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就揪心了,利索的站了起来:“好,我这就走,你好好歇着。”一边说就一边往外走,终是舍不得,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朱沅只觉得他这一眼里,实在是透露着些憋闷和委屈。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咬住了唇,浮上了一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笑意。
萧源机械的翻了墙过去,总觉得一拳落了空,虽然说都解释过了,但他怎么就那么落不到实处呢?
隔着高墙,两个辗转反侧的人,两种心情。
***
第二日一早,朱沅便同钱怡告别了柳氏等人,再度入宫。
沈娘娘将两人叫到面前,问了问外头的情形:“…我小的时候也是去过通宝大街的,那条街上有个姓左的,做的糖人好看又好吃!”
钱怡立即道:“回娘娘的话,是呢!昨儿沅姐姐也是请我吃了糖人,还说这糖人左是极有名的传家老手艺了。”
沈娘娘对她的态度明显就是有些淡淡的了。
朱沅笑着扯开话题:“娘娘身上这料子可真是好看,臣女竟从未见过。”
这显然是挠着沈娘娘的痒了:“别说你了,就是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是薛氏缭绫,向来只传于人耳,难得一见真容。也是太子费心搜罗,竟是未先告知,暗地里替我制成了衣裙。这孩子,若让我自己来定个样式,也不至糟蹋了这料子。”虽然是埋怨,但确实是对太子的孝心满意。
这料子也确实好,比之普通缭绫的素白色不同,如烟似幻,整个江南的j□j都似氤氲其中,布料轻轻一抖,就是流光如水,号称是“天上取样人间织”,太子搜罗也确实不大容易了,就连钱怡家之巨富,又行的是买进卖出之道,这也是头一回见。一时都不禁啧啧称奇。
太子搜了六种颜色,替沈娘娘制了六套衣裙。沈娘娘到底也是个女人,又怎么会不爱美,自然是十分喜欢。
转眼到了小年,外命妇都要入宫来向各宫主位拜节。
皇后娘娘在仁睿宫升座,下方各妃嫔俱按份位依次坐下,各外命妇按品级在殿中依次排列,向宫中各主行大礼。
戚夫人也在此列,并且以她的品级,只是仅次于几位王妃。所列位置十分靠前。
她咬了咬牙,一丝不苟的行着大礼。待礼毕,又必须态度恭敬的站着听皇后说话,待皇后说罢,各宫主位亦有言语相赠。
沈娘娘才一开腔呢,戚夫人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她抬眼打量沈娘娘——比起以前混混噩噩的样子,自然是大不一样。人精神了许多,又有了活力,那身衣裙——是缭绫?
戚夫人眼利,看出同一般缭绫不一样。
寻常缭绫,就是如同烟雾一样的白底,上头又起着白花。有诗人云:“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概因这种布料难得,又极符合戚夫人的自许,她的衣料倒是有九成是缭绫的——还是每年借了沈娘娘的口赏赐给她这胞妹的。
此时沈娘娘这一身,却是淡淡的春绿。绿得这样灵动,衬得沈娘娘都跟掐得出水似的,戚夫人心里也被掐得冒酸水了。
她当然不是个傻的,上回事后,她自然也嗅到了情形不对,是以后头并没有再入宫哭闹,此时对着沈娘娘,仍是亲亲热热的,那些龃龉从不曾存在。
礼一毕,皇后给众人赐了座,戚夫人便亲热的问沈娘娘:“姐姐,你这衣料好生漂亮。”
沈娘娘瞥她一眼,倒也没有发怒,只是不冷不淡的道:“你素来喜欢白色,再绣上淡粉海棠花。我这衣料想来是不合你的了。”
戚夫人笑道:“那里的话,年纪也大了,也不合再穿得太过素静了。”
周围的夫人们都凑趣:“辅国公夫人不合,便没有人合了。”
戚夫人心中自得,却是望着沈娘娘:“无论怎么说,也是想试试旁的色儿了。”
照这情形,沈娘娘是该立即赏她两匹料子的。
但沈娘娘没朝她翻脸已经是不错的了,因此只淡淡的道:“这是太子的一片孝心,所得不多。”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外命妇们多年不曾见过沈娘娘,也摸不准她的脾气,觉着气氛不对,便也不肯出声了。
戚夫人却是笑着,似乎未曾听出她的冷意。
***
沈娘娘应酬一番,好容易回了凤仪殿,宫人替她卸了过沉的发饰,再给她换掉了大衣裳,朱沅便替她推按一番。
沈娘娘叹了口气:“要不为着太子着想,真想称病不露面,这还是小年,到了大年,一直要到十五!一整日下来,全身都僵得不能动了。”
说着又想起自己好歹还有个座儿,朱沅全程陪着,连座也没有的,便又拍了拍她的手:“你可得多穿些,并不全是在殿内,也有在殿外站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头宫人向皇帝行礼的声音。
沈娘娘连忙在宫人的服侍下整了整衣裳,下了炕迎皇帝。
看皇帝脸色,就是喝得有三分醉了的,满身的酒气。他一进来就扶起了沈娘娘,左右一看,举止比平日轻浮了两分:“换衣裳了?蕴棠将你说成天仙一般,唬得朕都想来赏一赏天仙。”
沈娘娘脸色就微微一僵。
皇帝笑着抚慰她:“好了,姐妹没有隔夜的仇。她前回是糊涂了,跟朕说是知错了,当时见老太太已经是这样了,不想沈侯也给折进去,心是偏了些。你的心也偏啊——偏着你母亲。”
沈娘娘已经是努力的想要沉得住气了,但仍然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忍了好一阵,心角都疼了,索性心一横,将面前这位当成个人头猪脑说畜|牲话的东西。这么着一来,他倒也气不着她了。
这样一想,果然就好些了,勉强露出个笑来:“是么。”
皇帝哈哈一笑:“朕倒是觉着这薛氏缭绫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她羡慕得紧,直说要做几身跟你一样的,站在一块一看就是姐妹。”这个说法,还真是合着了皇帝的胃口,姐妹花嘛!
“就是前儿,还听太子说留了几匹,要进给皇后的,朕便令人分了些来给蕴棠了。”
沈娘娘心口就是一坠,差些没翻了白眼,实在忍不住脾气,将先前换在一边的衣裳往地上一扫:“我不穿了!谁要和她穿一色一样的?”
小性子,皇帝是很能容忍的,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搂住了她:“你啊,没好两日,又是原形毕露——和她生的什么气?总是一家子骨肉。”虽没说出口,但皇帝的意思是:朕有这般多的女人,你气得过来么?这么多年了,沈蕴棠这事,你也该习惯了。
朱沅还忧心沈娘娘发作呢。
谁知沈娘娘定定的望着皇帝,突然就露出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皇上说得是,是臣妾小器了。”
皇帝原本就是小有醉意,这会子也没多想,哈哈笑着拍着沈娘娘的肩,指了宫人捡起衣裳:“还是穿给朕看看。”
沈娘娘动作有些僵硬的站了起来,依言从命,到屏风后换了衣裳出来。
皇帝果然看得喜欢,笑着附到沈娘娘脸侧:“现在不成,朕还要去见一见臣下宗亲,今儿夜里再来。”
沈娘娘笑着送走了皇帝,再扶着宫人的手,慢慢的走回室内。
她默然的脱下了衣裳,拿起针线筐里的银剪子,朝着这绚丽的缭绫上就是一剪。
流光破碎春景断。
一名宫人竟然惊得啊了一声。
沈娘娘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拉出去,掌嘴。”
***
戚夫人笑盈盈的摸着这些五光十色的料子,听着梨花的禀报:“…皇上身边的宋公公说,当时娘娘的脸色就变了,一把将衣裳扫在地上,说再不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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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的诗是出自白居易,本作者没有半点诗词素养,但凡是诗啊词啊,全是引用的。


第72章

宫里头过个年,真是谁都不轻松。
从二十四日起,清元殿前白日放鞭炮,夜里放烟火,过年的气氛是足够了,但那响动实在是闹得人不能安生。凤仪殿和清元殿挨得近,沈娘娘原本就有些神经衰弱,此时真是睡觉都要堵着耳朵。
到了年三十夜里,宫中各主位、皇子公主、宗亲都齐聚一堂聚宴,沈娘娘蔫蔫的脸色已经是落到了不少人眼中。只是宫中小道消息传得快,私底下不免将她这脸色归功到戚夫人身上,看着沈娘娘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之所以对沈娘娘不友善,一半是嫉妒:她是有个太子的,后半生比在座各位都有指望。
另一半是气愤:皇帝重质不重量,有了戚夫人这样的美人儿,不免冷落了旁人。虽说沈娘娘也是个受害者了,但不是她引狼入室,焉有今日?指不定宫中皇子皇女都能多产几个出来。
这宫怨啊,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
沈娘娘颇有些如坐针毡,食不下咽的感觉。但看到太子投过来的关切目光,沈娘娘也只得勉强自己,沉着脸挟起个饺子,用小碟子托着送到嘴里一咬,咔的一下蹦得牙疼,顿时就唔了一声,赶紧将饺子吐到碟子里。
这一番动静自然是引得别人引颈察看:“哟,沈姐姐,今儿这头彩可让您给得了。”
站在沈娘娘身后服侍的宫人就用筷子在饺子中一扒拉,挟出个小竹牌来,拿出在茶水中一洗,呈到沈娘娘面前。
沈娘娘瞄了一眼,竹牌上写着“金佛一尊”。
皇帝也是哈哈一笑:“这可是今儿最实在的。”说着就令人将金佛呈了上来,原来是尊尺高的文殊菩萨,纯金所铸,雕工十分细致,显见是出自大师之手。
沈娘娘谢过恩,令宫人接过收起。
通共也只有三份彩头,就被沈娘娘得了一份去。虽说得了也只能是摆看,并不能当成金银花销,可有些低位份的妃嫔宫室中却没有这般像样的摆设,实在是不能不嫉妒沈娘娘了。
沈娘娘就着这种种复杂的目光用完了年夜饭,却不能退场,所有人都是要一道守岁。皇帝令在殿外燃起了檀香篝火,重上瓜果美酒,焰火齐放,声乐起,舞姬们入场翩翩起舞。
四下里都是热闹非常,沈娘娘见嫔妃们或是在看场中歌舞,或是在各自说话,便对朱沅道:“横竖也是无事,你站了一日也累了,这一夜还长得很,你也不必在此杵着了,出去松快松快,看看焰火,时辰差不多了再回来。”
朱沅平素当差十分清闲,今日却是双腿发麻了,因此便只向其余宫人托称回凤仪殿去给沈娘娘取物件,悄悄儿走出了清元殿。
整个皇宫都被烟花照得五光十色,虽然前几日起清元宫便已经在放烟花,但规模不及此时大,且等闲人也不许前来观看。朱沅此时才算是一眼饱眼福。
她一边走,见着十分好看的大簇烟花,便又停下脚步细看一阵。
冷不防旁边树后头转出来一个人,朱沅唬了一跳,但心中隐隐又明白了来者何人,硬是憋住了没有出声。
果然是萧源。
今儿他是当值的,不过皇帝家宴,一群武骑常侍佩着刀围着皇帝算怎么回事?是以他们都是四散在清元殿周围警戒,萧源使了心眼,有意要守在这条从清元殿往凤仪殿的必经之路上。
朱沅白了萧源一眼,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对萧源的情绪是越来越外露了。
萧源却是一本正经的给朱沅作了个揖:“先给沅姐姐拜个早年,明儿初一,也不知能不能会到姐姐的面呢。”
烟花的光在他清瘦的面上不停的闪烁。不过是短短半年,他就像是竹笋一样,蹭蹭的往上长个,现在和朱沅贴近站着,身影一下就罩住了她。
朱沅抬了抬手:“低下头。”
萧源一愣,低下了头。
朱沅终于付诸行动,揉了揉他的头,微卷的碎发在她的掌心搔动。
这个举动让萧源满脸的茫然。
朱沅收回手,轻轻的咳了一声:“有枯叶。”
萧源哦了一声,直起身。
朱沅一本正经的朝他福了福身,笑了笑:“也祝你来年步步高升。好好当差罢,别闪了神。”
两人正说着呢,萧源眼神好,就看到不远处的有些人影,手中拎的灯光透过树叶间隙漏了过来,若是往常定是早早的发现了,如今四处烟花,那点子灯光倒是不显了。
被人看到娘娘身边的女官同皇帝的武骑常侍私下说话,肯定是不好。
不得不说萧源反应还是很迅速的,一揽朱沅的肩,就拉着她藏到了树后头。
朱沅也是没有反对。
来者为数不少,其声势倒颇像身份不低。
朱沅心下奇怪,像她这样的女官,在不在场也无人注意得到,但是主子们可是缺席不得的,也不知来者是谁。
转眼间人群就走到了近前。
朱沅从枝桠中瞄去一眼,发现被宫人簇拥在当中的,正是珸琅公主和戚云淮的妹妹戚云珠。
珸琅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心慌,竟然脚下绊了一下,幸好旁边宫人扶得及时:“公主仔细脚下!”
珸琅公主好容易站定,脸上涨得通红。
戚云珠便福了个身:“公主,还请快些。咱们衣裳都湿了半幅,再不换了,当心伤寒。臣女倒不足一提,公主金枝玉叶,臣女担待不起。”
珸琅公主讷讷的道:“表妹,是我不好。”
戚云珠低眉敛目的:“臣女不敢当。”
珸琅公主咬着唇,怔怔的望着她。
旁边的嬷嬷们只当都没瞧见的样子。
朱沅看着,不由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萧源全然未看外头,只一心看她面色,自然是发现了她这一丝细微的神情,不由心中略作思索。
看这位公主的年纪,必然是长公主无疑,那便是沈娘娘所出了。
难不成沅姐姐护主,见不得公主受欺?
珸琅公主环视了几位老嬷嬷,却不见一人替她解围,正是越发犯怯之时,就见树后边转出来个高瘦的男子,一身银白剑袖光甲,腰悬佩刀,眉目间一股英锐之气,从服色上看,该是皇帝的武骑常侍。
萧源拱手道:“末将萧源,见过公主殿下。末将在此巡视,见公主驻足,可有甚难为之事?末将愿为公主效劳。可需禀报圣上?”
戚云珠一怔,脸色微滞。珸琅公主却是心下一松,低声道:“不必多礼…无甚要紧之事。”
萧源便用略为疑惑而迫人的目光,从戚云珠和一众嬷嬷身上扫过,看得众人都不自在后他才十分恭敬道:“是末将僭越了。”
嬷嬷们殷勤的对珸琅公主道:“公主,咱们还是走罢。”珸琅公主唔了一声,随着众人的簇拥前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萧源一眼。
朱沅看着这前去的方向,就是皇后的仁睿殿。珸琅公主是一直养在仁睿殿偏殿的,虽然大了,但只得她一个成年公主,另一位公主还不到年纪。皇后忧心她孤单,不令其搬去公主所。
她还正想着呢,萧源就又凑到她身边,眼睛晶亮的看着她。
朱沅横他一眼,萧源就美滋滋的想着:沅姐姐比这劳什子公主还像公主呢!
***
第二日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哟,皇帝就要在太和殿前广场接受百官的贺岁拜年大典。皇后娘娘亦在在仁睿宫接受外命妇的参拜。
沈娘娘还只略微眯了下眼呢,又被扒拉起来梳妆打扮,装出精神抖擞,满面喜气的样子一同前去陪坐。
怎么说也是大年初一,谁也不能在这个日子找晦气,沈娘娘都预备好了就算见着了戚夫人也不能露一点脸色。
谁知道戚夫人硬是短短几日就命人赶制出了缭绫华服,堂而皇之的穿了出来。
看着众人交口称赞戚夫人,沈娘娘实在是心头有些翻涌。
戚夫人微微的笑,这几身年节的华服,光府中绣娘都是赶制不出的了,她还特地上外头绣坊另请了数名绣娘,才算是及时赶上。
今儿一早寅时起,就有婢女将衣服铺在薰笼上,隔水蒸香。不单她亲自配的棠花香是独门秘方,就是这薰香的法子也是戚夫人的独门秘方:若是以火焚香,衣物上少不得有些烟火味,以水蒸,衣服却更为柔顺服帖,香味又更持久,附着不散。
她恭敬的回答皇后的问话,眼角却忍不住瞥了沈娘娘一眼。
沈娘娘虽脸上带笑,但戚夫人多年来已经是洞悉了沈娘娘真正的神情:此刻她正是心中窝火呢!
戚夫人抿着唇角一笑,只觉得沈娘娘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剜在她脸上…倒不是痛,只是有些痒。
一直到过了初五日,戚夫人方觉着自己面上的痒愈来愈明显。
她用手细细的去摸,只觉得向来光滑如玉的面皮上,竟然有些细微粗糙。
她心下不由一沉,连忙让婢女拿了镜子来,对着光左照右照,铜镜始终照不真切。
戚夫人问梨花:“我脸上有东西么?”
梨花小心的抬眼打量,摇了摇头:“没有,夫人。”
戚夫人放了心:“兴许是这几日吃得不合脾胃——宫中的御膳最没吃头,菜色繁多,从皇后娘娘的内厨房一路拎过来,上齐了再开宴,冷也冷透了。还不如家中用得好。”
话是这般说,但她还是得入宫。
皇帝这几日瞧在新年的份上,很是抚慰了几位老资格的嫔妃,按说今日却该是有空了——再说她平日入宫,总不如年节下的入宫来得名正言顺。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一边转动着手中的靶镜,淡淡的吩咐梨花:“推一层羊油脂后,再上些宫粉。”
梨花有些吃惊,戚夫人向来以本色示人,除了些滋养肌肤的脂膏,多好的粉她都只闲置着。心中虽如是想,到底手脚麻利的给戚夫人又扑了些粉。
戚夫人坐着马车入了宫,待到皇后殿中一坐,便觉得今日地龙烧得过旺,燥得她脸上颇有些发痒。但一屋子的命妇,她也不好伸手去挠。
心中疑惑:难不成是上了火?
过得一阵,不单脸颊痒,连额上、颈项都觉着有些痒了起来。
戚夫人有些坐不住了,想寻个机会告退出宫。
正这时小宋子偷偷的从角落了猫了出来,弓着腰凑近戚夫人身边,低声道:“夫人请随小的来。”
戚夫人平素是十分喜欢看到小宋子的,这会子却犹豫了。
小宋子却已经先行出去了。戚夫人只好咬了咬牙,抬眼去看皇后。
皇后已经是向她看了过来,突然想起一茬的样子:“前几日忙乱,今日戚夫人倒不必在此枯坐了,去寻了沈娘娘,姐妹两个说说贴心话罢。”
戚夫人忙站了起来:“谢娘娘恩典!”
皇后娘娘笑看着她退了出去,这才转过脸来对威武侯夫人道:“我看她枯坐无趣呢。”
众命妇都笑了起来:“娘娘太过体贴,能陪在娘娘身侧,只觉如沐春风,岂有无趣的?”
戚夫人走出殿外,果然见小宋子在外头等着她,她便一声不吭的尾随着小宋子往清元殿。
皇帝早都在等着她了,好一阵不曾单独会面,皇帝上下打量:“这衣裳是不错,朕瞧着比先前的素白要强。”
一面称赞,一面就是揽了她过来。
戚夫人惯会爱娇的,逗得皇帝大肆折腾了一番。
待得**渐收,两人躺在炕上。戚夫人只觉这一处的炕简直热过了头,她全身都有些痒了起来,她实在忍不住,挠了挠颈项。
皇帝见她小动作不断,以为她还在挑|逗呢,便微微掀开一条眼缝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看下去,他脸色就是一变,一把将戚夫人推开:你身上——这是!
戚夫人方才一番**,身子本就微微有些泛红了,但在这浅粉如玉的身体上,却是起了一簇一簇的红色细疹,连面上、颈项都布满了,看着十分骇人。
戚夫人听到皇帝言语,顺着他的目光勾着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失态的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发出一声直插云宵的尖叫。
新年期间,为着好彩头,一般是不传召太医的,宫中各主病了也是熬着不说。
这一回皇帝却秘召了太医。
等太医去里间看过出来,皇帝张口便问:“是何病?”
太医也是知道皇帝的忧心了。后宫中女人虽多,但男人却只有一个,相对也是处于一个较为洁净真空的行房环境了,倒不惧花柳病。
只是这戚夫人却不是后宫嫔妃,甚至她还是辅国公之妻,辅国公有无寻花问柳,将病过给戚夫人,抑或是戚夫人本身就不止皇帝与辅国公两个男人呢?这也不是说绝对不可能的事。
皇帝从前没想过这一层,方才可真是吓出了一身汗来。
太医连忙伏地:“回皇上的话,微臣瞧着,是桃花藓。”
皇帝重复了一句:“桃花藓?”语气明显不信,“桃花藓”,顾名思义,多发于春季桃花开时。怎么会这寒冬腊月的就犯了?
太医心中叫苦,这种事情只有遮掩的,皇帝能传了他来看诊,就已经是瞧得起他,岂有再叫多名太医会诊判症的?只是只他一人,实在是轻易不敢说话啊。
皇帝心中惊疑:“你可看清楚了?看出何病,准你照实说了,恕你无罪。”据闻花柳病初时的症状便同风热、湿毒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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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原太医埋着头,有些战战兢兢的道:“回皇上的话,事无绝对。桃花藓虽多发于春季。但人各有异,诱因各有不同。有人是因湿气过重,有人是因花粉扑面,戚夫人或许是因天干物燥,饮食不当也不一定…微臣担保,绝不是花柳病。”
发病之处全然不同啊皇桑!只是后宫中的女人,都以处子选入,体格都经仔细检验,一丝儿病也是没有的。皇帝初见如此形貌,惊吓是肯定有的。
皇帝闻言,心才慢慢落回了原处。这一冷静下来,眉头就锁了起来,望了望室内的方向,无端端有丝厌烦。
指头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数下,先对原太医道:“你退下罢。”
原太医连忙谢恩,等出了清元殿,寒冬腊月的,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站起身来,哼了一声,对小宋子吩咐:“待入了夜,无人注意,再将她送出去罢。”说着就甩了袖子走了。
小宋子连忙应是,王得宝提脚跟上皇帝,却是似笑非笑的回头瞥了小宋子一眼:你想往上爬,也不该另辟这么条蹊径啊!
小宋子心中连道晦气,天底下最没耐性的就是皇帝,戚夫人这一回出了丑,皇帝心里想起她来难免就要记起这幕——再想当个仙女儿,可就不成啦。
戚夫人在里头将衣裳全穿起了不算,还紧紧的裹起了锦被,窝在一角瑟瑟发抖,有如天塌地崩了一般。
小宋子走了进去,看见她用锦被兜头罩住,只从中露出了半张青白的脸来,越发显得额上的红疹格外明显。
“夫人,小的备了轿,停在了殿内。”
他的语气是不如先前谄媚了,但戚夫人心慌意短,半点也没察觉:“停在殿内?好,好!”
小宋子伸了伸手:“夫人,请罢。”
戚夫人不得已从锦被里出来,下了炕,手要往小宋子手上搭去,小宋子却似无意的后退了一步:“您小心着脚下。”
戚夫人咬着唇,看了他一眼,又落到自己手背上,立即将手缩回了袖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道:“皇上可还在外头?”
小宋子道:“皇上国事繁忙。”
戚夫人闻言,松了口气,这丑态实在不想让他再看到第二眼。但又心里不得劲,他果然还是厌弃了…不要紧,太医不是说只是桃花藓?待治好了,自有办法令皇帝回心转意。
当下戚夫人埋着头,走到外边,飞快的钻入轿内,宫人立即抬起了小轿,将她一路送出宫去。
小宋子望着抬得飞快的小轿,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吩咐几名宫女:“褥子全拿去烧了,拿艾叶水将里外都擦一遍,地缝儿都别漏了。”
***
辅国公正在书房看邸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