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不小说漏了嘴,没得叫苏氏又气又急的,闲扯两句闲话,便家去了。
因苏氏的母亲就不信什么鬼啊神的,因此,这属相冲不冲合不合的,她过耳不入心,听过也就丢开了。
吃了几个红糖荷包蛋,逗弄了一会儿睡饱醒来的小儿子,见已是半下午时分,丈夫仍旧没回来,就催裴妍,“要不你去后街看看,你爹到底咋还不回来。”
裴妍笑着说,“哥哥送他过去的时候,说放了学再接他回来。娘别担心。”这是几人商量好好的统一口径,因此裴明远父子两个便是在后街无事,也会磨到裴玥下学的时间。
饶是如此,苏氏还是忍不住埋怨裴明远,“你哥哥正在紧要的关口,说不得今年二月里,学里的先生就让他下场去试,你爹偏还…”说着一叹。
裴妍只有说了一通上下学顺道接送,耽搁不了裴玥的功课等语开解,又坐着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把换下来的尿布拿木盆装了,到家门前的小溪边去洗。
才刚正月初十,虽然日头晴暖,溪水却还是冰冷刺骨。洗一会儿,把手抽出来,在太阳底下晒得暖些了,再下水去洗。
等她洗完小半盆尿布,日头已经偏到山顶之上了。回到家晾晒好,便去西侧与厨房相接的那片菜地挖几棵菠菜,准备做晚饭。
苏氏见大女儿忙进忙出的,就说她,“歇一会子再干,晚饭又没什么早晚,你哥哥又不等着吃饭上学。”又说,“不该让你姥娘把蓉儿和钰哥儿接走,若他们两个在家,也能帮你掬把草烧个火。”
裴妍并不觉得累,反而在这样忙碌而琐碎的生活中,体会到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充实和平静。
叫苏氏别操心,只管歇着,自去了厨房。
晚饭将做好时,裴玥推着裴明远回来了。裴妍在厨房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和两人打招呼,“爹,哥哥,你们回…”瞧见裴明远父子两个无精打采的神态,余下的话就咽了回去,小心往堂屋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裴玥,“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裴玥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把架子车停好,扶面色沉沉的裴明远下车。
看裴明远这样子,没事才怪呢。裴妍正要再问,裴明远已换了副笑脸来,声音是刻意的欢快,“嗯,没啥事,妍丫头,饭做好了没有,我可是饿了。”
先前的话苏氏没听清楚,这句倒是听得清,便隔窗埋怨道,“叫你在家歇着,你偏不肯。攀扯儿子送你接你还不说,在外头闲逛了大半天,回到家不问闺女累不累,一张口就是喊饿。有你这么当爹的么?你当你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啥事不用管,只等着吃喝?”
她一是心疼女儿,二则原本对裴刘氏就有气,今儿她又招了孙婆子来,整了这么一出让人堵心又没用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裴明远才扬起的笑霎时消散,没好气儿地冲着堂屋道,“整日家躺在床上,吃喝要人端送,我可不就是比个三个四岁的孩子还不如!”
苏氏不防丈夫说话这么冲,气得怔怔地盯着紧闭的窗户不语。
“娘,你别生气。我爹不是冲你。”扶着裴明远进了屋,裴玥忙朝东间扬声道。
裴明远却一屁股坐在堂屋当门桌前,面色黑沉沉地盯着地面儿不语。
虽然隔着布帘子,苏氏还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强自舒了口气,按下火气,扬声朝外问道,“玥哥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裴玥顿了一下,瞄了裴明远,见他只顾着生闷气,便挑了帘进了里间儿,将今日在后街发生的事儿,与苏氏简简说了。
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住,倒不如说开了。
苏氏讶然地看着儿子,“你是说王贵武那个狗东西想把你爹踢出来,他自己单干?”
裴明远自从黄了木匠铺子的差使,就一直跟着营造班做工。做工久了,营造班那一套流程也摸得透熟,后来原来的营造班班主说要去并州一带闯荡,裴明远家里孩子小,走不开,便没跟过去。
原来的班子走了,可这一带的百姓也还要盖房造屋的,裴明远就和王贵武两人合计着,干脆自己拉个班子起来,自己揽活。
只是原来的营造班小有名气,除了揽些北安镇青州府等小有家资的宅院营造之外,还会接些诸如衙门府学甚至官造的亭台楼阁之类的活计。
这些活计中,除去常用的泥作和瓦作,木作和雕作师傅也是十分的重要。因此当时王贵武才拉上了也算是个老成熟手的木作裴明远。
但是几单民宅的活计接下来,除了泥作和瓦作之外,木作和雕作这两项工种的师傅极少用得上。
王贵武兴许就是这样认为裴明远根本不重要,和他搭伙,是自己吃了亏。
裴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儿,说到这里才道,“他倒没有和爹明说,这些都是我和我爹猜的。不过,这两天我爹到他家,他都是一副很上愁的样子,说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已经开了春,愣是没一家寻上门说要起房造屋的。爹初时还信了他,今天过去和他商议着,等过些日子,叫郎中瞧过,他腿脚好利索,可下地走动了。就去州府寻一寻早先认得的人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揽些大活计来着…”
“…谁想到,他和我爹正商议着,他大儿子说家里来了客。我爹还当是他家亲戚,最初也没在意。过不多会儿,他小儿子过来添水,我爹就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来的客,并不是他家亲戚,是镇北王屯的王大户家,正是请他去盖房起屋的。我爹就趁势问王家小儿子,这几月里寻他爹来盖房起屋的人多不多。”
“王家小儿子说,年前也有,过了年后,也有好几家…”
说到这儿裴玥看着苏氏苦笑,“…等王贵武送走了人,我爹就问他是什么亲戚。王贵武还骗我爹说是什么他姑姑家的兄弟什么的。”
苏氏气得连声冷笑道,“这个王贵武单看他三天两头的打骂婆娘,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你们合伙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他为人不行,你还偏信他说,共事多年,知道他的性子,他坑谁也不会坑你,如今可好?人家这是瞧着用不上你了,要甩了你!”
裴妍就立在里间门槛那里,见苏氏一行说,裴明远的头一行的低,脸上是无限的烦恼,便笑着和苏氏说,“都这会儿,娘也别怨我爹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苏氏自然也知道丈夫心里不好受,一腔气撒过之后,也没了力气,朝着外面缓和着声音劝道,“罢了,你也别难过了,这样的人早看清了也好。”
只是心里不免嘀咕,难不成叫那孙婆子说对了,还真是妍丫头和她爹相冲的缘故?
而见这夫妻子平息了口角,去厨房里盛饭的裴妍心里也在嘀咕,难道真叫那孙婆子说中了?不然裴明远怎么事事不顺,颇有些象她父母相继下世后的那几年。
霉得邪性!简直喝凉水都塞牙缝,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
第四章 她有那么好心吗?
裴妍一念过后,便把这念头抛开,她不信老天爷忍心让她一路倒霉下去。
而苏氏的心里头却一直没放下。直到晚饭后,老大媳妇韩氏踏着上弦月的淡淡光辉来到时,她心里头还在翻腾个不停。
“大嫂,你这会儿怎么来了?”看见韩氏进屋,苏氏讶然地坐直了身子。
韩氏朝她摆摆手,“也没什么紧要的事。”说着,在床边坐下,看了一回又睡着的小婴儿,问苏氏,“当真不做九天了?”
苏氏点点头,“嗯,不做了。”裴明远不能大动,她也不能张罗,大丫头还伤了头,哪有主事的人?
是以,苏氏便和听闻了消息过来探望的她娘苏陈氏商量,洗三做九都免了,等到满月后,再挑个好日子,整两桌酒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原本以苏氏的意思,这满月酒干脆也免了。平头百姓人家,日子都艰难,又都是自己的至亲,何苦叫人家因为置礼为难。
苏陈氏不同意,因道,“他也不知道托生了几世,才修成个人,又好不容易平安降了世,不摆几桌酒替他贺一贺那怎么成?”
苏氏这才同意了。
韩氏笑道,“那就单做满月,再或者到了百天再给他庆一回,也不算亏着他。”
闻言苏氏便有些纳罕。
韩氏为人表面上看着是个爽朗大方的,和街坊近邻相处也算融洽。但这只是表面而已,做了多年的妯娌,苏氏还是有几分了解她的。
只要不沾着钱的事儿,万事好说。一旦沾上个钱字,哪怕一文半文的,总是百般计较。
单做满月,倒也没什么。孩子出生总不能不显一显这回事。可若是再做百天儿,那就意味着,韩氏这个做大伯娘的将来要出两份的礼。虽然这是人情往来,她有来,将来苏氏肯定要还。
但对韩氏而言,眼下能少出一份,将来就能多占一份的便宜。没想到这儿会竟然给出主意让她办两回。
她什么时候大方起来了?苏氏心里头疑惑着,面上却丁点儿不显,随口笑道,“嗨,走着说着罢。”
闲话叙过了一回,便问韩氏的来意。
韩氏把大腿一拍,问苏氏,“今儿下午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见苏氏点头,她接着道,“那孙婆子还没说完呢,娘就因妍丫头的话生了气,自己个儿先走了。我们也不好留,就跟着走了。”
“走到街中的时候,我请孙婆子家里去坐坐,她把余下的话告诉了我,叫我一定要告诉你知道。”
苏氏有些好奇,“是什么话?”
“还是妍丫头的姻缘!”韩氏说着,把手往北面一指,笑道,“那孙婆子可是说了,妍丫头虽然和家人相冲相克,却也是个好命的。她的姻缘也在北方!”
说着她朝苏氏一笑,“她还说呀,将来妍丫头的前程造化只比她小姑姑强,不比她差!”
苏氏先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到这儿就笑了,“哟,能强过她小姑姑,这得多大的造化呀。”
韩氏便笑道,“所以我赶着过来和你说。就怕万一忘了,把她的大好前程给耽搁了。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喽!”
说得苏氏展颜一笑,“神婆子的话,听听也就罢了,你还当真了。”
韩氏就敛了笑,正色和她道,“三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远的不说,就说明霞这事儿,这孙婆子看得还是很准的!”
苏氏想说不信,可小姑子的事真真切切地就发生在眼前,也不由得她不信。而且事关女儿前程,此时便有了几分犹豫,默了一默问韩氏,“这个孙婆子相面相得当真准?”
韩氏道,“我是信这个的,我觉得准。再者,除了明霞,还有二伯娘家的老二媳妇,不是一直求男娃儿么,也是叫她给看的。说老二媳妇不出三年,一准生男娃儿,结果。她说过这话第二年,老二媳妇就生了个白胖小子。”
苏氏心里还是有点点的不以为然,二伯娘家的老二媳妇连生了两个闺女了,就是挨个轮也该轮到生男娃儿,兴许是撞大运撞上了呢。能算什么本事?
可她没事的时候也会想想女儿的将来,盘算着最多能嫁个殷实的庄户人家,她就知足了。乍然的有人跟她说,女儿将来要过使奴唤婢的日子,这可大大超乎她的预料。
因为超出太多,一时不敢信,一时又觉得她一味的不信,会耽搁了女儿的好前程。
当初,裴明霞没嫁时,若人有说,将来她是要做太太的,大家肯定和她现在一样,是不信的!但这不信的事儿,最后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所以苏氏心里有了几分松动。
韩氏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又笑着说着,“我今儿来一是传孙婆子话,二来,是给你说件事儿。”
苏氏忙把乱糟糟的心思抛开,问道,“是什么事儿?”
韩氏笑道,“原孙婆子不提妍丫头的姻缘在北方,我还想不起来。她一提,倒让我想到一桩事儿。”
顿了顿,她接着道,“年后娟儿舅舅来走亲,说过他做工的东家西邻有个儿子,现年已十七了,从十五岁上起说了四五门亲事,也小定了两三门。可是定一门黄一门,把那掌柜的给愁得不行。”
“这孙婆子一走,我想到这件事儿,往深里一想,哎,这个孩子今年十七,不正是属兔的么?会不会妍丫头的姻缘就是他呢,慌得我赶着过来和你说。”
苏氏先是认真听着,听到这里,反倒笑了,把手一摆,“嗨”了声道,“你也真敢想。娟儿舅舅东家的西邻,想来也是有些家业的。府城有的是鲜灵灵的适龄闺女,他们不找,能瞧中咱们家这些整日在泥窝子里打滚的土丫头片子?”
韩氏不赞同地道,“哎,这话你还先别说。有些事,不到事成的那一天,还真说不准。”
苏氏道,“便是再说不准,这事儿也落不到咱们头上。”
娟丫头的舅舅做工是间绸缎铺子,听往常他来走亲的口气,东家的家业比宋大用还丰厚些。那么他东家的邻里,家业定然也不差。
苏氏总觉得高攀太多的亲事,将来女儿会在旁人家抬不起头。
韩氏还是一脸的不赞同,“你先别光说不不不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待苏氏接话,她径直说道,“以我说,趁着娟丫头他舅舅还没去上工,先给他透个话儿。让他传到那边儿,试试那家的态度。若人家看不上,咱们也不再想了。但万一人家瞧得上呢,你这边先把路子给堵死了,那可真耽搁孩子了。”
说着,她在苏氏脸上打了几个转儿笑道,“要我说,咱们这家里头,娟丫头她们姊妹几个,面目上还数妍丫头出挑些。就是常年的在家做活,也不知道打扮,粗黑了些。好生打扮打扮,也是个清清秀秀的小美人。”
老裴头夫妻两个都生得平头整脸的,裴明远姊妹几个相貌也不差。再加苏氏在妯娌间也算出挑的,生的孩子自然也都看得过眼。
苏氏正要嗔韩氏打趣,突地心中一动,想到另一宗事儿,忙问道,“说到娟丫头舅舅,我也想到一件事儿。去年才入冬的时候,不是听说他给娟丫头说了门亲事,也是在府城的。怎么后来没下文了呢?”
刚说这门亲的时候,韩氏比当年的裴刘氏还兴头。
到处和人家说,这家家境如何好,院子如何大,娟丫头将来也是个少奶奶的命云云,谁成想,没过半个月,便没再听她提起过。
当时她和王大壮家的还在私下里嘀咕,没了下文,兴许是黄了。只是这是韩氏的家事,又分了家,她不提,苏氏也没主动问过。
省得问了惹得韩氏不高兴。
此时,话赶话到这里,就忍不住想问一问。
韩氏闻言默了好一会儿,长出一口气,苦笑道,“嗨,到了如今,我也不想瞒了。”顿了下,她径直说道,“这家亲事是黄了。人家嫌娟丫头模样平常,大字不识一个,帐目也不会算。”
苏氏就有些生气,“要是嫌这个,早干啥去了?非得等这边把事儿都传开了,才说不行,这不是坑人么?”
当时韩氏和裴家老大可是带着裴娟,往府城去相看了之后,回来才把消息散出去的。这说明当时那家对裴娟是中意的。
韩氏却一连的摆手,“罢,不再提了。”虽是一副放下心结的模样,兴致却不如之前高了,站起身子道,“妍丫头这事,你还是上些心。”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我这做大伯娘的,万年不替她操一回心。头一回替她操心,也盼着这事儿能成。等将来她发达了,也好借借她的光。”
原本因她的劝说,心里头有几分火热的苏氏,因裴娟的事儿又冷了几分。却也不好直言,只打趣般的道,“不管成不成的,妍丫头都记得你做伯娘的这份心。”
一直坐在堂屋当门灯下给小婴儿缝棉裤,兼听闲话的裴妍,一头黑线的送韩氏出门。回到堂屋,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坐在灯下若有所思的苏氏道,“娘,你还真听大伯娘的啊?”
坐在东屋里生闷气的裴明远,听见韩氏走了,也来了堂屋,问了苏氏一回什么事。听了之后,也道,“这样的事儿,听大嫂说说也就算了。传出去叫人家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在背地里笑话我们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裴妍怨念地看着她爹,谁是癞蛤蟆来着?
父女两个,一人一盆冷水,泼得苏氏反倒不信邪了,瞪眼道,“随他们说去,我不信他们就不想过好日子,给儿女寻门好亲事!”
裴明远也知道妻子此时大约是口头赌气的成份多一些,也懒得再磨费口舌。手一挥,赶裴妍走,“睡觉。”
裴妍回到自己所在西屋里,躺在床上,看着从窗缝里漏进来,投射在床前桌上的皎皎光华,心中思量着韩氏的话,总觉今白日里的铺垫,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提及府城的这户人家。
可听她的话头,这户人好似还不错,她有那么好心吗?
遇事先疑三分的裴妍表示不大相信。
第五章 营生
苏氏虽叫韩氏说得动了几分心,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况且,她还真怕传出个痴心妄想的名声惹人家笑话。毕竟乡庄人家如不出意外,一辈子都在一处住着,真要闹了笑话,可是会叫人在背后说道一辈子的。
想就此作罢,又有些遗憾。
再想到当时只顾着吃惊,连那家的儿子为什么退亲也没问上一问,有心去找韩氏问一问,又怕韩氏再因此认定她有意这门亲,热心的大张旗鼓的张罗起来。
心里头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终是按捺了下来。
相比较她的纠结,裴妍就轻松得多。反正裴明远和苏氏也不是那种只为了钱,丝毫不顾儿女意愿的主儿,所以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操心在意的。
让她操心在意的是这个家接下来的日子。裴明远一心盼着伤好之后,再把营造班统领起来,好接些活计挣钱养家。
现如今这个想法落了空,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消沉。吃过饭后就坐在当院向阳处,闭眼晒着太阳,一坐就能一动不动的坐上半天。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他已坐了昨儿一天加今儿一上午了。
裴妍靠在堂屋门框上,望着日头下闷头而坐的裴明远,歪头苦思。想替他想个挣钱的法子,好暂时解解他心中的抑郁,可想了半天,却徒劳无功地摇了摇头。
她对木匠这行实在陌生的很,而且裴明远现下还不能大动,连近邻们趁着农闲上山挖未出地面的冬笋换些散碎银钱这样的事都做不来。
仰天对着当头暖阳长出了一口气,正想去把针线箩筐搬出来,把做了一半的婴儿棉裤给做完。就见王大壮家的和红梅青山母子三个肩头扛着铁锹锛子箩筐,打门前经过。
“妍丫头,上山了。”红梅朝院里探了探头,笑着喊她。
裴妍晓得他们是去挖冬笋,兴致不高地朝他们摇了摇头,“你们去罢,我得在家守着我娘呢。”
红梅笑嘻嘻地道,“往年开春,你可比我往山上跑得快,跑得勤,今年被我比下去了吧。”
裴妍唯有回以苦笑。天知道,自打她从穿越的震惊中平复下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去附近的山头转悠转悠。
记忆中北安镇这些山上,物产还是极丰的。这对于生活在一个连野菜都要拿钱买的时空的裴妍来说,满山不要钱的东西,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可惜呀…
裴妍瞪了洋洋得意的红梅一眼,无精打彩地摆摆手,“今年就让着你了,明年咱们再比啊。”
这时裴明远睁开眼睛,看了裴妍一眼道,“想去就去吧,我在家陪着你娘。”
裴妍迟疑地看着他。
苏氏虽然比足月生产的妇人体虚,但现在也过了七八日了。除了不能出屋,下床走动倒也无大碍了。
裴明远的腿,若是不长时间走动,拄着拐在院里活动活动,也没大碍。
心思正活动间,苏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去吧去吧,上山玩玩也散散心。”这些日子她知道把女儿憋闷坏了。
裴妍权衡了半天,终是没忍住那上山的巨大诱惑,飞快钻到草屋拿了铁锹和箩筐,跟在王大壮家母子三人身后,顺着自家门前的小道往东去了。
她这副急切地摸样惹得红梅哈哈大笑,又逗她,“你就是今儿上山,也挖不过我们。”说着,还得意地指了指在前头走的王大壮家的和她哥哥青山。意思是他们三个人呢,裴妍只有一个人。
裴妍虽然对于这种小女儿家家之间毫无意义的争强好胜有些无语。却还是微笑着还击,“谁要和你们比挖笋子,那东西又重又沉,我还找不准位置,才懒得挖它。”
如今笋子还未萌发出来,都在地面以下埋着。没有经验的人,就是挖上一个下午,也难得挖上几颗。
红梅就好奇地问,“那你上山干什么?”这会儿除了挖笋子,她想不出上山还有什么正事儿可干。
“我挖兰草啊。”这是裴妍在心里盘算了多时的。
北安镇地界略偏南,周边的山头上,长有不少野生的兰草。不过,因这些东西,平头百姓人家不大会侍弄,多数人懒得挖。便是有人挖了,也多数自家养着,少有拿去卖的。
孩子们则更多是对那些眼见的能换钱能入口的东西感兴趣,这兰草一个是懒得挖,二来是认不准。
而裴妍自打在记忆中挖出兰草这一项,就打算重操旧业。
毕竟前世积累了二十八年,她除了有一手侍弄花木的手艺,也没有旁的一技之长。
至于到底能不能指着它赚几文钱,也不是她眼下要考虑的。反正做为一个养花种草爱好者,哪怕不能赚钱,也要先挖回来过过眼瘾手瘾。
而且从记忆中可以得知,北安镇这边的山头上,多是春兰。眼下如果她估量的没错的话,兰箭应该已经萌发,不出月余就能开放。
虽然知道春兰价贱,想来这样带着花箭的兰花也能卖上几文。
至于挖回家怎么卖,等挖回家了再想办法。
反正北安镇离府城又不远,大不了叫上裴玥套了车,带着她去府城试试。
打定主意的裴妍,在王大壮家的母子三人“那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你挖它干啥?”的劝说中,辛苦一下午,挖了十五六棵带箭春兰,又在裴明远和苏氏“那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你摆弄它干啥?”的质疑中,把兰草小心放到草屋,拿淋湿的稻草盖好,又背着箩筐往就近的山头挖腐叶土去了。
等她背了两箩筐土回来,正要去背第三箩筐时,装作去上学的裴玥从青石板小桥上转过来。
夕阳西斜,打在他身上,把他身着学子制衫的身形衬得愈发的颀长。
不得不说书生打扮的裴玥,少了几分贫寒之家的家常气息,而多了几分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淡然气质。
怪不得话本小说里,总有富家小姐偏爱落魄书生的桥断,这身学子衣衫,实在是太拉好感了。
这大约和世人偏爱有才的男子有关吧。
好象不管是谁,只要穿上这身学子衣衫,就凭空多了几分内涵一般。
于是偏爱有内涵有气质,又不用避嫌不怕被人说闲话的裴妍,趁机打量个够本。
倒把裴玥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无不妥,又往院里探了探头,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爹娘又生气了?”
还没完全度过变声期的粗嘎嗓音顿时破坏了夕阳远山枯树小桥和书生衣衫营造出来的美感。
裴妍顿时回神,大力摇了摇头,低声问他,“哥哥今儿去哪儿?”
裴玥苦笑,“能去哪儿?原本是想去学堂那边转一圈,打个掩护,再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招工的铺子。没想到却叫岳先生给瞧见了,揪到后院,考校了半天的功课。”
裴妍便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原本裴玥是因为裴明远的缘故才主动退学的,如今裴明远的事彻底黄了,一时下也没寻着更好的营生。总不能让他把这大把的时间大好的春光都浪费在四处游荡上面吧?
“要不,你还去学里读书吧?”裴妍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