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的争吵声愈来愈激烈了。
周泼皮的婆娘被争恼了,大声道,“要想了事,拿二百两银子出来。不然,你们就准备迎亲吧!”说着,她冷笑道,“别想着迎亲就能一文不出。要迎亲,拿一百两的聘礼来,不然,这事咱们没完。”
说罢,那夫妻两个,扯着周小娘子大步出了穿堂。
那周泼皮又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嗓子,“给你们三天时间备银子,到时我们再来听话。若是再推三推四的,我们可就不象今儿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看也不看裴明远等人,径直出了院门儿。
裴明远见人走了,进去瞧了一眼。见裴老大和韩氏俱是一脸灰败地默坐着。待要问两句,老大两口子却是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想来是心烦,不耐烦。裴明远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就出了院子。
见外头郑三等人还在,或是站,或是蹲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裴明远便和他们道,“眼瞧就晌午了,还是各回各家吧。午饭后,得闲的都过来帮帮忙。”
那些汉子都应了声,各自回了家。
裴明远回到家时,裴妍正在和苏氏黄氏说着,今儿裴明远如何的威风,那边儿的事情如何解决等语。
见他回来,苏氏忙问,“可说定了?”
裴明远摇了摇头,把韩氏和那妇人的争吵,以及田满仓的话,和那汉子最后撂下的狠话儿,简简说了。
苏氏听了便说,“要照这样说来,那小娘子倒也娶得。”初听田满仓的话头,她还当那小娘子也是个水性扬花,风流妖招的性子呢。
若是那样的,那是一百个不能娶。
裴明远摆手,“罢,不管了。琮哥儿没叫人拿住打死,已算是好的了。”说罢,就催苏氏赶紧的做饭,吃完饭他好做活。
黄氏见这边忙着,也不好久坐,忙回了自家。
吃过午饭不一会儿,上午说定做工的人三三两两的来了。裴明远便带着众人往长满了竹子的南山去了。
裴妍一时无事,仍旧去看她的花草。原想随意瞧两眼,再去看看她的大西瓜长得怎么样了。
搭眼一扫,却见两三根月季上枝条有白粉状的东西。浅浅薄薄的一层,不大显眼儿。她凑近细细瞧了瞧,觉得象是月季的常见病白粉病。
这倒是月季的一种常见病。一般天热干燥的时候易发病,若是雨水勤的话,这种病反而少发。再有氮肥施多了,土壤缺钙钾肥,也容易得这种病。再有就是种得太密,通风不好。
裴妍认真想了想,虽然已入夏,可是自家就在山脚住着,早晚都是凉嗖嗖的,夜里还要盖中厚的被子。应该不是太热导致的。
而她这么大的院子,就那十几棵月季,更不可能是种得过密。而且月季正在花期,又是夏季,也不适宜施大肥,她只隔那么十天半个月了,用稀释得很淡很淡的鱼肠肥浇一下而已。
想来也不是氮肥太多的缘故,有可能是钙肥不够。
她原想去肉铺子里收集些骨头回来磨骨肥呢,后来一直忙,也就给忘了。眼下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裴老四也能来做工了,干脆就趁这些日子多备些骨肥。
骨肥是一方面,可眼下这白粉病,也得赶紧治,要不然蔓延开来,可就坏了。
想了想,她袖了些钱,往镇中去了。
吕氏先是叫裴老大家的事占了心,吃过饭后,她又想起吴青今儿的行事,便拉她到一旁,缓声地说了几句。
虽是亲外甥女,却也不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不好说太重的话。
吴青此时倒是一脸坦荡,笑道,“姨母说的是,今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接连的说错话办错事儿。”说着,她笑着站起身子道,“姨母就是不和我说,我也想去和裴三伯娘裴家妹妹赔个不是。要不是因我那话,把裴三伯娘给牵连进去,裴三伯也不会伸头去管他们老大家的闲事。”
听她这样说,吕氏反倒过意不去了,摆手道,“罢了,她们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吴青却坚持道,“她们不小气是她们的事儿。我自己心里头不安是我自己的事儿。须得把话说到了才能心安。”
说罢便去了。
倒叫吕氏自责自己今儿太过严苛了。
吴青出了田家的门,往老裴家去时,正碰上裴妍要往镇上去。
她忙忙的走近,神色坦荡地说了一番和吕氏说过的话。很是歉然地道,“今儿总归都怪我。”
裴妍笑着说了一通不碍的话,和吴青作别。只是心底的怪异到底没消去。
两人作别后,裴妍去医馆买了些硫磺,又镇中买了些生石灰回了家。吴青回到家,把在道上碰到裴妍以及听她说的裴明远等人上山砍竹子的事儿说了。
正在歪神的田满仓忙起身往外走,“我也过去帮忙。”
在院中坐着田世全见状,也起了身。
吕氏今儿心里存了两桩事儿。一桩就是一向说话行事极是稳妥的吴青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再就是怕婆婆那话再勾起儿子的什么心思。
见了忙叫他,“你跟去做什么?又搭不上手。”
吴青听了便笑,“很是。”顿了顿,看了看在树荫下坐着的田嬷嬷,和田世全道,“端午的时候,裴家妹妹送来的泥鳅,嬷嬷说吃了很顺口。你这会儿要是没事,咱们也去田里铲泥鳅怎么样?”
顿了顿,又瞅着田杏儿笑道,“原先我和杏姐儿说两个人去,可又怕人家笑话我们。正好你陪着我们一块儿去。”
田杏儿高兴得直点头。
这话更是合田嬷嬷的心意,夸了吴青一回,叫几人快去。
见田世全有些不情愿,她就瞪眼道,“臭小子,我还有几年活头?能攀扯你几年?”顿了下,又说道,“往常白疼你了。先前我还想着享享孙子的福呢。现下看来,将来就是有福,也轮不到我享。”
说得吕氏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却还是强忍着催田世全道,“快去吧,看把你嬷嬷气得。”
第八十八章 制药
三人拿着东西出了家门,田杏儿说要去找裴蓉裴珏一起去。
吴青拉着她道,“今儿还是别去了。才刚我看妍姐儿去药铺子买药,说是她的花草病了,兴许要留他们两个在家帮忙呢。”又和两人道,“咱们也别去南山脚下的田里铲,那边今儿做工的人多。让人瞧着也不自在,咱们往东山脚下的田里去。”
裴妍这些日子偶尔教裴蓉裴珏一些关于花草的知识,这事儿田杏儿也是知道的。何况她十一岁了,也是个半大的姑娘,也怕人多和她打趣儿,自己不自在。
便点了头,拉上田世全和吴青往镇东去了。
丈夫带着一帮汉子赶制脚手架,自家正院里乱糟糟的,苏氏就抱着小儿子到东院子这边来。一进院子就瞧见女儿在院子和瓜田相交那棵榆树下,上次她煮药鱼草水的临时灶上正煮着什么。
她就往瓜田旁的那几口大缸上瞄了一眼问她,“是不是你那缸里又生虫了?”
裴妍回头看着她笑了下,继续拿细竹枝搅着锅,摇头道,“倒不是。不过娘不提醒,我差点忘了。今儿还得抽出空子把那几口缸拿黄泥给封死了。”
从前沤鱼肠等肥水,还有密封的工具,虽然有些气味,容易招蚊蝇,只要细心些,也能防得住。如今什么都没有,先前她让裴玥帮她看看,书上有没有提到过杀虫的法子。
裴玥就看到那本《老圃良言》中有提到芫花可以杀虫,可不论是裴玥还是裴妍都不知道这芫花是什么东西,兄妹俩在那里猜了半天。也猜不着。
当时,王大壮家的和黄氏正在家里说话,见他们两个在那里发愁,便问他们是什么事儿。裴妍便把那书的图给她瞧。
几人认了半天,觉得象是这山里头见常的药鱼草。又说这药鱼草有毒,不能空手沾它。
裴妍一听这个,就知道这药鱼草兴许就是芫花。和裴玥跑到山里采了些回来。和书上的图做了对比。愈发觉得象了。
就照书上的法子熬了些水,倒到鱼肥缸里。反正这东西,对花草的生长也没什么妨碍。
兴许正是因为芫花的缘故。那鱼肥缸旁,虽然蝇子环绕,缸里却没怎么生虫。于是裴妍每隔些日子都要煮上些芫花水倒进去。
可她也怕倒得多了,毒性过大。对花草的长势有影响。而且如今最初的腐熟期已过了,里头不再有发酵的气体产生。干脆彻底把它们封死了。
让大太阳晒上两个来月,到时里头的肥水完全腐熟也没什么气味了,就可以浇花了。
苏氏听着她又要捣鼓黄泥什么的,再看她身上的旧衣裳。抱着小儿子在树下坐了,无奈叹道,“也不知道你要捣鼓这些东西捣鼓到什么时候?那新衣裳做了也不穿。整日家的这几身旧衣,水里来泥里去的。”
裴妍偏头一笑。“等我啥时候把蓉姐儿和珏哥儿教会了,对了,还有四叔。等他们都上了道,我就可以天天穿着好衣裳,见天的赏赏花吃吃茶,旁的一点不干了。”
说得苏氏笑了一场,闻到锅里散发出来的硫磺气息,便皱眉问道,“这是又是弄什么?”
裴妍便说,“上回哥哥帮我看有没有治虫子的法子的时候,提到了硫黄和生石灰也可以杀虫杀病害,我就想着把这两样合在一处,试试看看不能配出些药。”说着,她往自己那几株月季上示意,“这不,我的花儿好似生病了。我熬些试试,看看能不能治好。”
事实上,这是她从前园圃里常用的熬制杀菌剂的方法。虽然市售的杀菌剂也不贵,但是对于大田种植来说,一是需要的量大,二来也要反复喷施。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周边的园圃大多都是自已熬些石硫合剂,用来防菌防虫。当然,这东西也不是万能的。遇到石硫合剂不顶用的时候,还要去买些百菌清多菌灵波尔多液之类的交替使用。
裴蓉和裴珏从瓜田里摘了一大筐甜瓜,两人合力抬着筐回来,听见她的话。
裴蓉就好奇地问,“花又不是人,还会生病?”
“是啊。”裴妍看着锅里的东西熬得差不多了,把火退出来,塞到一旁的松土里灭了火。站起身子,拉裴蓉过去看那株生病的月季。
裴蓉年纪略大些了,多数东西给她讲解,她也能听得懂了。只是到底才十岁多的孩子,手下没个准头。那扦插,她教了她许久。
她下刀太浅,就是太深。要么砧木和接穗削得正正好,却固定不好。
不过,随着她的技术一点一点进步,也对养花种草的兴致越来越浓厚了。
裴妍将那病灶处,指着让她看了,和她道,“这种东西我瞧着像是病,到底是不是,等我把药制好了,再观察两天,若是别的枝上也生了白粉,月季叶子蔫儿,那肯定就病了,咱们就有用这个药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治好。”
“哦。”裴蓉了然点头。低头打量那株生病的月季,突见一根嫩嫩的枝条上,象是被人拿刀子划了一个口子,便指着它好奇地道,“大姐,这是你弄的吗?干什么用的?”
裴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一看倒吓了一跳,忙凑近细细看了,然后飞快进屋取了削刀,把那根嫩枝条切了下来。又把另外十几株月季依次看过,发现几根同样的枝条,也都给切了下来。
这些月季,自打买回来了,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根小芽都舍不得碰伤。说是等到秋后天凉了,好把枝条截了埋在地下,来年插枝育小苗。
突然的下此狠手,裴蓉就十分的讶异,便问她。
裴妍指着那像是被刀子划了个口子的地方和她道。“这里被黄腹虫下了虫卵,得切下来,拿去烧了。不然等枝条枯了,虫子孵出来,得把月季枝叶都吃光。”
这是那本《老圃良言》里真真切切地提到过的,因此她也不用隐瞒什么。详详细细和裴蓉说了,这黄腹虫的危害和习性。
总之一句话。这种虫子特别讨厌。是月季的常见虫害。
两人正说着,朱记的小伙计小五子又来了。离他上次来,也有近十天的时间了。倒和从前拉那些常春小景间隔的时间差不多。
迎他进来。裴妍就好奇的问,“你不是说那满盆的常春不好销吗?”
满盆的常春没有那些盆景状的占地方。上次他拉了大约三十多盆,没想到卖得倒也快。
朱记小伙计听她提到上回,不免想到自己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掌柜的说。姑娘种的花洁净少虫。卖起来不怎么费心。”
原给鱼肥里头加芫花水的时候,她顺手也往腐好的菜饼肥里倒了一些。因为一直没怎么见虫子,她也没注意是不是芫花水的功劳。
今儿看到月季上的虫子,再听小五子的话。心下便知,肯定是芫花水起作用了。
又想往前要大田种植的话,这病虫害防治可是大难题。从现在起要开始积累些经验才是。
领着小五子把常春装了车。临去时,裴妍把手中切下的嫩枝条递给他一根和他道。“你回去也让掌柜的使人瞧瞧你们那园圃里的月季,有没有这样的?若是有,赶快把它们切下来拿去烧了,这里头有虫卵。”
想了想又把那枝生白粉病的枝条递给他道,“我瞧这个也像是病。你拿回去问问你们掌柜的,看看他见过这种病没有。”
朱记后院里那花摆得满满当当的,四面又都是墙,即密又不透风。她这里的月季都生病了,想来朱记的月季也不能幸免。
小五子将信将疑的接过,倒没再说什么,赶着车走了。
到了铺子,不及卸货,就带着几分好笑地举着两根枝条进了铺子,张口就道,“掌柜的,这裴家姑娘还真有意思,让我捎了两根枝条给你,说一个生了虫,一个生了病…”话着到这里,猛然看到和朱掌柜相对而坐的,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他忙笑道,“哎哟,是秦家小少爷呀!您今儿怎么得空来了,不用去学里吗?”
秦朗瞪眼道,“爷的事儿也要你管?”
这秦家小少爷脾气可真大!可惜现在的秦家不是从前的秦家了。小五子心中嘀咕着,赔着笑往后退。
朱掌柜正叫这秦家小少爷缠得没法子,眼下正是个脱身的机会。便叫住他问,“裴家姑娘让你捎了什么给我?”
小伙计忙把两根枝条递过去,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儿。指着那枝被划个口子的枝条道,“还说这里有虫卵,让咱们瞧瞧后院里的那些月季有没有这样的。若要有,得赶快切了,拿去烧了。”
又指着这个生了白粉病的道,“这个,她说看着象是病,却不知道是不是,让掌柜的您给掌掌眼。再看看咱们家的月季中,有没有这样的。”
朱掌柜只管卖花,略懂些肥水侍候。可这病虫的事儿是一点不知。
当下将信将疑地把那枝划了个口子的枝条刨开,果然见里头有一排比小米粒还小的虫卵。朱掌柜惊奇地“哎”了一下,忙叫小五子,“快去看看咱们的月季有没这样的。”
那里头可有好几盆,今年他特意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品月季,象时下大热的晓风残月春水绿波等,死了伤了,就亏大发了。
朱掌柜说着话,和小五子往后院去了。秦朗一听朱记认得这个什么裴家姑娘好似还是懂行的,便叫汤圆也跟过了去。
…
经书友一提醒,我才发现,女主二弟的名字我一直打错了,这得多大的心啊。裴珏,不是裴钰。从这章起要改过来。5555~都鄙视我吧。
第八十九章 验证
他们进去时,请来照料花草的老者正坐在树下歪神儿,朱掌柜很是生气,忙把他喊起来,让他依样查看。犹怕他老眼昏花,也是个不懂的,再瞧不细致,自己也亲自下了手。
秦朗和汤圆都十分的好奇,也跟着去看那片月季。
这一瞧不打紧,他家没卖出去的几十盆月季,那生了白粉的,倒占了三四成。那被下了虫卵的嫩枝也有不少。还有些嫩枝已经干枯焦黑了。
朱掌柜气得指着那老者喝道,“雇你来照看花草,你倒底是怎么照看的?”
老者也很委屈,说道,“那上头的虫子,我一天抓三遍儿呢。”
朱掌柜无言。要不是他勤快抓虫子,自己也不会丁点儿没察觉。也顾不得生他的气了,让他赶快把生了虫卵的枝条给切了去。
然后看着那多数生了白粉的枝条,他发愁地叹口气,“这些可怎么办呢?”往年月季上倒也见过这种情况,他当时还以为,月季到了这个季节多数会这样呢,也没往深处想。
反正月季花虽然受些亏,但也是普通品种,不大心疼。眼下可不一样了,那一盆春水绿波都顶几十盆普通月季呢。
便问小五子,“那裴家姑娘可说这东西怎么治没有?”
小五子道,“说是已熬了药,但是不知道对不对症呢。”
秦朗听了,就“嗤”了一声,“还对不对症?又不是给人治病!”
朱掌柜心里头焦急,没理会他这话。而秦朗也不预久留,说过这话,晃着身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出了朱记铺子。
一出铺子,立时变了副模样。急急地跳上车,连连催汤圆,“咱们快回去瞧瞧,咱们那花圃里头有没有这样病害。”
汤圆苦着脸看了看天色道,“少爷,你都出来老半天了。这会儿再去庄子里头。晚饭时怕赶不回来。到时老爷问起来,可怎么办?”
那他逃学的事儿,岂不是露馅了?老爷原本就不喜他往园圃跑。不好生读书。若是知道因这个逃学,怕是更生气了。
秦朗充耳不闻,连声催他,“快走快走。”
汤圆没得法子。只好苦着脸赶着车往城外去了。
这主仆二人到时,已是大半下午光景。庄子里的长工们。因主人家不在跟前儿,也因庄子生意清淡,都没心做活。正聚在树下说话磨工,好等到了时辰。下工回家。
突听自家小少爷来了,大家慌得一哄散开。钻往道边的林子里,花田里。装模作样的,做起工来。
而在车上的秦朗却是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把闻讯迎上来的张栋给骂了个狗头淋血。
张栋自知失职,半句不敢言。等他骂得累了,这才赔着小心问,“少爷您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哼!我这会儿不来,还不知道你也是个偷奸耍滑的东西。”秦朗瞪眼骂道。
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张栋有一瞬的走神儿,心想,小少爷这会儿手里若有鞭子,他早和三月里那草包门园子一般的待遇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家少爷对他还是颇宽容的。
敛手垂目任他骂着。
秦朗见他这样,反倒没了力气。有气无力地朝前头指了指,“去月季圃。”
张栋不明就里,以目光询问汤圆。汤圆冷哼一声,给了他个后脑勺。
张栋吃瘪,只得忍着满心的疑问,跟在车旁,去了月季圃。
下了车,秦朗没二话,径直下田。
月季一向是花后剪枝,因此,这些月季自打去年秋后剪过之后,就没再修形。那枝条长得横七竖八的,种得也稠密,带刺的枝条纠缠在一起,根本过不去人。
张栋怕伤着他,忙上前拦住道,“少爷要做什么,您吩咐我做。”
秦朗回身朝汤圆道,“你告诉他。”
汤圆便把在朱记看到的情形和张栋说了。催他下去看看自家园圃里头有没有这种情况。
张栋一听就愣了,“裴家姑娘?”他歪头思量了一会儿,问汤圆,“可是那位来咱们花圃里买花造景的裴家姑娘?”
汤圆先是不耐烦地摆手,摆到一半儿,他愣住了,惊喜地朝秦朗道,“少爷,真有可能是那裴家班的人。”
两人初始时都把心思放到月季的病虫害上去了,并没有思量到这一层。此时经张栋一提,再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秦朗想到宋家那些别致的小景,面色微缓,“象是有些本事。”又催张栋,“快下去瞧瞧。”也叫汤圆跟着。
两人下了月季圃,没一会儿,汤圆就叫起来,“少爷,真有虫子在月季上下了卵。”
秦朗就吩咐张栋,“立时叫人来,把这些枝条都给剪了,拿去火烧!”
紧接着又传来汤圆的声音,“少爷,生白粉的也有。”顿了顿,又惊叫道,“这个老根这里,还有些小白虫子。”
秦朗忙问,“是什么样的小白虫子。”
汤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白虫子默了一会儿,想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忙道,“就和人冬天没洗澡,身上长的虱子一般。不过这个颜色是白的。”
秦郎因这个恶心的比喻,抖了几抖。等汤圆从月季圃里出来,他撤着身子,斜睨着他,“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汤圆喊冤,“自打跟了少爷,我可是天天洗的。”
秦朗皱眉道,“以后一天洗三次!”
汤圆苦着脸应了一声,“是,少爷。”接着,他又问,“也不知道那小白虫子,是不是虫害,咱们要不要去找那个裴家姑娘问一问?”
秦朗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明儿一早就去。”说罢就往外走。
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张栋喝道,“赶快把有虫卵的枝条给我剪了,再敢怠慢,我揭了你的皮!”
张栋连声应是。
他也不算是故意怠工,就是自家生意不死不活,也没个人统领着,自已也不懂,就提不起精神来。如今少爷吩咐了,有明确的指示,怎么可能再磨下去。
裴妍因突然发现了病虫害,觉得自己该重视这个。想了想,便去找戚大夫问道,“这草药里头,都有哪些药的毒性大?”
戚大夫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疑惑地将她打量几个来回,问她,“丫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妍便将芫花杀虫的事儿说了,和他笑道,“我是想着那芫花有毒能杀虫子,旁的有毒的草药,也一准儿能杀虫。就来问问您。”
戚大夫就舒了一口气,又奇怪,“这有毒的草药能杀虫?”
“是啊。”裴妍点头,见他一脸的不信,她便笑道,“这有毒的草药,人吃了还会要了命呢。那虫子才那么大点儿,还没有人耐受毒性。所以一准儿能成。”
戚大夫想想,倒也是。那虫子也是活物,但凡对活物有用的,应该对虫子也有效果。
就纳罕地瞅着她道,“难为你是怎么想到的。”
因为没有成品杀虫剂,没了办法,这才想到的。裴妍微微笑了下,没作声。而是催他给说几个药名。
戚大夫想了想道,“要说有毒的草药,还真不少。象川乌、草乌、附子、关白附、天雄、毛莨、雪上一枝蒿、曼陀罗、天仙子、闹羊花、颠茄、雷公藤、钩吻、狼毒根,哦,也就是猫眼草…”
裴妍正被这一连串的药名弄得头晕,听完也没记住几样。就劳戚大夫给她列了张单子,挑这其中毒性最强的狼毒根等,一样包了一个小纸包回了家。把东西小心放在高处,又不放心地交待裴蓉裴珏,“那东西是有剧毒的,你们可不敢碰。”
苏氏一句埋怨的话还没出口,又见她拎了篮子往瓜田去了。忙问,“天都快黑了,你又要去忙什么?”
裴妍回头笑道,“摘些羊不吃的种子。”羊不吃就是黄杜鹃,花与果有大毒。
苏氏皱眉,“摘它干啥?那东西可是有毒的。”
裴妍便把戚大夫的话说了,笑道,“说这个是剧毒。我摘来回熬水,看看能不能杀虫。”
苏氏就瞅了丈夫一眼。
裴明远倒是摆手道,“去吧去吧。”
见女儿大步走了,苏氏就无奈地道,“原是让你帮腔压压她呢,你倒好。反倒纵着她!”
裴明远道,“这有什么好压的?她忙的是正事儿。”见妻子一脸无奈,他就道,“这世上但凡在某一行当上做出些名堂的,哪个不是肯用心留心,********钻到里头的?”
说罢,还拿自身做例子,“你瞧,当年我和满仓还有满屯,还有二娘娘家的二哥,大娘娘家的老小,一道儿去学木匠手艺,到最后怎么样?只有我一个人学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