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行文行至惨叫不已的王天保身边儿:“说罢,你与张姨娘是如何串通起来陷害别人?”
王天保脸色苍白,头上疼出的汗水,如小溪般淌了下来,大口喘着气道:“老。老子就是不说,你,你,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
岳行文淡淡一笑,“也不是非要你说不可,承认了是陷害就成。”
说着转向张姨娘沉声喝道:“你是用何物害了苏府的小公子?”
张姨娘一愣,嗤然大笑:“岳先生不是医术高明得很么?下了那么重的砒霜都毒不死那贱丫头,怎么连如此普通的斑蝥都辨不出来呢?”
太太猛的听到这话,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岳行文眉头微挑,别有深意的开了口:“这么说梅花香饼中的麝香不是你所为?”
青篱一怔,看向岳行文,今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众人面前护她,可见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她立刻出府。罢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即是姨娘不愿走,她就绑也要绑了她走——宁可让她郁郁而过后半生,也不能让她把命丢在苏府。
众人也因岳行文的话齐齐变了颜色。老太太惊怒异常,太太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一片,苏老爷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道:“世侄,你方才的话何意?”
岳行文转过头去,扫了老太太三人一眼。淡淡道:“梅花香饼中含有麝香。那赵姨娘喝的茶水中含有斑蝥粉。斑蝥毒性强,有入胎即堕之说,但,今日若没有这斑蝥粉,赵姨娘腹中的胎儿一样保不住…麝香药效缓,早则明日,迟则后日…。”
张姨娘愣过神来,放声大笑:“安儿,你瞧见了么,娘即使不在了,这苏府也不得安宁…有人比娘的心更歹毒啊。这下娘心里平衡了,我们就在下面看看这老妖婆做下的孽是怎么一点一点的报应在她子孙身上吧…”
岳行文的话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得老太太和苏老爷怒目圆睁,怔立当场。
赵姨娘的嗓子早已哭哑,听到岳行文的话,嘶哑着嗓子又哭叫着扑向被绑着的许嬷嬷。
青篱缓缓回座,只要李姨娘无事,其它的事儿便与她不相干,望着眼前闹哄哄乱哄哄的一片,心说苏府从此与她们母女便不再相干,自己也该退场了。
这么想着向李姨娘的方向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李姨娘何时不见了踪影?
高声喊了一声合儿,合儿立马跑了过来,青篱直直的盯着她问道:“李姨娘哪里去了?”
合儿回道:“方才姨娘说累了,叫奴婢扶她进屋休息…”
一句话未完,青篱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老太太等人都在,姨娘那样守礼的人怎么因为累…下一刻她便弹起身子向上房冲去岳行文黑眸一闪,快步跟了过去。
青篱颤抖着手轻轻的推开门,目光直直的盯着脚尖,颤声问:“先生,我姨娘可是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
岳行文“嗯”了一声,上前站在凳上将那悬在梁上的人放了下来。合儿杏儿等人后脚跟来,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被岳行文凛然一撇,又齐齐捂嘴将惊恐咽了回去。
岳行文与那几人打了个手势,几个丫头合力将已然僵直的李姨娘放在床上,用被子将李姨娘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岳行文这才对青篱轻声道:“你姨娘今日累了,睡下了,明日再来看她可好?”
青篱点点头,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姨娘睡着了定然是怕黑孤单的,我去点个天灯给她照照路…”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岳行文倒是听懂了,一把拉住她,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想去做什么。为师替你去!”
青篱微怔,挣脱他的手,“今日有幸亏有先生,才能这么快还了姨娘清白。可与姨娘讨债的事儿,须得我这个做女儿了亲自去做才成。”
说着回头吩咐身后几人:“给姨娘准备新衣服吧…我要亲自替她穿戴。”
老太太太太老爷等人见二丫头往李姨娘屋中跑,原本莫名其妙,听见几个丫头的尖叫声,才觉察到不对。
一进来便听见青篱的这番话,再看其他人的神色,更是惊的魂都出来了。一是惊李姨娘的突然离世,更惊是二丫头此时的反应——不哭不闹,神情淡淡的,似是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儿——这样淡淡的神情却让他们生出莫名的惧意来。
尤其是太太,自打二丫头上次重病醒来,总觉得二丫头与以前不一样了,一双淡然无波的眼,似是将什么都看得透透的。原先她并不觉得,直到今天她先是求老太太开门不成,便干脆利索的火烧苏府,进院后更是二话不说将那张姨娘与王天保浇了一身的油——这说明她猜透了?!那么?她悄悄的别过头去,看了看被捆着的许嬷嬷——是不是连这件事儿她也猜透了呢?
老太太迅速从一连串的变故中醒过神来,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李姨娘的后事,青篱直直的盯着那床上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李姨娘,耳边飘来老太太与几个年长婆子的对话,什么“铭旌”“设重”这些词她完全陌生,直到听到“明日辰时整小殓”才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
那几个婆子领命而去,老太太见青篱一言不发的立着,放缓了语气:
“二丫头,你姨娘的丧事已安排下了,你且去歇着罢,明日还要由你亲自为你姨娘沐浴更衣。”
青篱点点头,出了正房,走到跪着的许嬷嬷身边,顿住了脚,看了两眼,淡淡道:“我姨娘的死,你也有份儿。”
说完又走到捆着的张姨娘与药劲儿发作过后,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儿的王天保跟前儿,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然轻笑一声:
“我姨娘的死,你们也用份儿。即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我便做做好人送你们在地府团聚罢。”
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将这三人给我请到篱落院里做客!”
红姨几人为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怔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们是想遵从二小姐的意思,可是老太太太太老爷不发话,她们哪里敢二话不说就提人?况且,就是她们敢这么做,没有老太太的话,这满院子婆子丫头的,这人她们也提不走呀。
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将二丫头的举动看在眼里,她最后丢下的那句话,以老太太的猜测便是——让不让带过去随你们,而下一步要怎么做则随我!老太太目光一凛:二丫头这是责怪她?因为先前儿她没弄清真像便打了她的姨娘?否则她为何说出“也有份儿”这样的话来,这是他们这三人都怪上了?
老太太啄磨出这番话里的淡淡威胁之意,心头猛然生出几丝怒意来——二丫头你就再能耐,还能越过我这个祖母不成?莫当我对你好了几分,你便如此无法无天,这么想着便要呵斥那等着她回话的三人。
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硬是说不出来。
正文 第十六章 李姨娘之殇(五)
第十六章 李姨娘之殇(五)
此时,已近子时,月已偏西,惨白惨白的月光笼罩着苏府。起火的那几座房屋,此时已是断壁残桓,黑呼呼的一片,有些尚未完全熄灭的木头,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空气中有浓重的烟火气息在鼻尖萦绕着。昭示着今夜苏府曾经上演过的激烈,而现如今这一切都因着李姨娘的突然离世而做了暂时终结。
青篱慢慢的无意识的走着,直到快走至篱落院的门口,身后的脚步才加快了几分,她顿脚回首,那人踏着月光翩然而至。岳行文一言不发立在她面前,良久,拉起她紧握成拳的手,轻声道:“松开。”
青篱听话的松开手,嫩白的掌心中血肉模糊一片,岳行文轻叹一声:“这便是你与为师做的百分保证么?”
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来,细细的替她上药,又撕下一片衣角细细的包扎好。
扯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的向小花园走去。杏儿和红姨望着那一高一低手牵着手的背影目瞪口呆,岳先生与小姐…?!
唯有柳儿神色不变的开了院门儿,杏儿一把拉住她:“岳先生和小姐…?!”
柳儿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她这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小姐看中李姨娘,对李姨娘千方百计的保护她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小姐会怎样?
进了小花园,岳行文又扯了一片衣角垫在石凳,才拉她坐了下来,轻声道:“是为师来晚了,若是早一日查出…。”
岳行文的这话说得不尽真实。其实昨晚上他刚一回京,就派了人去王天保的住处守着,今日只所以不见欧阳玉也是因为正在家中等候消息,可是一天连守了一天一夜,却不见王天保的人影。上午来与她祝寿时,曾想与她悄悄的说了,却因是她的寿辰,便想缓上一缓,没想到…
但是其中的缘由他不想说——从前因为她在府里的处境,总是不能过于明显的护她。不但她怕,他也怕自己的一个忍不住与她招来麻烦。本就是他欠她的,这责任应该他担着。
青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他带着忧色与愧疚的眸子,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极为难看的笑意来,眼神儿清澈透亮:“先生,莫说了。青篱难道是黑白不分,是非不辨之人么?若是真要怪,也应该怪我才是。若非我心中执念太多…姨娘,先生,青阳…因为放不下,总想找个万全的法子。姨娘,我想叫她心甘情愿的跟我走,先生…因无以为报,总想等那棉花成熟,把那原先应承先生的物件儿送于先生,青阳…她真心待我,我也想回以真心助她…若非这般,便是绑也要绑了姨娘走的…。”
岳行文伸手盖在她的双眼之上,轻声道:“不怪你,毋须自责,你做得已经极好了。”
青篱闭上眼,把自己沉在黑暗之中,过了很久她才道:“先生,你说姨娘到这会子都没有起过离开的念头,只选择一死以正其身,而且要死在苏府,可见她是真的不愿意跟我走罢?”
岳行文点点头:“嗯,是她真不愿走。”
青篱又问:“那我先前儿没下决心绑了她走,可是做得极对?”
岳行文又点点头,轻声道:“做得极对!”
青篱扯动嘴角:“做得对便好。即是我做得对,我便不自责。姨娘在天上定然希望看到我天天高高兴兴的呢。”
岳行文又点点头:“是极,你姨娘当然希望你高高兴兴的。”
青篱将嘴角扯得更大:“那我便向那该还债之人讨债吧。”
岳行文沉默了好一会子才道:“这债为师替你讨,你早些出府如何?”
青篱闻言,脸微微僵了一下,将嘴角咧得极大:“我知先生不想我手上沾染血腥,可我也不想先生为我而手染血腥。况且她是我的亲娘,这债理所应当由我来讨…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呢。”
良久,她又幽幽道:“先生,姨娘不亏是我的亲娘呢。我刚下了走的决心,她便送一个枕头给我。这下子,当真可以走得无牵无挂了…”
说着微叹一声,“先生,我可真是个坏人呢,姨娘没了,我却觉得轻松了——我本以为,若有这一天,我会宁死也要拉整个苏府陪葬呢,可,现在,我只,我只,我只是感到一阵子的轻松…”
岳行文觉得手下那双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扇了好几下,微微有些湿意,片刻那湿意又缩了回去。
岳行文摇摇头,轻声道:“莫要说这话,你对你姨娘的心,她知道呢。…那你姨娘事后便走,如何?”
青篱扒了他的手下来,摇了摇头:“女儿的生日,娘亲的受难日。今日可真真是应了这句话呢。姨娘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多少心,现在她去了,虽然我尽心她不一定能知道。但我也尽这份心才是…她即是心心念念的都是苏府,我便多陪她一些时日罢。…这苏府,一旦离了,怕是再无回来之日了。”
岳行文直直的望着她,轻声道:“听为师一次可好?今日母亲回去,似乎说到陈府的老太太…”
青篱冷笑:“若是她们不动便罢了。若是动,现在又没了姨娘,那可真真是要新帐老帐一起算。”
岳行文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遇事莫碰硬。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可知道?为师前不久安排一个人在你们府上的二门外当差,名叫张贵,有什么想做的事儿,便叫他替你去办。不想假他的手的,便叫为师替你做…可记下了?”
青篱微怔,随即恍然大悟:“那晚的消肿伤药…”
岳行文点点头:“是为师叫他送于柳儿的,不过并未与她说明,只叫张贵说是外面有人送你的。”
青篱了然,以柳儿的聪明,只看到东西,便不难猜出这东西的来处。
………………………………………
这一大高潮终于写完了。某宝不擅长写这些斗,顶着锅盖跑走。
正文 第十七章 青篱讨债
第十七章 青篱讨债
青篱一身缟素立在李姨娘的新坟莹前。坟莹光秃秃的,只有那棵她坚持从李姨娘院中移来的广玉兰孤伶伶的立着。白幡在风中乱舞,纸钱遍地,纸灰抱着团儿在地上打着滚儿。除了方才响过的鞭炮声,周围一片静寂,冷冷清清,这就是一个为妾女人的最终归宿。
红姨三人与合儿四人站在她身后,满脸的悲凄与担忧。小姐自己李姨娘小殓之日起,便没有再说过几句话,就这么沉默着,早晚要憋出病来的。
站了不知多久,青篱只觉得身上微凉,醒过神来,太阳已经偏西。从那黄土新坟上收回目光,走到这几人跟前儿问:“合儿可愿跟着我?”
二小姐这三四日里都没开口说几句话,现下一开口便是为她安排去处,合儿双眼含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直叫谢谢二小姐,奴婢愿意誓死跟着二小姐。
青篱淡笑着点点头:“要谢便谢你的忠心罢。若非你一直真心善待姨娘,我也不会收你。”
合儿又连连磕头。柳儿杏儿两人扶起她:“小姐最不喜这般模样。以后用心当差。凡事多为小姐着想就是了。”合儿又是连连点头。
青篱看看如血的夕阳,长出一口气,道:“走罢,回府!姨娘头七之时,我可是要好好送姨娘一份大礼祭拜她呢。”
静心院上房内。王嬷嬷诚惶诚恐的立在一旁,心里不断思量着太太方才那番话。那话极好懂,她在太太跟前儿这么久,太太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的。可是猜到是一回事儿,真正去做又是一回事儿。
王夫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垂首喝茶,其实也在偷偷的观察着她。
良久,王嬷嬷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奴婢为太太做任何事儿都是甘愿,只求到时太太怜奴婢年迈,为奴婢说个情,好叫奴婢少受些罪。”
王夫人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子,双手扶起她,一脸的感动与笑意:
“你放心,现在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事情也说不准一定能到那种地步呢,昨儿已叫苏总管在京郊买了五十亩的良田,一会子他就把田契送来。到时在那田上盖个宅子,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住在一起,可不是不用如现在这般吃苦受罪,还要各分东西好上许多么?”
说着又拿起桌上放着的锦匣子,塞到她手中:“这是我的一些体已你且收着罢。”看了看天色,又道:“早些回去做准备,约莫着二丫头快回来了。这几日她安生的不同寻常,怕是就等着‘幽兰院’那位入土呢。”
王嬷嬷见太太这般的正重,再加上二小姐一向不喜自己,这回又累得那李姨娘自寻了短见,心知这回定然是凶多吉少。罢了,自己一条老命就是再活二十年,也挣不来这些物件儿,这么想着,将怀里的锦匣子抱得紧紧的出了院子。
青篱回府换了衣衫,跪在李姨娘的牌位前,规规整整的磕了几个头。这才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听到下人来报,便已猜到二丫头的来意。李姨娘去的那晚,二丫头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再加上这几天里她出乎寻常的沉默与平静,便知道李姨娘之事不查个彻底二丫头定然不会善罢干休。
一面招了二丫头进来,一面使人去请王夫人与苏老爷。
苏老太太如往常一般端端坐在上首,除了略显疲惫之外,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丧孙之痛。
青篱一身寡素青衫,环钗尽褪,头上只是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花。缓缓走进慈宁堂。福身行礼道了一句老太太安,便立在那里一言发。
老太太目光一凛,自那晚开始,二丫头就口口声声的老太太太太老爷的,只当她心中有气在心使小性子,没与她一般见识,如今事情了了,抓着李姨娘的死不放也就罢了,反正这件事就是二丫头不提,她老婆子也定然要查个明白的。可这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称呼…莫说她当时只是一时震怒没查清楚误会了李姨娘,便是当场打死了,二丫头还敢不认她这个祖母么?
想到这里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她,青篱淡淡的立着,似乎未听见老太太的冷哼一般,不诧异,不惊慌。
一时间,祖孙俩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着。屋里的一众婆子丫头吓得大气儿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响动来惹了老太太大发脾气。
苏老爷与王夫人到了慈宁堂,看到这般情景,前者眉头微皱,后者则脸色微变。
老太太见儿子儿媳都到了,这才抬起眼皮,扫视三人,盯着青篱道:“二丫头此来所为何事?你父亲母亲都来了,你说说罢。”
青篱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才道:
“我姨娘被那起小人累得为了彰显自身清白,不惜自尽而亡,求老太太查清亲此事。青篱要以那一干人的鲜血以祭我姨娘的在天之灵。”
苏老爷被她的话惊了一跳,重重一拍桌子,斥道:“你哪里学来的这等狠辣心肠?此事自有我与你祖母母亲处置,哪里有你一个女孩家家插手的份儿?”
青篱抬头淡然一笑,道:“老爷难道不知有句话叫作: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么?青篱此举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苏老爷被她这风轻云淡的神情气得怒目圆睁:“为父念你姨娘新丧,今日不与你计较,往后若再听你说半句这等话,定然不轻饶你。”
老太太将桌子重重一拍,猛喝一声:“好了!”
“…去将那许嬷嬷、张姨娘与王天保带来。”门外有人应声去了。老太太直直的盯着青篱半响,才幽幽道:“你今日这般情形,我只当你悲伤过度,口不择言。若是再有下次,你可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讲情面!”
青篱规规整整的磕了一个头:“谢老太太成全!”
许嬷嬷、张姨娘和王天保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三人的神情各不相同,许嬷嬷面带惧色,张姨娘一脸的木然,王天保嘴里被塞着破布,这些日子被那“肝肠寸断”折磨得已然脱了形。
青篱坐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杯中的茶沫,自这三人进来头都没抬一下。
老太太扫了这三人一眼,道:“媳妇儿,你来问。”
王夫人略微一思量,点头应了。把脸一拉,沉声喝道:“张姨娘,王天保,你二人如何串通一气,陷害李姨娘,还不快说来。”
张姨娘木然着一张脸儿,听了王夫的话,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个婆子上前将王天保口中的破布取出,他哑着嗓子道:“反正就是一个死,老子已经疼了这么几天,现在说了。老子不是白疼了?”
王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刚要喝斥,青篱淡淡的插了话,“太太不必动怒。这二人即是不怕死,我自会成全了他们。还是先问问那梅花香饼之中麝香之事罢。”
青篱的话刚落地,那王天保体内的毒便又发作起来,疼得他满地打滚儿,被绑着的手腕处,已然是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凄厉的叫声惊得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齐齐变色。青篱招了方才那个婆子,“去,将他的嘴堵上。”
王夫人见二丫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将头转向许嬷嬷,沉声喝道:“你在府里当差十几年,想必是知道府里头的规矩的,还不快快说了实话,也好少受些罪,否则…。”
许嬷嬷神色凄然,猛的伏下身子连连磕头:“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才受王嬷嬷的蛊惑,王嬷嬷只说里面加了点巴豆…。王嬷嬷因二小姐叫她在府里众奴才面前丢了面子,她怀恨在心,连带李姨娘也恨上了,在奴婢面前念叨过许多次呢。总说要找机会捉了二小姐与李姨娘的错处,给二小姐添添堵…。”
“…她不知哪里打听来,说李姨娘每隔两天都要买一回梅花香饼给二小姐吃,小姐生辰那日正好是该买的日子,偏巧听见春草到二门到处托人买梅花香饼,便叫奴婢想个法子截住李姨娘向她要些来…。”
“后来,李姨娘不肯给,奴婢也无法,便只好先回去了…回到幽香院,见春草没找着人买那梅花香饼。奴婢便想起本家兄弟在二门处当差,若是能多给些赏钱与他添些进项也是好的。便跟春草说了…。”
“拿了钱刚进了小竹林的小道,王嬷嬷便从小竹林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盒梅花香饼,并塞给奴婢十两银子,要奴婢把这盒梅花香饼拿给赵姨娘,并说是李姨娘送的…那王嬷嬷说这里只是加了点巴豆,不会害了小公子的,她不过是出口气。奴婢哪里知道她那般歹毒的心肠,里面竟然放的是麝香…”说着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苏老爷“砰”的一声,重重击在桌面上,高声怒喝:“给我拿了那王婆子来!”
苏老爷话音刚落地,王夫人猛的站起身子,满脸震惊,眼中含泪,自责中含着委屈道:
“请老太太老爷责罚!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治下不严,那王嬷嬷平日里看着倒也是个好的,没成想竟是这般歹毒的心肠…。”
老太太淡淡撇了王夫人一眼,沉默了片刻,道:
“你身为当家主母,仅赵姨娘被人陷害早产一事,你便难辞其咎,何况那王婆子是你跟前儿的奴才?更是当罚。至于如何罚,且先审问清楚再说。”
不多时,王嬷嬷被带来了,一进正房便跪倒在地,口称有罪,承认梅花香饼中的麝香是她所为,并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倒是与许嬷嬷的叙述一模一样。青篱冷笑:三日已过,口供不串通好也难。
苏老爷气得当场要拿了她送官,太太叫着要拉出去乱棍打死,倒是被老太太拦了下来,老太太阴沉脸问仍端坐着不慌不忙喝茶的青篱:“二丫头,你即是为你姨娘讨个公道,你说此事该如何?”
青篱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子走到王嬷嬷跟前儿,淡淡的问道:“你可知李姨娘是我什么人?”
王嬷嬷微愣,顾不得多想,一边“砰砰”的磕头,一边哭求: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啊,奴才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
青篱听到“死”字,目光一紧,抬头嗤笑一声:
“死是自然的,但也不忙。你回答我,李姨娘是我什么人?”——死不过是最轻的惩罚而已。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话里的意思却叫王嬷嬷心头打颤。
磕到一半儿的头登时停了下来,颤着声音答道:“李姨娘是二小姐的…的生母…”
青篱突然轻笑出声,兀自摇摇头,围着这四人一边转圈儿一边道:“不错!”
“但,李姨娘不仅仅只是我的生母,更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人。你可知,你拿去了我最在意的东西,我会怎样么?”
“…那我便要拿去你们最在意的东西。王嬷嬷最看重的东西不是你的命罢?…若我猜得没错儿,你看中的是你家人的命,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