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嫣看慧娘这神情,像是十分喜欢这女孩,慧娘本身就是个爽利人,若是这女孩有些心胸狭窄,小气多疑之类的,她肯定也瞧不上。
因此便笑着道:“其实我这法子,旁人要学走,也得有这份才气,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戏文,她肚里没这内容,一世也是学不成的。不过,我这也需要人搭把手,要她愿意来,我给她算工钱。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大家伙合得来,不生了嫌隙,我做多久,就雇她多久,同长远的活计也差不离,工钱么,多的不好说,一月三两总该是有的,要随着收成来。慧姨不如去问问她们,就怕她们嫌银子少了。”
红嫣是想过的,她既要交银子给舒大,还要拿银子安抚舒元,并且再荣那处若是做大了,说不定还要增加些投资。虽然这一次遇上客人大方赏得多,但也不能回回都指望这样的好事,那么可松动的钱就不多了,咬了牙顶了天也就这些。
且这价钱,比起做皮肉生意自然是少了,但比起寻常市面雇人的行情,又多出许多倍,端看对方做何取舍。
慧娘当既微微点了点头,觉着寻常人家,三两银子也尽够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这银子干净。但只怕那徐家人被养大了胃口,觉着少了。
“那成,我去同湘娘回话.”
红嫣送走了慧娘,又去收叠衣衫。
丽娘见她神情愉悦,甚至还哼着听不懂的小曲,不由也被她感染了心情:“红嫣,你瞧着比原先要强多了,像是什么事也烦不到你,看着你的样子,娘心里也高兴。”
红嫣一怔,见自己忘形了,就笑着道:“我也是死过一次,想明白了,笑也是一日,哭也是一日,倒不如高兴些。”
丽娘连忙点头:“说的是。”
不出两日,湘娘就带着娥眉亲自来了。
湘娘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净,脸型瘦长,头发挽得整齐,脂粉也并不太重,穿了件葱绿色的半袖和一条藕色的片裙,颜色是极鲜艳的。
娥眉才十四岁,还梳着双丫髻,浓眉大眼,脸上有个深深的酒窝,看着十分娇俏可爱。
湘娘进来就拉着娥眉先朝着红嫣行了个万福,倒把红嫣吓得往旁躲了躲。
虽然临河街的礼义廉耻不剩什么,但怎么说湘娘也算是长辈了,红嫣不敢受她的礼。
丽娘也下了床来扶她:“你这是做甚么?”
湘娘嘴角含着笑,感激的望着红嫣:“原先我托慧娘来说项,心里也没底,毕竟我平日做人只求自保,并没给过旁人恩惠,今日事到临头,有了好处反倒贴了上来,自己想着也是没理。
且红嫣这门‘艺’也是吃饭的家什,若想着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是不应也没人说得出怨言来。
不想红嫣竟是应了,由不得我要来行礼拜谢。”
知道感恩的人,心就不会太坏。
红嫣问道:“不知道慧姨有没说过,一月不过三两银子的。”
湘娘点头:“都知道了,若是去铺子里做女伙计,一个月不过半两呢,这行情我们都知道的,做些干净事儿,能得这许多,不错了!且我现在还没歇下来,并不指着她这银子吃饭,只盼着她跟着你,慢慢儿越来越好。
我家那口子,看着娥眉毕竟是他亲闺女,也愿意让她试试。”
说了又觉失言,这不是刚好戳到红嫣痛处吗?舒大不是她亲爹,这可是藏不住的事。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红嫣不以为忤,看着娥眉笑:“你怎么想的。”
娥眉高兴的点点头:“往后就跟着姐姐,还请姐姐教我。”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娥眉又勤快又机灵,每日用过早饭就来,吃过晚饭就回去。
红嫣原先将丽娘牵扯进来是没法子,她身子不好,又全没演戏天赋,僵硬生涩。如今有了娥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且这小丫头嗓子不错,清唱些小曲全没问题,连琵琶都是学过的,将来也是大有用处。
这丫头许是卯足了劲不愿做暗娼,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
就是红嫣觉着有些累了,让勉强过关,她自己也不让,重复数次,非得要看到红嫣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不可。
几人折腾了十多日,排出了好几出小品。
丽娘主动与红嫣换屋,把大屋让给了红嫣,红嫣索性将屋子布置了一番。
但这舞台也搭好了,节目也备好了。狄公子一行人却再没来过。
来寻欢的人倒是有几波,但都是抱着更直接的目的,只想将红嫣这样的绝色搂着恣意轻薄。
红嫣顶着舒大的压力,死活将之拒在门外。不得已将舒大要的十两银子先补齐了。
但手头的存银已经不多了。
红嫣仔细寻思,之所以没人来看她们表演,无非是在脑中对于临河街这一片的印象定了性,直以为上这来就是寻香觅艳,全没人知道小品这玩意儿。
归根结底,就是巷子太深,这酒虽说好喝吧,偏偏不香!招揽不来人。
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人知道有这么种节目,与歌舞相同,都是予人欣赏的,甚至更能令人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过个热闹年!
第 13 章
娥眉弹完最后一个音,爱惜的擦干净琵琶,用布包起。
再笑嘻嘻的问红嫣:“红嫣姐,我弹得好么?”
红嫣不懂琵琶,只觉得声音好听:“好!这是和谁学的?”湘娘没这本事。
“和以前的张家婶子学的。都说她是个落难的官家小姐,长得可好看了,说话也好听。会弹琴,也会弹琵琶,张叔娶了她做媳妇,好了没多时,就迫着她接客,没多久她就病死了。我和她学过弹琵琶,这琵琶都是她送我的。我就一直记着她,别人都把她忘了。”
娥眉说着脸上有些怔忡:“她说女子命贱,那时候她已经不行了,我去看她,到现在还记得她手瘦得跟把枯枝似的。从那以后,我就总想着不要走这条贱路。”
红嫣心里也有些惆怅,这时代女子命薄。像娥眉这样本来就是活得低贱的,倒还好,若那张家婶子真是个官家小姐,便是一朝金玉落泥泞了,怪不得承受不住呢。
红嫣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嗯,我们一定能换个活法。”
娥眉打开她的手:“红嫣姐,你怎么越来越把我当小孩儿?”
红嫣哈哈一笑,她总是忘了自己才十六岁。
娥眉也没苦恼太久,就兴致勃勃的道:“就要到端阳节了,到那日咱们去看花车好么?”
红嫣微微一愣:“什么花车,我忘了。”
娥眉一顿,随即露出失言的神色。
蓿县并无十分宽阔的湖面可以赛龙舟,但年年皆要凭各商家扎了花车,在县中主要街道上游|行。到时卖小玩意儿和小吃食的小贩儿都会挑着担挤在路旁,十分热闹,小孩们出来看花车,大人总要给他们口袋塞几个铜子,让买些吃的玩的。
娥眉也去看过几次,但仔细一想起来,红嫣还真是一次也没去看过,舒大从不肯让她花这些闲钱。也难怪她不记得了。
当下娥眉细细的跟红嫣比划,高兴的道:“去年万盛粮行包了个很大的棕子放在花车上,最后还许人上去吃呢。”
红嫣心中一动,模糊间有了个主意:“咱们也去做辆花车。”
娥眉一怔,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我们做什么花车?”
红嫣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有些谱了。
说起来,她其实没办过这样的事,但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真的迫到头上,就不得不去琢磨,然后才会发现只要真的去做了,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花车游|行就在七日之后,要想参加,得在县长那儿排上号才行。
红嫣寻了慧娘打听,晓得县长与离娘相好,倒能搭得上话。
只是离娘这个人,并不好相托。
慧娘想了一阵,牵着红嫣的手道:“不怕,我领你去寻她,好歹也要卖我个面子。”
离娘家住在临河街西边。
慧娘与红嫣走在街头上,就遇见一伙子人在搬家什进了旁边一户人家,东西极多,箱笼、桌、凳、家伙阻了半条街,不像是添了新家伙,倒像是搬了家来。不由奇怪:“这是怎的?”
慧娘站住脚看了一阵才道:“是韩诚家里,他家小子有出息,不让他娘再做这个,就搬了出去,将房子托了中人出售,想来是有人买了,今日搬进来。”
“…那这户新来的人家,可晓得我们这片是做这个的?”
慧娘忍不住笑:“不做这生意,如何会往这片儿搬?原先这里也不都是做这些的,都是后头不愿做的搬了走,愿意做的搬了来,才成了如今这样。”
说话间,就见后头又来了辆车,先是个干瘦的婆子下了车,再朝车上叫唤:“乖女儿,快下来看看这头可还要得。”
车里有个娇软的女声应了一声,接着先探出一只葱绿的绣花鞋,鞋面上串着珠花,发出些细微的响声。
慧娘便低低的哟了声:“这是来了个好角儿。”
果然上头下来个千娇百媚的青年妇人,约莫二十来岁,她一步三摇的碎步往前走了两步,环顾一圈,翘着指尖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花,娇笑道:“倒还不错,这回没人打搅了罢?”
那婆子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慧娘与红嫣,连忙走了过来:“两位邻舍,我家是新搬来的,夫家姓钟,人都叫我钟婆子,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三,叫钟三娘的。往后还望多加关照。”
说话间那年轻妇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因慧娘站在前头,她先从头到脚看了慧娘一番,心中得意,又看了红嫣,这面上的神情才淡了些。
慧娘并不理会她这目光,也就淡淡的应道:“好说,叫我慧娘便罢,这位是舒家姑娘,小字红嫣。”
那婆子却十分自来熟:“可算是寻着了这处,原先在城中,街坊上口舌多,不是养人的地方,好一番打听,才晓得这临河街,可巧就有人要售屋子,不正是要瞌睡遇着了枕头?只盼着在此处好好安身,久远居住。”
做暗娼么,像在临河街这地方,谁也别笑谁,但若是在正经地方,独你一家做,四邻八舍的妇人岂不都有闲话?
慧娘便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先安顿,改日再来拜访。”
拉着红嫣便越了过去。
红嫣倒忍不住还回头看了这钟三娘一眼,她这通身的做派,与临河街上的姐们儿还有些不同。
慧娘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便笑道:“她这是从燕京城里来的,眼界比咱们又是不同,你瞧着罢,离娘也是个爱掐尖的,回头多的是争风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离娘家里,下头堂屋里空无一人,慧娘一边进去,一边唤了一声:“离娘?”
没人应声。
下头还可以随意,楼上可不敢乱闯,万一坏了人家好事可不成。
慧娘就在楼梯口下边,往上头再喊了一声:“离娘在屋里不?”
没听到声音,慧娘便道:“想来是不在了,咱们回头再来。”
正要往外头走,红嫣听得上砰的一声闷响,连忙拉住了慧娘:“不会有什么事罢?”
慧娘面露尴尬,压低了声音:“指不定是那位客人弄出的响动,不可打搅。”
红嫣仔细听听,倒有些沉闷的“唔”声,像是人被捂住了嘴后发出的声音。
便低声向慧娘道:“按说咱们在下头唤离娘,人都要走了,她该不会弄出响动来,这当头弄出响动来,怕是有甚么事。”正说着,又听得声脆响,怕是器皿摔碎的声音。
红嫣便道:“咱们上去悄悄的瞧一眼,若没有什么事,就悄悄儿下来。”
她倒不是要做活雷锋,路上遇到不平就管。只是她本来是要来求离娘的,求人的时候就来,觉着有事了就躲,这心里头过不去。
慧娘这时也觉着不对了,想了想就下了决断:“成了,你还没经过事,见着什么只怕要羞死,还是我不怕这羞臊,放轻些手脚上去吧。”
说着就让红嫣守在下头,自己拎着裙子往上头去了。
红嫣见着她进了上头的门,突然慧娘惊得大叫了一声:“你们做什么!?”紧跟着又尖叫了一声,只声音还没叫完就嘎然而止。
红嫣一听这声响,转身就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快来人啊,离娘家里头来了贼!!”
正好钟婆子今日请了许多粗汉搬家,听到叫唤声,心中极想卖给新邻舍一个好,忙道“快些去抓贼,回头多加些工钱!”
这帮粗汉半是为了工钱,半是为了看热闹,一窝蜂的冲将进去。
这街上的其他邻舍倒没他们跑得快。
只见这群人冲了过来,红嫣怕自个被冲撞摔倒,连忙躲到门侧,眼见这些人冲上楼去,楼梯都给堵了,料上头的人无处可躲。
就听得上面人声喧哗,离娘嘶声道:“快捉住这两个贼人!”
红嫣干脆出了屋,站到街上,抬头看离娘家二楼窗口。
只见有人去推窗子,她忙大声道:“再来些人,贼人要跳窗子!”
果有些还没挤上楼去的人,一窝蜂的又跑了出来。
这两贼子在上头被人吵得昏头昏脑的,没听到下头在喊什么,依旧往下一跳,还没爬得起来,就被人一涌而上,抓了个正着。
临河街的男人十之□是些软蛋,此时好容易逮着两个歹人,倒觉得自己英雄起来,便一个个的上前去拳打脚踢:“不长眼睛的,也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也敢来犯事!”
其实许多人不知道这两人犯了什么事。
闹哄哄的围着这两人打了一顿,又押着去寻里长商议。
红嫣这才上了楼去看。
一进了上头房间,就见离娘这屋里墙都是粉的,家私都是黑漆底上描着金色花,极富丽堂皇的,此刻离娘正卧在床上,慧娘肿着半边脸,坐在一侧。
慧娘见她来了,便捂着脸道:“今日还多亏了红嫣,硬是说事有不对,非要上来瞧瞧。”
离娘微微抬了抬头看她,神情有些尴尬,想起自己平日最喜欢掐尖,这红嫣生得貌美,自己没少给她说酸话,听说她要卖艺,背后不知道跟人笑话了多少次,不想今日还是多得了她相助,便挤出句话来:“…多谢了,平日里是我不对…”
红嫣给她梯子:“怎的说这种话,说来都是苦命人,平日斗两句嘴算什么,都是寻个穷快活,真有事还能冷眼看着不成?”
说得离娘目露感激,眼中盈起泪来。
慧娘叹了口气:“说的是,都是苦命人。咱们本来就被人践踏到了泥里,谁知道还有这回子事。”
原来离娘今日打扮一番,在外头游荡,以招引客人。
不想招了这两汉子来,他们说要两人一道,离娘咬牙也应了,引回了家里。
不想这两人存了歹意,见离娘家中人今日都不在,与她欢好一场后就要卷了她家中财物去,离娘攒了多年的辛苦银子,如何舍得?正反抗间,对方还动了歹意要取她性命,只是贪恋她貌美,挣扎间又起了淫|性,按着她欲再行其事,并未立时下了杀手。
正好被慧娘与红嫣两人撞破。
离娘咬牙:“若我是个良家女子,也就没有这桩祸事了,总有这一天的…”
红嫣见她有这决心,倒也不错,只是眼角瞥见慧娘一脸不以为然,心中不由奇怪。
红嫣与慧娘好生安抚离娘一番,见她这样,倒不好立时提让她相助的事了。
少顷邻人寻了离娘的相公来,红嫣还是第一次见着离娘相公。
只听得他在下头就一路呜咽上来,心中不由诧异。
待他露了面,却是个颇为俊俏的青年人,长眉俊眼,此刻目中含泪:“离娘!都是我害了你,你受苦了,我不考这劳门子举人了!”
红嫣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却见离娘感动得与她相公抱头疼哭:“相公,妾身受些罪不碍事,等你金榜题名,妾身也就脱了苦海了。”
慧娘拉着红嫣走,只留这对夫妇自哭去。
红嫣走到楼道,还听这男人许诺:“…定要让你做个诰命夫人的…”
慧娘撇了撇嘴:“这满大街的男人,都是王八,但这吴淞,却是个王八中的王八,你瞧他哭成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离娘在这边屋里卖,他在隔壁屋里哭,哄着离娘心甘情愿卖身供他读书,成日里拿些好话糊弄。咱们这些姐们儿,就是卖,心中也有些不甘不愿的,只有离娘没日没夜,见着银子就赚,今日就是两个人一道,她也敢接,都是被吴淞几滴眼泪给糊了心。”
红嫣心中震撼:怎么有这么傻的女人,这男人若是心中有你,怎么会这般糟践你。
“慧姨,那你也劝劝她。”
慧娘叹口气:“怎么没劝,劝多了,她还生气,怕我们是存心要阻了她做状元夫人呢。”
红嫣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全没了个好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的一年里,更美丽,更富有,更招人爱,更健康快活,更神气活现。
第 14 章
红嫣领着娥眉舒元又排练了半日,被事儿占住,从昨日就堵在心中的那口郁气才散开了少许。
红嫣看了看外边的日头:“行啦,就到这,又该用饭啦。”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下头有声响,红嫣快步跑了下去,果然是隔壁酒楼送了饭菜来,舒大并不等人,拿了筷子已经开吃,被她撞个正着,反倒拉了眉媪不让付银子:“让这死丫头来付钱。”
红嫣诧异:“那有这个理,我一月钱是白交的啊?照说赚钱的是我,就该我先吃,剩的才给你们。”毫不退让的满口胡说。
果然舒大暴跳如雷:“我是你老子,你还想赶在我前头?”光顾着发气,就不记得纠结谁付银子这事了。
眉媪却没被一下饶晕,只是皱着眉头:“你如今交的钱,还没你娘先前多,不够饭钱,快拿银子来。”
红嫣也不和他们说理了:“横竖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饿死了我,你们还上那生银子去?”
先将丽娘和娥眉按在身边坐下,自己再拿了筷子满不在乎的开吃。
人的妥协总是一步步的加大的。以前总是眉媪和舒大说一不二,渐渐的红嫣也开始耍横,眉媪和舒大退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退到第三次,也就没那么艰难了。
果然眉媪见着酒楼伙计伸长了手在她面前等着,也就绷着脸付了银子,但却指了娥眉:“我们家可养不起多余的人。”
红嫣哼了一声:“咋是多余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知道能替你赚多少银子,砸也砸死你。”
虽然是画了个大饼,语气也不好,但对于舒大和眉媪这样一心向钱的人来说,还是挺让人满意的,居然也没说什么,都坐下来吃饭。
娥眉居然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毫不含糊的出手夹菜。
红嫣自己是开了外挂的,对于娥眉这样土生土长还有这般定力的小姑娘,就真有点佩服了,觉着自己这个跟班真不错。
一家人绷着脸用完饭,舒大转身就出去,红嫣一瞥他腰间的钱袋,就晓得他要去赌钱。
眉媪转身进了房,出来时头发都梳理整齐了,掸了掸衣角,也出去了,邻村正在搭台唱戏,她这些天一场也没落下。
等这两人走了,桌上几人才松泛开来,娥眉扑哧一笑:“红嫣姐,你跟以前可真不一样,胆大多啦。”
红嫣也笑:“那也是没办法,越让他,他越欺你。如今那天不要对上个一两回的?吵得嘴也顺溜了。”
正说笑着,离娘就来了,舒元正对着门坐,闷着并不编排他奶奶和爹,一眼看到离娘,才开口道:“妹,吴家婶子来了。”
红嫣赶紧起身。
离娘就上前两步按住了她,顺便坐她旁边:“你们吃着,别被我打搅了。”
丽娘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就起身去给她泡了杯茶:“你咋来啦,有事?”
离娘看着红嫣,有些不自在:“昨儿个红嫣去寻我…后头我一想,八成是有事儿才登的门,所以就过来问问。”
红嫣晓得她说不出口的是什么,赶紧接了口:“就是想求县太爷,让我们端阳节也能赛一赛花车。”
离娘奇怪:“你又没个铺子,去赛花车做什么?难不成咱们这行当还要晒在日头下让全县人看看不成?这用什么名目报上去?说是私窠子,县太爷也不能同意啊。”
红嫣早想好了,吩咐娥眉拿了纸下来:“你替我报个‘清心茶室’上去就成,专门喝茶的地方,这名目不好听么?”
离娘怔了怔:“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么,要真传了出去,正经喝茶的人撞来了,怕是要闹出事来。”
“不是,我是真卖茶啊,就是这茶贵些,因为不止能喝茶,还能听个小曲,看个乐子。”
离娘看了她一阵,点了点头:“行,我去试试。”
她对于红嫣这套说词,还是很不以为然,但终究久了红嫣个人情,也就答应了,隔日就传了消息来,说是替她报上去了,原本这事,就是件与民同乐的事,是越热闹越好,明面上瞧着没甚问题,县太爷答应得也容易,只吩咐要这清心茶室的花车端阳那天的辰时初就得在东阳街头候着,巳时初排队游|行。
红嫣早闲来无事画了图纸,此时赶着到邻村去,请了个竹蔑匠来用竹子照着搭。这工本可比用木头便宜多了,也容易。紧赶慢赶,终于在端阳节前一日将花车扎好了,又上车马行去定了两匹马,并不要带着车厢,但后头得要个车板子,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得送过来。
第二天赶了个大早,娥眉换好了衣裳,忍不住露出些紧张的神色:“红嫣姐,这真能行吗?”
红嫣拍拍她的肩,想着绝不能让她这时候怯了场:“你坐车里头,外头人再多,你也甭管。他们也不能吃了你。但你要弹得不好,我就要吃了你。你想想倒是要怕谁。”
娥眉听得咯咯笑起来,也没那般紧张了。
大家齐心协力,将扎好的花车固定在车板子上,由马拉着走,准时到了东阳街头集合。
街头这里已经聚集了各式花车,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红嫣的花车停在个角落里,刻意避着,并不引人注目。
趁着还没开始,红嫣悄悄遛下车,四处转转。
各家的花车都极为热闹,大多是以鲜花装饰,车身上写着商行的名号,车里站着扮相各异的人,有的是扮成大肚弥勒佛,有的是扮成观音,也有些是什么都不扮,就挑两个齐整可爱的孩子凑成金童玉女,总之是极尽可能的引人眼目,还有许多花车还备好了果子,到时发给围观的人群。
红嫣还没等转完,就听得县衙来了人,按册点卯,她赶紧上前去应答了。
等到时辰差不多,衙役大声道:“时辰到了,大家伙按着顺序出发,速度慢些,头一条,莫蹭着看热闹的娃娃!”
众人答应了,车队开始缓缓启动,红嫣赶紧让舒元踩在一边的高地上,给车顶的两排劈半的竹筒水槽倒水。等倒满了水,红嫣就请前头的车夫跟着车队赶车。
大街上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街道两边的房舍楼上窗口都挤满了人。
大家都是图个热闹,指指点点:“我看柴记布庄这车上,扮的是个嫦娥吧?”
“像,外头这花都扎成了个兔子样,里头指定是嫦娥。”
“沈家银楼这扮的是那一号人物?”
“他家这车大,上头站七人,我估摸着是七仙女?”
“哈哈哈,像,就最后头那仙女太壮了些。”
一伙人吵得热火朝天,小孩们围着花车窜来窜去,运气好就能得些糖果饼子。
红嫣的车子缓缓的驶了过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派,派,后。花。园,整,理
“这是那一家的?”
“没见上头有个牌子,临河街‘清心茶室’。”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车越来越多的吸引了目光。
红嫣这车子,全用竹子做的,四周又罩着层青纱,红嫣和娥眉坐在里头,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两个身姿纤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