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堂中坐堂的郎中正是给裴明远看腿,多次出入裴家的戚大夫。
裴妍便笑着说了来意,戚大夫也很诧异地说了一番王大壮家的等人说过的话,裴妍便表示自己只放在院子外头,不往家拿。
那戚大夫这才一脸“这丫真是古怪”的神情,给她指了位置。并道,“真要有用啊,得让你爹赶着车来拉。”
“有那么多?”裴妍疑惑。
戚大夫摆手笑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裴妍将信将疑去了后院,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一堆,比农家堆肥的粪堆还高的中药渣。
高兴得奔过去,顺手捡起旁边的小树枝里,往下狠狠翻几下。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这堆不知积了多少年的中药渣,只有上头不厚的一层是新鲜需要再经过腐熟的,而下面的头,早已腐熟成黑泥状了,可以直接拿来使用了。
乐得裴妍扔下树枝,飞快往回走,打算还去攀扯裴老四,让他赶着车帮她来拉。
才刚走出医馆后院,远远就见一水新衣的裴娆正趾高气扬地在裴蓉和裴钰面前说着什么。
看裴蓉那一副好斗小公鸡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飞快走近,正听裴娆在那里挑着声音说道,“…回家和你们大姐说,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宋家都来下聘了…”
说着掩口咯咯地笑起来,露出手腕上那只通体凝翠的碧玉镯子。
裴钰虽小,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扑过去要打她。裴娆伸手拨着裴钰的头,用力一推,把裴钰拨了个趔趄。
抬眼,她看见裴妍冷着脸飞一般过来,脸上的笑微微一敛,瞬间又扬起来,“哎哟,四妹,你又忙去了?”
说着,瞅着她身上那天天穿着的旧衣裳,啧啧有声,“不是做姐姐的说你,也该穿件好衣裳了。三婶要是舍不得给你置买,你和我说,我现在有的是…”
都已经警告过你们了,还敢来撩她。竟然还动手去打裴钰,还真当的她狠话只是狠话呀!
裴妍二话不说抬脚就踹了过去,“我叫二伯娘给你捎的话,她没捎到还是怎么着?”
裴娆避闪不及,新衣上顿时印了个黑呼呼的脚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妍,“你…”
裴妍瞪眼喝道,“滚!给我滚得远远的!看见你我就心烦!”
要不是她从来没和人动过手,不习惯打人耳光,真想扇她脸!
弯腰拎了篮子,一手扯着惊呆了的裴钰,往前走去。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裴蓉,狠狠啐了又惊又怒的裴娆一口,笑呵呵地追着大姐和二弟往家去了。

第六十三章 偏帮

裴钰被拉出走了十几步才反应过来,偏头看着沉着脸不语的裴妍,再看看身后恨恨看着他们的裴娆,结结巴巴的地道,“大姐,你…你…太…”
“太什么?”裴妍偏头问道。因为接二连三被撩拨,她有些烦躁,脸色自然也不怎么好看,话头也不那么软和。
看着她这脸色,听着她这话头。上回就因起哄了两句,都被大姐训了的裴钰,那句“太粗野”还怎么敢出口?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裴妍就笑了,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本来什么都没说。”
裴蓉倒是笑吃吃地凑到她身边,往那只打了裴娆的手上瞄了眼,问她,“大姐,手疼不疼?”
裴妍笑说道,“下回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一抬头,撇见小溪东岸,院门朝着主街开着的田满仓家门口,站了两个人影儿。
当中一个,还捂着嘴笑指着这边,和另外一人说笑。
捂嘴着的那个穿着梅子红衫子的小姑娘,正是田满仓的女儿,现今十一岁的田杏儿。另一个却是个眼生的,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穿着一件普通的青绿衣裙,头上系了一抹葡萄紫帕子。
见裴妍看过去,田杏儿放下捂着嘴的手,笑着往这边走来。边走边说,“妍姐姐,我好久没见你了,谁知道才刚见着你,你又在那里打人…”
裴妍无语,说得好象她是个多么不讲理又彪悍泼辣的人物一样。
可是她真不是!
都是被逼的!
但这话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信,干脆也就不说了。而是含笑问田杏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日子田满仓家一直有事。
田杏和她娘吕氏不是往她姥娘家去。就和去北安镇之北,就和青州府南城门紧挨着的王坪口镇去。少有在家。
前些日子吕氏倒是回来,说田杏要在她姥娘家住些日子。
“昨儿才刚回来的。”田杏笑着说了一句,又捂嘴笑起来,“我往我姥娘家去之前,你才和你爷爷吵了一架,才回来又见你和你三姐动手。”然后。她又好奇的问。“她怎么惹着你了?”
两人说着话,那个眼生的姑娘走近。
裴妍忙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又问田杏。“杏姐儿,这是你们家的亲戚吧?怎么不给我介绍下。”
田杏忙拽了那姑娘的胳膊,把她拉到裴妍姐弟三个面前说道,“这是我姨家的表姐。姓吴,叫吴青。你们就叫她青姐姐吧。”
裴妍裴蓉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青姐姐”
吴青微笑着应了一声。
田杏看着她们拎着满篮子的菜饼子。就问裴妍,“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还有那娆姐姐又怎么惹着你了?还有,怎么我上回几天没在家,你二姐出嫁了。这回又几天不在家,你三姐也要嫁了?”
裴妍经她一提醒,才想到自己要挖药渣的正事儿。叫田杏连声问得头痛。就道,“你想知道回家问你娘呗!”
田杏一哼鼻子。“她才不和我说呢。”说着,她抱着裴蓉的胳膊道,“蓉姐儿,咱们俩亲。你姐姐不告诉我,你告诉我。”
田杏和裴蓉年纪相当,两人也很要好。最起码比和裴妍要好。
裴蓉倒是想告诉她,可是裴妍在跟前儿,苏氏又是早说过,不准到外面传嘴的。所以,心里再痒痒,当着刚刚发过威的大姐的面,还是不能说。
就摇了摇头。
田杏就不高兴地撅了嘴,“我才几天没在家,你就不和我好了。”
“行了,杏姐儿。我看裴家妹妹还有事呢,咱们得了空子去她家玩,再问不迟呀。”吴青说着,把挂在裴容身上的田杏儿拉过来,笑着和裴妍几人道,“我姨让我在这里住些日子呢,若我们在家里闷了,到你们家去玩。”
“好呀。”裴妍顿儿也不打一下地就应下。反正她天天在院子里收拾那花儿,也不用下地干活。谁来玩都碍不着她做活。
还显得热闹呢。
她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种种花养养草,和街坊近邻小姐妹说说笑笑的日子。
别了田杏儿和吴青,裴妍姐弟三个回了家。
王大壮家的已走了,黄氏还在。就和她说了让裴老四帮忙挖药渣的事儿。
苏氏就无奈地道,“说了那东西不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又说,“你四婶儿肚子里这个,也就这几天了。你四叔得照看她们娘两个。可不能和从前一样跟着你疯跑了。”
黄氏倒说无碍。见裴妍很是想要,苏氏一味不许。便笑着和苏氏道,“三嫂不是不信这个吗?怎么又信了?”
苏氏叫她问了笑了,摆了摆手,“嗨,这信不信的,我现在自己也不知道了。可,这药渣子忌讳是大家都认的。”
黄氏就往东边滩地一指,“那就叫妍丫头推在那里。那也是荒郊野外的,不算是自己家。”
苏氏就看了一脸赔笑的大女儿一眼,无奈地点头道,“成,你四婶帮着你说话了,那就挖吧。”
说着,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黄氏。
黄氏忙摆手道,“三嫂别顾忌我,我是不信这个的。”
裴妍并没有想到黄氏生产这一层。虽说她不信,可妇人生产,确实要往鬼门关里走一遭的。裴老四这个时候去沾这个大家眼里都晦气的东西,她心里也有担忧。
反正那药渣都是腐熟透的,直接挖来就能用。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就和黄氏说了,等孩子平安出世了,到时再去弄这些。
听往日她和苏氏闲话,知道她生产的日子也快到了。似乎就在三月底四月初的那几天。
自己眼下上盆需要用的,就自己先去挖一些回来,够用就成。
黄氏回到家,和裴老四说起这事儿来,感慨道,“往常只知道这个妍丫头厉害,没想到也是个会替旁人着想的。”
裴老四就有些得意,“咋样?我的眼光错不了吧?”
黄氏就笑了,“是你侄女又不是你闺女,你得意个什么?”
裴老四当下就指着他两个女儿道,“你们两个,往后不准跟娇丫头妩丫头还有珍哥儿打混,省得跟着他们不学好!想玩去你三伯娘家找你妍姐姐蓉姐姐还有钰哥儿玩,听到没有?”
裴好和裴妙就一齐应了声。然后五岁的裴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和裴老四脆声说道,“可是,才刚听三姐说,妍姐姐打她了。”
裴老四哼了一声道,“那也是娆姐儿惹着她了。要没惹着她,她会打人?”
黄氏并没有听裴妍几人提起,问了裴好和裴妙一回,这才笑着斜了斜丈夫,“虽妍丫头可能没错,可你这个当叔叔的也太偏帮了。”

第六十四章 嫁妆

赵氏听说女儿挨了打,不但没帮裴娆,反而骂她,“你又去撩她做什么?”
裴娆又是恨又是臊,虽然当时街上的人不多,可到底也有人瞧见了。
此时,赵氏又反骂她,更是肺都气炸了。可她那些显摆的小心思,又不好出口,就问赵氏,“妍丫头让娘捎什么话给我,我咋没娘说起过?”
提到那天的事,赵氏就臊的慌。
当时是不信裴妍的话,不相信女儿会推裴钰。可再想事情那样巧,若不是她推的,那可真是太巧了,象老天爷在帮她一样。
又觉得是她推的。
但宋家还没消息,她也不想再扯出这事,白给自已家添乱,再传到老裴头夫妻两个耳朵里,又要起波澜。
这才没问她。
此时听她问起,她伸头朝外头四下看看,见各人都在屋里。缩了头,关上门。压低声音恨恨地道,“那好,我这会儿就告诉你。”
说着,她脸一寒,“我问你,是不是你故意推的钰哥儿?”
裴娆不妨是这件事,脸上一慌,忙大力摇头。作出因为吃惊太过,而失笑连连模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氏,“娘怎么会这么问?我好好的推他干嘛?”
可赵氏已从她那初听这话时,猛然一慌的神情上,得了答案。
又死命给她几下,“你哟…”
裴娆也不笑了,也没再否认。任她打了几下,这才淡淡地道,“明儿宋家就来递嫁妆单子了。娘还是想想,给我陪嫁什么吧。”
赵氏高举着的手僵在半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自小在怀里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闺女,好似突然不认得了一般。
好一会儿,她喃喃道,“你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很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裴娆一挺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回嘴道。“我这样。还不是娘生的,娘教的,娘养的?”
几句话说得赵氏如心里头突然被人塞进去几个泛着腥味的大淤泥疙瘩一般。又是堵又是凉又是反胃。木然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裴娆见了便不自在道,“我气上来,和娘对嘴罢了。这你也信?”
说着催她去整理嫁妆。正这时,意气风发的裴老二推门进来。一见赵氏闷头坐在那里,就催她道,“都这时候了,咋还闲坐着?快给娆丫头准嫁妆吧。”
赵氏木木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往南间去了。
宋家送来的聘礼都堆放在这里。布匹,头面,胭脂水粉等。林林总总地把夫妻俩住的屋子塞进半满。
赵氏拿拿这个,看看那个。
好一会儿她和裴老二道。“娆丫头的嫁妆,肯定得比普通人家的厚一些。”
裴老二坐在床沿上,伸腿捋袖子,自得地道,“那当然。”宋家给了三百两银子呢。
赵氏便道,“他家送来的东西,不好用上。你去镇上木匠铺子里看看吧。嫁女用的家什,只要用得到着的都给添上。”
百姓人家嫁女,象箱子妆台床前桌之里的内房家什,都会备一些,但多数不备全套了。
而赵氏说的,则要给裴娆弄个整套的。
这个裴老二也没意见,宋家给的聘礼足,他也要把嫁妆备得足足的,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赵氏默了一会儿,又和裴老二商量,“也不知道宋家要不要咱们使了木匠提前去量一量屋子。”
北安镇上倒也有几家富足人家,听说这些人家嫁娶,那内房的东西,都是使了木匠去量过婚房的尺寸,现做出来的。
这个裴老二就不同意了,瞪眼道,“费那工夫干啥?置办得看过眼就行了。”
虽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可花一两少一两不是?
赵氏想到女儿方才那副模样,那番话。心里的火热也散了几分,也没再坚持。
就张罗着去镇上给女儿扯被面买棉花,和近邻的妇人打了招呼,准备做被褥。
才刚把这些张罗妥当。
宋家使的那媒婆又来了,脸上带笑进了院子,见了赵氏和裴老二,便把嫁妆单子掏出来,递给他们,“宋家老爷说了,那边儿都准备好了,单等这边备好嫁妆,到府城知会一声,就相看成亲的日子。”
裴老二脸上一喜,竟然如此顺利!忙把嫁妆单接过来。
那印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单子一入手,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这么厚?顶得上三个聘礼单子那么厚了。
媒婆一见他接了过去,也不落座,笑说了一句,“不耽搁你们忙活了。”转身就走。
见她这模样,裴老二心里一慌,没来得及看单子,忙扯着赵氏追了出去。
那媒婆已经上了车,正叫赶车的小厮掉转车头。看见两人,笑呵呵地摆手,“不用送,不用送。这事儿即托了我,往后还要常来常往呢。”
谁是送你来着!裴老二焦急地推了推赵氏,让赵氏留她。
可赵氏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稍微愣了一下,马车已出了裴家院子。
裴老二顿脚恼道,“你怎么不拦着她?”
赵氏莫名地道,“拦她干什么?”
裴老二把嫁妆单子往她前一伸,“你看。”
赵氏还是没明白过来。
也不怪她迟钝。宋家下聘下得这么顺,出手又这么大方。中间无波无澜的。她怎么会想到旁处。
而且媒婆早说了要来送嫁妆单子,又不是突然的行事,自然也疑不到旁处去。
再者,宋大用一向是个行事周全温和且不小气的人,谁又会想到他会故意给裴家出难题。
裴老二没留住人,只得忍着不祥的预感去看单子。
这单子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多数字他都不认得,只得把也上几年学的大儿子裴瑜叫来,让他帮着看。
裴瑜粗粗看过,皱起了眉。
裴老二忙问,“都写了什么?”
裴瑜低头翻着,一边简简与两人说道,“要湖州的笔,青州的砚,乌青镇的大环棉,唐栖镇的绵绸,王店镇的王店绸、画绢,双林镇的包头纱,盛泽镇的纺绸。嘉定镇的斜纹布…”说着,他抬起头,和裴老二两人道,“这个,还指定要那种‘水浪胜子’纹样的…”
这些东西裴老二听都没听过,茫然地听了一会儿,忙问裴瑜,“这些都值多少钱?”
裴瑜也不知道,摇了摇头。
裴老二一颗心慢慢沉到谷底。
他就知道宋家没这么痛快就认下这门亲。
原来隐在心底,自己又不想去想,不愿去想。甚于连说也不想和人提及,生怕提及了就会变成真的隐忧,到底是应验了。

第六十五章 服气

裴瑜的话还没完,“指定要去府城的张记南北货铺子采买…”
裴老二又是一个愣怔,“为啥指定要去张记采买?”
裴瑜摇摇头,“这上面没写。”
接连帮了很多天的忙的裴老四,今天原本不打算去裴明远家帮忙了。早饭后就在家里歪着。歪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自在,反倒催黄氏一道去裴明远家。
不但他催,裴好和裴妙也催。
于是夫妻两人略做收拾,黄氏叫大丫头裴好端着针线箩筐,出了屋门。
才刚到院子里,突听西屋传来裴老二的怒喝,“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夫妻两不由得的对了个眼。正要外往走,裴老二大力挑了帘出来,一眼瞧见裴老四,焦躁地道,“老四,今儿和我上府城去!”
没等黄氏给使眼色,裴老四就道,“我还有事呢,二哥自己去吧。”
裴老二不由得瞪眼,“咋,连你也要跟着瞧我的笑话了?”
裴老四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都羡慕你还不及呢。谁会瞧你的笑话?”
裴老二脸上一滞。是啊,宋家下聘那么大的排场,谁不羡慕他?就是因这个,心里头才格外堵得慌。
宋大用这是要让他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怪不得那媒婆说,宋家都准备好了,等他备齐了嫁妆,就可以相看成亲的日子了。
因为他早知道自己备不起!
裴老二立在那里脸色变幻着,一会儿怒,一会儿嗤,一会儿咬牙发狠,一会儿又颓然叹气。
黄氏便朝裴老四使了个眼色。夫妻俩带着两个丫头去了裴明远家。
黄氏见了苏氏的面儿,就和她说了这事,笑道,“总是亲事出了岔子,要不然,二哥也不会跟那抓了烫手的山芋般,扔又舍不得扔。吃又吃不下。”
裴老四自打知道裴娆的亲事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就懒得理会裴老二家的事。进了院子,就问裴妍瓜苗什么时候移栽。
裴妍抬头看了看天,虽才三月末。但北安镇地界偏南,已热得跟初夏光景一般。想了想就道,“反正苗已经缓过来了,咱们今儿就动手呗。”
话音才刚落下。朱记的小伙计赶着车又来了。
这是他来的第三趟了。上一回是正耕犁那种瓜的荒地的时候,而她的石竹。除了要收种子,自留了五六盆。也余下最后十五六盆了。
裴老四帮着小伙计把花盆都搬上了车,小伙计掏出钱袋子递给裴妍,“这是上回卖花的钱。一共一两二钱,裴家姑娘数一数。”说着,又掏出几张纸来。“这是我们掌柜的叫我们单记的帐,前两回来的匆忙。都忘了带了,这回带来让裴家姑娘瞧瞧。”
她眼下做的是小本生意,虽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话,自己却还没修炼那份儿上。看到不帐,她心里头着实有些没底。不免要想些是不是吃了亏之类的事。
何况,她送货,朱记卖货,又是五五分成,朱记也该把这帐给她看看,让她心里有底。
便大大方方的谢过小伙计,把帐本接了过来。
小伙计临上车时又说,“我们掌柜还让问一问,姑娘上回说的常春,什么时候能出棚?”
提到这个,裴妍忙和他,“那你等等。”
说着,飞快去了东边院子里,从培育常春的堂屋里,抱出一个大肚细口瓶。
瓶里头种着一根常春小整株。七八根长短不一的藤条,俱是斜斜倾向一边,叶片鲜绿,衬着那瓶古古旧旧的颜色,颇有几分画意,最适合在书房里摆放。
只是这里头并不是泥土,而是清水。
这是她从上次宋家小伙计送来的盆中,挑出来的几个不能用作花盆的瓶子。
恰巧又挖到这么一颗形态飘逸的小整株,便试着用水培了一下。七八天过去,它不但适应良好,还吐出新叶子。
这就是成活了。
裴妍递给那小伙计,和他道,“满盆的你们见得多了,也没什么新意。这种就是我上次和朱掌柜说的,做成常春小景的那种,你拿去给掌柜的看看。若是他觉得好。过几天我们上府城,再捎上一些类似的。”
小伙计惊讶地看着她。这丫头还真没说大话,这个常春小景侍弄的那韵味,也不比隔壁专卖盆景,据说还是从吴中等地高价买进的盆景的韵味儿差。
可小伙计又斜了斜她身上的旧衣裳,脚上的泥土、头上包着的那块青不青绿不绿,大概是干活时为了防尘的帕子。混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瞎子都不会认错的村气。
她也懂韵味?
小伙计就有些不服气。他都花木铺子做了一年多的工,还叫个小丫头拿出来的东西给惊艳到了。
实在很不服气。
更何况,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常春可以用只用水来种呢,又不是睡莲。
待要说不成吧,可瓶里的常春苗子,一看就是长势极旺的。
那满心的不服,倒又化作了服气,赶着车走了。
裴妍倒没错过那小伙计气嘟嘟的神色,看着他出了院子,抿嘴笑了笑,收回目光。
“妍丫头,你刚才叫人带走的那个,是不是我上回给你挖的?”早按奈不住的裴老四一见人走了,喜滋滋地问道。
“是啊。”裴妍笑道,“就是四叔帮我挖的。”说着,她掏出钱,各给裴好和裴妙塞了五文钱,和她们说,“等你爹挖的那个常春卖了出去,再给你们钱买糖吃。”
裴老四还在那里兴奋地歪着头想,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我又看着不大象啊。”
裴妍心说,因为不是你挖的,当然不象!
她们发现常春的地方,再往上面走,是一片遍云蔽日的深林,那深林里有条小小狭长谷地。里头长了不少小整株的长春藤,应该是旧年滚落到那里的种子萌发出来的。
虽然小苗多,但形态飘逸的并不多。多数挖来家,还要再修一修。
今儿送走的那棵,就是裴妍挖的。也略修了修形,把另一边长着的几根枝条全给齐根剪了,这才有了众人看到的效果。其实她也不怎么懂得侍弄盆景,只不过看得多了。大至形态记得一些,比葫芦画瓢罢了。
黄氏却是瞧出来了,就嗔他道,“妍丫头故意哄你呢,你也当真了。”
裴老四就嘿嘿笑了。又催着裴妍赶快把瓜苗种下,再去挖常春。
裴妍也瞧出裴老四这些天好象对这个比对旁的上心一般,就笑着和黄氏道,“四婶儿,我这里往后还有许多要麻烦四叔的地方,不如就让四叔帮我做活吧,我出工钱。”
黄氏还没说话,苏氏就嗔她道,“你四叔是个长辈呢,在你手底下做活算个怎么回事儿?”
黄氏早盼着丈夫寻个正经活计呢,他自己一直不上心,好容易有了上心的事儿,哪还管那么多。就点头,“我看妍丫头说的这个好。”
见苏氏还要再说,她道,“反正我们家只有田也没有茶园。不给妍丫头做活,除早晚稻收种时忙那几天,一年到头他也是闲着。还不如做些活好些。”
裴老四这回也没反对,顿儿也不打地就应下了。
苏氏就笑着和裴妍说,“你比你爹面子大。你爹早先和王贵武扯营造班的时候,说让你四叔跟着去干活,他都不肯去。没想到倒应了你。”
黄氏接话道,“再没人比我知道他的。跟着妍丫头干的这个活儿,整天不是玩水,就是往山跑。哪里是正经做活?玩闹着就把活做了。和三哥搭营造班,又是泥又是水,一天从早到晚的不歇着,哪有这个自在。”
说得裴老四又嘿嘿笑了,然后也不理这妯娌俩,晃着身子往东院子去了。
裴妍趁这个功夫,粗粗把小伙计捎来的帐扫了一遍儿。
除了头一回因有四个超大盆的石竹,卖的钱略多一些。余下的这两次,都是一两二三钱的银子。今儿拉走的这车和上两回差不多。
想来也能得至少一两银子的。
这四次加起来,正好是她和苏氏原先盘算过的五六两银子。
除去拿出来一些给裴明远的营造班添补上,剩下的一二两银子,够她买几盆肖想多时的花了。
想到花,又想到盆。
想到盆,自然又想到送盆的人。
其实今儿叫朱记小伙计拿走的那个小景,原是打算送宋贤做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