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一愣,她说的就是女儿的意思,为什么要听裴娆亲口说?
只不过,她已听出宋贤话里隐含的意思了,只要裴娆亲口说想嫁,那他就会应承。
也顾不得细想,忙拿胳膊拐了拐裴娆。
裴娆难堪地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一个“嗯”字。
“好!”宋贤顿儿也不打一下,转身大步朝宋大用走去,声音清朗,仿佛宣告一般,“父亲,回去就给儿子操办亲事罢。”
终还是闹到这份儿上了!
宋大用无奈地闭了闭眼,见裴刘氏裴老二等喜形于色的模样,也懒得再说什么。
自己上赶着要送死,谁能拦得住啊。
把头点了几点,和宋贤往外走。
要不是自家小儿子做酒,也闹不出这场事来。
裴明远和苏氏很是歉疚地将父子两人送到院门外,俱是一脸的歉意苦笑。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宋贤朝两人淡笑着安慰道,“这本不关三舅三舅母的事。”将要上马车时,突地又回头说了一句,“即不关三舅三舅母的事,这件事三舅三舅母就不要再插手了。”
裴明远和苏氏听了他后面这话,都不由得一愣。
怎么听着这话头,好似是他要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宋大用一走。裴刘氏和赵氏以及换了王大壮家的干衣的裴娆也飞快走了。
苏氏就坐在那里猜。“难道是盘算着把娆姐儿娶回家,打骂她?所以才和我们说不让我们管了,意思是不让给娆姐儿撑腰。”
毕竟宋贤的性子根本不象这么容易就吐口的。
原本因为这件事而内心烦躁到极点的裴妍。听了苏氏的猜测,反倒笑了,“怎么可能?大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读过书的人。但凡读过点书,自持有几分见识的人。怎么可能和个山村野夫般,动不动打骂妻子?那太掉价了…
要让裴娆不自在的法子很多。
直接不理不睬就成了。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儿。一个人死活不愿往跟前凑。另一个人就是心里再火热,也是白搭。
若是宋贤够狠心,让她独守一辈子空房。
裴娆这辈子可真就毁了。
这是裴妍在自己的道德观约束下,能想到的最狠的办法。
当然。宋贤可能没她这么坏心眼。
可是,她心眼坏吗?
一向以自己三观还算很正为傲的裴妍,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坏。
所以。她这不坏的人,都能想到这么狠的招数。
若是比她再坏一点的人。会想出什么法子呢?
裴妍突然有点点好奇。
又想到两人日后相处的情形,特别是再无宁日的宋家,又唏嘘感叹不已。
裴娆就算了,反正她是自讨苦吃,怪不着别人。
宋贤只怕因为这件事,要添些烦恼了。
不过转念又想,他今儿即然答应的这般顺畅,即便有烦恼也应该是小烦恼。
而且他身为男子,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有莫大的优势。
更何况,还有一个已经恼透恨透裴娆的裴明霞呢。
想到原来还是铁杆同盟军的姑侄俩,转眼就要在宋家摆起擂台对打。
这裴妍十分的感慨,生活就是这么奇妙!
感叹了一番,她又说,“娘后面的猜的倒对。所以,往后这事儿咱们别过问就是了。”
宋贤只所以提前把话放在这里,大概也是因盖宅子的事儿,和裴明远熟些,也有几分舅甥情份在。所以,才叫他们别管。
没得他们一管,他又要顾及裴明远夫妇。
…
裴刘氏赵氏和裴娆脚步匆匆,心思复杂地进了老裴家。
早等着的裴明霞瞧见几人进院子,挑帘从堂屋出来,指着裴娆冷笑,“娆姐儿,我倒是小瞧你了…”
一言未完,叫自打得知这件事就闷坐在院中的老裴头沉声打断。
他神色阴沉得吓人,指着裴老二说道,“老二,给我扇她脸!”
裴明霞一怔,随即就又笑了。收起怒容,闲闲地站在一旁看好戏。
裴老二和赵氏吓了一跳,忙赔笑道,“爹,宋家已应了亲事了。展眼就要来正式说亲。娆丫头也算是半个宋家人了,怎么好打她脸…”
见老裴头阴着脸不语。
裴老二抬起一脚朝裴娆踹去。
若是今儿宋家死活不应,让他鸡飞蛋打,丢了人又没捞到好处,这一脚可就是真踹。如今宋家应了,女儿真个要嫁到宋家去享福了。
裴老二还想着日后仰仗女儿呢,当然不会真踹。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那脚轻轻落在裴娆腰间,再用力一蹬,倒也把她的身子蹬得如重重挨了一脚般,大力摇晃了一下。
“老二!”老裴头阴着脸,可着嗓子暴喝,“当着我的面,你也敢弄鬼?!”
说着,他指着低头哭泣的裴娆,一叠声的道,“给我扇她脸,扇她脸!她自己个儿都不要脸了!还留着那脸做什么?!”
裴娆忽地跪地大哭,“爷爷,我是急着救钰哥儿,才被大表哥带到水里的。爷爷,我也不是故意的,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忽地站起身子,朝着老裴头身旁的大榆树,一头撞了过去,“即这样,我也不活了,死了干净…”
那大榆树就在老裴头身侧,看着她疯一般朝这边扑过来,老裴头还当是朝自己撞来呢。吓了一大跳。
好在,裴老二眼疾手快,飞快捞住了裴娆。
却因动作太快,脚下没防备,父女两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裴娆大力挣扎着,要去死。
裴老二手忙脚乱的按她,竟还有些按不住。
心下一急,话头也不软和了,带着几分埋怨地和老裴头,“爹也是的,娆丫头本来就受了委屈。您做亲爷爷的,还把她往死里逼!”
老裴头被二儿子这话冲得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音,背着双手,大步走了。
第五十三章 怨谁
他一走,裴明霞连自己来时带的衣裳头面都没收拾,一言不发出了裴家院子,自到镇上赁了个车,往府城去了。
赵氏把大哭着瘫在地上的裴娆拉进西屋。
把家里几个小的赶了出去,屋门一关。又把裴娆拖得一路趔趄着,拉到里间儿,把她的身子往里重重一耸,抬手朝她背上噼里啪啦地死命给了十几巴掌。
裴娆木着身子一言不发。
出了心里那股几乎将她憋死过去的邪火之后,赵氏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裴娆的鼻子压低声音骂道,“死丫头,瞧瞧你做的好事!”
“今儿的事儿不用我说,你也看到了。你姑姑已恼了你了,连带替你说话的嬷嬷和爷爷,她也恼上了。往后,要是因这个你嬷嬷爷爷得不着她闺女的好处,都要怪到你头上!”
“这还罢了,你当是你今儿得了手,往后在宋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你别做梦了!你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她心里认可的,就是千好万好。她不认可的,就是十分的好,又怎么样?照样把你看得一无是处!”
“那妍丫头不就是个例子?!”
裴娆木着脸在床上坐了,一言不发任她打骂。
终于,赵氏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一屁股坐在桌前椅上,失神地盯着已被春风吹得裂了几道口子的窗纸,口中喃喃。“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瞧着她失神的模样,裴娆反倒笑了,“娘不是一直盼着我嫁到宋家么?怎么我现在能嫁了,你一点也不高兴?”
赵氏劈头骂道,“这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裴娆认真地反问,“眼下和上回在府城,有什么不同?”说着。她翘着唇角笑了下。“都是一样的算计,事发之后也一样要生这场气。”
“那件事总是你姑姑的首肯的,有她给你撑腰的。你就是嫁过去,往后的日子也没那么艰难。”赵氏气道,“这么明显的事儿,你都看不出来吗?”
裴娆就摇了摇头。“我想明白了。就是姑姑许可我嫁过去,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天长日久了。她受尽姑父和大表哥的冷眼,说不定也会把气撒到我头上。和眼下有什么两样?不过提前些罢了。”
赵氏倒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女儿即是嫁去帮衬小姑子的。小姑子必定会护着她。
可再转念一想,今儿裴明霞的表现,也着实是个没担当只顾自己的。
就气道。“你即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行事?”
因为不甘心啊!
不甘心!
都是你们勾得我不甘心!
结果你们反倒一个个的来骂我!
裴娆心底燃烧着的簇簇火苗,如同遇了油般。瞬间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海。
双拳紧紧攥起,都怨你们。都怨你们!
…
上回裴娟的事,裴明远只顾着替女儿生气了,也没功夫理会外头的人说什么。
可这才多久又出了裴娆的事儿,这一回虽不关自家的。可裴明远比上回还难受,不止是气,而是臊了。
老裴家接二连三的闹出这种事儿,让他这个老裴家人也觉得跟着丢尽了脸。
因为气,自打宋家父子走后,他黑着脸,坐在堂屋和东屋之间的那棵大榆树下,闷头坐到天彻底黑透了,还一动不动的。
这事儿苏氏也觉跟着没脸。
见丈夫还在外头气着,安置好两个儿子,就走来道,“要深论起来,这事儿不怨别人。就怨你爹你娘,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这话不客气,裴明远就皱眉看来一眼。
虽然外头黑沉沉,苏氏看不清丈夫的神色,也感受了他的不高兴。
就道,“你也别瞪我。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自打明霞嫁到宋家,他们眼里就只有钱。整日家的嫌儿子这样嫌儿子那样!可大哥做了那样的事儿,攀上了赵家,把娟丫头送到火炕里。他才恼了几天,就笑脸相待了。”
“还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有那些钱?”苏氏说着,不屑地笑了下,“这要放在旁人家,有那知事懂礼的长辈压着,还能出这样的搂子?早打着骂着,让他们改了。”
裴明远何尝不知道。
只是…
他闷头叹息。
苏氏转身进屋,催他道,“儿子的酒也做过了,你该去做你的活就做你的活去。家里这些事莫说有贤哥儿的话,就是没有,咱们也别掺和。”
说罢,也不再理裴明远,自已进了屋。
裴明远在外头坐了大半夜,直到下弦月升到正空,这才一言不发进了屋。第二日又一言不发地吃过早饭,和苏氏简简打了个招呼,闷头离了家。
他走后没多大会儿,黄氏挺着肚子来了。
苏氏便忙问她,“昨儿你们两个倒底闹清楚没有?老四把钱拿哪儿去了?”
黄氏气道,“说是说清楚了,可我还是气得很。”
苏氏便问弄哪儿去了。
黄氏道,“说是跟着大哥拿去生利去了。”
苏氏就是一怔,“妥当吗?”她总觉得把钱交到旁人的手里,不大靠谱。何况还是自己不认得的。
昨儿还满心气的黄氏,因自家闹了一场,反成了裴娆那个坏心的事儿。心里也有几分愧疚,因愧疚也提不力气生裴老四的气了,有气无力的摆手,“妥当不妥当,我也不知道。说是已拿去快有一个月了。等到了取利的日子,看看就知道了。”因这个又跟苏氏絮叨了一回裴老四的不是,和昨日的事,这才朝苏氏笑道,“今儿我来倒也不是专程和三嫂诉苦的。前儿不是听妍丫头说,想去府城没人带她吗?正好老四有空,就让他给他侄女儿跑跑腿,省得整天没事闲逛,又想旁的事。”
裴妍一听就乐了,笑着和黄氏道谢,“我正愁我爹和哥哥都去了府城,这花儿怎么卖呢。四婶就给我送枕头来了。”
说得黄氏也笑了,摆手道,“往后,你有事儿只管去攀扯你四叔。他要不是愿意动弹,你就说是我的话。”
裴妍立时站起身子道,“正好,我原打算今天磨我爹去呢,结果昨儿叫她们闹了一场,我爹心情不好,冷着脸走了。我也不敢磨他。我这就去找四叔去。”
说着,飞快的去了。
正好裴老四昨儿叫黄氏追着打骂了一场,正觉没脸,也没出去闲逛。
听了她的话,二话不说套了车,跟着到了这边院子。裴妍把开得好的石竹,挑了四个大盆,十几个小盆,将整个车厢装得满满当当的。
叔侄两个赶着车,在三月暖阳中,往府城去了。
第五十四章 花市
阳春三月,花市里,又是一番和元宵节不同的热闹景象。
道街两旁,各家铺子门前的地坪上,摆满了盛放的芍药牡丹月季茉莉素馨等。
姹紫嫣红,香气阵阵。
天气越来越暖,游逛花市的人们,都换了轻薄的衣裳。那鲜亮的衣裳和盛放的花朵交相辉映,让人见之忘忧。
明媚阳光下,裴妍偏坐在前车辕上,看着道路两旁花浓叶翠,听着耳边笑语声声。
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早在裴明远在家的时候,她就和裴明远说过要卖石竹的事儿。裴明远说,就还送到朱记花木铺子,也早给她指了位置。
大概就在花市正中。
牛车随着人流缓缓走着,裴妍四下张望。
突地,突地瞧见侧前方不远处,黑底黄铜字匾额上写着“朱记”两个大字,忙朝那边儿一指,“四叔,到了,就在那儿。”
裴老四抬头张望了一眼,笑着回头问她,“妍丫头,你识字啊。”
“是啊。”裴妍带着几分小得意地应了一声,跳下车,“我哥哥教过我。”
然后,向朱记走去。
朱记在整个花市里,也算是中规中矩。铺子大小不出挑,门前的花草也不出挑。人家有的他家也有,人家没的他家也没。
比如她种的石竹。
这让裴妍对今日之行,有了点点信心。虽然牡丹芍药月季等,哪怕是最普通的品种,也可以在花色花形以及香气中,轻轻松松的碾压石竹。
但,这不是大家都没有嘛。
还是那句话,物以希为贵。
更何况,她的石竹,尤其是四个大盆,那都精心侍弄的。想来,朱记也不会一开口就拒了她。
正往铺子里探头。从里面出来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伙计。
瞧她衣裳普通,身后还有一装满了花的牛车,晓得不是来买货的。便皱眉道,“喂。你干什么呢?”
裴妍便将早先寄卖春兰的事儿说了,指着那石竹道,“这是早先我爹从你们的花圃里挖的石竹,我给侍弄了一下,现在开花了。想来问问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寄卖。”
小伙计就搓着后牙槽笑了,挺腰腆肚地的朝她高仰起下巴,“哎,我说,你胆子倒大。从我们家花田里白白挖走的东西,你还想再卖回给我们,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小丫头,我说你想钱想疯了吧?”
裴妍就笑了,觉得自己太老实了。
她是想着,这东西本来就是从朱记拿出去的。如今想要寄卖,必得和人家说一声。要是瞒着,她自己心里不塌实。
与此同时也鄙视自己。连个花花肠子都不会耍,活该她从前园圃的生意不如人。
只得向小伙计解释道,“虽是从你们的花田挖的,但这花是我侍弄的呀。你叫掌柜出来看看嘛,若是掌柜的看得过眼呢?”
小伙计不耐烦地连声道,“去去去,我们掌柜的整天忙的跟什么似的。哪有工夫和你说这个!”
裴老四见侄女吃瘪,心下不大高兴。可如今算是求着人家呢。也不好冲出去呛声,就说裴妍,“妍丫头,咱们走。去桥头摆了摊子,零散着卖。”
散卖,裴妍也想过,也是今日的备用方案。
闻言她拐回来,朝裴老四歉意地笑意,“我那里还有六十多盆花儿呢。要是散卖。可得攀扯四叔好几天呢。”
裴老四就笑了,“这有啥,反正我也没啥事。”顿了顿,又说,“正好你四婶也整天的嫌着我!”
看着裴老四一脸憋屈相,裴妍就想笑。
到底还是忍住了。
对于正经的长辈,她还是要给予一定的尊重的。
依言坐上车,裴老四在人群中艰难地调转车头,往北边小桥头去。
车子还没完全转过来,从南向北来了两位边说边叙着的话中年男子,皆是作棉布长衫的生意人打扮模样。
当中一位脸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正说着话,突见眼前一辆牛车,装了一车厢的花。
那花因为种得密开得盛。米分米分白白,团团簇簇的,跟那木绣球一般热闹。而花盆又被车厢挡着,这么冷不丁的一瞧,就跟拉了一车插瓶的木绣球一般。不过那木绣球是白花,这个…
再定眼一瞧,这花还很眼熟。
哪里见过呢?
因为上了当,早把这石竹忘到九宵云外的朱掌柜,狠是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是自家早先扔了不要的常夏石竹。
忙扬声道,“哎…”
好不容易调转车头的裴老四正要赶着车往前走,突听身后有人喊,叔侄两个忙回头。
朱掌柜快步上前,仔细打量那花,笑呵呵地问裴老四道,“敢问,你们这花儿是拉到哪儿去?”
才刚呛了裴妍两句的小伙计,从铺子里出来,瞧见他,忙道,“掌柜的,是早先白挖了咱们的花,又想送到咱们铺子,叫给代卖的。”
裴妍明了,这位就是朱掌柜。忙将早先寄卖春兰的事儿说了,指着那石竹道,“这东西因是从掌柜的家的花田里挖来的,我就想着,若是到旁的铺子里去寄卖。人家销得不好便罢,若是销得好了,叫掌柜的知道了,岂不是象我们恩将仇报一样?”
“原本得了你们的好处,如今有钱挣了,就把你们给踢开。所以才先来问问。若是掌柜的愿意收下,我们就留下。若是不愿意呢,我们就往小桥头自去散卖。”
说完这话,她有点得意。
好象比刚开始的那一番,要强些了。
朱掌柜也因她的话笑了下,更多的是好奇这石竹怎么种成这样的。
至于她说的寄卖。眼下可不是春初时分,那会儿没花可卖,他也因那卖种子说这花怎么好,指着盼着这石竹能赚上一笔。所以也没置办往年常售的花草,这才导致铺子里一时无花可卖。
就收了裴明远的春兰暂作补充。
眼下,单是牡丹芍药月季这些都卖不过来呢,这些野花,虽然比自家侍弄得好得多。但终是野花,也不知有没有销路。
又或者,即便留下,又该给她算什么价儿。
正犹豫间,突见花市自北向南来了一群衣着鲜亮的少男少女。三位少年都是十五岁六的岁年纪,围簇着的两个戴着幕篱的娉婷少女,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丫头一路逛来,边逛边指着两旁铺前摆放的花草点评。
走到朱记时,几人站定,在门前摆放的花草上睃了一圈,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戴着幕篱穿着鹅黄裙儿的少女,目光落在装满了石竹的大太平车上,“咦,这花倒少见,不知是什么花?”
裴妍拿不准是该自己出面,还是朱掌柜。
若是他有意收这花,自然他出面了。若他不出面,也就是无意了。
正犹豫间,朱掌柜已笑呵呵地向人解说起来。
裴妍就放心了。
“常夏?也就是石竹花了。”跟在鹅黄裙少女旁边的一位方脸少年说着。接着,他向另两个少年笑道,“王半山酷爱石竹,曾写诗云:春归幽谷始成丛,地面芬敷浅浅红。车马不临谁见赏,可怜亦解度春风。怜惜它不被人赏识呢。”
另一个脸颊略圆的少年便接话,“谁说它不人被赏识?”说着便看向鹅黄裙儿的少女笑道,“只可惜,如今有了赏识的人,却晚生了几百年。”
说得少女掩口娇笑。
另一位着豆青裙的少女就冷哼道,“不过是野花罢了,有什么好的。”
鹅黄裙儿的少女笑声一顿,偏头看着三位少年,拉长声音笑说道,“早听说过牛嚼牡丹,却无缘得见,今儿总算见着了。”
惹得三个少年哈哈大笑。
豆青裙的少女恼得直跺脚,“沈婉,你…”
那位叫沈婉的少女得意地哼了声,高抬了下巴,朝朱掌柜道,“即人都这般说了,我也不白担个赏识的名儿。我们要两盆。”
这几人单看衣着就象是个出手阔绰的,也果然阔绰。上前来付银子的小丫头对朱掌柜大着胆子报出一两银一盆的价钱,连眼皮都没撩一下,随手递过来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叫跟在身后的小厮们搬上,一群人又说说笑笑的往南而去。
“话说,二表妹,前儿我好象在街上看见你们家那位名满并州的高才了。”方脸少年边走边说,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之意。
叫沈婉的少女冷了声音,“好好的提他做什么,扫兴!”
圆脸少年就笑道,“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算什么高才?要这都算的话,天下的秀才岂不个个都是高才了?”
方脸少年接话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不正是这位…”
豆青裙的少女就不高兴的说道,“你们还有脸说人家。你们自己现下是个秀才了吗?连场还没下过呢!”
被戳中痛脚的少年们不愿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辩着嚷着指责着。
那位叫沈婉的少女,就不耐烦地提高音量说道,“说了不提他,怎么又提?要说你们到旁边说去,别烦我。”
几个少年便将话头转到两侧的花草之上,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第五十五章 相谈
“掌柜的。”见人走远了,裴妍含笑走近,朝手里还掂着二两小银锭的朱掌柜笑道,“您看我们这花儿…”
朱掌柜可没想这花还在人家牛车上,就叫自己给卖了。
照这么看,倒也不是没有销路。
只是又怕象这样的识货人,少之又少。今儿这单凑了巧的生意过后,再没人过问。
一时下有些踟蹰。
裴妍大略知道他的想法,便道,“咱们还和早先卖春兰一般,我这些花只是寄卖。若是卖得出去,咱们五五分成。若是卖不出去呢,这花还是我的花。”
说着,她又笑道,“不瞒掌柜的说,我那里还育了许多常春,等往前百花调零的时候,也差不多能上盆卖了。若您有意,咱们做个长期的合伙人怎么样?”
朱掌柜就笑了,这小姑娘口气倒大,只不过倒腾了几盆花而已,就想和他做合伙人。
再说,那常春本是极普通,价儿又贱的东西。哪家园圃没有?难道她的常春还能种出个花儿来不成?
待要说不应,那常春现下只不过个设想,还没到眼前。可这石竹确是实实在在地卖了钱的。
何况她说的法子,对自己也真是一点损失没有。
便含笑点头,“那成,今儿这些就留下,我先卖卖试一试。”
说着这话,到底心头不甘。本是自家扔了不要的东西,人家捡去略做收拾,竟然又拐回头卖到他的铺子里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做这行当也有五六年的朱掌柜,还没遇上过这么让人心气不顺,却又不得不应的事呢。
得他的应承。裴老四飞快把花草卸了下来。
裴妍不好总拉着掌柜的说个不停,就招方才呛她的小伙计过来。
小伙计很是不高兴地走近,拉长了脸道,“做什么?”
裴妍便笑着将自己上盆时的设想,与他一一说了,指着那大大小小十来盆的石竹道,“若人家来买时。你也可以这么跟人说。”
小伙计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这还要你教?”
他在花铺里当伙计,也有一年有余了。不比她这个乡下丫头片子懂得多。真是的!
裴妍也不以为意,毕竟这花若卖不出去。还是要砸在自己手里的。
多说两句,吃他一呛也死不了人。
倒是朱掌柜因她这话,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没想到呢?
不但是他,恐怕这青州府附近的园圃都没想到。
大家只管种。花开了只管卖。管人家买回家摆在哪里呢。
这倒象是做盆景那一行当的做法。
虽然也没什么新意,但是这小丫头先想到了。又用在盆花上,这就是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