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远念完圣旨,叹了一声,道:“公主,陛下盛怒,暂且委屈您一回。”他说完,拿出随着圣旨一起来的一把剑。那把剑我认得,云氏皇朝的尚方剑,剑鞘专责皇亲国戚,看样子父皇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宋子远低声道:“公主,冒犯了。”

剑鞘击打下来的一瞬间,我忽然记起宋子远问的那个问题:“值得吗?”

曾经我也不明白戏本子里那些小姐们,怎的一个个就为了爱情卑微到如此地步,直到很多年后,当我也凑巧爱上了那么一个人,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爱到深处了啊。

好吧,原谅我又矫情了一回。

我有一个优点:人若犯我,睚眦必报。

宋子远那厮,固然是遵着我父皇的圣旨责打我,可他下手居然没有丝毫放水,那一下一下打得结结实实,打得我现在趴在床上,放一个屁都觉得屁股震得痛。

所以我让丑八把他叫来,递给他一本书:“宋子远,我现在痛得动不了,闲着又没事儿干,不如你给我念念故事吧。”

宋子远看看封面,嗯,是一本《搜神记》,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翻开书,那一瞬间,我眼睁睁看着他白净的面皮上泛起一片晕红,慢慢地泛到了耳后根。

我在心里大笑三声,得瑟地催他:“念啊。让你给本公主念个故事,怎么和要杀了你似的。”

宋子远咬咬牙,简直是字字血泪:“酒酣之际,两人共入里间房内,掀开绣帐……忙掩朱户……男子则解衣就寝,妇人即洗牝上床,枕设宝花……被翻红浪……”

我催面红耳赤的宋子远:“继续念啊。”

宋子远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摔书疾走,头也不回。

我正乐得在床上抽抽,丑八进来了,她收起那本封面为《搜神记》实则为我珍藏系列第十卷第二章的小黄书,淡淡地看我一眼:“公主,本来吩咐厨房下了肉末粥,既然公主如此精神,想必是不用补了,还是吃得清淡些为好。你说呢?”

我在被褥里抽搐了一下,看着丑八那张寡淡的脸,有一种很奇异的直觉:如果我说不,我的人生可能变得和她的脸一样寡淡。

于是我中午就吃了一碗稀粥,连条榨菜都没给我配,丑八本人则在我面前吃一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鸡腿,她咬住肉梗着脖子往旁边一撕扯,登时我的脸上就溅了一溜油汁……我觉得丑八真是愈发恶毒了。

我饿得发慌,于是吃完饭便只能躺床上睡觉,减少一点消耗。等我一觉醒来,一睁眼已是乌漆抹黑了,我唤了几声丑八,她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只能自己艰难地挪动屁股想转身,没想到腰间一阵灼热,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我。

我吓得猛地一抖,差点儿没弹起来,转头一看,看见夜色中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

我的腿神经质地弹了一下,结结巴巴问他:“你……我……你干嘛?”

商陆慢慢地把我放回床上,看得出他竭力温柔,但动作却仍有些笨拙,然后他收回手,默默地看着我。

我十五年的生涯里,只有一门课没学过:《看眼色》,因为不需要。所以我接收不到商陆眼神里传达的海量内容和信息,但我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气场的低沉。

我小心翼翼地决定通过最原始的言语同他交流:“商陆,你干嘛?”

他看了看我在床上扭曲的身体,说:“我不需要你这样。”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清晰地感觉到眼睛越来越热,鼻子越来越酸。

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估计也不过因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我却不知道在几年后,我,云小茴,从来只被繁花一样的锦绣簇拥着的云氏皇朝最受宠的公主,会遇上这么一个冤家,只凭一句话就能让我起眼泪花子!

商陆,你他娘真是好样的!

我把眼泪鼻涕一起吸进去,冷笑:“商陆,我虽然外头的名声差一点儿,却也是正正经经不曾干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除了对你。我再不要自己的名声,也得考虑考虑我父皇、我云氏皇朝的声誉,我为你做到这地步是我心甘情愿,我不求你回报,可也绝不是为了听你这句戳心的话……”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越发哽咽起来:“……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等我指控完这最后一句话,鼻涕眼泪也一齐喷涌出来了,我一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最后还在他面前哭得鼻涕糊满脸,顿时觉得生不如死,于是哭得更欢快了。

我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把脸埋到枕头里让它吸水分,自暴自弃地真想放一个臭屁把商陆熏走。可我想象中商陆冰冷的态度却没有出现,我感觉到他强硬地把我脑袋从枕头里挖出来,掰向他,然后他无比温柔地用拇指抹去我睫毛上的泪水,带了点任性的霸道,带了点手忙脚乱。

再然后,他俯下身吻了我的眼睛。

苍天呵,苍天!我的睫毛不受控制地不住颤抖,不知道他唇上沾着的我的泪水会不会苦涩,可毋庸置疑,这个吻却给我带来了如蜂糖一般的甜蜜。

我听到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云小茴,你成功了。”

不得不说我是个极其不要脸的人,我立马在心里打起算盘,下定主意要趁这一刻趁热打铁在商陆脖子上拴一个圈,圈养起来……咳咳,于是我抑制住内心快要从鼻中二孔喷薄而出的狂喜,眼里噙着泪花儿,嗲着声音明知故问:“我成功什么了?”

此话一出,我自己先抖了三抖,方汀兰的梨花带雨模式确实不适合我,太不适合了!

于是我迅速地收回眼泪,就着我们这样暧昧的姿态掐住他脖子:“说,我成功什么了?”

他的喉结在我手下滑动了几动,不知怎的,我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可总觉得他似乎在笑我。

然后我听到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离你远点儿,我觉得你是一只乌贼精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吐出一团黑墨来,把别人弄得神魂颠倒,自己却躲起来不见。可我千躲万躲,最后还是被你喷到了。”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看官们,你们告诉我,情话是这么说的么?喷墨的乌贼精又是个什么东西?可当时我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自动将他的话翻译如下:

云小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一只美貌艳丽的狐狸精,动不动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我逃啊逃躲啊躲,最后还是被你迷住了,云小茴,你这个狐狸精太坏了坏透了!

于是我呵呵呵地笑起来,然后借着黯淡的月光看到商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我的身子,淡淡道:“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你不是一只乌贼精,你是一只菜虫精。”

我茫然无主见地低下头看自己,结果发现自己身上涂满了治皮肉伤的药膏,那药膏……是一种很接近大自然的绿色……

我抬头看商陆,他表情很正经,眼里却带一丝戏谑,我顿时大怒,扑上去掐他,他本来是可以闪过的,却偏偏不躲不闪,任由我一身的药膏沾到他身上去,这时我猛然想到他受的伤比我的还惨烈,连忙扒开他衣襟一看,他胸口也敷了如同我一般的绿色的药膏。

我乐得在床上打滚,嘲笑他也是一只菜虫,他却一把稳住我:“小心,别动着伤口。”

我不动了,看着他收回扶住我的手,那上面沾了些许药膏,他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皱了皱眉:“这药膏,味道不怎么样呵,你要尝尝么?”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比我大两岁的少年在情动的时候是这么危险,也许是感情确定,也许是不再摇摆和纠结,他眼睛深处的火花很有些耀眼。不等我鬼使神差地点头,他已经吻了下来。

药膏冰凉而粘稠,刺激的味道在唇齿间辗转,我们当时都太年轻,谁都不知道下一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坎坷或是锦绣,于是只能靠着的厮磨与碰触来宣泄自己内心的喜悦。

他的唇舌带着那辛辣与清香的味道流连到我胸前,在珠峰上轻轻一兜转,我顿时觉得身上那些痛楚不是痛楚,而是蚀骨的挠不到的痒,我都快要哭出来了,听到自己拖着鼻音的嗓音软软地哀求商陆:“商陆,我热。”

商陆从我胸前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奇异地闪着光,哑声道:“我也热。”

那一瞬间,如同洪荒四野里的枭,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我猜他与我一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情事,他的动作笨拙又粗鲁,却遵循着原始的本能,像是天生契合一般探索着我的身体。

我觉得我的腿在发抖,像颠簸在风口浪尖的小船,波峰时胆战心惊又暗含期待,股间有甜腻的什么东西,不知道……我神智模糊,只感觉到商陆和我同样的颤抖与视若珍宝的小心翼翼。他许是不忍心伤害我,坚|挺灼热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却始终没有肆意轻薄,只是小心又试探地在外头磨蹭,一次一次滑过又若有似无地挺进,逼得我恨不得咬死他。

我汗如雨下,这样的持续是煎熬,可终止却更致命,他大概也一样,眼里尽是赤红,可深处却偏偏有一丝隐忍。

我们如同两只绿怪物一般纠缠在一起,没有技术地互相舔舐撕咬。不知何时天边晨曦初现,商府的巡更敲响了第一声锣,商陆和我都是一愣,然后商陆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从我身上爬起,手忙脚乱地掩好我半敞的衣襟,他的脸转过去不敢看我,借着晨曦的微光清楚地看到了脸上一抹红。

我也很尴尬,我们就像两只只能在夜间出行的动物,夜晚耳鬓厮磨,白天顿时打回原形。也亏得我云小茴阅尽小黄书三千本,知道这回尽管差点儿擦枪走火,却终究还是没有怎么。

商陆这别扭的厮,拿了一床被子没头没脑地将我罩起来,然后才回过头来看我。我忽然心里一紧:“你不会后悔了吧?”

他一愣,郑重其事地说:“我豁出去了。”

嗷嗷,我又想在床上打滚了,晨曦里的商陆实在是太美好了!

后来商陆怎么走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觉得又困又累,被子一裹,倒头睡得不省人事,但是依稀还有印象,他走之前,替我擦干净了药膏又重新涂抹了一遍,最后理好了衣衫才走的。

第二天丑八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并且对我昨夜发生的异状丝毫没有察觉,我顿时觉得我这十五年来能平平安安的简直是奇迹,丑八啊,你就是从传说中走来的奇迹!

我因为商陆终于确定了心意,心情十分美好。丑八给我梳妆的时候看着我红光满面的脸,突发奇想:“公主,今日你气色不错,不如穿那件鹅黄的衣服吧。”

我欣然同意,可是等我穿上了,我才蓦然发现,不看我的脸,我就打扮得像个菠萝;看我红扑扑的脸,我就打扮得像一盘六月柿炒鸡蛋。

可尽管如此,也没有影响我的心情。我美滋滋地去找商陆,路上碰到商清珏,他神色诡谲地同我拉家常:“小茴啊,不如我们今天去听说书,满堂红里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说得可好了。”

我说:“好啊,叫上商陆,我们一起去。”

商清珏面皮一抽,神情闪烁:“别叫大哥了,就我们俩,也好说说心里话。”

……谁和你有心里话说啊!

我倒不至于联想到商清珏忽然也对我有意思了。我和他的审美观简直是南辕北辙,他就喜欢大眼睛丫鬟妹子那样的软软的、香香的、白白的,看着就好欺负的包子样的姑娘,我如此猥琐如此彪悍,他是决计不会看上我的。

所以我下意识地便想到他有事瞒我,登时威胁他:“说,别想瞒过我。”

他看着我,愁肠百结地叹了三叹,先和我说了一堆诸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歪脖树难找好男人易找等等狗屁倒灶的理论,最后支支吾吾地说:“小茴,别找大哥了。大哥刚才陪方汀兰去逛白玉京了。”

我一路疾走,踢翻商府摆设无数。商敬之上朝去了,没了主心骨,一堆下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商清珏苦着脸跟在我后头,就连平常和我没羞没臊的丑八都屏息不吭声了。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一个喷火的红胖椒,谁要是戳了一下,立马爆炸喷辣椒籽,可因为没人敢来戳我,所以我只能憋着满腹的火疾走。

我一路疾走,鬼使神差到了商陆的院子里,顿时联想到种种,立刻觉得心里的火顺着鼻孔逆流而上,便是我平常这般不大发怒的人,都忍不住一脚踢开商陆房间的门,那门很脆弱,被我“咣当”一脚,摇了几摇,哗啦一下摔在了地上,激起了一阵灰。

丑八和商清珏一下子跪下去了:“公主息怒!”

我闻言更怒,凭什么我得息怒啊!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男人又被那白莲花勾去了我怎么就不能发怒啊!

我怒得口不择言:“丑八!给我把商陆的院子拆了!再把方汀兰的屋子烧了!”

我看着丑八与商清珏面面相觑但就是没有人动手,正准备自己动手拆墙,商清珏低着头颤抖着说了一句话:“公主手下留情啊!大哥要是没了这房子,白玉京便没有收留他之处了啊!”

我那火气顿时就像被扑了一盆雪,盖得严严实实连丝烟儿都冒不出来,我看着商陆的院子,雪洞一般简陋,商府的狗窝都要比他这屋子好上几分,接着我联想到他过去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就是独自一人躺在这里,无人知晓他挨饿或受伤,心里陡然便升起一阵颓然。

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霜打了又打的茄子,垂头丧气。

丑八看到我不拆商陆的屋子了很高兴,然后建议我:“公主,那我们去烧方汀兰的房子!用柴火,浇上二锅头!”

我没有理她这么穷凶极恶的建议,如果我此时化身方汀兰,我会这样形容自己的感觉:此刻我的内心一片荒芜,那阳春三月微醺的风,吹在身上确却是刺骨的寒凉,到此刻我终于明白,爱到极致是伤,爱到卑微到尘土里,却开不出一朵花……

可惜我不是方汀兰。我云小茴仅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关到屋子里,然后对着自己打脸:让你傻|逼!让你傻|逼!

虽然我很想这样做,可此时我已经惫懒到连屁股都不愿挪一下了,我对丑八说:“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商陆两个字。”

丑八表示很理解,点头道:“好的,公主,那么方汀兰这三个字能说么?”

我觉得丑八是故意的。我躲在被窝里暗自神伤,啊,好心酸的感觉。

我这样一憋屈就憋屈都了下午。丑八若无其事地在我面前哼小曲儿,比如什么“夏季里么就到了,这女儿心上焦,石榴花个子儿结的,赛过了玛瑙呀,小呀阿哥哥,亲手么摘一颗”等等诸如此类描写一对又一对狗男女的词儿,在我既深沉又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她改曲儿了:“一摸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二摸……”

我麻木地听着她从一摸唱到十七摸,也难为她记得这么多词儿了。到第十八摸的时候,前院忽然起了一阵喧闹声,很是热闹。

丑八不唱歌了,她跑去外头听了听,回来和我报告:“公主,好像是不能说和不能说回来了。”

我是多么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她口中的“不能说”和“不能说”是谁,我打算不去理她,哦!那一对狗男女!

我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丑八的热情,她跑到外头去好一会儿,估计是打听消息去了,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快来问我啊快来问我吧”的表情,那金光闪闪眉飞色舞的欢型简直要闪瞎我的眼睛。

我其实不是一个喜欢端架子的人。可就那一天,心里特别别扭,所以尽管心里面被猫爪子挠得一条一条血淋淋的,我还是忍住没有问,然后继续忍受着猫挠。

丑八见我没有搭理她,表演欲得不到满足,显然很失落,然后她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同我谈心:“公主,老身劝你还是出去瞧一瞧,你的心眼儿本来就不大,现在都闭上了,这样子不好。”

哎呀!我在心里拍大腿,老子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啊!

于是我故作矜持哼哼唧唧地往外头去,顶头就撞见了哭哭啼啼的方汀兰,倚在她的侍女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死要活要上吊。

她一抬眼见到我,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恶毒让我以为她要把鼻涕甩到我身上来,所以我往旁边一跳,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呜呜呜地拿手绢拭泪。

呜呜呜,呜呜呜,这声音听得我头大如斗,像两只正在交|配的苍蝇那般黏人。我快步离开她,回头问丑八:“这小蹄子被怎么了?”

丑八笑:“她缠着商公子带她去白玉京玩儿,商公子把她带到了城南月湖,挑了一艘船让她撑蒿,船翻了,方汀兰就落水了。商公子把她救上来后带到澡堂去洗澡,那傻人不知听了什么话,冲去了男人的澡堂,然后就哭着回来了,一路哭到商府呗。”

我也叉腰狂笑,与丑八对笑一刻后,我忽然想起:“那商陆呢?”

“哦,被商敬之打了。”

我立马笑不出声了,瞪了一眼搞不清楚情景转变还在傻笑的丑八,去商陆的屋子里看他。

远远地我就见到那扇被我踢掉的门,空洞洞的门框里商陆正把左手绕到右背上艰难地上药。我一个箭步!唰地到了他面前,他像是被惊吓似的,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门,然后忽然严肃起来:“出去,血糊糊的等会儿吓着你。”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辞已经阻止不了我了,我垂涎地盯着他裸|露在外地臂膀流口水,然后说:“拿来,我给你上药。”

商陆各种纠结坚决不肯,我恼了,拿起墙角硕大的一把扫帚,一扫把他扫到了美人榻边,他的膝盖在榻沿上一撞,砰的趴倒在床上。

哦!对不住!我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把他的脑袋从枕头里挖出来,然后抢过他手里的药,一屁股跨坐在他背上。他好像被我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吓懵了,十分麻木地任凭我给他涂药。

指尖的药清凉沁人,指尖下的肌肤却灼热滚烫,一路滑下,虽然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然而却平滑结实而有纹理,嗯……先是肩胛……然后是背部……咦……到了腰间……还要往下么……我一边在脑内意|淫他亵裤底下的风光,一边撕了俩布条堵住自己欲流血的鼻孔,然后拍他:“好了,起来吧。”

商陆半晌没有动,我心想坏了,不是被我压死了吧,连忙趴到枕头上去看他,他的侧脸睫毛微颤,半睁半阖的眼里星星点点似有光芒,然后我瞧见他嘴角一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方汀兰去玩儿吗?”

我灵光地接到:“因为要捉弄她。”

“你知道她是怎么被我捉弄到的吗?”

我很谦虚地表示我愚钝,方汀兰这样喜欢装淑女装清高的人,会如此放浪形骸地冲到男澡堂去,我都要称赞她一声女中豪杰了。

想到这里我猛然打了一个寒颤,从落水到洗澡,从洗澡到误闯男澡堂,这一切如此巧合如此顺利,肯定是有人处心积虑谋划好的,这个人如此阴险如此有心计……我的眼光落到商陆脸上,他的笑意又加深了点儿:“你知道……”

我打断他:“不知道。”

哦!我觉得我的小心肝又开始颤抖了,不要误会,不是因为男色不是因为兴奋,是因为后悔。

我早该知道夜枭这种存在不是好惹的,这样陷害方汀兰的除了商陆还会有谁,而我之前包括方才对他如此轻薄如此调戏,他若要来对付我……

商陆的形象顿时从以前那个被欺压的小可怜儿上升到了伟岸又高大的迎客松,我觉得他的心计是如此的深不可测以至于我云小茴的命运也许就悬浮在他嘴角的边缘……

我瑟瑟发抖,然后商陆笑了:“我知道你是肯定要对方汀兰出手的,可我不能脏了你的手,这种事情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所以还是我来吧。”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又听他说:“他们都说你是宝,陛下的宝,商府的宝,云氏皇朝的宝,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此肉麻的情话让我打了好几个哆嗦,还是连环的。正要开口,天地一阵旋转,我的腰差点儿被他拧成麻花,然后我赫然发现,他已经在我上头了,一双眼睛黑而危险。

我脑子一抽,灵犀一闪:“你要把宝贝吞下去!”

他笑了,然后朝我脖子咬了一口,刺激能带来痛感,也能带来情动,我在他身下手脚发软地挣扎,渐而无力,那差点儿擦枪走火的一夜的感觉又重新燃烧起来,这次燃得更是猛烈与燎原。

我有些昏昏沉沉,猛然间又天旋地转了一番,睁开眼睛,商陆抱着我到了他的内室,只听门重重阖上的声音,我便被抵到了门上。

他的鼻息喷到我面上,有些酥|痒,我觉得我方才的神魂颠倒有些服软,于是努力做出凶残的样子瞪他:“我们来打个赌!”

“嗯?”

“看谁先把谁吞下去!”

十一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挣扎一下。”我在商陆身下扭动,妄图扳回一局。

他咧开白森森的牙齿冲我一笑,然后又埋头嗜咬肌肤,我心旌动摇目眩神迷,茫然地看着商陆身上的痕迹,那些被打出来的伤痕因为血液的流动愈发艳红,看起来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我在他怀里面拱来拱去揩油,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却忽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心里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我推开商陆:“商陆,起来,还来得及。”

他用胡茬在我胸前扎了一下,在我惊叫出声的瞬间捂住我的嘴,沙哑道:“谁说来得及?”

我听到外头是丑八的声音:“公主?”

那一种害怕被人窥见的紧张感与羞耻感一同涌上来,却更加深了感官的刺激,我忍住不呜咽出声,在商陆身下扭动,只听到商陆低低的抽气声,他掰过我的脸:“忍一忍。”

我尚未理解进去这话的含义,他却已以一种雷霆万钧的姿态进入了,那一刻,似乎什么都已远离了,丑八的呼唤声,肌肤上的灼热感,都成了一片空白。

我所有的感觉都只汇集到那一处,然后那一点突然迸裂开来,所有的感觉和嘈杂又一同涌上,如此艳丽而丰富。

我这人从小反应就有点迟钝,类似于你昨天扇我一巴掌,我今天才开始哭的感觉。所以我很茫然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一滴汗水慢慢地滑过脸颊,滑过喉咙,最后煽情地落在胸膛上,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痛。

我痛得咬他的手掌,他移开手,有些不知所措:“很痛吗?”

我觉得我好似又在他面前哭鼻子了:“我咬死你!”

他没答话,只是微微抽身,我听到我剧烈的心跳声,听到丑八近在咫尺的自语:“咦,这门打不开?”

她短暂的停顿带来了紧张的窒息,我和商陆盯着对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生涩的面孔。他试着一抽身,我指甲掐进他的胳膊,不知是迎合还是抗拒,微微地扭动身体。

他远不如前面所表现出的那样娴熟,我亦远不如装出来的那般张狂,我听着丑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内外交迫下终于到了极致,他似乎也是,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呻吟一声,我们俩同时静止下来,却谁也没有动。

我枕在他汗湿的衣襟上喘气,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榨干了汁的空心萝卜,吹来一阵风,大概就会叮铃咣当在他身上乱撞。

商陆难得的没有凶残,打来水,很耐心地把我枕在膝头上清理,贤惠得像是谁家的小媳妇儿,然后他把我拥进怀里:“那个赌你输了。”

其实依照我的本性,我会很不要脸地同他辩论:“不,理论上说,你只有被吞的份,所以该是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