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会不乐意,既然要立嫡子,当然选对何家最好的。”
何老爷坐得离王氏更近一些,揽住她的肩:“夫人贤德!”
王氏露出难色:“只不过,源哥儿不是我亲生的,我怕他将来不向着我。”
何老爷知道她有下文,本来此事他也没想过王氏轻易松口,但为了何家,就算王氏要打杀了庶子生母,他也认了。
当下目光微闪,带着笑意看着王氏:“夫人待如何?”
王氏道:“不知老爷舍不舍得佟姨娘?”
何老爷最近是看佟姨娘顺眼不少,尤其觉得她知情识趣,但此时他薄情的一面就显露出来了:“这么些个玩意儿,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氏舒了口气:“这便好了,待明年老爷离了任,去黎都述职时,我们便专程去一趟安阳老家,开宗祠上族谱,把源哥儿正式立为嫡子。只到那时,佟姨娘便要留在老家,让几个婆子看守在祖屋里,老爷却要源哥儿发誓,终此一生,两不相见。”
何老爷怔住:“只是如此?”
王氏笑睨着他:“还要如此?老爷可把我想成了个恶毒妇人?”
何老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心底里忍不住也松了口气,他还怕无法和源哥儿交待,却没料道王氏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将离得远远的佟氏好吃好喝的供着,源哥儿既没怨气,人不在眼前他也无从偏坦。
王氏看着何老爷满面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只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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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王氏同何老爷,难得和睦相处,两人商议了大半个时辰,决意将立嫡的事情先瞒下不讲,等来年到了老家,一切成了定局之时再说与众人。
何老爷心满意足,眼见王氏欲言又止,心道她如此贤德,自己也要给舅兄出把力。
当下清咳一声:“夫人明日说与舅兄,我有一旧友,与骁荣会的第三把交椅有些交情。”
王氏念头一转:“据闻骁荣会软硬不吃,要想他们瞧在这隔了几重的关系上老实听话,妾身觉着…把握不大。”
何老爷笑道:“夫人糊涂,谁敢对骁荣会说‘老实听话’四个字?”
王氏适时的露出疑惑的神情:“还请老爷指教。”
何老爷神情莫测高深:“叫他听话虽不成,同他合作却不是没有可能!”
王氏失色:“这,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她的神情让何老爷笑得更愉悦:“夫人何必如此畏惧,从古至今,又有什么江湖门派能与朝庭抗衡?骁荣会为何如此反常势大,夫人就从来没有想过?”
王氏一惊:“老爷是说…”
“骁荣会幕后之人,来头不小,必是在朝中身居高位之人,”何老爷说着压低了声音:“指不定就是天家中人…人说’官匪一家’,这话是没错的,舅兄与骁荣会多加亲近,只要别露到明面上来,要做成一派太平,又有何难?”
王氏仍是惊疑不定,何老爷道:“你也不用自己为难,只说与舅兄听,成与不成全在于他。”
王氏正觉不错,还未说话,便听到一声响动,只以为是刘妈妈,但今日这事关系到自家性命,却不便予刘妈妈知道,正待要唤她出来叮嘱封口,何老爷已是一声怒喝:“谁!滚出来!”
耳房中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又有人惊慌失措的“啊”了一声。
王氏已听出是双和,她同何老爷议事时,原叫人都退下了,却不知双何是如何在耳房的,莫非是故意躲在此处?想到这里,就有些不悦。
清咤道:“双和!”
双和战战兢兢的撩了帘子走了出来,她虽不能十分明白,也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一双眼睛不看王氏,却楚楚可怜的看向何老爷。
王氏正待查问,何老爷已经高声叫道:“来人!”
这一声传出去,守在院子里的刘妈妈、张妈妈已经快速的走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何老爷淡淡的瞥了双和一眼:“叫上几个粗使婆子,把她嘴堵上,杖毙。”
双和一听,张口就嚎叫起来。
张妈妈悉知此道,怕她嚷出不该说的话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勒住了她的脖子,一手却捂住了她的嘴。
刘妈妈犹豫的看了看王氏,只见王氏闭了闭眼睛,这才走到院里叫了粗使婆子进来。
婆子们利落的塞住双和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这一番动静闹得不小,不消多时,何家有心的人都知道了。
双奇也对佟姨娘道:“姨娘,香草方才告诉我,双和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老爷要杖毙了她。现正被婆子们按在柴房打板子,眼见只有两口气了。”
佟姨娘一愣:“你与双和交好,怎的也不见为她焦心?”
“嗨,”双奇不屑:“交好什么呀,还不是我常拿了银子孝敬她?如今我也犯不着巴结她,姨娘才真是我的恩人。”
佟姨娘有些无语,凝神想了想,双和在王氏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办事利落,王氏素来是喜欢的,在王氏跟前比她们这些姨娘还得脸,寻常小错决不会拿她发作,今日…只怕是犯了大错。可犯了大错,发卖出去也就是了,何至于此?恐怕是知道太多阴私事情,怕她到外头去乱说,索性杖毙了干净。
佟姨娘嗑了颗瓜子,竭力调动全副心神想了个清楚,这才对双奇道:“我看她也怪可怜的,你不如去打点打点这些婆子,让她们暗地里手下留情,容她一口气在。”
这不是难事,这些婆子们惯会拿捏分寸,能把人打得晕死过去,实际上心脉却没断,只要救治及时,也能活转回来。
双奇有些讶异:“姨娘,这些婆子们最是贪心…。”
佟姨娘道:“救人一命,比什么都强,这银子我出便是,你只管回来报予我听。只她们把她扔去了乱葬岗,你得去求你爹,让他找人把双和捡回来,请大夫看好养着。”双奇的爹是外院的二管家,办这事却不难。
双奇怪道:“姨娘何必如些,为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丫头操上这许多心?”
佟姨娘笑笑:“许是物伤其类,都是性命捏在别人手中的人,改日若我落到如斯境地,有人能拉我一把,也不枉费我今日这片心。”
双奇怔了怔,一时神情有些惘然,再开口却没有推却了:“奴婢这就去打点,姨娘放心。只姨娘再别说这样的话,怪渗人的。”
双奇没别的忧点,但惯与各院的丫鬟婆子们交好,常一起嚼舌根打酒吃,也算有些门路。此时人命要紧,她不免多塞了些银子,尽管如此,待她到时,双和已然奄奄一息。
还好这些粗使婆子们平日里油水不丰,又暗忖将双和扔将出去,她这一口气也吊不了多久。就算真救活了,她再不到老爷太太面前乱晃也是无碍。因此反复叮嘱了双奇,这才惴惴的收了银子了事,又去回了王氏人已杖毙扔去了乱葬岗。王氏果然并不在意,只是微叹一声,却不多问。婆子们这才放了心。
这边双奇也已让她爹前去救人,只救不救得活还得两说。
佟姨娘听了她的回话,只点点头,付足了银两,也暂将此事放在脑后。
日日仍是如常给王氏请安,再去给梅氏按肩,再得了空,便拿着书去敦促源哥儿背诵。
这一日,源哥儿道:“姨娘,父亲大人道明日孩儿的新先生便要来了。”
佟姨娘想了想:“那你原先的先生,何时走?”
“说是今日夜里,父亲便会在前院摆酒为他钱行,明日一早孔先生便走了。”
“学问估且不论,只说孔先生教过你一场,便终生是师,我待会儿封十两银子,你私下送予先生,只说是你的一片心意,充做程仪。”
源哥儿闻言高兴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姨娘想得周道,我一直觉得孔先生教得很好,父亲大人辞退他,我也很是过意不去。”
佟姨娘笑着点点头,心道:这是个心软的孩子,心软好啊。
源哥儿兴冲冲的拿了十两银子去寻孔先生,略有些羞涩道:“先生一番教导,学生永世铭记在心,今日不得已要分离,甚为伤感。这是学生小小心意,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孔先生约摸有五十多岁,生得清瘦,神情淡漠,略有些仙风道骨。
其时孔先生的学问有口皆碑,许多人家争着请他去坐馆,先前何老爷也是颇费了些心力才请了他来。他虽不愁离了这处没有下家,但被人委婉请辞,心中却不受用。
此时欲刺上两句,但自教导源哥儿以来,从未生过闲气,他确实是个好学生。且这另请高明之事,也不是源哥儿能做主的。
因此话到嘴边,也只是道:“你年纪还小,能有多少闲钱?且你父亲已经给足了银两,这些不如留着自己买些书卷笔墨。”
源哥儿坚持道:“先生如此为学生着想,学生感激不尽,只是先生若不收,学生只怕心中抱憾,还请先生成全学生一片心意。”言辞恳切,目光灼灼,一片拳拳之心。
孔先生不得已,只得收了,又送了他一本自己批注过的易经。
源哥儿再受他一番教导,感激不尽的欲告辞而去。孔先生却忍不住问道:“不知你新请的先生是何方人士?”
源哥儿道:“这个学生委实不知,只父亲大人说这位先生与他有旧。”
孔先生恍然,叮嘱源哥儿两句,便放他去了。
次日何老爷身边的方妈妈便来传话给佟姨娘,说是要为新来的先生洗尘,佟姨娘灶上手艺了得,便要在佟姨娘这边用午膳,让佟姨娘精心准备,尤其不能少了金丝酥雀和八宝野鸭。
佟姨娘吓了一跳,金丝酥雀和八宝野鸭都要先腌制入味,此时才来知会,恐怕会误了饭时。当下匆匆的去了厨房,又借了源哥屋里的下人来帮手。
心中却对这新来的先生好奇起来。
需知此间的民风并没保守到女子不见外男的地步,但其中仍是大有讲究。
正室夫人当然不是外男可随意面见,如让夫人作陪,多是十分重视的客人。
但席间让自家姬妾相陪,却多是酒肉朋友。请来的西席先生,是应给予充分尊重的,如今初来乍到,却唐突的请到内院妾室院中用膳,其中是隐隐含有轻视之意的。
佟姨娘想,如是不值重视的酒肉朋友,何老爷又如何会请来教导自己的儿子?
如是值得重视的饱学之师,何老爷又怎么会行事如此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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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佟姨娘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整治出了一桌子菜肴。交待与她人装盘上桌,自己却指着双奇重将西厢房的小花厅布置了一番。
多余的装饰先行撤除,除了正中的一套乌沉沉的八仙桌椅,临窗的帘子束起,阳光透过雕花窗格静静的洒进来,窗台上摆放一个青瓷大肚瓶,插上一束黄色小朵燕子花,四面墙上各挂两幅字画,却不是名家所作,乃是源哥儿的习作,笔触虽生涩,也还清新雅致。角落里竖着六扇的屏风,每扇上边都绣着名家诗词。
布置好了,双奇看着道:“姨娘,这不像是用膳的地儿,倒像是书房。”
佟姨娘一呆,她也知道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品味也并不如何高明,不过是打定主意要给新来的先生一些尊重,减少些脂粉浮华。闻言不由有些犹豫。
双奇又道:“但看着也很舒心,重新整治也不能够了,不如就这样罢?”
佟姨娘一想也是:“就这样吧,你去看看酒温得如何了?”
双奇应了一声往外走,打开帘子却正与前来的何老爷对面遇上,连忙退避到一边帮着高高的撩起帘子。
何老爷目光从她身上一滑而过,却似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双奇不由得心里一沉,却不敢在这时候露出异样。
何老爷微侧过身,伸手向前礼让:“庄兄快请进来!”
一把低沉轻柔的声音响起:“何兄请先行。”这声音缓缓散开,抚得人心中躁意渐消、宁静平和。
佟姨娘本站在桌旁低头侍立,这时也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去。
只见来人一袭青布衣袍,一头青丝用木簪挽在头顶,一手悬在腰间,一手负在身后,脊背挺直的站立着。若是一般人这样站立,必会给人一种正经勉力的印象,但他这样站立,却奇异的有种闲散之姿,仿佛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维持脊背的笔挺。
佟姨娘悄悄看向他的脸,心猛的一虚,就像狂跳过后脱了力一般。
实在很难形容这样一张脸,精致清瘦的脸部线条,墨色修眉入鬓,狭长凤眼微垂眼睑,眼底一抹清冷,嘴角微微露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比佟姨娘见过的所有女人更美,也比她能想像出的所有美人更美,但却丝毫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女人。挺直的鼻梁恰到好处的把面容中过份的艳丽调和出男子气息。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只消一眼,就把何家的“唐僧肉”衬得黯淡无光。
佟姨娘看得无法自己,直到听到一声不悦的咳声才回过神来,她红着脸惊慌的看向满脸阴沉的何老爷,吓得赶紧低下头。
赶紧用深呼吸法自我平息,却是再不敢看这男人一眼。
何老爷停了一息,才自若的开口:“庄兄今日还未上任,只作我何某的旧交好友,理当先行。”
但精神紧张的佟姨娘已然听出他声音中少了几分热情。
庄姓男子似毫无所觉,缓声道:“何兄太多礼了,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微微一拂袍角,闲庭漫步一般自若的走进屋来。
两人礼让着坐下,佟姨娘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色\.即\.是\.空,不是空也没命重。”
这才能维持常态,笑盈盈的道:“老爷,酒一直温着呢,婢妾这就去端上来。”
何老爷“唔”了一声,佟姨娘强行自若的慢步出了屋子,却看到门外双奇一脸呆滞的站在一边。赶紧上前推了推她,双奇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又在佟姨娘严厉的眼神下捂住了嘴。
佟姨娘道:“醒醒神,赶紧去把酒端上来。”
双奇应了一声,逃难似的快步去了。不一会儿面红耳赤的端着酒回来。
佟姨娘揭开壶盖看了一眼,果然洒了些酒,还好不甚明显。她本想躲懒,让双奇进去一起服侍,但又怕双奇太过失态,若多有失误,最后这笔账还是会算在她这个姨娘身上。
因此就装作没看见双奇眼里的期盼,自捧了酒进屋。
进了屋见何老爷正满面笑容的同庄姓男子在闲话。佟姨娘便上去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劝酒道:“这酒正好温软入口,老爷与先生不如先饮上一杯。”
何老爷闻言笑道:“正是如此!庄兄,我们一别数年,为兄也从未想过能有今日,请庄兄在我府上饮酒。来,我们先干了这杯!”
庄先生亦举起杯,不远不近的道:“请。”言罢纤长的手指掂起酒杯,用另一只袖角遮住半张脸,仰头一饮而尽。动作优雅至极,佟姨娘忍不住又要看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叶乐乐,你不要这么没出息!”
回过神来低眉敛目,却错过了庄先生微微扫过她的一眼。
何老爷劝过三杯,这才劝庄先生用菜:“庄兄先用些菜,我这位小妾烧的这道‘八宝野鸭’还算不错。”
庄先生依言挟上一箸。
何老爷完全忘记了食不言之说,继续道:“如何?”
庄先生微微颔首:“确实不错。”
何老爷一脸遗憾怀念:“比起当年庄兄府上的御厨,可差得远了。”
庄先生语气淡然:“我却觉得何兄的如夫人手艺更胜一筹。”
虽然被这样一个大美人给称赞了,但佟姨娘却在为其他的讯息而激动。
听何老爷这语气,这位庄先生家境实在是不错,何以沦落到出来做西席?
余下的时候,何老爷满是缅怀,一口一个想当年,佟姨娘一个旁人都听得生厌。庄先生却始终安之若素。佟姨娘不由觉得他不但容貌不同寻常,内在也非同寻常才是。
直到一顿饭用罢,何老爷已经醉了,嘟嚷着:“当年庄兄你,以十四岁之龄高中状元,跨马游街,一时风头无两…”
佟姨娘悟了,敢情这位就是创下年纪最小考取功名的大黎国标杆:庄莲鹤同志啊!也不知是如何落到如斯境地。不由得就目带怜悯的望向庄先生。
庄先生感应到她的目光,微抬凤眼看过来,无悲无喜,清冷滟潋。佟姨娘打好的十二层心防裂到只剩最后一层,赶紧唤人道:“连芙、连蓉!赶紧来把老爷扶进去歇息。”
连芙连蓉闻言挤了进来,装做不在意却十分明显的偷看庄先生,佟姨娘看着中了定身法的两人,直接高声道:“一个个都丢了魂吗?赶紧把老爷扶出去!”
她要讨好的人可不包括庄先生,虽然这样一个美人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讨好,但佟姨娘自觉自己每天装模做样的已经够了,因些在不断给自己加防疫状态的时候也加上了这层:,你已经死会,何必在一颗铁树上浇水以期开花呢?
这一层防御十分有用,可望而不可及是足以让她失去兴趣的。
等何老爷被扶走,佟姨娘对着庄先生便有些心虚,仿佛她刚才没在他面前装一个温婉之花以至于唐突了美人,是十分理亏的事情一般。
因此她赶紧到门口探出头去:“泰三跟着老爷来了吗?”
双奇道:“先前来了,又得了老爷的吩咐走了。”
佟姨娘头疼了,回头看着静坐在屋中,一个人就能构成一副画的庄先生:“老爷可有说过,将您安置在何处吗?”
庄先生含笑摇头。
佟姨娘想了想,又对双奇道:“你去太太院中,请示太太,庄先生该安置在何处?”
双奇领了差事去了,佟姨娘大感为难,她既不敢在这陪着庄先生,也不好把他撂在这里。
两手绞着帕子,突然醒悟过来:“您先用茶,婢妾去请了大少爷过来与先生做陪。”
说着不敢看庄先生神情,就勿勿的去了。
或许是何老爷下意识的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行不适表现于子女面前,因此这顿饭竟没有让源哥儿入席。还好源哥儿就在这一个院子里,佟姨娘赶紧到他书房去寻了他:“源哥儿,你的新先生来了,你快随姨娘来。”
源哥儿闻言起身:“新先生学问如何?”
佟姨娘拉着他的手边走边说:“你这孩子,姨娘一介女流,如何知道他学问如何?就算有些眼光,一时半刻也看不出来呀。不过,这位先生可真是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
佟姨娘笑道:“你可得听好了,这便是你十分景仰,鼎鼎大名的庄莲鹤!”
源哥儿脚步一顿,满脸的兴奋:“姨娘诓我!”
佟姨娘斜睨他一眼:“谁诓你了?当真是他。”
源哥儿忍不住甩开了佟姨娘的手,发足狂奔起来。
佟姨娘怕他兴奋太过以至失礼,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源哥儿却已经冲进花厅去,一抬眼,看着负手立在墙前,观赏字画的庄先生。
忍不住有些激动的道:“先生,学生…”
庄先生转过身来:“何少爷。”
源哥儿被他的容貌惊住,佟姨娘正巧进来,拉了拉源哥儿的袖角,笑着对庄先生道:“这孩子对先生一片孺慕之情,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源哥儿回过神来,面红耳赤的低头做揖:“学生失礼了。”
庄先生淡然道:“无妨,这些字画可是何少爷的手笔?”
“正是学生何培源拙作,有污先生之目。”
“知道不堪入目,就不要装裱挂出。”
佟姨娘和源哥儿都呆住,没想到这个人用着风清云淡似乎在说“天气很好”的语气,说出这样令人难堪的话。
庄先生唇角微勾出一抹笑意:“我做先生,要求甚严。先教你的一点,便是要会藏拙。”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我写得越来越差么?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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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佟姨娘眼见源哥儿被庄先生一句话压得抬不起头来,不免有些不快,升起护短之心。
张口就欲辩驳,但庄先生淡淡的一眼扫过来,佟姨娘便找不着话了。只好闷闷的闭了嘴,心道:算了,先生在学生面前保持威严才更利于教导,自己不和他争这口舌之利。
庄先生端起茶,随意的向源哥儿提了几个问题,听完他的作答,也不予置评。
佟姨娘偷瞄着他,窗外清淡的花香逸了进来,他在零碎的阳光下面无表情的坐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窝里投下阴影。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西席先生。
他们俩的对答声间或响起,庄先生的声音清缓,源哥儿的声音纯澈,慢悠悠的竟有种难言的韵律感,佟姨娘微微有些恍惚,仿佛岁月静好,自己不知身在何处,还是原来那个孤身拼搏的女子吗?
突然门外一道女声传来,打破了这种静谧的氛围,佟姨娘回过神,原来是双奇来了。
庄先生的住处太太早已命人备好,就在外院的流水榭,说是外院,与内院却离得非常近,几乎是挨着分隔内外院的影壁,与授课的松梧堂也近。佟姨娘连忙站起来:“先生一路舟车劳顿,先到住处去洗洗尘吧?”
庄先生站起,微微颔首示意:“有劳了。”
佟姨娘却不敢让小丫鬟给他带路,只让杜妈妈去给庄先生领路。
杜妈妈回来复话:“…泰三原是去领着人安置庄先生的行囊了,太太令个小丫鬟云草和泰三的兄弟泰六一起服侍庄先生…”
佟姨娘不过听听闲话,虽则庄先生主要是为源哥儿请过来的,这些却没有她能置喙的余地。
她为了办桌酒菜,委实也有些疲累了,看着一身的烟尘味,便命人就着小厨房的火还没熄,烧了些水,卸了钗环洗浴干净,实在捱不到头发水干,就用大帕子裹住湿发要去午睡。
因何老爷此时正醉倒在她房中,她便让双奇去照看何老爷,自己在外间的屏风后面,寻了张美人榻,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乌金西沉,她口干舌燥的起来,就听到里间有些少儿不宜的声响,暗啐了一声晦气。心道双奇只怕也还有些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不然明摆着其余几位小妾长相上都强过她百倍,偏也教她得手了。
当下轻手轻脚的起来,整了整衣衫,把头上帕子扯下来,头发果然给捂得七八成干了,她走出门去,在抱厦寻了连蓉,让她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侧髻。想着现在不能使唤双奇,索性就让连蓉跟着,去给王氏请安。
一路到了王氏院里,几位姨娘和孩子们已是济济一堂,只王氏却还没出现。
佟姨娘寻着空问源哥儿道:“你今日后来又见着了庄先生没?”
源哥儿满眼的崇敬:“见着了,我想着先生初来乍到,多有不熟悉的地方,便去领着他游了游园子。路上先生随意点拨我一句,都叫我受益非浅。”
佟姨娘心道:他能中状元,当然是有真材实学的,只这收服人心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就拍了拍源哥儿的肩:“你往后可以好生向学,别辜负了这机缘。”
源哥儿慎重点头,不禁令佟姨娘失笑:“小脖子都要点断了,使力也不在这处啊。”
源哥儿又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正说笑着,王氏便从里间出来了。
例行问过几句话,又叮嘱道:“如今园子里也有外男出入,各位姨娘需约束好自个院子的人,不可行事轻浮孟浪。虽则景州这地儿于规矩上松散了许多,但也不能真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