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手臂被一把攫住。
锦欢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时璟言那张好看到过分的俊颜近在咫尺,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好像在盯着她额头的某一处。
黯黑的眸子终于转向她,时璟言波澜不惊地开口,“别动。”
锦欢看着粉色的薄唇在面前一张一合,懵懵地点点头。
“留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叫人过来。”说完他就要走。
锦欢这时将理智从他的唇上收回。这一次,换作她拉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些冰,却很柔软,沁凉的触觉穿透她的指尖,异常舒服。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时璟言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脸。
锦欢注意到那张漂亮的唇又在动了,只是她突然感觉到很晕,脚下更像是在踩着棉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我头好晕……”
锦欢毫无预警地向前倒去,一个有力的怀抱恰好接住她,她只感觉到刚刚被磕到的地方此刻又疼了一下。
时璟言皱眉,肩胛骨被撞得生疼。
模糊中,锦欢隐约听到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在三楼的楼梯间……对,叫上你的小师妹……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声音稍歇,周围又恢复了寂静。一只微凉的手掌忽然抚向她的额头,锦欢为这舒服的触感呻吟了一声,那只手把她的额头稍稍垫了起来,刚刚那种刺痛很神奇地消失了。
她奋力眨了眨眼睛,视线仍不怎么清晰,但眼前这人肩膀上刺目的一抹红让她吃了一惊,“你流血了?”因为是白色的衣服,所以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时璟言语速很缓慢地纠正她,“是你流血了。”
锦欢抬起头看他,似乎在消化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没多久,楼梯间的铁门被人踹开,声音弄得很大,紧跟着锦欢听到了沐非的尖叫声,“锦欢,你怎么搞成这样?!”
时璟言这时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没了依靠的锦欢,被沐非的尖叫声弄得很难过。她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膝盖,喃喃道:“头好疼……”
沐非抱着锦欢,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比那些演员哭得还要快。
陆世钧走过来,皱了皱眉,也问:“怎么弄成这样?”
时璟言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的锦欢,语气始终清冷,不见半点起伏,“她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算了,这件事我来处理。沐非,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派辆车过来,咱们直接去医院。Stephen,你外套上沾了血,赶紧脱下来。张导那边……”
“我会处理。”
“好。你不能喝酒,待会儿我会打电话给Melody,让她多担着点儿。”
“嗯。”
锦欢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坏消息是医生说她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几天,而且身上的伤口有很多,这段时间都要注意不能碰水;不过好消息是她额头的伤口并不大,日后留下的疤痕也不会很明显。这期间,颜若冰派人送来了花篮,陆世钧也来看过她一次,大致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锦欢语带保留,陆世钧也是明白人,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再也没有来过。
她不知道公司是怎么将这件事平息下来的,虽然受伤的是她,但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而已,有什么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听到锦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语气,沐非就气不打一处来,“沈玮君这么做,明摆着是报复你和颜若冰!锦欢,有时候我真不想在娱乐圈混了,虽然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明星,可我看到的肮脏事也不比见过的明星少,在这个圈子混得久了,我都快忘记正常人是怎么生活了。”
说是这么说,但锦欢知道,沐非从很早就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做和陆世钧一样的王牌经纪人,这是她的梦想。
独自办好出院手续,锦欢拎着一个轻便的包离开医院,一路走了回去,打算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医院门口停靠了不少出租车,尾气也多,这气味不比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好闻多少。
锦欢打消了坐车的念头,心里盘算着散步回去,正好也可以利用紫外线,杀杀身上从病房里带出来的细菌。
拎着包沿着马路刚走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停在身边。阳光勾勒着车体流畅的线条,黑漆也被照得闪闪发光。
锦欢停下脚步,看着车窗摇下。
“叶小姐,先生让我来接你。”司机徐毅一板一眼地说。
看到这张脸,不,是看到这辆车的时候,锦欢那一点点悠闲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掠过,锦欢却已经失了欣赏的心情,这一路也显得格外漫长。
车子驶入车库,徐毅帮锦欢打开车门,拎着她那个不算重的小包,乘电梯上了楼,打开公寓的大门后,将包放在玄关。
“叶小姐好好休息。”
“等等。”
徐毅回过头望着她。
锦欢犹豫了一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现在在柏林,一个星期内都会在那边。”
“谢谢。”
“不客气。”
一路走回卧室,地毯淹没了她的脚步声,这也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点。因为每次他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声音,直到他靠近了她才能发觉。
不过他今晚不会出现,锦欢倒是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只是可惜的是,她好像永远也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好命。睡得朦朦胧胧,就接到了沐非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首先就听到杀鸡一样的尖叫。
“锦欢,你怎么不说话?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我只听到你一直在尖叫。”睡得不好,锦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我那是高兴,替你高兴呢!陆哥今天跟我说,你的工作被调动了一下,以后你不用跟在颜若冰身边了,而是跟在时璟言身边做助理!怎么样,想不想尖叫?!”电话另一端的沐非像是打了鸡血,又开始叫起来。
锦欢怔了怔,才明白过来,问:“时璟言不是不喜欢助理吗?”
“是啊。所以陆哥跟我说你要去跟时璟言的时候,我都跌破眼镜了!”
锦欢眉头轻蹙起来,只是问:“你哪来的眼镜,不是说双眼五点零吗?”
沐非在那边咬牙,“叶锦欢,你非要这么泼人家冷水吗?!”
两个星期的休假结束后,《一鸣惊人》也正式开拍。锦欢没有赶上那个隆重的开机仪式,却赶上了剧组最繁忙的时期。好多大牌艺人开始陆续进组,锦欢跟在陆世钧身边和摄制组的人不停地进行接洽,仗着时璟言的身份和地位,沟通并没有那么困难,剧组为时璟言安排了最好的酒店房间,是可以观海的那一种,连小灶的菜单也都是全组之中最好的。
陆世钧告诉她,以后这些工作都是她要做的,一定要每时每刻为时璟言争取最大利益。锦欢第一次接触这么快节奏、高强度的工作,她懵懵懂懂地点头,将陆世钧说的所有话都记了下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时璟言也进组了,这是自她受伤后,第一次见到他。陆世钧说他刚从柏林回来,正值倒时差的艰难时期,剧组特意批了两天假期给他,让他好好休息。时璟言的房间是套房,锦欢就住在隔壁的小卧室。陆世钧因为还要带其他艺人,所以不会时常来这边,锦欢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很重。
下午三点,时璟言还在睡,锦欢刚从剧组得到通知,第二天上午十点要拍时璟言的第一场戏。陆世钧特意打电话来让她叫醒时璟言,省得现在睡足了,夜里睡不着,明天要顶着两个黑眼圈上镜。
锦欢站在门边有些犹豫,她听说很多人都有起床气,睡不好就会发脾气。时璟言这种超大牌明星,脾气会不会也比其他人要大很多?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卧室的门忽然打开,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瞬间愣在原地。
时璟言站在门口,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明显刚从浴室里出来,额前那一缕发上的水珠悬悬欲坠,浴袍的带子系得松垮,露出大片蜜色的肌理结实的胸膛。他将短发随意拢在脑后,所以衬得那一双眼珠异常黑亮。
锦欢红着脸,立刻将头转过去。
而时璟言在看到她时也微微一怔,不过很快恢复平常。
“待会儿吃什么?”
锦欢被这句话惊醒,险些忘了自己的职责,她说:“我待会儿叫餐厅送份菜单上来,还是时先生想下去吃?”
时璟言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落地窗外海天一色,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此刻时璟言站的位置极好,那光从落地窗渗透进来,将他的侧影镀上一层让人无法逼视的金色。
连喝水的姿势都那么优雅,像是事先排练了无数次一样。锦欢想,怪不得他的前助理单靠他的生活照就能发财,若是她的道德意识再薄弱一些,恐怕也禁不住做出同样的事来吧。
时璟言看来是渴极了,一小瓶矿泉水在无声无息中全部被喝光了,空瓶画出一道弧线落进垃圾箱。他抬起头,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看向她,忽然问:“会做菜吗?”
锦欢似乎被这双眼睛诱惑,怔怔地点头。
他微勾下唇角,“那就做菜给我吃吧。”
为这一个笑容,锦欢跑到距离酒店五站地的超市买了最新鲜的食材。她的厨艺虽称不上精湛,但跟着厨师爸爸时间久了,还是学到了点皮毛。为怕有油烟,她特意换上一件宽大的T恤,这件T恤领口已经被洗得毫无弹性,甚至她微微低头,领口会歪到另一边。只是她忽略了这里是高级酒店的高级套房,厨具自然也高级到不会让油烟在精装修的房间里乱窜。
几道菜上了桌,时璟言也换了一身家居装。黑色宽松的针织衫穿在他身上,同那天白色西装带给人的感觉又不相同,之前是出尘高雅,此刻又是不羁放荡的雅痞相。
这个人似乎有很多面,怪不得每个角色都能被他演得出神入化。
时璟言注意到锦欢还站在一旁,挑了挑眉,“坐下一起吃。”
“不,我……”
“平时盯着我的人就够多了,我不希望吃饭的时候还要被人监视。”
锦欢被这一番话堵得无言以对,随手解开扎着长发的头绳,在他的对面坐下。
时璟言吃饭时优雅得像个绅士,虽然没有出口夸赞,但不难从他的神情看出,他很喜欢。锦欢心里一暖,这一刻觉得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相处。
吃着吃着,锦欢忽然察觉到一片阴影覆了过来,时璟言的手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皂香,向她的脸伸过来。锦欢讶异地抬起头,却因他处在背光的位置而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沁凉的指尖轻轻拨开她的刘海儿,锦欢的身体僵得更加笔直。
须臾,飘来他低低的声音,“疤痕不深,但让人看了还是不舒服。”
他的手离开,锦欢才得以呼吸。
时璟言的第一场戏便是和沈玮君合作,为了让时璟言更快适应剧组进度,导演特意做了安排,这场戏并不需要时璟言花费大力气去揣摩人物心理,台词也只有一句,而且还是和自家公司的新人合作,可见导演真的对时璟言照顾有加。
开拍以后,沈玮君一改平时带给人的冷艳女形象,迅速进入角色,哭得歇斯底里。而一旁民国时期装扮的时璟言只是默然站着,淡漠冷酷,眼神带着锋利和鄙夷,漂亮的粉色薄唇微抿,整个人似乎被一片冰寒笼罩。
沈玮君扮演的是被时璟言抛弃的糟糠之妻,剧中这位从来不曾哭过的坚强女人得知丈夫即将离开,首度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她跪在地上,拉着丈夫的衣角不肯松手。沈玮君低头哀求的同时,时璟言眼底深处迅速划过一抹黯然和心痛,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时璟言终于开口,语气是冷静的、压抑的、无情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婉之。”几个字,代表了太多太多。
沈玮君哭声渐歇,像是被定格,整个人趴在地上神情恍惚,眼眶仍挂着泪。
离去前,时璟言深深地看了沈玮君一眼,这一眼之中有无数情绪闪过,让一旁的锦欢都深深感到心痛,沐非更是死死掐住自己的手,眼眶已经湿润。
片场一片安静,直到导演一句“Cut”,才将所有人从戏中拉回。
锦欢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幕,却让他们尝到了无数滋味。
“为了国家,男主角想要英勇赴死,又怕连累妻子,才做出休妻的决定,硬生生把两个相爱的人给拆散了。其实,我多想跟编剧吐槽,这剧情简直太狗血了!”沐非抹了抹眼睛说,“可是,我还是希望最后能是个好结局,只可惜,唉,男主角在战争中死掉了。”
锦欢也觉得惋惜。时璟言此刻正同导演一起看回放,一身华服、盘着发髻的沈玮君走了过来,沐非递上纸巾,沈玮君却向锦欢瞄了一眼。
沐非显然也注意到,立刻对锦欢说:“你快去看看时先生有什么需要吧。”
锦欢说:“好。”
刚要离开,沈玮君却忽然将她拦下,对沐非说:“去帮我拿瓶水来。”
沐非没有动,沈玮君被画得有些浓黑的眉毛皱了一下,锦欢对沐非点点头,沐非这才离开。
沈玮君看了锦欢一会儿,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那晚的事……对不起。”
锦欢十分讶然地看向沈玮君,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说:“我早就忘了。”
沈玮君挑眉望她,随后笑了笑,“你是个聪明的人,锦欢,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当然。”
“其实你应该想到了,想害你的人并不是我。”
锦欢抿唇不语。
沈玮君继续说:“我不否认,那房卡是我给颜若冰的,我希望看到她也躺在那些男人的身下受受折磨。凭什么我付出这么多——身体、尊严,还不如她得到的多。但锦欢,你不是我的目标。颜若冰这招用得好,一石二鸟,既不用献身又不用得罪投资方,只是你倒霉,被她利用。而我,自然也没从中捞到什么好处。”沈玮君忽而又叹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这圈子里就是这样,有的人不劳而获,有的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都失去了,却什么也得不到。可这名利就像是鸦片,沾上了,你就戒不了。”沈玮君的眼神徐徐飘向远方,隐约带着一丝悲凉和欲语还休。
锦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这一刻觉得这个女人很值得同情。
忽然,熟悉的味道欺近,锦欢被人拉住了胳膊,拽到身后。
“你这个助理可真称职,还需要我亲自来找你。”时璟言看了眼沈玮君,对锦欢说,“跟我去化妆间卸妆。”
沈玮君看着时璟言和锦欢的背影,渐渐出神。
锦欢的手臂被时璟言攥得有些疼,直到进了休息室,他才放开她。年轻的化妆师一身森女打扮,长长的绿花布裙子格外惹眼。时璟言落座后,闭目将头微微后仰,化妆师取来化妆棉开始为他卸眼妆。
锦欢知道下了戏他通常要喝杯水,取来特意为他准备的国外矿泉水倒进杯子里,放在前方的桌上。
时璟言因为闭着眼睛,只能伸出手摸索,不敢动作太大,怕不小心将杯子扫到地上。锦欢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息一声,握住他的大掌将杯子放在他的手心。
顿时,时璟言轻蹙起浓眉,“手怎么这么冰?”
锦欢微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背后。
没得到锦欢的回答,时璟言睁开眼睛,摆了摆手,化妆师后退一步,也一齐看向锦欢。
“她跟你说了什么?”他直直地望着她,尽管卸了妆,但眉眼仍十分好看。
锦欢抿了抿唇,才说:“跟我道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眸中的情绪很深又似乎很浅,泛着盈盈的波光。他徐徐开口,“从今天开始,你不必顾虑她们,想聊天就聊一会儿,不想理大可甩脸走人。只有她们看你脸色的份儿。你现在是我的人,明白吗?”
锦欢怔了怔,她不敢承认自己因为他最后那一句含义不明的话而心跳加速。一旁的化妆师也好奇地瞥了她一眼。锦欢点点头。
想再去探究他脸上的神情时,时璟言却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姿态,慵懒地闭着眼睛。戏服还没换,笔挺的中山装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这么有气节的衣服也被他穿得时尚感十足。
她注意到化妆师的手法极其温柔,眼中带着几分痴迷。同样的表情,她今天已经在无数人的脸上见到过。
有些男人,不是让女人来爱的,就是让她们心碎的。
为了配合时璟言的档期,他所有的戏份都被整理出来提前拍摄,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连锦欢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小半年的时间,不过她倒是尝到了沾床就睡的滋味。
到了杀青收尾阶段,连陆世钧都从香港赶过来,和制片方洽谈电影宣传的档期问题,还有不少后续事宜需要安排妥当,锦欢也跟着连轴转。而最清闲的人恐怕就是时璟言了,到了后期他的戏份已经很少,大多时间都在酒店里独处。
锦欢发现他是一个很喜欢安静的人,有时拍完片演员们会自发组织到附近的酒吧休闲一下,或者去吃个消夜什么的,而时璟言大都只是留在酒店里,吃她亲手做的家常菜。久而久之,锦欢除了对工作开始上手之外,厨艺也精进了不少。
陆世钧结束了一场为时三个钟头的会议,一进门就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在沙发上,形象糟糕,完全不顾房间里还有她这一位女士。锦欢当时正在整理从超市买回来的蔬菜,忍着笑,为他倒了一杯水,陆世钧拿起来就灌。一杯水眨眼间就喝个精光,锦欢想他一定是很渴,于是又为了他倒了一杯。
陆世钧感动至极,“锦欢,你真好!不像某个人,就知道抽烟,也不关心关心我这个为他累死累活的奴才。”
也只有陆世钧才会这样同时璟言说话。锦欢向阳台看过去,时璟言仍只是留给他们一个侧影,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他今天没有戏,穿着轻便的家居服,一件白色的背心套着同样干净的衬衣。这时候的海风很轻柔,偶尔拂过他的短发和衣摆,静默之中更像是一幅美感十足的画。
映照着落地窗的光影浮动,他深刻的五官越发分明,手指间夹着香烟,沉默地吐着白雾,丝毫没有作答的意思。
锦欢只好对陆世钧弯了弯嘴角,“陆哥晚上有安排吗?不忙的话就留在这里吃晚餐吧,我今天正好买了很多食材。”
“呀,真的吗?早就听Stephen说你的厨艺好得可以媲美大师,今天正好可以让我一饱口福。”
陆世钧刚说完,一直看着大海的男人突然徐徐转过身来,毫不给面子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顿时,陆世钧的脸黑了黑。
锦欢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对着面色尴尬的陆世钧说:“大师我还比不上,顶多能算个小有所成,待会儿我给陆哥露一手,到时候别嫌难吃就成。”
陆世钧向来为人圆滑,也笑,“哪儿会?”
锦欢一边准备晚餐,一边听陆世钧跟时璟言讨论后期宣传的问题。虽然这个人圆滑世故,藏在眼镜背后的那双眼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心机,但至少在工作上,他的确配得起王牌经纪人的称号。
“我已经把专访减少到两场,电话采访依你的意思全部取消了,不过新闻发布会你肯定要出席,到时候面对媒体你只管回答和电影有关的问题,其他的我已经和主办方接洽好了,交给他们去安排,要是实在拒绝不了,避重就轻就行。还有,你最后一场杀青戏拍完,会有电视台一个三到五分钟的简短采访,我知道你不喜欢面对镜头,但对方是无线传媒,你稍稍配合一下,露个微笑就能把记者搞定的。”陆世钧翻了翻手里的小本子,又说:“哦,忘了提醒你,到时候可能会碰上影后江茹锦……”
这时,厨房传来砰的一声。
察觉到两道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锦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盘子掉了。”
陆世钧又将注意力收回来,“江茹锦如果真的来了,就算是卖我个面子,千万不要对她冷脸,知道吗?否则媒体不知又要怎么写了……喂,Stephen,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话?”陆世钧顺着时璟言的目光向后看了看,除了正在洗涮台前洗菜的锦欢,没什么特别的。
时璟言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晚饭过后,陆世钧和时璟言有事要谈,锦欢借口约了沐非,将房间留给两人。
坐在大堂吧的角落里,锦欢只点了一杯冰水,等了许久,沐非才风风火火地出现。
“突然叫我出来,好多事情要安排,沈玮君那边又没完没了地出事。你等急了吧?”沐非坐下来,对身边的服务生说:“和她一样,谢谢。”对锦欢说:“时先生没在酒店吗?”
“为什么这么问?”锦欢满脸的疑惑。
“因为你和时先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啊,每次一下戏,时先生就回酒店,你也不出来。我约了你几次你都拒绝了,这点我可是要记恨很久的。”
锦欢和沐非进公司的时间差不多,连宿舍都是同一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感情很好。听沐非这语气,倒是多了点争风吃醋的味道。
锦欢忍不住微笑,解释说:“陆哥时常不在,我又是个新手,只能多找些机会了解时璟言的生活习惯,尽快上手。”
“罢了罢了,又不是来找你算账的,等发工资的时候补给我一顿大餐就行了。不过我倒是羡慕你,成天跟个大帅哥二十小时窝在一起,就算不赏心也悦目啊!总比我强,跟着沈玮君。”沐非说到最后,多了丝哀怨的成分。
锦欢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劝道:“沈小姐也很不错,刀子嘴豆腐心,说话很直很冲。你跟着她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要把她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否则你会很辛苦。”
“听你这口气,好像比我还要了解她。”沐非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你不知道沈玮君有多龟毛,刚才我之所以晚了就是因为她,非要找一个口红,给她一个吧,她说颜色浅了,涂了也看不出来,再给一个,她又说深了,太俗气。跟在她身边,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我这个冒牌李莲英迟早要英年早逝。”
沐非整张脸皱得跟包子一样,也是不大的年纪,举手投足间还有些孩子气。锦欢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沐非投过来警告的眼神,她这才忍了回去。
“她这么晚找口红做什么,明天不是没有她的戏份?”
“你不知道吗?之前拍《欲望之都》获奖的那个导演陈炳然明天要过来探班。”沐非神秘兮兮地说,“据小道消息,陈炳然新戏就要开拍了,明天过来探班顺便也是为了他的新戏物色女演员。我猜为了吸引陈炳然的注意,沈玮君今晚一定睡不着了。”
没聊多久,沐非又被沈玮君一通电话叫走了。锦欢回到酒店房间时,陆世钧已经离开了。
锦欢洗过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不是说了,这件睡衣不要穿了。”低沉如鬼魅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锦欢迅速抬起头,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只留着床头那一盏小灯,看到坐在床上抽烟的男人,她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险些要被他吓死。
似乎是她的反应取悦了他,时璟言低低地笑了笑,“是你胆子小,还是我真的有那么可怕?”
锦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随后又想起了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其实一开始,她就是被安排到时璟言身边做助理的,但是时机不凑巧,那时候他的上一任助理为了一点钱,偷拍他的生活照卖给了一家声名狼藉的小周刊,查出来后就被开除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被身边接触最多也最了解你的人出卖,想想都让人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