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寂抱拳:“好说好说。”

两人对视的眼里居然闪出火花来,一副惺惺相惜腻腻歪歪的样子。我打了一个哆嗦,趁他俩难舍难分之际,悄无声息的溜回了我的秀雅阁,柳烟儿怀里抱着烟柴头,正站在门口焦急的望着,我心头很温暖,特意从暗处突然跳出大喝一声,预备吓她一跳。结果柳烟儿十分淡定,将眼珠子往我面上一转,平静的说:“公主回来就好。”一个转身袅袅婷婷的飘了进去。倒是烟柴头被我这一喝激的十分亢奋,在园里花木下钻来钻去,弄出很大动静。柳烟儿大约听到了这声音,去而复返,手里倒提一把猪鬃板刷,眼里闪出精光来,骇的我双腿发软。

我很窝囊的将烟柴头弃之不顾,溜回床上缩到王八壳里去,听到烟柴头抓心挠肺的惨叫声一阵一阵传来,很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很是伤春悲秋,想到明日里就要离开西夜皇宫,颇有些舍不得。但想到可以与沐止薰朝夕相对,剩下的事情只要把他的毒解了,再找机会把小可怜儿沐温泽弄出来,我们仨人和和满满的,我又心满意足起来,一边畅想着沐止薰的肉体,一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71李家村

“这么说,姑娘和公子是逃家私奔至此的?”李大婶一边“啧啧”感叹,一边应景的用手绢拭了拭眼角,唏嘘了一番。

这是李家村村口的一家茶馆,统共只一个老板娘,包任掌柜的店小二,卖些自家泡制的苦茶水。我与沐止薰别了百里安寂和百里东胤以后,日夜赶路赶到这里,预备歇会儿喝口茶,打听打听风土人情。老板娘李大婶身材像极了一只圆滚滚的箍桶,胸脯雄伟,屁股肥硕,“咕噜噜”滚过来同我唠家常,试探我们的来路。

我作出一副愁苦的形容来,期期艾艾道:“我家里要把我嫁给一个吃喝嫖赌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哥儿,我这才同我的薰郎一起逃出来的。”沐止薰坐在我身边,听到“薰郎”两字时,可怜的抖了一抖。

箍桶一边用眼角不住的觑着沐止薰,一边说:“唔,这就是你的薰郎了?姑娘你眼光真不赖,这位公子一看便知是个人物。”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信口开河给沐止薰编造身世:“他是我家里的长工,但是肚子里很有墨水,待人也极好,就是体弱多病了点儿。”沐止薰再度抖了一抖。

箍桶听完这话,突然莫名的激动起来,热情如火的一把抓住沐止薰的手:“不瞒两位,老朽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不如让我替公子把个脉。”我同沐止薰一起傻眼了,任由箍桶那皮糙肉厚蜡黄蜡黄的手搭在沐止薰的皓腕上,那十个指甲盖里都是黑泥的粗短指头先是在沐止薰白嫩嫩的手上摸了好几把,摩裟了好一会儿,接着居然十分猥琐的捏上了沐止薰的腿。

那双手假模假样的在沐止薰腿上敲敲打打,渐而缓慢又□的爬上了沐止薰的大腿,且眼见着就要往他腿内侧摸索过去了。

我的眼珠子差点爆出来,总算及时反应过来,这箍桶哪里是在替沐止薰把脉,她分明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的吃他的豆腐揩他的油!我怒火中烧,将沐止薰一拉一挽,抛下银钱,攥紧犹自发愣的沐止薰,逃出了箍桶用胸脯和屁股滚动出来的圆周范围,逃到茶馆外,深吸一口气,简直有一种重见天日如沐新生的感觉。

沐止薰的聪明脸孔在这时看上去特别的傻,我恨铁不成钢:“方才她吃你豆腐,你都不知道躲的吗?”

沐止薰回过神来,说得很无辜:“我从未被一个大婶这样轻薄过。”

我不说话了,暗自决定要去买把猪鬃板刷来,晚上将沐止薰好好刷一刷。

我们继续前行,箍桶说过这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李,一村子都是千百年前李家祖宗繁衍出来的亲戚;这村子着实也小,我很怀疑箍桶如果在村口茶馆嗑个瓜子儿,那瓜子壳儿大约要沾着她的唾沫星子贴到村尾那户人家的脸上去了。

你永远也不能小觑流言传播的匪夷所思的速度,我们将将只从箍桶那离开了一刻钟,一路行来便有一拨拨的妇人苍蝇似的聚成一团,共同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瞧着我俩,唧唧咕咕的指指点点,非得我摆出一副悲苦的脸色来,她们才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我因为一直记得李大佛曾说过他在家乡有一个未婚妻,是以便直着一条心直奔他这未婚妻的家里而去。一边奔走,一边酝酿出满怀的情绪来,预备到时安慰安慰那可怜的女子,陪她掉几滴泪。只不过这一腔的愁绪,在看到篱笆院里出来一个抱着乳儿的妇人时,显得滑稽无比。

我大惊失色:“姑娘,你改嫁了?”

妇人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说:“我未婚夫在沙场上战死了,后来父母便再为我做了主,就改嫁了。”

我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既替李大夫叫屈和不值,又想告诉眼前这妇人李大佛在军营里是怎样记挂着她,这味道古怪得很难言,我憋屈了。

回去的路上我很失落,跟在沐止薰后头闷声不响,他瞅了我几眼,说:“这姑娘其实做的很对。如果她为大佛守寡,一辈子不嫁人,大佛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他这话刺激了我,我跳起来冲他张牙舞爪:“你又不是大佛!你怎么知道大佛会不安心?如果哪天你死了,我转头就嫁人了,你会欢喜吗?”

沐止薰深深的看我一眼,微微笑道:“我会很欢喜。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我便再欢喜不过了。”

我琢磨他这语气,全然没有反讽的意味,十分的真诚,立刻觉得本来就看不透的沐止薰愈发的高深莫测起来。

我和沐止薰就这么在李家村住了下来,沐止薰租了村里闲置的一个小院落,把我同烟柴头一起装了进去。

这院里一棵刺槐树,一口深水井,一栋破瓦屋,空荡荡的甚是荒凉。烟柴头从我怀里落地后很兴奋,在井口和树底下窜来窜去,尾巴上粘了一串苍耳子,跟个棒槌似的。

我一边看着烟柴头,一边问沐止薰:“二哥,这树上没吊死过人、井里没淹死过人吧?”

沐止薰不理我,去墙角找了一把生锈的铁锹,吭哧吭哧屋内屋外地拾掇了起来。他一身粗制布衣,发间只一根素色骨簪,撩起袖襟和裤脚,扛把铁锹,可是他就这么单单立着,那身姿容貌也风流得叫那一树槐花都失却了颜色,委实让人赏心悦目。我深深的觉得,琉璃国老头子对这世界最大的贡献,便是将沐止薰生了下来。

沐止薰从晌午日头开始忙活,直忙到暮色四临,总计成果如下:鼓捣好了屋外破门版一扇;补了屋顶破洞一个;抹干净板凳两只;除掉蜘蛛网四张。我仰慕的将他望着,心里对他的钦佩愈发盎然起来。

到了吃晚饭的时辰,我开始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太精辟了,李家村的妇人们显然都与箍桶是一个性子,对沐止薰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热情,纷纷提着一篮子的吃食借口探望新邻居上门来,便是用眼睛吃吃沐止薰的豆腐也好。

沐止薰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等比千军万马还要骇人的场面,一张脸乌漆麻黑,板的十分挺括,冷冰冰的很是瘆人。我担心他这副模样儿会影响到日后的睦邻友好,我便得不到那些免费的吃食了,是以将他往内室一推,兴高采烈的独个儿出门迎接那一群狂蜂浪蝶。

妇人们大都很奔放,姑娘家大都羞羞答答,然而在听我说沐止薰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告辞时那叫一个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我立刻便庆幸没让沐止薰出来接客,不然他那身细皮嫩肉,指不定就被生吞活剥了。

李大佛如今已改嫁的未婚妻也来了,提着一篮柴鸡蛋,我虽然很不待见她,然而对鸡蛋却是待见的很,再加上她与别个妇人不同,对沐止薰没有狂热的心思,是以我便端了一张笑脸给她,想起沐止薰那时说的话,对她也有了那么一点同情。

妇人们走后,我乐呵呵的抱着篮子进屋向沐止薰献宝,沐止薰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甚为贤惠的在抹桌子。我颠颠的唤他:“二哥二哥,你看,有腊鸡腿!还有酥鱼!”

沐止薰脸上漾开一抹极深的笑容来,他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脸上表情也总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即使笑,不是轻浅得还未看清楚便逝去了,便是像敷了一张带笑的面皮上去,假的很,像此刻这样从心底发出的、渗透到眼角眉梢的真正欢欣的笑容,我却是头一回看到,这一看,便傻了。

他把头凑过来看篮子:“这个是什么?扁豆么?”

“不是,大婶说是豇豆。”

“这个呢?茄子么?”

我为沐止薰的无知感到无语,我虽然其实也不大认得这些果菜,但是茄子和葫芦还是分得清的:“二哥,茄子是紫色的,这个绿色的是葫芦条儿。”

沐止薰看起来颇感兴趣的样子:“哦?改天咱们自己种种看。”

他自到了李家村以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就譬如一匹沉默隐忍的老马,变成了一头时不时咩咩叫唤两声的绵羊,温和亲近了许多,也欢欣了许多,我看着他这样的转变,只觉得心里也欢喜起来,那是再多银钱也不能企及的欢喜。

这一夜,没有宫廷箜篌,没有觥筹交错,没有人声鼎沸,只有我同沐止薰两个人,在一豆昏黄的烛光下,就着那些妇人们送来的果菜,吃了两碗米饭下去。其实这样的寂静于我不是头一次,我过去的那些年来,都是同我娘默默无声的在落霞阁里,这么静默的吃完一日又一日,但是沐止薰呢,他二十年来过的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日子,这样的贫寒清淡,可留得住他么?

然而我这疑惑并没有问出口,当我瞧见沐止薰眉眼带着那种醉人的笑,将一碗糙米饭也吃得无比香甜的时候,我便知道,这问题没有问的意义了。

我问他:“二哥二哥,我们这样,是不是就和布衣夫妻一般了?”

沐止薰弯了两道眉:“是。”

72补血

对面人家的院子里种了一园子的花草,满满当当的春意堪堪就要溢出园子来,斜刺里伸出几枝蔷薇的花骨朵儿,仔细一看还夹着几朵朱槿花,大约主人并没有费心打理,任由植物毫无章法的滋长,热热闹闹的挤成一团。我瞧着,觉得这股热闹劲儿别有一种可爱的乡间景致,比起御花园里花匠修得整整齐齐中规中矩的花坛子来说,不知多了多少趣味。

我很艳羡,缠住沐止薰也要种花。沐止薰手里杵一把锄头,对着院里一片荒地深思了一番,浅浅笑:“好,那就全部种上花。”

我提醒他:“那你的葫芦条儿呢?”您老人家不会忘了吧?

“唔,什么葫芦条儿?”

“你昨日里还说要种着试试看的。”

沐止薰恍然的样子:“唔,那就一半种花,一半种菜。在这里——”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种葫芦,过去那片种茄子。”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二哥,葫芦是结在藤上的,不是长在土里的,你还得搭个葫芦架子。”

沐止薰赧然的轻咳几声,说:“我以后会慢慢熟识的。”

他这副罕见的难为情的样子,立刻叫我沉醉了,只觉得比对面整园子的花草都要绚丽,立刻喜滋滋的趁他不注意,回去将床上的褥子又加厚了几层。云尚宫说过,男女床笫之间,过程是舒爽的,然而结果是痛苦的,第二日醒来,大约都要那么腰酸背痛上一回。这腰酸背痛的滋味,我是在龙啸营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体会过的,是以觉得如果将床铺垫的松软一些厚实一些,这痛苦大约就会少一些,然而转念一想,便是再痛苦,我觉得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快活着的。

沐止薰抡圆了胳膊开始锄地,我跟在他后头,把那些锄起来的半人高的杂草堆成草垛子。烟柴头昨日溜出去半天,居然叫它带回来了一只花斑的母狐狸,甚为亲热的一同吃我扔给它的腊鸡腿,我惊呆了,深深为它这拈花惹草的功夫所折服,我疑心它如果哪天修炼成了一头狐狸精,那风姿大约是沐止薰都比不上了。此刻它便与这母狐狸躺在一起,懒洋洋在草垛下舒展了身子,耳朵挨着耳朵,尾巴挨着尾巴,着实叫我眼热。

我们翻完一整片地,去井里打水,预备将翻好的地淋湿来,我将将把头一探,便瞧见这井里清水荡漾,透的晃人眼,水面上飘着几串槐花,映着我同沐止薰两张脸孔,说不出的美好。

我瞄一眼沐止薰的唇角,心里头窜起一股火来,跟吃了朝天辣椒似的,朝他蹭了几步,再蹭几步,抬起头无限羞涩的将他幽幽望着。沐止薰皱眉:“唔,怎么脸蛋红扑扑的?薏仁,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我恼恨他的不解风情,使劲儿抛了一个自觉风情万种的媚眼给他,沐止薰略惊:“噫,是不是沙子跑到眼睛里去了?站着别动,我替你吹一吹。”他朝我俯□来,娘哎,我立刻觉得满世界似乎都是他身上那微微苦涩的药草味儿了,他一手托住我的腮,一手轻柔的撑开我的眼睛,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墨色瞳孔里映出我傻愣愣的脸孔来,我正在挣扎着要不要轻薄他,他朝我轻轻巧巧吹一口气,笔笔直直站直腰板,好了。

我那个后悔啊,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有美色当前,万不可犹豫了,出手势必得快准狠,气势势必得凶强硬!

沐止薰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凶悍地将他扒掉了亵衣,提了水淋遍了地,说:“薏仁,我们要去买些花籽和菜籽。”

我悄悄吸了吸口水,镇定道:“嗯,听李姑娘——哦,你还不知道吧?就是大佛那位以前的未婚妻,叫李春妮——她说离李家村六里地的地方有一个白河镇,算是附近最大最热闹的村镇了,这几日恰巧在办集市,二哥我们去看看嘛,哈哈哈,你也一定想去的对不对?”

沐止薰放下手中的活计,提水洗手,笑说:“好,那我们便去看看。”

我乐颠颠的去牵他的手,沐止薰慢吞吞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脸色那叫一个严肃,说:“薏仁,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叫我二哥了,咱们现在可是夫妻。”

“哦。”我对他如此细致的心思肃然起敬,征求他的意见:“那我叫你啥?”止哥哥和薰哥哥是不能叫的,只怕还没叫出口,我自己就被寒碜死,我很是苦恼了一番,最后灵光一动,郑重的同他说:“那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叫你阿薰好不好?”

沐止薰的脸浮起了一层极浅极浅的绯红色,让我想起了秀色可餐四个字,我很肃然的咬这两个字:“阿、薰。”沐止薰的脸红了一半。

我再叫:“阿薰。”沐止薰的脸红成了一片艳阳天,委实叫人新奇。

我们步行去白河镇,沐止薰一路无言,走了一半突然说:“我喜欢听。”

啥?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喜欢听我叫他“阿薰”,立刻喜气洋洋的掏出一块手绢来,走一步,叫他一声“阿薰”,在手绢上打一个结。

沐止薰问我:“薏仁你做什么?”

我欢欣雀跃:“你说你喜欢听,那我走一步就叫你一声,算一文钱,我每叫你一声,就在手绢上打一个结,回去数数手绢上几个结,就知道我叫了你几声,好算钱的。”

沐止薰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脸色由红转黑,默默的望着前方不看我,可是那手,却将我牵的愈发紧了。

集市十分热闹。卖鸡的婆娘将肥鸡从箩筐里捉出来,清脆利落地与主顾还价,一口泼辣辣的爽利方言;卖糖人儿的老头身边围了一群萝卜头,个个舔着手里的稀糖人,还眼巴巴的将他瞧着;卖花的小姑娘挎一个竹篮,篮里一把新鲜的白玉兰,朝行人露出讨喜的笑容。沐止薰牵着我,慢悠悠的在这一场热闹拥挤的人间世俗烟火中穿行,沿途的姑娘们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的手大约都涂了鸡油打滑,那手帕子一块块的飘落到沐止薰身旁,我在深深的佩服这些姑娘居然能够恰到好处的掌握这轻飘飘的手帕掉落的方向只余,还觉得沐止薰这回极大的促进了白河镇手绢香帕买卖的繁荣,莫怪那集市里卖手绢的大婶,笑得褶子都开出了一朵牡丹花。

这些姑娘们身上的香粉胭脂味,熏的我眼泪直流,十分怀疑我明日起床大约要顶一双乌鸡眼了。沐止薰很淡定,任由身边手绢飞满天,他自明月山岗过,河川大江流,只把我往身旁揽了揽,他身上的药草味儿钻进我的鼻孔里,好闻的紧。

我们在集市上买了一打蜡烛,几只碗筷,花籽菜籽,我在谙暖国做一个质子的时候,曾和暖阳容弦一同去逛过谙暖京的集市,那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货物,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热闹,没一处是眼前这白河镇的集市可以相比的,然而我却衍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这天下的万里锦绣繁华,都只在我身边。

这一趟集市,逛的我们都很开怀,待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我在屋内归置买回来的东西,沐止薰在外面地里洒种子。我将将出去,便瞧见沐止薰杵着一把锄头,在暮色里很是欣慰的瞧着眼前这一片地,他这形象,跟秋收时欣慰的瞧着低垂的麦穗的老农十分神似,哪里还有琉璃国二皇子半分影子。

我踱到他身边去,感叹:“二哥,现在种下一个葫芦,到秋天就会有很多很多个小葫芦了。”

沐止薰笑得很妖孽:“现在种下一个薏仁,到秋天就会有很多很多个小薏仁了。”

我大惊:“你要把我埋到土里去?”

沐止薰静默的看我半天,声音低哑暗沉:“不,用另一种方法,也会有很多很多个小薏仁。”

我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一个意思以后,激动的直打颤,嗷嗷!我在心里欢呼,来了来了,云尚宫说的那最叫男女销魂嗜骨的事,总算要叫我沐薏仁也体验一回了!

我很热切的将他盼着,预备看他拿我怎么样。沐止薰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我,那眼光吧,就譬如你面前放了一盆新炒制的香喷喷的小核桃,可是你蛀牙了。那种想吃不能吃的纠结,此刻就在沐止薰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展现着。

我自觉我这眼神火热地已经能点燃一堆湿柴火了,然而沐止薰看我半晌,叹了一声,牵着我的手进了屋内,在饭桌边坐下。我被沐止薰这出乎意料的举止惊呆了,傻乎乎的像头牛一样,被他牵着牛鼻子,牵到饭桌旁。

桌上四碗热菜。要我同沐止薰在灶台前熟练的挥菜铲子,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是以我们便只能吃昨日村民们送来的冷菜,幸而李春妮这姑娘心善,给我们在灶洞里添了几把柴火,生起火来,又给我们一个竹蒸笼,指点我们将冷菜放进蒸笼里,说等蒸笼底下的水煮沸了,菜也大约热了。托她的福,我和沐止薰这才有热菜吃。

沐止薰埋头扒饭,我寻思着该怎么开口问他为何不打算今日种我下去,等来年秋天收获很多很多个我来,然而我虽然脸皮厚的赛过猪皮,要明晃晃的将这种事情问出口,着实也超过了我脸皮厚度,还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我很扭捏,沐止薰夹了一筷子红枣给我:“你要多吃点,补血。”

他这话里的含义歪歪扭扭曲曲折折,很不够爽利,我琢磨半天,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今日我来了葵水,再想起他那纠结的眼神,我悟了,接着便无力的委顿了,焉巴的很彻底。

73圆满

这几日来连下了几场春雨,沐止薰前几日种下去的种子都发了芽,绿油油的一片嫩苗儿,瞧上去甚为讨喜。

烟柴头从外头和母狐狸一同跑进来,一身灰毛被细雨淋得湿嗒嗒得粘成一团一团,这花狐狸前几日跑到村子里去玩,被对面李麻子家的灰狗跟在后头又撵又追,狼狈逃窜的甚为可怜,是以这几日学乖了,只和母狐狸在小院子背倚着的后山玩儿。

李麻子家那只灰狗我瞧见过,灰不溜秋的毛色,简直和烟柴头一个模样儿,乍一看,极容易把这狗和这狐狸混起来。

沐止薰知道后,轻轻一声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一刻钟前向李麻子讨了一卷粗麻绳来,此刻正在用上次修缮门板余下的一块小木板和这卷麻绳,在刺槐树下给我做一个秋千。

我仰头看他,他半跪在刺槐树粗壮的枝干上给绳子打结,因这刺槐树长势极好,是以沐止薰的脸孔便被掩映在繁茂的枝叶后面若隐若现,我只瞧见他乌衣上落了几串白色槐花。

他从树上跃下,用力拽了拽绳子,又细心的将麻绳上的毛刺儿给打磨光滑了,对我说:“呶,坐上去试试吧。”

说来可怜,我小时只在御花园内瞧见过沐凌霄打秋千,那秋千两边绳子上缠绕着鲜艳的折枝花朵,十分的精巧漂亮,只是沐凌霄就是打个秋千,也维持了一副皇家公主的风范,坐在秋千上荡得谨慎又细致,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那秋千原来真的是晃了那么一点点的,叫人看了恨不得狠狠去推她一把,我彼时很嗤之以鼻,荡秋千,要的可不就是那爽利刺激的感觉吗。

如今我依然是这么想的,是以不知不觉便荡得越来越高,风声在我耳旁呼啸而过,荡到最高处时,那恐惧中寻求刺激的感觉,那心脏停摆的一瞬间,都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很新奇,然而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待我诧异的发现这秋千已经晃荡的停不下来的时候,我便再没什么雀跃新奇的心情了,荡到了最高处,我居然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一片刺槐叶背面的毛虫被我吓的蜷缩成一团装死,我骇得张嘴呼救:“二哥救我!”

那“我”字将将出口,我终于握不住秋千绳,被晃的飞出了秋千,我维持着面孔朝下的姿势在空中飞了短短的一段时间,瞧见了地上的烟柴头和母狐狸吃惊的抬头瞪着两双圆眼睛望着我,两颗毛茸茸的狐狸头傻乎乎的随我一同做弧线状的摆动;瞧见了面色焦急的沐止薰一甩衣襟快速往我飞的方向掠去,这滋味别说,还挺奇妙!

待我看见院子里的黄土地离我脸孔越来越近时,我只恨自己不会耍在空中翻身的姿势,因为我倘若以这样的姿势落地,估摸着我本就不甚丰盈的胸脯,大约会饮恨终生了;然而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我没有朝井口或者茅房栽下去,这也便足够了,人不能做太多要求。

我胡思乱想的这么短短瞬间,只听噗通一声,我落了地。然而那预期中的磕地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一只眼睛,眼前是沐止薰金丝滚边的乌衣襟领,他固然长年练武,然而被我这么飞天一撞,还是搂着我倒退了好几步,后脚绊到黄泥地上的坷垃石头,抱着我一起栽到地上去了。

我想到我这结结实实的一撞和一摔,不禁替沐止薰很是瑟缩地痛了一下,急忙去摸他的胸膛和臂膀:“二哥,摔疼没?”

沐止薰不说话,脸上一股红潮蔓延开来,从脸颊到耳根,又悄悄蔓延至锁骨下被衣襟遮住的胸膛,十分引人遐思。他捉住我的手:“别摸。”

他的声音很喑哑,我趴在他身上,与他气息相缠眉眼相对,也觉出了一股春意缭绕的旖旎气息。他的手伸到我脑后,一掌把我的脑袋压向他,寻到我的唇,一下一下地剥啄着,我涌起一阵热意来,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在失落些什么,又在期盼些什么,但是这空落很快被他的唇填满了,他极有耐心的辗转摩裟,细碎的啜吻着,舌尖交缠中濡湿流连,缠绵到极致。

我像一头小兽,扑在他身上,扯开他的衣襟,毫无章法地在他胸膛乱啃乱咬,瞧见他胸前那两抹朱红,如滚珠般挺立着,我没来由的觉得饥饿,便伸舌轻轻舔了添,沐止薰立刻从喉中呻吟一声,手滑进我的衣衫,在我腰后那片肌肤上不住的摩裟着,我抖索了一下,一边在他身上厮磨扭动,一边捂着腰笑:“二哥,痒,哈哈哈哈……”

我正在笑着,突然身子一轻,沐止薰打横抱起了我,我瞧向他眼中,他双眼眸色如墨,可是又分明有两点赤红。他抱着我大步向室内走去,我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便是再没脸没皮,也觉得羞得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在他怀里尽力向后望去,暮色中烟柴头与母狐狸依偎在一起,余辉薄暮,将院落里留了一地的碎金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