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到窦小姐,大概还在里头……”
“废物!”徐离忍一拂袖,甩开了答话的小太监,“叫人进去救人!”
众侍卫面面相觑,火势烧得正旺,这个时候冲进去救人,只怕人没救出来,还得搭上自己的命。
徐离忍眯眼看着着火的宫殿。他等不及看到窦阿蔻被傅九辛毁去,却先看到了她这么偏激的诀别。这个世界上,唯一肯真心待他的人,也要走了。
也许是滚烫的烟火熏了眼,徐离忍感到了眼里的酸意,他失神地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前走了一步……
“皇上!”他随侍的侍卫抱住了他的腿,“皇上龙体金贵,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您还要泽润天下的苍生黎民哪!”
徐离忍猛地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得很近了,滚滚热气扑上面孔,滚烫的气浪将他的袖子吹得鼓胀。
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定下神来:“让人进去搜!要是救不出里头的主子,孤让你们统统陪她黄泉路上走一遭!”
到头来,他到底还是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他才刚坐上龙椅,还没有享尽这无边的繁华与奢靡,他还不想死,不过就是一个窦阿蔻罢了,不过就是一个窦阿蔻罢了……
“徐离!”
徐离忍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
窦阿蔻低着头,磨蹭到他旁边:“我……我不是故意烧房子的。”
徐离忍盯着她,一直盯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窦阿蔻索性耍赖:“我没有钱赔你的!”
徐离忍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三分狂喜,三分期待,“你……”他吐出了一个字,忽然回过神,脸色迅速变幻,依旧变作从前那样不屑又邪媚的样子,“你还活着啊。”
毕竟烧了一栋房子,窦阿蔻很心虚,提要求时有点气势不足:“徐离,你什么时候放了我爹和姨娘?还有,我想早点去西烈堡见阿辛。”
徐离忍很不痛快,不耐道:“到了四月十五,自然会带你去西烈堡。你爹和姨娘,我不会动他们,但也不会放了他们。”
窦阿蔻很气馁,她就知道徐离忍会这么说,她退了一步:“那你把我的刀还我。”
宫中禁兵器,除了龙子身边的一品带刀侍卫,其他人等皆不可带兵戈进宫。徐离忍看着窦阿蔻很久,看到她那双眼睛里是全然的单纯不知世事,才缓缓点了下头:“好。”
窦阿蔻换住兰微宫了。徐离忍差人送来了一把刀和一摞书,转达了这样的意思:要是实在闲,就练练武看看书,不要再妄图烧房子,哪怕烧了整个紫微宫,他也不会放人。
窦阿蔻先拔刀出来看,这刀鞘很华丽,用彩色的宝石装饰着,刀柄还有红色流苏,可是刀却很脆,寻常人看来,这刀也算是好刀了。但是在惯于使刀的窦阿蔻看来,这刀就像是给小孩子玩儿的。
她叹了口气,把刀别到腰间,聊胜于无嘛。
接着她翻了那堆书来看。徐离忍显然还算是花了点心思的,这堆书里林林总总包含了各种类型。窦阿蔻翻了几本异怪杂志,又翻了几本才子佳人的小说,觉得无聊,丢在了一边。
最底下的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封面泛黄,显然已经很古老了。窦阿蔻一拿起这本书,几页纸张就掉落下来。
她甩去书中爬出的一只书虫,翻开扉页,这书似乎是一本地方志,而讲的地方,是那已经没落了的古国,司幽国。
窦阿蔻心里一动,司幽国地底有宝藏的消息是近来才传出来的,一夜之间传遍了江湖,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讲司幽国的古书又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窦阿蔻只觉得这是老天在帮她,全然没想到这是徐离忍有意或无意的举动。
书中所讲,司幽国有上百年的历史,沉淀积累,形成了自己的衣着服饰、语言文字以及文化制度。虽然司幽国处在煌朝以西较荒凉的地带,但因靠近绿洲水源,还是十分繁荣昌盛的,历来的国主都定都毫辉城,祖上世代相传名剑楚蚀剑,传说谁拥有楚蚀剑,谁就是司幽国默认的国主。
煌朝自煌太祖立朝以来,也才过去了五十五年,和这个有上百年历史的司幽国比起来,就像一个黄口稚儿。煌太祖初登位时,曾忧虑不已,担心强大的司幽国会侵犯煌朝国土,因此日夜练兵,将紫微清都的城墙又加高了一丈。
但他这个担心却是多余了。五十年前,司幽国国境刮了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风暴,风卷狂沙,刹那间将整个毫辉城埋在了地下,城中人口畜牲死伤无数。
这几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当年的煌太祖接到消息立刻派人去探查,回报的探子说,昔日毫辉城所在,如今只剩一片茫茫黄沙戈壁,只有毫辉城最高的建筑千层塔的一个塔尖还露在黄沙之上,其余的房子、街道,都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
煌太祖惋惜不已,不仅仅是惋惜曾经这么繁盛的一个国家一夜之间灭国没落,也是惋惜跟着毫辉城埋入地下的楚蚀剑和司幽国历朝历代积累的财富。
后人也曾试图挖掘过毫辉城遗迹,但都无功而返。渐渐的,这个历史上显赫一时的国家被人淡忘了,再无人提起。曾经的毫辉城遗址,现在只是一片荒凉。
窦阿蔻废寝忘食地读完了整本书,合上书发呆。她想,司幽国的宝藏毕竟是别人的,假如这个司幽国还有后人或者幸存下来的子民,也肯定是不愿意他们这群江湖人去抢夺财宝的。
但她是希望司幽国已经无主了。这样,她也许能找到那把楚蚀剑。阿辛使剑,但他的剑在上次弟子试炼与厉三比武中,被厉三的枪截断了,如果她能找到楚蚀剑就好了,阿辛那样高超的剑艺,也只有楚蚀剑才配得上他。
一连几天,她都在翻来覆去地看那本书,等到看完,已是过了好几天。
她算了算日子,离武林大会的时日不远了。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见到阿辛,爹爹和姨娘的事也许也会出现转机,不由得精神振奋起来。
她所在的兰微宫平常根本无人来访,这一天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丁紫苏喝得有些醉,跌跌撞撞地闯进兰微宫,把窦阿蔻唬得一愣一愣的。
窦阿蔻小心翼翼:“丁小姐,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
“别这样……别怎样?你们每个人都让我别这样……窦阿蔻,徐离忍他要选妃了!”
“喔。”窦阿蔻虽然不大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想到丁紫苏千里迢迢从百草经跟着徐离忍到紫微清都,为了徐离忍又抛掉江湖女儿的自由和豪气,心甘情愿当一个深宫里的女人,不由得也觉得她可怜。
“他明明说,会让我做皇后的……可我名分还没定,他却要选妃了!”
窦阿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木讷地说:“可能,可能他也是不得已。”
“是……我知道,他刚上位嘛,还没坐稳龙椅,这个元老的女儿,那个重臣的侄女,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我跟他才几天啊!何必这么快,这么快!”
窦阿蔻默然了,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醉酒的丁紫苏怎么办。她们俩本就没什么交情,丁紫苏还隐隐有些看不起自己,可在这深宫中,她被逼得只能对窦阿蔻吐吐苦水,也确实是可怜。
丁紫苏打了一个酒嗝,又忽然高声喊道:“哈哈!我不怕!我会治好他的毒,然后做皇后!我肯定能当皇后!”
她喊完这一句,盯着窦阿蔻看。她在她这样的年纪,早在家里和几个妹妹争宠爱、玩心计,勾心斗角夜夜不得安眠。凭什么窦阿蔻就能这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这样的稚善里头,会不会都是傅九辛的血肉?
她看着窦阿蔻,冷冷道:“愿你不会蹈我覆辙。”
她虽醉了,但仍清醒,发了酒疯后,又独自走出了兰微宫,只是留下了那句话,让窦阿蔻百思不得其解。
西烈堡
窦阿蔻的计划,去的时候先摆脱徐离忍,然后趁他不注意去找顾怀璧和唐寻真求救,可她没想到,徐离忍根本没打算去西烈堡。
“你和我一起去?就我们两人?”窦阿蔻小心翼翼试探着丁紫苏。
丁紫苏因为徐离忍不去,正心情低落,闻言瞪了窦阿蔻一眼:“你当我愿意?谁要和你这个傻子一起去!徐郎他是皇上了,不方便时时出宫,才让我跟着你去盯着你的。你可别得意,也别想中途逃走,你爹爹姨娘都还在我们手里呢。”
四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她们在四月初八出发,徐离忍在紫薇宫门相送。窦阿蔻和丁紫苏都是利落的装扮,两人分明没有相差几岁,但丁紫苏看上去就是个妩媚的女人了,而窦阿蔻还有点孩子气。
徐离忍盯着窦阿蔻看了很久,心里想,她就是该这样维持着一点点懵懂的天真才好。
他冲窦阿蔻叫:“你过来。”
窦阿蔻在丁紫苏毒箭一般的眼光中不情不愿地蹭过去,低着头不看徐离忍:“做什么?”
“你的刀。”徐离忍自腰带上解下佩刀,“你原来的那把,被那几个草包弄折了,这把先赔给你。”
窦阿蔻眼睛一亮,纵然她不大想拿徐离忍随身的佩刀,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把刀比她之前的那把好了太多,比她在宫中那把刀鞘镶满珠宝的就更好了。
徐离忍把刀塞给窦阿蔻,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看向丁紫苏:“行了,你们出发吧。”
这一路,窦阿蔻身无分文,盘缠与干粮都在丁紫苏那儿。因为徐离忍赠刀的举动,丁紫苏没什么好脸色给窦阿蔻看,住客栈时,她自己住天字一号房,窦阿蔻住最简陋的柴房;进食时,她吃从客栈打包的芙蓉酥鹅儿卷,窦阿蔻啃干巴巴的干粮,连口热水都没有。
丁紫苏冷眼看着窦阿蔻什么时候会被她折磨得受不住,却没想到窦阿蔻过得自得其乐,有的睡就睡,有的吃就吃,丰润的脸白白嫩嫩,于是丁紫苏愈发郁闷了。
一路往北,江湖打扮的武林中人越来越多,歇脚的茶摊上,也大都在谈论这司幽国的历史和宝藏,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司幽国下埋了一棵能许愿成真的青铜树。窦阿蔻暗中观察,这些武林中人的底子都相当不错,看样子各门各派都遣了上等弟子,势要分一杯司幽国宝藏的羹。
第五天上,她们到了离西烈堡最近的龙凤镇落脚。镇里的客栈都被江湖人定满了,走在路上,一个招牌砸下来,十个中有九个是武林人士,还有一个是武林人士的随从。
丁紫苏财大气粗,找了镇上最好的客栈,砸了二十两银子,硬生生把客栈掌柜砸得让出了自己的房间给窦阿蔻她们住。两人在大堂点了一桌酒菜,一边吃一边听大堂里的众说纷纭。
丁紫苏扫了一眼,冷笑道:“七杀连环坞、公孙墨家、水路十二排、磅礴门、江南厉家,都到齐了。一言堂的大小姐在西烈堡里,大概我们丁家也先进堡了,就差你一个清墉城了。”
窦阿蔻没有说话,她现在的心思不在寻宝中,而在找到阿辛和救出家人里。丁紫苏吃完了,率先上楼,抛下一句话:“先说好了,等会儿你打地铺,别和我挤床。”
窦阿蔻冲着丁紫苏的背影悄悄做了个鬼脸,她不想这么早进房看丁紫苏的冷脸,和她相看两相厌,于是放下筷子,偷偷溜出了客栈。
龙凤镇中一条河穿城而过。河边有人卖花灯,三三两两的少女挤在一处,在花灯上悄悄写上自己意中人的名字,娇羞地放在河上。窦阿蔻正看着卖糖葫芦的摊子流口水,忽然有一声极软糯的声音蹿进了她耳里,这河边人声嘈杂,可窦阿蔻却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声音,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过娇软,真让人酥了骨头。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青色裙衫的少女袅袅婷婷地站在河边,手中一盏花灯,对着身旁的一个男子说:“九哥哥,你说,写什么好呢?”
男子说了什么窦阿蔻没听清,她只看到那个背影十分的熟悉,熟悉到和她梦里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重合起来,分毫不差。
她跳起来,朝河边跑去。
河边人多,几个姑娘嫌她太过鲁莽弄皱了她们的衣衫,窦阿蔻头也不回地叫着对不住,在人群中搜寻刚才惊鸿一瞥的两个人,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河边,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花灯在河中央漂着。
河对岸有人在放烟花,金丝银线盛放在空中。窦阿蔻疑心的那个人,就像烟花一样,遁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惊梦一场的后果是窦阿蔻当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稳。丁紫苏从床上砸枕头下来:“消停点!我还要睡呢!”
窦阿蔻好不容易打了个瞌睡,天就亮了。
今天是西烈堡大开迎接武林群侠的日子。从龙凤镇到西烈堡的路上,都是络绎不绝的江湖人。窦阿蔻瞪大眼睛东张西望,想再找找昨晚上看见的那个人,可路上都是陌生的脸。
她开始疑心昨天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丁紫苏一路上骄傲地享受着少年们投来的惊艳的目光,就是身边这个丫头太给自己丢份了。
走了不多时,西烈堡恢弘的城门已近在眼前。
顾怀璧站在门口,跟着父亲迎接各门派的弟子,正忙得应接不暇,有一双手递过来了两张帖子:“清墉城和百草经。”
顾怀璧心里一跳,忙不迭地抬起头来,直接略过丁紫苏看到了窦阿蔻:“阿蔻!你终于来了!我以为——”
他忽然打住,拉了身旁一个西烈堡的弟子:“你在这看着,我去去就来。”
然后拉着窦阿蔻往西烈堡后园走去:“寻真!快出来,看谁来了!”
唐寻真自厢房奔出,一眼看到了窦阿蔻,一条银鞭就甩过来了:“死丫头!这些日子你死哪去了!和野男人私奔了不成!”
她嘴里不依不饶,人却奔过去,一把抱住了窦阿蔻。
窦阿蔻眼圈也有些红:“师兄,师姐。”
唐寻真仔仔细细看了她两眼:“你怎么瘦了?你跟着谁来的?前些日子我们在百草经分道扬镳后,你就没了消息,派出去的人说你家被抄了,怎么回事?咦你的刀呢?你家里人呢?”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砸得窦阿蔻有些头晕。
还是顾怀璧冷静:“寻真,让阿蔻歇会儿。我们进去倒杯茶,慢慢说。我刚才瞧见她是和丁紫苏一同来的,拜帖也在丁紫苏手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窦阿蔻大口灌了一杯茶,抹了抹嘴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被下狱、又碰到徐离忍和丁紫苏的事情说了出来。
唐寻真半天没反应,良久才忽然一拍桌子,跳出来大骂:“娘的那个娘娘腔居然是二太子?!还当了皇上?!”
顾怀璧一把按住她:“坐下。阿蔻的家人还在徐离忍手里,就是不知道他要换什么条件了。阿蔻,朝廷的事我们不清楚,可能还是你先生更了解一些,你先生呢?听听他怎么说。”
窦阿蔻傻眼了:“阿辛不是在西烈堡吗?”
顾怀璧大惊:“没有啊!他和我们在清墉城分手,说是要去置办丁白芷结亲的喜礼,回了紫微清都。而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我以为他和你在一处啊!”
窦阿蔻像是掉进了冰窟,她盼了那么久,赶了那么久,一路上就想着找到阿辛就好了,结果却是这样重重的失望!
窦阿蔻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徐、徐离说阿辛在这里的……阿辛不见了,爹和姨娘又在牢里面……”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把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和惶恐都哭了出来。
顾怀璧和唐寻真对视一眼,前者咳了两声,别过头去。唐寻真蹲下来,拿了手绢替窦阿蔻抹去满脸的泪水,哄道:“阿蔻莫慌。这不是还有我和你师兄么。西烈堡的地盘,看谁敢来动你。”
顾怀璧顺口接到:“丁紫苏才不会怕我们。阿蔻的爹娘都在他们手里,阿蔻就算和我们相遇了,也没什么用。”
窦阿蔻闻言,悲从中来,又哭湿了唐寻真一条帕子。
唐寻真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顾怀璧的嘴缝起来,顾怀璧才醒悟过来,挫败地拍了一下额头,跟着蹲下来哄窦阿蔻:“阿蔻,徐离忍既然说九辛在西烈堡,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要急,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也许九辛会出现也不一定。”
窦阿蔻渐渐止住哭声,她只是发泄掉近些日子以来的情绪,哭完了,顿时就觉得好过了很多。她心思单纯,性子又乐观,想了想,觉得顾怀璧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自己擦去了泪水,哑声道:“嗯。我等阿辛出现,如果阿辛没出现,我就去找他。找到了他,再去救我爹和姨娘。”
顾怀璧和唐寻真在心里叹了口气。徐离忍当皇上,窦家被抄,窦进财和姨娘被扣住当做条件交易,傅九辛又恰恰在这时消失,这绝不是巧合,说不定是一盘很早前就布下的局。他们谁都知道其中□重重,也许是谁都想不到的进展,可只有窦阿蔻依然这样简单又坚定地相信自己的想法,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愚蠢。
可若不是她这样简单纯净的性子,傅九辛又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九哥哥
武林大会在西烈堡聚侠台上举行。江湖门派各自占了位置,起头是掌门或派出的弟子,随后是门人。
唐寻真远远地见到窦阿蔻,朝她挥手:“阿蔻!这边!”
窦阿蔻费力地穿过人群挤到唐寻真身边,才发现她占了一个绝好的位置,这边视野开阔,将整个聚侠台都尽收眼底。
顾怀璧站在西烈堡堡主身后,悄悄地朝唐寻真这边投来一眼,然后微微笑了笑,唐寻真嘴里嚷着“死相”,脸上的表情却很愉悦。
窦阿蔻看在眼里,想起下落不明的傅九辛,心里有些酸涩。
西烈堡堡主说了一通话,大意是此次寻宝需要江湖各派同心同力协调合作,希望大家能尽弃前嫌抛去私心,听从堡主分配职责,各司其职。届时宝藏如何分配,端看毫辉城下埋的是什么宝藏,再和各派掌门商议。司幽国在煌朝以西,离西烈堡大约半个月的路程,这半个月的时间就留给各派筹备远行的物资。
他说完,振臂一呼,底下的江湖人士纷纷响应。公孙墨家的门人说毫辉城一定有机窍,没了他们公孙墨家可不行;磅礴门的弟子说五十年过去,说不得机窍都生了锈不管用,还是得靠他们磅礴门的火石炸开地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热切。从前虽也有人探过司幽国宝藏空手而归,但这次整个武林都参与进来,众人是材火焰高,一定能有所收获。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大头肯定会被几个大门派分走,但对于小门派来说,捞些金银也是好的。
聚侠台上人人踌躇满志,又都是豪爽的性子,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挑了别派的旧识说是要切磋,在聚侠台上捉对儿厮杀起来。
厉家家主看着这蓬勃热闹,朗声笑与西烈堡堡主道:“顾堡主,依我看,这一回齐集武林人士,司幽国之行必能有所行。听闻毫辉城城主历代相传的名剑楚蚀可破日月,若到时寻到了,不知堡主可否让于我厉家?”
顾堡主皱眉,厉家不是行枪法么,要一把剑干什么。他正想说什么,忽听聚侠台上空传来一声长啸。
这长啸之人内力极深厚,有几个正在切磋的弟子不慎被这长啸动了心神,真气翻腾之下呕出一口血来。
啸声直冲九重霄,石破天惊一般尖利嘹亮,啸声结束后,那人又笑道:“楚蚀是我司幽国镇国之宝,你们说要就要了?也要看尔等有没有这本事!”
顾怀璧皱起眉头,运气调息免受啸声扰动,他尽力想分辨出这神秘之人在哪处发声,细细分辨之下,却只觉得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竟不能根据声音判别方位。
他气发丹田,朗声道:“晚辈不敬,前辈可否现身一叙?偷偷摸摸乃宵小之为,实叫人不齿。”
那声音答道:“不齿?你武林正派齐聚一堂,商量如何偷取别人的财富坐地分赃,倒说我不齿,真是可笑之至!”
在场众人被戳中痛处,脸面上都挂不住,骂骂咧咧起身要找神秘人。
神秘人却再没有出声。顾怀璧眼观四方,忽然瞥见聚侠台西南角有一抹黑影极快地掠过,虽然是十分短暂迅速的一瞬间,但却被他捕捉到了。
“止步!”他蓦地飞身而上,正要去追,忽见百草经丁家所在的位置上飞出了一把银针,齐齐扎在刚才神秘人落脚的柱子上,而后又一抹紫影飞出,极快地追着神秘人的方向而去。
窦阿蔻正看着这变故看得眼花缭乱,忽然身子被人一挟,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
“丁紫苏你放我下来!”她扭头,看到挟着自己的人正是丁紫苏,也是刚才发针的那抹紫影。
“闭嘴!”丁紫苏看了看后面紧追不舍的顾怀璧,几个起落间又往后飞了几把银针,顾怀璧为了躲这漫天的飞针,渐渐地被甩远了。
窦阿蔻的轻功很糟。但显然丁紫苏的轻功十分了得,挟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不被前面逃窜的神秘人拉开距离。
她一面紧追,一面瞄准了神秘人落脚的树枝,银针把把飞出。
一逃一追了没多久,神秘人在前方不远处猛地一止步,回身骂道:“你这个小女娃!要追老夫到何时?要不是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人,我早出手了!”
丁紫苏也落了地,窦阿蔻在空中飞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脚站到了实地上,连忙挣脱掉丁紫苏的胳膊,向神秘人看去。
神秘人穿了一身黑斗篷,从头到脚皆备包得严严实实。窦阿蔻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由一怔。这人居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是精神却很矍铄,尤其有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
丁紫苏将窦阿蔻往前一推,推到了老人那边。
老头子一愣,怒道:“这是干什么?”
丁紫苏嘴角弯了弯:“这是你家少主的一个故人。带她去见你家少主,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老人闻言,仔仔细细地将窦阿蔻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狐疑地自言自语:“故人?”
窦阿蔻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那样的眼神太犀利,好像是凌迟一般一块块割她的肉。
老人看看窦阿蔻,他看出窦阿蔻武功不精,最多也是中上的水平;他再看看丁紫苏,这女娃儿虽然轻功了得,但内力不济,也不足以构成威胁。
他皱眉:“好吧。若是少主不认识这个小丫头,别怪我灭口。”
他又看向丁紫苏,心里在盘算要不要杀了她,却听丁紫苏老神在在:“我和你家少主有一桩交易要谈,你要是杀了我,小心你自己的老命。”
老人疑心极重,眼睛在窦阿蔻和丁紫苏之间转了好几圈,才道:“行。我带她进去。”
丁紫苏毫不迟疑,也不想探寻老人最后的落脚之处,转过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林间。
只可怜窦阿蔻,刚被丁紫苏挟着飞了这么远,又被这老头子像拎一只小鸡一般,拎着再度在林间穿梭起落。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从前她被傅九辛抱在怀里飞时,只觉得既刺激又兴奋;可是换了人,她只觉得可怕。
不知飞了多久,老人渐渐地减缓了速度,而后窦阿蔻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到了,自己起来走。”
窦阿蔻睁开眼一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她粗粗估计这里离西烈堡已有了大半日的路程,却不想在这密林深处,居然有一座小规模的行宫。密林掩映下,青瓦白墙隐隐绰绰,隐约还可听见流水飞瀑的声音。
老人推着她,粗声粗气道:“发什么呆?赶紧走。”
他推着窦阿蔻走到行宫门前,在一边的机关上转了几圈,石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里头几个少年正在习武,闻言转向他,笑道:“陈伯回来了?可打听到什么情况——咦?”
他们探究的目光落在窦阿蔻身上,好奇道:“这小姑娘是谁?”
看上去乖乖巧巧白白净净,倒像一只玲珑剔透桂花馅儿的汤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