来做比较,梁富地鞋样与她画的二七码相当,脚掌宽度也大致吻合。
苏瑾兴冲冲的拿着这几样子去找常氏,“奶娘,喏,这把那些鞋子底全按这个剪了吧。能剪几双是几双,咱们今下午就把它摆到铺子里去试卖。”
常氏接在手中笑道,“小姐,这真的能卖么?”
苏瑾笑道,“不能卖就做于爹爹与梁二叔还有梁直穿。大小再略改一下就是了。”
又与她道,“这上面的字奶娘认得吧。爹爹的鞋子是二六码地,梁二叔的鞋子是二七码地。若是哪家大娘不晓得买哪个,请她回家取鞋样子比一比,记下鞋码子,下次再买便晓得了。”
常氏又问,“码子是什么?二六二七又是什么?”
苏瑾笑笑,“只是图个好记,我随口起地名字。奶娘我们快来剪,等爹爹回来,见我们把这些废物都换作钱,肯定会欢喜的。”
苏瑾一提到苏士贞,常氏更不好再说旁的话,毕竟父女骨肉至亲,小姐想与老爷分忧,她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当下起身去将已晒干的鞋底子拿出来,剪了起来。
梁直又与那一众孩子们疯玩了一会儿,替下梁小青看铺子,她进得院中见常氏在剪鞋样子,扬声问道,“娘,我爹与老爷的鞋子不是刚做好么,又做把哪个穿?”
常氏见她来了,把剪子丢给她,“小姐要做把这个剪了卖。你来剪,我去做饭。”
梁小青愣了下,欢喜的道,“小姐,这个真能卖钱么?”
苏瑾点头,“能不能,你做好,放在铺子里试一试便晓得了。”
梁小青连连点头,坐下剪鞋底子。苏瑾则进屋找出半尺白布来,与梁小青道,“每只鞋底子只要三层便够了吧?”
梁小青道,“有的人家做三层地,有的人家也做四层地。小姐要做几层地?”
苏瑾想了想道,“做四层的罢。”
梁小青点头,手下不停,问道,“那这些鞋底子要卖多少文一双?”
苏瑾有些为难,便问她,“你知道永济桥边那家鞋店的鞋子卖价多少么?”
梁小青停下剪子摇头,“不知。”
苏瑾只好用代入法,以米价为基准,在心里默算了半晌,道,“一双就卖三分银子罢。”
梁小青刚要说话,突听外面隐隐有吉庆的锣鼓声,由远及近而来,转眼便到她们家院子外面儿,还夹着有人大声的吆喝声,疑惑站起身子,“是哪家有喜事儿?”
苏瑾则想原先她出点子去臊汪家,下意识想到会不会汪家消停了这么几天,愈想愈不甘心,依猫画虎反打一招?不理会梁小青,撒腿往院门口跑,此时那锣鼓声刚好到她们家院门外,铿锵有声,震而欲聋,苏瑾正要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便听见有人大声吆喝,“恭贺林老爷进学”等语。
苏瑾愣神的功夫,那锣鼓队已越过她家门口向东邻林寡妇家去了。
常氏闻讯赶来,听得这动静,有些诧异,“林家那木头儿子中秀才了?”一面说一面急急地开了院门往东邻张望。
苏瑾初始听到“进学”二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常氏这么一咕哝,才失笑,原是州府衙门的差人来与林家报单来了。
也伸头往东邻张望。只见林寡妇伸出头来初始还一脸愣怔,待明白发了什么事儿后,蓦然拿帕子捂了嘴儿,不避人的哭了起来,听见动静都忽忽啦啦围过来的街坊四邻,都劝,“是好事咧,哭甚,快请差老爷进去坐坐,喝杯酒水…”
林寡妇连忙收了泪,将院门大开,迎那两三个报差衙役进去,撇眼瞧见立在家门口的常氏,大声道,“常妈妈,铺子里可有炮仗?先赊把我几挂来,过后再去把你钱儿!”
常氏虽不喜欢她,在林家大喜的时候也不会故意难为她,再说她一个寡妇失业的,供儿子读书也不易,遂大声道,“有咧。这就去叫梁直送来。”
说完转身与苏瑾道,“小姐,回吧。人多乱哄哄的。”
苏瑾看四邻有人进林家帮忙,因与常氏道,“奶娘,咱们是近邻呢,你去林家瞧瞧可有能帮衬上的。我去叫梁直送炮仗与她。”
常氏再伸头看看,林家东邻那户人家的妇人已带着儿媳进了林寡妇的家门,另有几个往得远的男子妇人也跟着进去帮忙,叹道,“也罢,我去瞧瞧。让小青去看铺子,这会儿乱糟,小姐可别去铺子里晃。”
苏瑾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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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秀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将有科举研究透…汗,找资料真不容易,先小更一章吧。
014章 林寡妇的新目标
归宁府在国朝初年乃是县制。自大运河通航之后,南北水道交通便利,此地成为南北往来交汇咽喉之地,舟航之所必由,从而发展成为重要的商业中心。于弘治二年改升为归宁府,隶属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下辖两县,一名曰馆陶县,一名曰邱县。
今年乃是院试之年,提学道于四月初巡临至东昌府,于四月十二日以县为场次排期开考,各地学子得到消息,早在一月前便纷纷前往东昌府等候应试。
归宁府距东昌府约有三百一十里,归宁府的学子们走水路也要五六天才能回到家。是以,这些衙役带喜报快马到归宁府时,林寡妇的儿子林延寿仍在路途之中。
梁家巷子中多为手艺人,生活都不甚富裕,即便家中有供孩子上学堂的,不过是为了认得几个字,为将来子承父业打基础,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个秀才,四邻街坊们皆喜出望外,颇有些于荣有焉。林寡妇一个人张罗不过来,便有人主动替她张罗。
梁直拿了炮仗到林家门外,也主动替她放了起来。伴着霹雳啪啦的炮竹声,阵阵青烟升腾而起,漫过青砖院墙,在半空中四弥漫开来;点点红纸屑将林家小院门口的那块儿空地盖上一层红色,和着围观人群的熙攘交谈声,极是热闹吉庆。
另外巷子里有多少年的风俗流传下来,但凡一家有红白喜事,挪屋添瓦,做寿摆酒做宴,四邻都要来随礼来贺。因而有人便在林寡妇为报喜差人摆茶摆酒的空档儿,到苏家的小杂货铺子里整治贺仪。
一时间铺子挤满了人,格外忙碌热闹。梁小青一人是忙不过来的,苏瑾便搭手做些力所能及的,比如抱个酒坛子、打个糖纸包什么的。
这些近邻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苏家这位小姐自打汪家退亲后,变了不少,亲眼见得的人却少,此时看她与梁小青一起忙碌。那酒坛上灰尘泥土染脏了衣裳也不顾,一点架子也没,对比她之前每日只安心读书上学,不问生计的好日子,心中都些怜惜,纷纷拿话儿开导她,苏瑾只是笑着谢过,其它的话也不多说,手上忙碌个不停。
好容易那群人置好礼去了,苏瑾看着酒架上的坛子,已去了一大半儿,只剩下几坛金华酒,这种酒比其它的贵些。象茉莉酒、甘薯洒、时兴的橄榄酒之类,一升装的小坛子,只要三四分银子一坛,金华酒要八分银子一坛。送礼又不是自家喝,能便宜的,都想省一点呢。
苏瑾盯着货架盯了一会儿,转身与梁小青道,“小青,你把方才众人买的少的,如盐花生、核桃、瓜子之类的每样装些,再去前面那家五荤铺买个九格攒盒来。回来时看见梁直,叫他回来,抱两坛子五斤装的金华酒与一匹蓝梭细棉布,送到东邻去。”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几小块银子来,这是苏士贞留把她零花用的,自己天天不出门儿,这五六天里,竟一个子儿也没用。挑了几块花生米粒大小的,递给她,“避了人问问你娘,份子钱该随多少的,与礼一并递了!”
梁小青看看这些银子,道,“小姐,是不是太厚了些?两坛五斤装地金华酒近二钱银子了,一个九格攒盒也要二钱银子,那一匹尺头是四钱银子的本钱,再加些那些干果,这便是近一两的银子了。这些银子也有半两多…”
苏瑾笑道,“咱们本是近邻,厚些也是应当的。再者,林家儿子得了秀才,说不得日后我们能借上光呢。这会算计什么?那匹尺头已放了三个月之久了吧?这种细棉布在咱们铺里又不好卖,与爹爹和梁二叔穿,颜色又太嫩了,与梁直穿…他正是泥猴子的年纪,穿这好料子做甚么?东邻那家却有个年轻的秀才,拿去做人情正正好。”
梁小青因常氏唠叨林寡妇的是非,对她颇有些不喜,无奈小姐坚持,只好接过银子。
那报喜的差人在林家吃了半日的酒,一人得了五钱银子的赏钱,到午后方心满意足的去了。
林寡妇送走差人,四邻也散了,抚抚笑得发酸的脸颊,进屋去看四邻们送的礼。
先将红纸包着的礼钱,一一折了封子,心中暗记哪家给的多,哪家给的少。
算好这些,再去看那些礼物,大多数人家送的是酒水点心干果之类,只有苏家与巷子最东头胡屠夫家里,送的有酒水有尺头。只是那胡屠夫家里送的是自家娘子织的粗白布,与苏瑾送的那匹蓝梭细棉布相比,不但颜色上差出许多来,手感更差了不少。
林寡妇将苏家送的尺头拿在手中,细细的摸了一遍儿,左右翻看,心头欢喜,这个正正好可以与儿子做两件崭新的澜衫来,因这尺头满意,复又回忆苏家今儿送的礼来。
上午时忙乱,她一时没顾上细想,现在想想,那九格攒盒的荤菜正好招待官差,这匹尺头又正好与儿子做衣衫,连礼钱也送了五钱银子。
不但贴心,便比一般的街坊厚出许多。往常常氏对她少有正眼看的,今儿这般殷勤实出意料,心道这是苏家巴结她,心头更如三伏天吃了冰碗般爽快无比。
自己坐着笑了一回,复又去看那匹尺头。因苏家想到汪家,突的心中一动:那汪家有儿子去攀伏富家女,发那绝户财,难道我没有儿子么?他家攀附富家女地时候,那汪颜善还不是秀才呢。此次他虽也中了,却比我的儿子还低一名!
现在我的儿子也是正正经经的秀才相公,见官老爷都是不要下跪地,且我儿子的相貌又不比汪家的儿子差,那汪家的儿子不过长了张巧嘴罢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儿子家来后,要多多教导他如何说话行事…
愈想愈欢喜,真如她的儿子已聘了哪个富户女儿,把金山银山放在她眼前一般。脸上笑吃吃,喜了一大场。
复又开始思量这归宁府里,哪家又有家财又无儿子的。思量半晌,她知道的,除了这潘家女儿,便是这苏家的女儿。有些气馁的叹口气,潘家小姐已是有了主,这苏家尽管有些小小的家底儿…无论如何,这等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她是瞧不上!
决定这些日子去四处打听一二,准备为儿子做亲。
只是这林寡妇也不想想,世人皆重子嗣,便是没有亲生的儿子,也要自宗族之中过继一个到膝下来,将来好继承家业。哪有许多绝户财等着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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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苏家这铺子里本就大多是近邻来买货,人来人往的,有相厚的碰上便在铺子里多唠两句闲话,本就比一般的地方热闹些,若是常氏看铺子,总能聚几个妇人在此说闲话儿。
此时便有几个自林家出来的妇人在铺子里与常氏唠话儿。
一个道,“儿子进了学,这回她愈发要把头脸仰得高高的了,也不知她往日的那般行事晓不晓得收敛些…”
另一个道,“也是他那儿子木讷少言,只要有读书,旁的诸事儿不问,又对她言听计从。若换作旁人,她天天与那些三姑六婆搅合成一堆儿,便是嘴上不说,心里头也嫌当娘的与他丢丑咧。”
一个站在门口背对大街的妇人道,“我听那些差爷们说,我们归宁府合府连带下边两个县,一共点了三十名秀才,单是咱们归宁府便占十四五个的名额咧。”
“听说…汪家那个黑心烂肺也中了呢!”
常氏本正有滋有味儿的听着,听见这话,猛然抬头,急争摆手。从柜台后面转出来,转到货橱后面瞧了瞧,后面空无一人,又走到西厢房门口儿,见苏瑾与梁小青两个坐在院中老枣树下安安生生的剪鞋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回到铺子里与那几个妇人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管那黑心烂肺烂的东西中没中,与我家不相干!”
又央求各人道,“你们说话也瞧着些,我们小姐这才刚好些,莫要让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