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在兜转间 作者:墨银
1、天津麻花 ...


街边新开了一家天津蜂蜜麻花——在三天前它还是一家促销打折的鞋店。

舒一润大失所望的站在店铺门口,她三天前看中了一双蓝白色帆布鞋。

柜台后面的圆脸姑娘一团和善,热情招呼:“新出炉的正宗天津蜂蜜麻花!又香又脆!”

舒一润决定不空手而归,向圆脸姑娘买了一牛皮纸袋的麻花,圆脸姑娘递与她时强调:“正宗的!”

嘿,在这江南城市,正宗的天津麻花听上去多么不易,正如同满大街的正宗兰州拉面一样,都是一个噱头。

舒一润一手从纸袋里摸索出一根麻花送到嘴里啃,一手抱着纸袋往前走。

旁边一辆宾利开出老远,又慢慢的滑回来,车窗摇下,杜卿格一张轻佻英俊的脸探出来:“咦,小舒表妹你回来啦!怎么也不同我说声!”

舒一润痛恨死杜卿格这么叫她,冷笑三声:“我三天前就回来了——我为什么要同你说?”

杜卿格只当她小女孩脾气,不甚在意:“晚上有空不?给你接风洗尘,言少和你千张表姐也一同去。”

这是好意,不能拒绝。

舒一润站了半晌,一口咬住嘴里那根麻花,空出一只手摸到袋子里去探索,拿出一根大麻花来,捅到杜卿格高挺的鼻梁跟前去:“你要不要吃?”

那麻花的渣子还在往下掉。杜卿格和顺的笑:“不了,谢谢。晚上联系。”宾利绝尘而去。

他躲她总是躲得很及时。

中午舒一润在吃方便面,白千张来电:“舒一润!你居然回来了!如果不是杜卿格和言陌说,言陌又来和我说,你打算几时才告诉我?”

舒一润被惊得猛一吸溜,面条差点从鼻孔里进去。

“下午三点,北音见。”白千张自嫁给言陌以后,多少沾染了一点言陌雷厉风行的作风,唬的舒一润战战兢兢。

舒一润上网,查去北音的公交路线,转了几站公车,两点钟出的门,三点一刻才到。这个江南城市秀雅到极致,吸引了大批外地人来打拼,个个费尽心思留在这座城市里,然而又有多少人有闲时闲情来真正欣赏这座城市的美丽。

舒一润在北音光可鉴人的玻璃门前涂了唇膏理了头发,这才走进去。

白千张向她招手:“嘿,这边。”

咖啡馆里除了白千张这桌客人,便只有对面那桌上坐着一个白骨精打扮的女子,在忙忙碌碌的上网。

白千张问:“喝什么?”

“卡布奇诺。”

白千张鄙视她:“你不是小女孩了。”

舒一润摊手:“我是土包子,只知道这种咖啡——哦,还有麦斯威尔的速溶香草咖啡。我还要一个吞拿鱼三明治。”

这话被对面那桌的女人听去,抬起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冷冷打量舒一润,掩不住的轻视。

墙边一壁书橱,舒一润一眼望去:杜拉斯,情人,昆德拉,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文艺小资了满满一片墙。

舒一润失望而归:“我想看《知音》,《读者》也行。”

对面那女人再度抬头,这次轻视里带着冷笑。

白千张叹息:“这里最朴实的书是雍正王朝。”

舒一润摇头晃脑:“嘿,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变老了;我穿一件茶褐色的真丝连衫裙,在腰上扎起一条皮带,戴一顶玫瑰木色的有黑色宽饰带的平檐男帽——我在五年前疯狂迷恋过这些句子,且幻想有朝一日我与她一样的打扮,现在看来这简直是矫情的够呛。我还得承认,我从来没读懂过《情人》和《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白千张笑:“我也从来没读懂过。有些女人总会在小资文艺情怀里把自己想成忧伤抑郁的女主角且黯然神伤,事实上可能她们只翻了扉页便再无翻下去过。”

舒一润接口:“一个字:装。”

两姐妹一唱一和,成功的看到对面的女人变了脸色,窃笑不已。

白千张嫁入言家以后,多少有了贵气的雍容,但可贵的是她的天然呆属性不曾有丝毫改变,对待舒一润与往昔并无不同,且更为爱护她。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也是难得的美德。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说声?”

“我只不过去绍兴住了两天,为何你们个个仿佛我从西部支教回来一般?”

“我们以为你被杜卿格打击的惨了。”

“和他没关系,且我被打击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千张叹息:“我有时候真后悔把你带入炎黄奇迹这个游戏,让你认识了杜卿格——他除了那张皮相,究竟哪里好?”

舒一润敛眉沉思:“不知道。”

白千张倒,久久无法言语。

舒一润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以为他既然同表姐夫在一起,多少也该与表姐夫有相同之处,表姐夫这样的男人,只要杜卿格与他有几分相同,我觉得我便是值得了。”

白千张眉开眼笑,自谦道:“咳咳,言陌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舒一润笑笑不说话。

两人分别时说好了晚上聚会的时间地点,白千张要开车送舒一润回去,舒一润婉拒:“这边离西湖不远,我想逛逛南山路。”

许仙与白蛇的凄美传说千年流传,流传到如今不仅作为童话滋润儿童的幼小心灵,且造福了当地旅游局和风景管理处——雷峰塔已重新整修过,四十块钱一张门票。

舒一润痛恨懦弱的许仙,傻气的想倘若哪一天她被镇在雷峰塔底下,杜卿格一定与许仙一样的作为,可是他不是因为懦弱,他是因为不在乎。

 

 

2

2、永不 ...


晚饭在舒一润的强烈要求下,大家一起吃火锅,被杜卿格鄙视一刻钟,说舒一润真好养活。

大家都有车,只有舒一润朴实的搭公车,自然又迟到。

杜卿格自诩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身嫩粉色的衬衫,那么轻佻的颜色却丝毫不减其英气,领口微敞,露出里面隐隐约约蜜色胸膛,身段好,自然就漂亮。

舒一润一落座,目光盯牢杜卿格脖子以下,开始调戏大业:“杜卿格,请你给我看你健硕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

杜卿格哑然,目光瞥到白千张和言陌处求救,那两人你给我夹一个贡丸,我给你夹一片羊肉,将杜卿格落单。

杜卿格只好和顺的笑:“小舒表妹,女孩子这样说话不好。”

“乱叫别人表妹也不好,我与你并无血缘。”

“那么一润,请你敞开肚子吃到饱。今天我做东。”

舒一润别无他法,杜卿格的温和是一道墙,她在墙外抓挠踢打,愈发显其幼稚。

席间气氛融洽,舒一润冷眼看言陌给白千张夹菜递手巾好不殷勤,哪里有半点“言少”的狂狷傲气。舒一润幻想有一天杜卿格也这样对她,那便是世间最美好之事了。然而美好的不像真实的事情,大抵也都不是真的。她只好看杜卿格一人吃的畅快,怨念丛生。

言陌问舒一润:“小舒,此去绍兴有何感触?”

“雅致幽娴。如果说西湖是世界的,她的美更为大气,那么乌篷船小石桥就是每个人心里至幽深处的梦。”又盯牢杜卿格补充一句:“与恋人一同去更妙。”

杜卿格只当没听见。

白千张正要说话,一娉婷女子停在他们这一桌,讶异:“杜少,好巧。”

舒一润抬头,正是下午喝咖啡时遇上的那位被她俩嘲弄奚落了一番的女子,她也认出了舒一润和白千张,再看看言陌与杜卿格,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平常略有耳闻,此刻就知道了个大概,笑道:“杜少,不介绍一下吗?想必这位就是舒小姐了,杜少的三任女友都被你给赶跑,我们可都是久仰你大名啊,那些女孩子正四处找人哭诉呢。”

舒一润懒得说话,白千张正打算反唇相讥,杜卿格淡淡开口:“余小姐,我不关心那些人。”哪些人?自然是所谓的女友了,有些话一出口,彼此都心知肚明了,女子讪讪,识趣告辞。

虽然这小插曲令人不愉快,舒一润还是吃了个饱,结账后白千张威胁杜卿格:“把舒一润安全送回家。”

“自然。”

杜卿格带领舒一润走去停车场,忍不住问:“如果当初的聚会,你看到的杜卿格丑陋不堪,你还会不会爱上他?”

“不会,只有看到英俊的男人,我才目不转睛。”

“那么你只是喜欢我这张面皮,我与其他英俊的男人并无不同。”

“不,我欣赏他们,但我却属意你。”

杜卿格无言以对,舒一润牙尖嘴利,他说不过她。

舒一润看他不说话,也问:“你几时才能试着爱上我?”

“永不。”

舒一润翻白眼,杜卿格无可奈何:“你几时才能放弃我?”

“永不。”

两人谈话破裂,一路沉默无言。

将近楼下,舒一润开口:“在咸丰酒楼吃醉鸡;深夜一个人烧烤羊肉串和玉米,叫一瓶啤酒喝;坐在乌篷船内看前方石桥逼仄而来连忙低头,穿过桥洞又是一片光明;去百草书屋和鲁迅故居,看成亲场景的蜡像,新娘子头上的红绸栩栩如生——这些时候,我统统在想你。”

车内幽暗寂静,有些话说出来便不能只当听错。

杜卿格沉默无言消极抵抗,将车停在路边:“你家到了。”

舒一润怒从心起,猛然离开座位朝杜卿格扑去,要碰到他薄唇的那一刹那,他轻轻一躲,舒一润的唇便微微擦过他的脸庞,错失一段风月。杜卿格转过头开看她,依然是温和的:“你家到了。”

不要紧,机会多的是。

舒一润心态很好,同杜卿格道了别,两三步上楼开门进屋。

舒一润是大四的学生,学校在温州安排了附属医院以及两所专科医院供大四学生实习,但是因为扩招后老校区的学生宿舍紧缺,需要自己租房,舒一润便向学校提交了申请,回了杭州找了一家医院实习。

她现在住的房子,是舒家的旧房,买了新房以后,这房便一直空着,因为地段离舒一润实习的医院很近,一家三口便收拾了一顿,择日搬了些日用物品进去。

舒一润摔下包,赶到窗口,正瞧见杜卿格的宾利在月色斑驳的树影下悄无声息的滑出很远。

第二日舒一润准时去那家医院报到。她的专业是应用心理学,然而医学院的应用心理学与别的学校又有所不同,一些医学的基础知识,譬如组胚解剖临概,多少也有些涉猎,也系统的学习过一类二类抗精神病药物,所以去到医院不至于显得太突兀。

医院的科教科给舒一润安排了四处科室轮转,她首日去的是心理测量科。

递上医院下发给科室的实习安排通知,对每一个医生问好,从医生彼此的称呼中暗地记下各自的姓氏,功课算是做足。

科室主任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子,姓任,身材小巧,短发梳上去一丝不苟,白净面皮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与病人交流时习惯说一口杭州话,当天扔给舒一润一本《心理卫生评定量表手册》和几份问卷样本。

“小舒,今天你先熟悉熟悉各份量表的评分标准,以后再渐渐上手。”

学校的测量课上早教过这些知识,实践过几份问卷,但舒一润微笑接过点头说好。虚心一点总有好处,只当温习教科书,好过暴露自己的浅薄。

舒一润翻了一天的手册,到点下班,白千张打电话给她。

“今日首次实习,情况如何?”

“尚未打入内部。”

白千张笑:“慢慢来,第一天的生疏难免,日后自会混熟——杜卿格昨日有否送你安全到家?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舒一润想了想,选择回答白千张的第二个问题:“他很绅士。我试图强吻他,没得逞。”

白千张不做声,半晌难以置信:“你怎么就爱上他了?”

“谁知道。过程不重要,至要紧是最后结果。这是一种状态。”

白千张被气得不轻,直呼舒一润病入膏肓药石罔及,挂断电话。

舒一润嘿嘿笑,从车库里骑出她的二手车,决定去外婆家蹭饭。

舒一润的外婆统共一个女儿,舒一润也就是唯一的外孙女,平日里宠爱至极。老人家注重养生,怕有白光污染,客厅一盏低瓦数节能灯,照的昏昏沉沉;做菜放极少的盐与调料,一碗蛋花汤和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舒一润口味重,哪里吃的下外婆用养生的法子做出来的这些菜,只一碗饭便放下筷子。

饭毕老人家关心起外孙女的终身大事:“一润啊,你是22岁的人了,要赶紧处对象了,不然迟了,好的小伙子就被挑光了。”

舒一润笑着反问:“外婆,你喜欢怎么样的小伙?”

“这也说不好,但最起码要安全踏实,至要紧是人要老实。就譬如外婆做的这些菜一样,你们小年轻口味重,嫌没有味道不好吃,可是你们不知道,这才是最养生的。那些浓辣鲜香的,吃多了是要得高血压高血脂胆固醇的。”老人家把养生的一套用到爱情上了。

舒一润无言,杜卿格若在外婆眼里,一定是烧烤油炸烟熏,滋味鲜辣却危险的致癌食品,是要和砒霜一样远离的。

她微笑告辞,外婆送到门边叮嘱:“每天一瓶酸奶不要忘记掉,比纯牛奶营养好。我知道你口味重,你现在不觉得,等到你老了,这里痛那里病的,你就知道养生的重要了。”

舒一润点头答应,回去的路上顿悟,她爱吃火锅,爱吃路边烧烤煎炸,所以她才戒不掉杜卿格。有的人一辈子清心寡欲,寿命长久;有些人晚年为年轻时的放纵付出代价,早早死去,但一生却是酣畅淋漓。

舒一润觉得,出头不出头,成名不成名,都不要紧,至要紧是欢喜快活,认准自己的所爱,哪怕将一副单薄的小身板都付于火中。

 

 


3

3、第四个 ...


心理测量室的工作,除去每周三精神科定时送病人来做测验和周五儿童门诊开的测验单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很清闲的。

舒一润花三天时间熟悉常用量表,本预备要把评分标准记得烂熟于心,结果任主任笑一笑,朝办公桌呶呶嘴,电热台板底下压了满满一桌面评分标准——人总是偷懒的动物;她再花三天时间熟悉操作软件,剩余时间便用来做白日梦,大抵都是与杜卿格有关的绯梦。

任主任说的“要体会每份量表的精神”,被舒一润揪一个发髻以后就忘在脑后,只时时幻想与杜卿格这样那样。

梁宵宵跳过来拍她的肩:“嘿,我们做《防御方式问卷》好不好?”

舒一润进入测量室以后的一星期,新实习生梁宵宵便也进来了,她在此部门待的时间尚短,热情还未完全湮灭,目前热衷于将电脑上每份问卷做一遍,用软件分析出结果,打印出来带回家惊叹。

两个小女生的面孔贴在一处,盯着电脑屏幕看。上面写,最常用的防御方式:幻想。

舒一润默然。这种量表有科学的信度效度样本系数,不同于网上那些心理测验,总是有道理的。所以她的结果很准,她每每在杜卿格那里碰了壁受了挫,脑中立即开始自动幻想,慰藉身体欺骗思潮,有效的很。

如果不是电脑里存的那些游戏截图,舒一润几乎要怀疑她与杜卿格的相识只是一场臆想。彼时白千张无良,带她入炎黄奇迹以后,全部精力投在与言陌的恋爱上,忽视周遭一切。

舒一润遭白千张漠视,有了大段时光空闲,顿而觉得游戏世界五光十色精彩绝伦,又是一个花花大千宇宙,她玩得兴起,今日与此族长结婚,明日开一个人妖小号骗娶漂亮姑娘,呼朋引伴城战族战BOSS战,幼稚行径引来白千张苦口婆心教育,舒一润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有一件事能令人欢欣,为何要同自己过不去。”白千张立刻哑然。

玩得太过,便遭报应。一日在野外,舒一润遭人围攻,她出野外前一定会清理背包,把金币和值钱装备道具放到仓库里去,如果运气真不好,那么点个复活回城,从头再来;只是这一日她头上却顶了一个加状态的勇士称号,这个称号是收集性称号,要先集齐前面十数个基础称号才能获得,使用次数二十次,死一次少一次,能增加使用次数的称号徽章不是没有,只是奇货可居,在舒一润看来是一笔大钱。

舒一润想到一句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杜卿格恰巧路过,看出被围攻的舒一润的ID很熟——几天前言陌似乎提过白千张的表妹的游戏名字。他救下舒一润来,问清楚确然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熟人,这一熟,就叫人家打入了内部。

梁宵宵听到这里骇笑:“爱上一个人如此轻易。”

“不,彼时我只是欣赏他。”

“已足够给爱情做一个前情铺垫。”梁宵宵有些羡慕。

舒一润想,她真正动情,只在陪同白千张去参加言陌的朋友聚会的一刹那,有人给她和杜卿格互相介绍:“呶,杜少杜卿格,游戏里的格式化。”

她惊为天人,喏喏:“杜先生。”

“小舒表妹,叫我名字,很显然我没有做先生的风范。”他这小舒表妹四个字,在后来令她恼火至极。

舒一润贪恋人间美色,上下打量杜卿格身材相貌,微笑:“显然你有。”

杜卿格的身段令她心旷神怡。

“就这么惊鸿一瞥,生出魔障来了?”梁宵宵揶揄她,不相信一见钟情。

“我最初以为只得一种方式爱他,后来渐而相思成癫入戏太深,不知不觉人也疯魔。”

梁宵宵还是不信,再要追问,舒一润便不语了。每个人都有一本陈年账簿,支出收益笔笔记在纸上,一页页翻下去,欠债的欠情的叫人骇然,一毛钱也能把人压垮,凡此种种,旁人未必能理解。

梁宵宵和白千张非我族类,她们的生活很理想,从小学念到大学,名正言顺的健康幸福阳光,没有不幸的机会去体验世间阴暗面,大抵不会明白,至苦楚是思而求不得。

“有病人来了,你们谁去做韦氏成人智力测验?”任主任走过来,面有不悦。舒一润和梁宵宵相视骇笑:“我做文字部分的,她做操作部分的。”

女病人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进来,蓝白条的病服很妥帖,脸上白皙干净。舒一润吃惊,看不出她是从精神科六病区转来的。

舒一润朗读完开始测试前的指导语,问她:“懂了吗?”

“晓得的。”口齿爽利,吐字清晰。

舒一润多看她一眼,开始第一部分的测试。

测试开始后十分钟,病人开始轻微抽搐,舒一润读完一题,她两眼迷茫如大梦初醒:“什么?再读一遍。”

舒一润觉出不对来,回头问护工:“她怎么回事?”

“癫痫。”护工撇撇嘴。

说话间,她已开始一次癫痫小发作,差点滑下轮椅。

“哦呦!”任主任惊叫,一堆人匆匆跑来稳住她。她发作不过几秒钟,醒来后意识清晰,还说:“我都晓得的,我能做下去的。”

舒一润问:“任老师,怎么办?”

“她这个样子唻,怎么做得下去哦,带回去带回去!”

病人被带回去,舒一润看看表,下班时间。

白千张电话打来,语气犹豫:“舒一润,杜卿格交新的女朋友了。”

“恭喜他。他们现在何处?”

“武林广场——你预备如同以往那样?”

舒一润微笑不说话,白千张的语气有不赞同之意,显然后面另外有一层意思,她不说话,便是最好的抵抗。

舒一润打出租去武林广场,在杭州大厦前看见杜卿格停在路边的宾利,车外站着一个女子,身材高挑三围突出,她走近去叫女子:“吴小姐?”

吴姓女子转头,面前的舒一润里头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条牛仔背带裙,不穿丝袜,露出一对纤细修长的光滑小腿,脚上一双旧帆布鞋,青春逼人。

“你好,你认识我吗?”

舒一润同时也看到这女子眼角一颗泪痣,蕴含妩媚风情。

“是。杜卿格是否有事耽搁?那么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女子惊疑不定:“你认识他?”

舒一润挽住她胳膊,拦住一辆出租:“有些事你要知道。”

“哎——”女子惊叫,三吋高跟鞋一个踉跄,已经被塞进车内。

“你有否打算嫁入杜家?”舒一润在车内问。

女子诧异地看舒一润,后者唇角有鄙薄的笑,哪里像一个同龄的正常女孩子那般天真烂漫。

“这与你何干?”情势不如人,她拔高声音,在口头上加些气势。

“我将要嫁给他。你说与我有无关系?”舒一润偏头,温温和和地问。

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里迅速地瞥一眼这两个行迹诡异的女子,转开视线。

吴姓的女子一副聪明脸孔笨肚肠,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租车在西湖边一幢豪宅前停下,舒一润拽着女子开门进去,百余平米的复试楼层,做成大面的落地玻璃窗,映着窗外的湖光山色。

舒一润带她去卧室衣橱,让她看杜卿格一件件衬衫西装,指牢房中大床:“看,我们晚上一同睡在此处。”

再带她去卫生间,让她看两只牙杯牙刷,一排男士用品:“他只习惯用这个牌子的剃须刀。”

舒一润在桌子边坐下,微笑看她:“他有否带你回过他家?他有否与你一同过一整夜?他有否遗落任何一样私人物品在你处?以往他每一任女友,皆由我出面处理。你是例外,同他交往时间不过一周,本钱还没捞回来,真令人惋惜。”

女子面色颓然,恶狠狠瞪舒一润一眼,蹬蹬蹬的踩着高跟鞋走出去,舒一润在后头追她:“我送你回去。”

杜卿格早已发现女友不见,点一根烟坐在车里,手指闲适敲打方向盘。旁边一辆出租车停下,他失踪已久的女友满脸怒色从里钻出,走过来咚咚咚敲他车窗。

杜卿格讶异地落下车窗,女子探身进去,抱出几只装着女装项链的购物袋,冷笑:“杜少,我与你玩不起,再会。”

杜卿格变色,看到随后而来的舒一润,顿时了悟,叹息道:“这是第四个了,我很好奇你用的什么方法。”

舒一润自开车门,做到杜卿格旁边去,状似悠闲。

“我是为她们好,反正迟早会叫你伤了心,不如我来。”

杜卿格失笑:“我感谢你。”

舒一润不解:“杜卿格,为何她们可以,我不可以?”

杜卿格转头:“你玩不起。与她们我是可以不负责,而与你,我是负不起责。”

舒一润一碰上杜卿格便迟钝:“你娶了我就是负责了。”

杜卿格骇然:“你要我日后同你一起清算家里卫生纸存货,牙膏还余几支,牙刷有否起毛吗?倘若我让你受了委屈,你哭哭啼啼上门找白千张,白千张亲自或者让言陌来教导我——你想这样吗?舒一润,我们的生活交集太多,我是最不能托付的男人。”

 

 

4

4、打火机 ...


舒一润向白千张转述杜卿格高见,遭白千张嗤鼻。

“呿!他将你我当成旧时代女性,用泪水征服男人,见识未免浅薄。倘若你日后真遭委屈,来我或者言陌处想讨一个说法,你须得吃一回闭门羹。”

“如此铁石心肠。”

白千张笑:“铁石心肠?舒一润你贵庚?”

“二十二。”

“咄,你看,你已经二十二,有能力承担自己不幸选择的恶果,不是十四岁小女孩叛逆,且我同言陌并不是你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