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后一侧身,看向薛池:“把断玉拿给掌柜看看。”
说着又对掌柜道:“这位姑娘有个镯子碎了,你务必给她寻一只一样的。”
掌柜心道:天底下的玉,岂有一样的?
但嘴上却不说,只是恭敬的应道:“是。”上前两步,朝薛池伸出手去:“姑娘,请赐玉一观。”
薛池默默的放了一段碎玉在他手中。
掌柜托到眼前一看,舒了口气。这玉质虽然不错,但却不是什么独特的东西。这样的货色,珍宝斋随时拿得出。戴在腕上粗粗一看,与原镯必是难分难辨的。
于是他将一行人让到雅间,令人上了茶,这才拿着碎玉退了出去。
七爷端起茶盏吹了吹,抬眼看向薛池。
薛池被他看得坐立难安。
好在掌柜办事尽心,不消片刻便捧了个锦盒过来,奉到薛池面前:“姑娘看看,与姑娘原来的镯子比起来,如何?”
薛池原来的镯子她也没细看过啊!
此时恨不能尽快了了,胡乱点头:“这就行了。”
七爷将茶杯往旁边一搁,发出一声轻响。
薛池警惕的看过去。
七爷含着笑:“你可满意了?”
薛池点头:“嗯。”
七爷也没为难她:“那你走罢。”
薛池啊了一声,不相信他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七爷挥了挥手,意味深长:“身为女子,有些法子不好用。”
薛池脸红了,不服气的想:隔壁王大妈就一讹一个准…
对了,她突然醒悟,这法子得上了年纪用,五十岁大妈叫非礼,那才是大杀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微微安和tjh的雷
看到好几个老朋友了,开心~
人间有真情
薛池偷眼瞄着。
七爷长长的睫毛在眼尾投下一抹影子,像一段风流的挑逗。他半垂着眼看茶,似乎热闹已经看过,意兴阑珊。
薛池试探的往外挪了两步,余光见他将茶水往旁边小几上一搁,她不由一下顿住脚步,屏息准备应对。
谁知七爷只是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袖口。
薛池看到他唇角隐隐的一丝笑意:他故意的!
但也发觉他确实没有恶意。
薛池从珍宝斋出来,看到外头一群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有了点真实感。
对方居然就这样放过她了?
真是吓得小心肝扑通乱跳:忘记这是古代,负责任有另一种方式。
她胡乱的谢过围观的人群,顶着各种同情八卦的眼神,赶紧逃窜了。
跑了好一段路才缓下脚步,找了人问路,但奇怪的是问了好几人都不知道“云来客栈”,总算最后问着了一位大娘。
云来客栈地处偏僻,一条小巷进去,竹篱围着一间院子,高挑的竹竿上挂着退了色的布幡,写着端正的“云来客栈”四字。
薛池推开竹门走进去,疑惑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地上几个竹往筐,摊晒着萝卜条。
一只母鸡受了惊,拍着翅膀从薛池面前扑腾飞过,空中扬起几片羽毛,薛池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让,这脚感不对啊——中奖了…
这造型,是客栈吗?分分钟关门的节奏!
正想着,里头有个中年妇人一边将手在围裙上擦拭着,一边迎了出来:“姑娘,你有何事?”
妇人脸圆圆的,头发整齐的挽着,看得出年轻时俏丽的样子,说话不像离城一般百姓带着口音,而是小曹氏教的那种标准官话。
薛池瞟了瞟那布幡:“婶子,这不是客栈?”
妇人愣了愣:“以前是,后头住客稀少就没做这营生了。”
薛池尴尬一笑,心道倒霉:“那打扰了…”转身就要走。
谁料妇人喊住了她:“姑娘怎么找来的?没做这行也有两年啦。”
薛池道:“是凌云姑娘告诉我的。”
妇人动作一下就顿住了:“凌云?”满面的惊讶,她面上渐渐的浮现了奇怪的神情,似哭似笑。又抬起手来捂住了嘴,眼圈渐渐泛了红。
看得薛池莫名其妙,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妇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了两步,去拉薛池:“姑娘快请坐,虽然不是客栈啦,但被褥床铺多得很,我这就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姑娘只管住下。”
妇人把她按在院中石凳上坐了,进屋拎了把陶壶出来给薛池倒茶:“你先喝口水。”态度十分热情,殷切的望着薛池。
薛池确实渴了,端起杯连饮了几口。
就见妇人满面期盼:“姑娘是在何处见着凌云姑娘的啊?她还好不好?”
薛池想了想:“挺好的。”说着将见了凌云的经过说了一遍。
确实凌云过得也不错,有人服侍,格调不低的样子。
但妇人听了经过,却是用手去擦眼角。
薛池不解。
妇人也不多说,只擦干了泪,笑着道:“小妇人夫家姓刘,姑娘唤我刘婶子便好,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薛池道:“姓融。”
刘婶子道:“融姑娘安心,你先坐会,我进去收拾屋子。”
薛池张了张嘴:“这住宿的银钱,怕要迟些才能给婶子…”
刘婶子和气的笑:“要什么银钱?屋子被褥都是现成的,只当是到婶子家做客好了。你只管歇会。”说着转身进了屋。
薛池坐着,用手撑着下巴,觉得满身疲惫,心想这刘婶子看着面善,又是凌云推荐的,应该可信。
正垂着头琢磨,就听得竹门吱呀一响,薛池受惊侧头一看,见一个皮肤黝黑长相憨厚的男人挑着货担子迈进院子。
这男人看到薛池也是一愣:“姑娘怎么在我家院里?”
里头刘婶子听到声响走了出来:“当家的,你回来啦!”
又对薛池道:“融姑娘,这是我当家的,别人都叫他刘大憨。是个粗人,姑娘不用理会他。”
说着拉了刘大憨到一边去:“才听融姑娘说,凌云姑娘到了咱们离城。”
刘大憨把担子一放:“当真?”
刘婶子笑着点头:“说是就落脚在龙门客栈,等我把融姑娘安置好,咱们总得去见上一面。”
刘大憨重重的应了一声,搓了搓手:“你去收拾屋子,我去烧饭。”
薛池琢磨着,这对夫妻与凌云关系匪浅啊。
当下刘婶子铺好了床,招呼薛池:“融姑娘,饭菜摆桌上了,你随便用些好生歇息,我们俩先出去一趟。”
薛池已经知道他们是要去见凌云,不以为意:“好,劳烦你们了。”
当下这两人匆匆的出了门,把个陌生人留在家中竟半点也不担心,这份信任让薛池更安心了些。
薛池吃过,洗漱完毕便睡下,到底白日里担惊受怕,她半倚在床头,睡得并不踏实。
迷糊间听到外头响动,刘婶子和刘大憨压低了声絮絮叼叼的说着话。
薛池瞪着眼等了一会儿才又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刘大憨早出了门去,刘婶子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饭。
见薛池出来,忙请了她过来用饭。
薛池见刘婶子眼睛红肿,便猜她是哭过了。
待用过了饭,刘婶子拿出了两套衣衫和一双粗布鞋:“看融姑娘的衣裳破了,不好再穿,这是我年轻时的衣衫,旧是旧了些,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收着,姑娘不嫌弃,就先穿着。这鞋却是新纳的,大小恐怕不合,姑娘试试。”
薛池脸上泛红:“这怎么好…”
刘婶子呵呵的笑:“姑娘别往心里去,衣裳我早穿不下了。凌云姑娘要关照的,咱们还怕怠慢了呢。”
薛池再三谢过,她现在也是并没闲钱添置衣裳,正是雪中送炭。因此接过衣裳进屋换了。
这两身衣裳料子不算上乘,且失了光泽,却也是缎面。但刘婶子现如今穿在身上的也不过是粗布而已,想来刘婶子原先家中情形也不错,后头败落了。粗布鞋子却是大了,但总比露着脚趾好。
薛池换了衣裳出来,随口问道:“婶子昨日可见着凌云姑娘了?”
刘婶子神色一僵,半晌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薛池奇道:“我明明听她说还要在离城待三两日,难不成连夜就走了?”
刘婶子苦笑:“是她不肯见我们。”却不肯说了。
薛池见她面带难色,不好追问,只道:“婶子,我与家人失散,现在找他们去,若没找着,我还得回来叨扰婶子。若找着了,我也会回来多谢婶子。”
刘婶子也打起了精神:“谢不谢的就不用提,吃住都简陋,只要姑娘不嫌弃。”
刘婶子又说予了薛池离城的大略情形,薛池笑着告辞了出来。
昨夜想了一阵,还是要往府衙去打探消息。
她一路问了过去,离城的衙署都集中在城正中,大开的高门,门前一条青石阔路冷冷清清,寻常人无事并不从此路过。
左侧一面墙上贴着好些布告,薛池忙走过去细细的查看。
什么缉凶、征税之类的,就是没有小曹氏一行相关的。
薛池转身向大门走去,看到门右侧高高的立着一面登闻鼓。
薛池才一靠近,立在登闻鼓旁边的小吏便瞪眼看了过来:“你有何事?”
敲登闻鼓是大事,但有击鼓,都要记录在案,呈上官览。颇影响官声:你要清明,事都给捋顺了,怎么会有人击鼓鸣冤哪?
不过这登闻鼓是硬性规定,不立这么一面不行。
还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派个小吏守着登闻鼓,但有来击鼓的,总要先行劝阻。
薛池来之前刘婶子已经提点过她了,此时连忙摆手:“差爷,我没冤,不击鼓。”
小吏肩膀一松:“有事可请了状师来,从正门进。若无事,衙门重地,闲人勿近。”
薛池便道:“若我只是想上衙门来打听点事,又怎么办?”
小吏斜着眼看过来,用指头遥遥一指:“看布告去。要打听布告上没有的嘛…”他暗示的搓了搓指头。
薛池张了张嘴,这就是传说中的索贿?这么赤|裸裸!这要放在信息化时代,半个小时后这段视频就要传到网上!
薛池又一次感叹,形势不由人。
怏怏的取了耳朵上的一对金耳钉给他。
小吏拿在手上掂了掂,觉得轻飘飘的,便有些不满意,但怎么说也是金子。磨蹭了一阵才道:“你要问何事?”
薛池道:“有没人来报匪祸,寻找被山贼掳走的家人?”
小吏指了指天:“你看看。”
薛池抬头一看:“什么?”
小吏嗤了一声:“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梦?咱们离城一向太平,谁个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做山贼?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去去去,别站这碍事!”
薛池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也无心理会:不至于吧,明明樊护卫一行后头像占了上风的样子…难不成后头山贼又来了同伙,她们不会落入贼手吧?
那可糟了,论理,该报官。
不过小曹氏是一位伯府夫人,听她平时教导言语中种种顾忌清誉…情形未明,却不好莽撞。
不知道小曹氏一行人是不是也出于这个考虑,才没有报官?
若是如此,要如何与小曹氏联系?
薛池看着远处的布告,心中一动,不是可以贴小广告嘛,又没有城管不是?
去买些纸笔,写了满城贴着,小曹氏看到了总会来找,过三天没人来找,再另想他法。
薛池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就好像你准备在朋友面前大秀厨艺,完了发现没有燃气,歇菜了。
她身无分文啊她。
薛池默默的流泪,她创了多少个第一。
生平第一次放下坚持,杀人了,讹人了,行贿了,现在还要去狐假虎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微微安的雷,金陵七月的火箭炮,又一个老朋友来啦,开心~
抱歉昨天没更,昨天晚上十二点其实写完了,但头昏昏的,看着像流水账,所以没有发。今天上午改了改才发出来。
但是不要期待二更,没有的话会失望的,没有期待却突然有了,才是惊喜是不。
对了,本文女主是要做填房,也是要做后娘。不过在我的预想中并没有什么春天后母心的戏份,孩子戏份少得可怜…太介意就没办法了…
重逢
手镯在薛池掌中被捏出了汗来。
她当然可以拿去当,然而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贴了布告无用的话,她还预备雇一队镖师出城查看,报官是最后的选择。
手镯在当铺能当出多少钱来,还真不好说。
她仰着头看着珍宝斋的牌匾,再给自己多一丝勇气。
“…明日便让人送到府上去,包您满意!”一人笑着往外走,他伸着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薛池定睛一看,是珍宝斋的伙计。
另一位满面红光,大腹便便的男子在掌柜的礼让下步出,上了一边的牛车。
做这行,识人的功夫是少不得的。
伙计一思索,眼睛一亮便认出了薛池来:“原来是您,姑娘可是…”
薛池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见你们掌柜的。”
伙计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您这边请。”
薛池跟着他进去,掌柜正站在堂中,拿着一个锦盒打量一枚流云百福玉佩,抬眼看到薛池,清瘦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姑娘来了…”
薛池大步的走到他面前,颇有些气势。掌柜精明的双目一凝,顿住了未出口的语句。
薛池抬了抬头,神情平静中流露出一丝倨傲:“掌柜的,我家七爷吩咐我来将这镯子退了。”
掌柜愕然,他迟疑的道:“七爷,让您来的?”
薛池点了点头,露出一点忧伤:“原先只想找个一样的,找到了以后发现终究不是那一个…也就罢了,反倒令人生憾,七爷只道那便退了。”
掌柜的表情很奇怪,默然不语。
薛池继续道:“七爷与你家主人相熟,掌柜总不至于不行这个方便罢?”竟然是神情转冷,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模样。
掌柜的清咳了一声,摸了摸胡须:“这个,咱们珍宝斋,并无这个规矩…正好我家主人也在,既是七爷开口,我便去讨个主意。姑娘稍候片刻。”
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走得两步,又回头看了眼薛池。
薛池佯装不知,手心攥着袖边,默然而立。
掌柜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上头有间屋子,开着一扇窗,正能看到楼下大堂的情形。
掌柜进了屋子,束手而立,并不说话。
年子谦唇角含着笑,只望着对面的人。
七爷侧着头看下头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一进来他就看到了。脚步有些僵硬,全身紧绷,他很好奇一个闺阁姑娘能做什么,没想到是来用他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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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掌柜接过了玉镯,奉上一叠小额的银票:“姑娘看看,这是500两的银票。”
薛池接过:“不用了,七爷自是信得过你们,才开了这个口。”
连掌柜呵呵的笑:“姑娘说的是。”
薛池用早就准备好的帕子把银票密密的包裹起来,塞进袖袋,再将袖边收起攥在手中,确保不会再掉链子。
连掌柜亲自送了薛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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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子谦挑了眉笑:“七爷要个镯子,你居然敢收五百两,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看你这掌柜也干到头了!”
连掌柜哈腰陪着笑。
年子谦用扇子指他,声色俱厉:“七爷看上什么物件,那都是它们的造化!一下便从庸物凡品化升了稀世珍宝,回头说起是咱们珍宝斋所出,岂不是天大的一桩名头?下回记住,要奉了银子劝着七爷随便拿,整个珍宝斋打包了奉上才是!”
连掌柜道:“是,是。”
七爷略偏着头,鸦青的发丝落下,与肩上的团花绣纹交织成一幅绮丽的图案。
他眼含笑意看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合的挤兑。
年子谦费了半天功夫,终是按捺不住:“七爷,您到底是为何要帮她?昨日我听人说您领了名女子来,给她买手镯,我只当还未睡醒——难不成此时仍在梦中?”他的双眼中闪满了“求你了告诉我吧”!
七爷啼笑皆非,摇了摇头:“我不过先前曾与她有一面之缘,知晓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看情形,怕是遭了难。不过是行个方便。”
她家的马车上,有敬安伯府的徽记。敬安伯府居然养出了这样的女儿…只怕是那位养在外头的“大姑娘”了。
七爷不甚在意的想:这样的性子,敬安伯府怕是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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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池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本来准备一而再,再而三的制造困难也要把手镯退了。谁知道七爷的名头竟然这般好使!
事不宜迟,她满大街的找了书信摊子,花钱雇人写了一叠“寻人广告”:她的字练了一年半也还是不堪入目!
当下拎着一罐糨糊大街小巷的去张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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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沉,七爷从珍宝斋出来,吩咐面色枣红的张松:“连夜启程。”
张松应喏,去马行将重新钉了马掌的马匹牵了回来。
七爷翻身上马,扬了扬袖子:“走!”
群马疾驰而过,一路奔向城门。
张松突然咦了一声:“昨天那臭丫头!”
七爷侧头一看,薛池挽着袖子,两手捏着纸边,掂着脚往城墙上贴。脚边放着一罐糨糊和一叠纸张。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纸被风卷起,她惊呼一声,慌慌张张的拿了罐子压住剩余的纸张,再起身来追。
七爷见她面色泛红,额上有些汗迹,但双眼亮晶晶的。
他随手捞了一张纸,垂眼一看:原来是遇了山贼失散了…还不算太蠢,身份一节上用词隐讳。
薛池狂奔了几步,正与他对上目光。
不由一愣,刚借了他的身份,视而不见不好罢?
她有点蠢蠢的道:“七爷”。
七爷只觉这姑娘虽然不大聪明,但极能折腾,不似一般弱质女子遇事惊慌失措、坐以待毙。最末该是能平安回了敬安伯府的罢。
他不禁微微一笑。
薛池只觉得他眼角眉梢有星光流溢,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却见他一抖缰绳,马匹扬蹄,一下疾行而去。而另一只手扬起,指头一松,纸张像一只被放飞的纸鸢,呼啦一声高高飞起。
薛池:太贱了!还到她手上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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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天色渐暗。薛池拖着疲惫的步伐往云来客栈去。
远远的便见客栈外星星点点的火光,她走近一看,原来停了数辆马车,将巷口堵得水泄不通,车角上俱挑着气死风马灯。
薛池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
却见院门口立了一个妇人,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见着薛池,欣喜的一笑:“大姑娘!”
薛池激动的几步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信娘!你们可都还好?”
信娘的怀抱柔软,薛池想及这几日的惊心,不由有种见了亲人一般的委屈。薛池从小亲缘薄,与这三人朝夕相处一年半,已是隐隐将她们当成了亲人。
信娘拍了拍她的背:“我们都好!只忧心着姑娘。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见着你张贴的寻人告示,便赶紧找着了这间客栈,谁知竟等到这时,好让人心焦!”
薛池皱着眉:“我怕你们见不着,从早贴到晚,两只手都酸得举不起来啦。”
信娘道:“好了,快随我走,夫人正等着你呢,也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薛池道:“我且得去谢一谢刘婶子。”说着站直了,整了整衣裳,往院里走去。
刘婶子正与刘大憨坐在屋中,刘大憨颇为拘束,而刘婶子倒是沉稳自若。
薛池笑着快步走近:“刘叔,婶子!”
两人一下站起,刘婶子笑得欣慰:“恭喜融姑娘寻得家人。”
薛池道:“没有婶子收留,只怕还要多受许多磋磨。”说着从袖里拿出用剩的银票来:“婶子雪中送炭,多少银两也不能足表谢意,这些银两不过是安一安我的心,婶子不要推辞。”
刘婶子却是坚决的推回了薛池的手。
薛池还要再说,刘婶子却握住了她的手:“姑娘快别提金啊银啊的,我这还有个不情之请呢。”
薛池惊讶。
信娘虽没报了家门,但令离城太守派了家人陪同来寻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家,因此她坐在屋中枯等之时,早已生出个主意来。
薛池微笑:“婶子只管说,办得到的,必不推迟。”
刘婶子未语先哽噎,垂首擦了眼角,这才平稳下声音:“此事有关凌云姑娘。”
薛池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接着说。
刘婶子道:“先前听姑娘家人说,要回平城去。”
薛池点头应是。
“姑娘想来非富既贵,来日回了平城,可否请家人照看凌云姑娘?”
薛池奇怪:“凌云姑娘她…?”
刘婶子难以启齿,终是:“凌云姑娘是倾月坊中人。”看薛池一脸迷茫,只得继续道:“倾月坊是平城四大乐坊之一。凌云姑娘是歌舞伎…”
薛池拧起了眉,拿不准歌舞伎的概念,应该和妓|女不同吧?
刘婶子眼泪簌簌而下:“她身份低贱,但有两个银钱的,便能对她呼来喝去的,也不知受了多少欺凌,还请融姑娘回了平城,托了家人稍加看顾。”
薛池面泛难色。
刘婶子道:“我知道为难姑娘了,好人家的女儿却要去关照一个歌舞伎,怕是也难以对家人开口,不如…”
薛池忙道:“不是,婶子。实在是我情形特殊,也不知自己能否说得上话…唉,只能答应婶子尽力而为。”
刘婶子有些失望,但也知是强人所难,当下万般暗忍,方地收住了情绪。
***
赵夫人抬眼去看,见小曹氏面色淡淡的不见异样,但手中棋子举着,迟迟不落。
赵夫人心知她神思不属,也不出声,心道这融姑娘丢了这遭,也不知如今是何种情形。
却见柴嬷嬷满面喜色的从外头快步走进:“夫人,来了来了!马车已进了二门!”
小曹氏手一撑站了起来,不意将棋盘按得一歪,乱了棋子。
赵夫人连忙道:“不下了不下了,我棋力不够,早已是撑不住了,融大姑娘来得正好,倒是救了我了!”
将棋子往边上一扫,就去扶小曹氏:“还望夫人赏个脸,让我也迎一迎大姑娘。”
她这么知趣,小曹氏也不禁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笑着与她携手往外迎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微微安的雷,真是每顿不落,太感动了!
今天的更新来啦,唉,挠头,好难写啊。
好一朵
赵夫人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女。
穿了件鹅黄的薄衫,荼白的裙子在夜风中扬了起来,双目亮晶晶的,面上尽是雀跃的笑意,原本旁边有个妇人扶着她,她却耐不住这缓慢,抢前了几步。
小曹氏与薛池握住了双手,两人都有些激动,扮了这许久的母女,这一回才算有些真情涌出。
薛池还没从这脉脉不语的温情中醒过神来,就听小曹氏唤了一声:“我的儿!”
一时她眼泪漱漱的流,有如梨花带雨一般,哀婉而不失美感。
薛池从没见她情绪这般外露的,也惊到了,心道:难不成我也要哭?哭不出来怎么办?
还好小曹氏善解人意,一把将她的头按在怀里,薛池从善如流的干哭:“娘,娘啊!”
小曹氏听得心里一闷,略推开她,拿帕子去擦薛池不存在的眼泪。薛池只觉得眼中一酸,居然就自动落下泪来。她一时惊讶的看着小曹氏手中的大凶器,心道:这可是个宝。
赵夫人忙上前来劝解:“既然是找回来了,就好了。真是吉人天相,往后大姑娘必是否及泰来,后福不尽的。快莫伤心了。”
薛池看着赵夫人的眼眶也是红的,心道莫不是她也有秘密武器的?
小曹氏抬起手摸了摸薛池的鬓角:“回来就好…夜风大,进屋去罢。”
赵夫人寒喧一阵,跟着凑了个热闹,知道娘俩个怕有许多话要说,也就识趣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