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道:“聂仙人不是吴王,却又如何就能定论说吴王必定对此心甘情愿?”
她话音才落,变故陡生。
原本在湖面上平稳行驶的柳叶舟不知为何忽然就舟头一翘,竟仿佛是撞到了暗礁一般,忽的打了个突。此前就紧挨着韩素的百蝶再度站立不稳,脚下一歪就跌入了韩素怀中。
韩素顺势将她扶住,一抬眼,只见眼前一道巨浪腾起,浪头上负手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华服男子,这男子面色带着青白,目光却十分有神。然而观其五官形貌,却不是吴王夫差又是谁人?
夫差站在巨浪之上,居高临下看向韩素,神色间充满了威严。
他却略带恍惚道:“如今竟已过千年?”
无人答他,夫差又问:“夷光,她如何了?”
“大王所说的夷光,可是西施?”百蝶扶在韩素身上,勉力站稳了身形,竟还不忘敛衽施礼,她出人意料地出声来问,“大王,你如今再来问夷光如何了,不嫌已经太晚么?”
“太晚?”夫差抬手一指,他身下湖水便如飞般退去,不过转瞬间,这满湖深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徒留下一片干涸的湖床。原本龟裂干涸的湖床又迅速发生变化,绿草从中生起,树木渐渐林立,农田被开垦出来,阡陌纵横其间,远处有屋瓦露出小角,炊烟袅袅飘荡。
不过片刻,这沧海竟已化作桑田样!
韩素与聂书寒和百蝶仍然站在柳叶舟上,而这片柳叶舟又孤零零地停在一条田间小路上,小路的一头是负手而立的夫差,夫差缓缓收回适才轻抬的手指,注目看向三人,神色十分莫名。
夫差淡淡道:“沧海桑田,时间尚且不算什么,又何来太晚?”
第14章 江山不改道容易(上)
沧海桑田,竟也不过是在一指之间,如此手段,何等神妙。,
夫差又道:“千年之内,除却今日,共有三百六十九人闯过寡人陵寝,这些人无一例外,一入此间便被阴气侵染神智,最后能行到此处,得见寡人者,除尔等之外,竟无一个。”他抬手指向聂书寒,道,“你出自道家,最能持心。”又指向韩素,“你手中心中皆有剑意,剑心浩然,诸邪不侵。”最后指向百蝶,“你有什么?为何竟能行至此处?”
百蝶盈盈施礼,微垂着眉目,沥沥说着:“大王,奴家先祖姓施。”
夫差脸色陡然一变,他站在原地,神情变换了片刻,终于是一叹。叹息间他忽然抬起右手,曲指成爪,对着右侧方的虚空处便是一抓!
这一抓之下,立时就从虚无处拖出了三个人来。
“哎哟!”当先一人着地,便是一声痛呼。这痛呼之声娇软轻盈,说是痛呼,倒更像是呻吟,立时就能叫人骨头酥麻半边。
这人委委屈屈地站起身来,也不管身后两个好似麻袋般摔在地上的人,只一手捧着雪白的半边面颊,嗔怪地看着夫差,恼道:“也不知道轻点,摔得人好疼!”
聂书寒瞧她这副模样,几乎不忍目睹,一时便沉了脸。
苏奚云犹自媚眼流盼,一边抬脚踢了踢身后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两个人,一边斜眼瞟着夫差,口中嗔语不断:“瞧这两个傻子,都要被你摔死啦!”
她口中的两个傻子自然就是俞立和鬼刀,只是这两人早先为她所擒,便一直被她用了手段压制着不得清醒,此刻这两人摔在地上不能动弹,却也是怪不得夫差的。
夫差偏还受用她这一套,听她软语轻嗔,立时便笑了:“你是魔修?寡人曾见过你这样的人。”他抬手又是一抓,隔着数尺远就凭空将苏奚云抓到了自己面前。夫差一手将人揽了,另一手便抬起了她尖尖的下颔,注目打量,品评道:“雪肤花貌,神韵俱在,当真是佳人!”
“是么?”苏奚云骄傲地扬起下巴,美目一转,鼻子里轻轻发出一点软软的哼声,便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的话…比起你的夷光又如何呢?”
夫差哈哈一笑:“比夷光?”他一手捧住了苏奚云的脸颊,手指缓缓摩挲,口中更是不急不缓地说道,“比夷光…哈哈!你如何能比?”他脸色忽然一沉,手掌猛地下滑,就掐住了手中女子的咽喉。
他说翻脸就翻脸,苏奚云的反应却比他更快。几乎就在夫差五指收拢的一瞬间,她张口一吐,一座墨色小石台便从她口中吐出,迎面击向了夫差近在咫尺的双目!
这一下既奇且快,夫差一时间只来得及稍稍偏头,那座巴掌大的小石台就正正击在了他左侧太阳穴的位置。石台与夫差身体相触,毫光一闪,却是诡异地往前一印,竟就那么硬生生地嵌进了夫差的身体里。
夫差又惊又怒又痛,双手将脑袋一捧,就控制不住地痛嚎了出声。
苏奚云伸手将他一推,他一个站立不稳就跌在地上,呼呼打了个滚,口中痛苦的嚎叫声却仍然不断。这般的狼狈万分,又哪里还有半点千年老鬼,春秋霸主的威势?
这番变化兔起鹘落,快如闪电,当真是令人瞠目,然而更令人惊讶的却还在后头。
苏奚云一抬手,被她挽在手臂上的红绸便如电飞出,那红绸在半空中灵巧地打转,一圈一绕,便将百蝶正正缠住。那红绸又往回一收,眨眼之间,百蝶就被拉到了夫差的身边。百蝶神情镇定,半点也不被苏奚云这突来的动作所惊。她甚至从袖中滑出一柄薄刃,一抬手,那薄刃就被她送进了自己的心口。
鲜血瞬间从百蝶心口溢出,一滴一滴就滴落在了夫差身上。
夫差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睁大了眼睛仰躺在地上,口唇大张着,宛如一条失水的鱼,不能呼吸。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百蝶心口滴落,落在夫差身上,就如烈阳遭遇积雪一般,竟是一点一滴,似慢实快地将夫差的身体融了个干净!
夫差双目圆睁,眼中透着震惊与疑问,然而直到他全然消逝,也无人给他解答。
一切好似一场去掉了声音效果的皮影戏,隔着一层隐约的幕布,表演在观众稀少的戏台上。
就在夫差身体将要全然被融化的那一刻,一大五小六个光点猛就从夫差残余的身体里冲出。
这一刻,苏奚云猛然抬手去招,百蝶则一手按着心口短刃,另一手摊开来接。六个光点全没有分毫犹豫,在半空中一个转向,便似乳燕投林般一头栽进了百蝶手中。
就在此时,夫差的身体终于被彻底消融。
苏奚云仍在惊怒说道:“凡人尔敢!”
她手中红绸一卷,就要将百蝶再度拉到自己身边,却不料身下土地忽然晃动起来。
树木开始倒下,土地纷纷开裂,一阵地动山摇间,原本景色优美的一幅乡野画卷就似是被顽童的手生生撕裂了一般,瞬间裂成片片碎屑。便连韩素,也险些站立不稳。然后就看到,原来的江南平地不见了,原来的田间阡陌也不见了,原来的袅袅炊烟甚至更加不见了。
取代了原来景象的是一段略显粗糙的狭窄石道,然而不等众人从适才的场景变换中回过神来,石道深处就涌起了一阵阵整齐的踏步声。聂书寒手按飞剑,也顾不得其他,口中就惊道:“大阵崩塌了,数万活俑炼化出的副魂全数被激活,我们快走!”
百蝶将手中的六个光点藏入怀中,就着站位的优势当先便往前方跑去。
苏奚云用红绸一卷身旁的俞立和鬼刀,冷笑一声,轻盈一滑,便轻松御风,追上了百蝶。她一手往百蝶怀中探去,却不料甫一触及百蝶身体,百蝶身上就爆发出一阵电芒一般寒光,苏奚云立时就被电得缩手。如是三番,苏奚云几次欲从百蝶怀中抢走仙缘台,却屡屡不得其功。
苏奚云恨怒道:“你敢悔诺?”
眼看身后整齐的踏步声越来越近,只韩素拔剑往后一闪,一剑削去,便斩断了一颗冰冷的头颅。
第15章 江山不改道容易(中)
破败的墓室通道中,数万身披铁甲的活俑踏着轰隆隆的步子,宛如一股钢铁洪流,挤压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聂书寒叹息一声,手持了飞剑回身一步,亦是站到韩素身边,手腕轻抖就是数招递过,顿也削去数颗头颅。他手持飞剑,虽无法再如之前那般以意念御剑,杀敌于千里之外,但他剑势挥洒,举重若轻,却又更多了一分返璞归真的独特意蕴。
不知为何,这样的聂书寒竟让苏奚云有些害怕。
她向来无法无天,尤其是身为魔道,从来就以倒行逆施为己任,将别人的不痛快当作自己的痛快,这种心理,又在面对聂书寒时尤盛。苏奚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看到聂书寒而心慌的那一天。
“聂郎!”她咬了咬唇,也不再去追百蝶,一回身便将手中红绸击出。
苏奚云是魔道,与聂书寒截然不同。她修的本就是阴煞灵气,此间阴气愈重,她的修为只会愈高,却是绝不会被压制半分的。此刻她手中红绸犹如闪电般击出,只在前方转了个圈,就将前方百米通道内的活俑杀了个干净。
虽则后方又有难以计数的活俑在源源不断地涌上,然而苏奚云出手如电,手中红绸指处,诸多活俑纷纷化为齑粉,却是来得虽快,她却杀得更快。通道狭窄,最多可同时并行五人,苏奚云一夫当关,神威非常,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活俑一时间竟无法再威胁到众人。
韩素与聂书寒的作用顿时被无限削弱了,到后来,他们甚至无法再出剑,因为不等那些活俑奔至他们身前,苏奚云的红绸就已将敌人杀死在数十米开外。这般数轮下来,竟无一个漏网之俑。
百蝶在后方一时看得呆愣,韩素注意到,她在原地顿了好一顿,一时却并不逃跑,反而将手探入怀中,背过了身去,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韩素冷眼旁观,瞧着之前种种变化,其实已将诸事了然。
百蝶与苏奚云之间果然早有协议,或许是苏奚云利用鬼刀和俞立威胁百蝶,或许是百蝶利用仙缘台的消息引诱了苏奚云,总之百蝶在事前,对这个九阴镇魂阵必定是有着深刻了解的。
苏奚云一路引诱着聂书寒深入,自己却一直躲在一旁,直到夫差现身,她才被夫差从隐匿中抓出。夫差法力高强,却不如苏奚云早有预谋,最后被仙缘台一击,不但失了魂魄,就连自己原本深藏的宝贝因此归了仇家。
百蝶的心头血对这座大阵和仙缘台都有着特殊作用,她却借着这个特殊作用,乘机反利用了苏奚云一把,借机得到了完整的仙缘台。
仙缘台被称为仙家法宝,便是高高在上如聂书寒和苏奚云都想要争夺,其威能自然强大。百蝶怀揣着完整的仙缘台,就连苏奚云也无法在一时间将她奈何。
如此这般,方有种种前事。
这诸多事情,看似模模糊糊叫人摸不着头脑,可仔细看来实则还是有迹可循。这一点,也不独独是韩素看了出来,聂书寒心中亦有定见。
他也是被算计被利用了的那一个。
因此他心中恼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韩素只是还有一个疑问,她一介凡人,甚至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局外人,却为何会被卷入这样的一场争夺中?不是韩素妄自菲薄,实在是她来到此间,从头至尾,便对事情的变化发展不起分毫作用。可见有她无她事情都会按着百蝶事先算计的方向前进,既如此,百蝶又何必邀她同行?
须知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变数,如此看来,百蝶和聂书寒的行为都是不合理的。
韩素缓缓退了几步,回剑入鞘。就站在苏奚云身后,一边为她掠阵,一边不忘观察百蝶,同时心中思索。
她习惯了表情淡漠,此刻心头虽然疑问重重,脸上却依旧没有分毫表现。而她心中一番思量,描述虽长,实则也不过是在片刻之间。片刻间,苏奚云又再绞杀了数百活俑。她缓缓吐了一口气,稍缓片刻间,口中又不忘撩拨聂书寒:“聂郎,你瞧我好是不好?”
说着话,她手中红绸忽一转向,就似匹练突出,猛地朝后划了个圈,一环一绕便卷在百蝶腰间。
这一下突袭来得十分突然,别说苏奚云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而百蝶却是实实在在的出身凡尘,便是百蝶同样有着不俗功力,这一下也未必就能避得过去。
百蝶果然避之不过,苏奚云这么一拉,就正正将她拉住。
苏奚云一边将手往后一张,手中便放出了大片的银色星芒。那些银色星芒顺着通道一散,便将诸多汹涌而来的活俑又阻了几阻。她另一手轻轻一挽,同时就将卷着百蝶的红绸拉了拉,这一时却是拉之不动,苏奚云奇道:“你做了什么?为何我的法器竟然无用?”
百蝶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苏奚云经过这一番杀戮,此前因为被人欺哄而产生的怒气已是消散了许多,她难得很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是凡人,要仙缘台也无用,不如给我。”
百蝶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说动,她抿着嘴唇,仍是不语。
苏奚云顿时耐心消去大半,一时又忍不住冷笑道:“你既然要了仙缘台,如此,这两个人你是不要了?”
她指的那两个人,自然便是鬼刀和俞立。
百蝶神色间微露复杂,终是幽幽一叹:“俞立,我想杀他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愿意救他?至于鬼刀…你不必再说了,我费尽心机,只为此物,断没有再交出去的道理。你或可将我杀掉,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够知晓此物究竟应当如何使用了。”
“不交?”苏奚云忍不住嗤笑,“你要仙缘台,莫非也是为了修仙?”
百蝶又再度沉默。
苏奚云顿时不屑道:“果然痴心妄想!没有仙根也妄图修仙,须知如你这般之人,莫说是一座仙缘台,便是十座八座给你,你也休想成功!”
第16章 江山不改道容易(下)
“你是凡人…”
“你算什么?”
“没有仙根也妄图修仙!”
“果然痴心妄想!”
种种言论,韩素绝非首次听闻,但此刻听来,她心中却又别有一番滋味。,虽然此刻被苏奚云讥讽的人并不是她,而是百蝶,可韩素也免不了会在此刻生起几分感同身受的感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了垂眼眸,她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漠,听到类似的讥讽仍然会心头紧缩。她的心中依旧深埋着一座看似静止的活火山,表面冰凉坚硬,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深藏的暗流汹涌。
苏奚云骂过之后,眼看百蝶只是一副抿唇不语的倔强模样,显然半点不为所动,便又整了整脸色,放柔了声音劝道:“行了行了,何必做出这副脸色,我也不是故意要诓你。仙凡本是鸿沟,且是强求不来的,与其如此辛苦,最后只得一场空,倒不如享享人间富贵呢。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是做公侯之女,还是要做皇子妃,帝王后?或是你要无尽财富,逍遥江湖?好妹子,你仔细想想,但凡你想得到的,我都给你做到如何?”
百蝶处处留着后手,虽是一介凡人,竟将两个仙人也耍弄在股掌间。然而苏奚云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只看百蝶对俞立和鬼刀二人的态度,心中渐渐也起猜测。
只是这猜测的结论叫人心寒,即便是刁钻乖戾如苏奚云,也觉得如果自己所想不差,那百蝶此人也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正如百蝶自己所说,她费尽心机,只为得到这座完整的仙缘台,又怎么可能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不论苏奚云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对一个有着坚定目标和信念的人来说,一切他物,都是虚幻。
苏奚云可以明显体察到,眼前的凡人女子为了这一缕仙缘,是不但可以无视他人性命,甚至就连她自己的性命,她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百蝶虽有百般手段,却终究不是大世界修者,她无法想象,修者的真正手段有多玄奇,有多莫测。
苏奚云说话之间,声音越发低柔,她一双宛如月下水波的眼眸中闪烁着浅淡的神秘光芒,好似轻风荡漾,渐渐将人缠绕。
这是幽还谷的镇派绝技,天圣迷心大法。
此法博大精深,苏奚云修行至今也不过是勉强入门,对付像聂书寒那样意志强大的修者是不行,但要对付像百蝶这样的凡人,那是轻而易举的。
苏奚云为百蝶勾勒了一段完美的将来:“好妹子,你便是不好这人间的荣华,果真想要修仙,由我来引你入门岂不更加容易?你资质有缺,强行修炼是不成的,不若随我回去。我门中有四大长老,人人都是返虚期的修为,真正的地上神仙。但凡求得其中一个出手,为你易经洗髓,塑造仙体,从此以后你仙途一片平坦,等到举霞飞升那一日,姐姐还要央你带上一程呢!”
说罢,她微微笑了起来,眼中神采更是光亮如星,说不出的神秘诱人。
她一边絮絮地劝说着百蝶,另一只手中银星不断挥洒,将身后通道中奔踏而来的活俑在举手间毁灭。她人虽是站在这阴暗墓室中,且又是一袭黑色,但她肌肤白腻,神情诱人,这般一手杀戮,一面温柔,却似一个发光体,在如此诡异场景下尽显奇异风情。
韩素和聂书寒默默站在一旁,完全沦为陪衬。
聂书寒体内能量被墓穴阴气所压制,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与苏奚云维持表面和谐就已经很不错了。他索性退到一边,间或观察墓穴兵俑的情况,偶尔也看一眼已经渐渐陷入迷惑中的百蝶。
他并没有要打断苏奚云的意思,事实上在他看来,一个凡人拿着仙缘台也的确是无用的,他与苏奚云之间有争斗是一回事,而苏奚云要对付百蝶又是另外一回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苏奚云虽然一个仙道,一个魔道,可本质上,他们却是一类人。
韩素则首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仙人的战斗力有多可怕。此前虽然经历种种玄奇,也看过夫差沧海变桑田的本领,可是夫差消亡得太快,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场虚妄,并不能给人最直观的冲击。
可苏奚云不同,她一出手,就能灭杀数百活俑。这些活俑汹涌而来,就算单体能力不强,韩素一剑也能杀去一个,可她一人一剑,就算是杀到精疲力尽,最多也不过杀去几百个,到最后的结局,能够落荒而逃都算是好的,最有可能的还是被这些活俑拆分干净,死得连灰都不剩。
然而苏奚云一出手,却立时就轻松化解危机,轻松到就好像她不是在杀戮,而是在闲坐观花一般。
这还只是量的体现,因为这些活俑单体实力不强,所以完全无法体现出苏奚云真正的强大处。韩素却渐渐有了感觉,如果苏奚云出手,自己绝不是她一合之敌!
如此巨大的差距,不怪人人都说仙凡是鸿沟。
虽然是鸿沟,韩素心中的斗志却只会更盛。这条路有多艰难,她从下定决心要跨越的那天起就已经清楚明白,如今知道得更多,也不会让她畏惧。
而苏奚云的天圣迷心大法还在继续,她说到美好处,已经让百蝶脸上露出了信服而向往的笑容。仿佛她已经飞升仙界,就生活在那仙气缭绕,与世无争的美好地界,过着人人羡慕的神仙生活。
韩素握剑的手微微紧了紧,她虽然不知道苏奚云弄的是什么玄虚,但只看百蝶此刻的表现,也能猜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奚云伸出一只手,对着百蝶柔缓地招着,口中不停:“蝶娘子快来,王母来邀蟠桃会呢!”
她一边说着,脸上忽而绽放出一个炫目之极的笑容。
百蝶脸上亦是带笑,神色间微微恍惚。她轻移了步,缓缓向着苏奚云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不过数息之间她已是走到了苏奚云面前,然后苏奚云探出手,手腕转动,只在她腰间一抹,便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不过巴掌大,深墨的颜色,带着五个小角,虽然形状与之前略有不同,可还是能分辨得出,这就是仙缘台!
苏奚云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她一把将这东西抓在手里,也顾不得再去控制百蝶,舌尖轻轻一咬,就从口中喷出一口心血,对着仙缘台直射而去。同时她手中真元狂涌而出,亦是毫不犹豫地将仙缘台包裹。
这是修者最常用的能够使法宝认主的方法之一,仙缘台虽然是传说中的仙器,可仙缘台是后天炼制,并非先天灵宝,从理论上来说,也属于法宝的一种,用这种方法认主也是可行的。
苏奚云生怕再出变故,尤其是担心聂书寒会改变态度,在恢复以后再对她出手,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抢先将仙缘台认主了再说。
这件传说中能够帮助下界修者沟通仙界的宝物,即便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却也只会让人更加垂涎。
苏奚云脸上映出灵光,手中真元好似大浪潮涌,凶猛地向着仙缘台冲击而去。
她一时顾不得其它,击杀活俑的动作也在同时停了下来。很快,就有新的活俑奔腾而来。轰隆声中,百蝶一个站立不稳,脚下一歪就摔在地上。这一摔,险险就将她摔了个清醒。
甫一清醒,百蝶就是脸色大变。她一转头看向被苏奚云拿在手中的仙缘台,立刻就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仙缘台!”她撑地起身,合身前扑,前扑的过程中,她心口处一直插着未拔的那柄匕首忽然轻轻震颤起来。
这把匕首从百蝶将其插入自己心口开始就一直未曾拔出来过,奇异的是,百蝶也只在最初时候流了几滴血,此后这匕首就一直留在她身上,她却行动间与常人无异,竟似并不受这伤势影响分毫。
之前情况变化太快,莫说是韩素,便是聂书寒也将这一情况忽略了过去。此刻百蝶心口的匕首无端震颤,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从中涌出,这能量波动之大,就是韩素这样只是修习过凡间内功的人都依稀有了感应。如此一来,两人自然也就注意到了百蝶的异状。
接下来的事情变化极快。
百蝶将手握住匕首,忽地用力一拔!
这一刻,聂书寒终于出手。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出手时他手中飞剑脱手飞出,剑身激射,猛地向着百蝶手腕刺去。
然而已经迟了,百蝶握匕首的那只右手被飞剑射中,瞬间就往外弹开,可于此同时,她心口匕首也已经被完全拔出。
一瞬间,她心口鲜血溅出三尺,再度洒在仙缘台上。
然后韩素就看见,有什么斑斓的活物从百蝶的心口爬了出来。
她强大的目力在这一刻尽职地发挥了作用,韩素清晰看到,那爬动的活物长约三寸,前头顶着一颗金灿灿的头颅,身体瘦长披满七彩斑斓的甲克,甲克下面便是无数细足。一对透如蝉翼的翅膀长在它背上不停颤动着,即便是隔了将近丈许的距离,韩素也能清晰听到那物翅膀颤动发出的嗡嗡之声。
聂书寒惊呼:“七彩金蜈!”
第17章 提酒弹剑高唱(一)
百蝶被划开的心口处居然爬出了一只七彩金蜈!
这一刻,不止是聂书寒面色凝重,原本正在紧赶着炼化仙缘台的苏奚云也同样被其吸引,神色微动。
两人都来不及注意到的是,就在那只七彩金蜈从百蝶心口爬出的一瞬间,百蝶此前溅在仙缘台上的鲜血恰恰渗入其中。苏奚云托着仙缘台的右手控制不住地便是一抖,然后她就感觉到,此前正在顺利炼化中的仙缘台忽然失控了!
仙器失控会有多可怕?
就算仙缘台不是常规仙器,这一刻暴动所产生的吸力也足够将苏奚云全身真元在瞬息间吸个干干净净!
苏奚云几乎是惊恐地喊道:“聂郎!”
聂书寒想也不想,将手一探就要去截断苏奚云的右手气脉。唯有中断掉仙缘台吸取真元的路径,才能将苏奚云从危机中解救。
百蝶却哪里会让他如愿?她撮唇急喝,口中发出几声怪异的低啸,贴在她心口的那只七彩金蜈便将翅一震,立时身化为箭,向着聂书寒的咽喉要害处直飞过去。聂书寒是剑修,却不同于其他修士,没有诸般变化手段,此刻他真元被污,且御使不了飞剑,一时间就只得将身一闪,并指做剑,以血肉之体的双指像七彩金蜈拦截而去。
聂书寒真元虽失,眼力却在,以指代剑手法更是精妙。他这般回指,后发先至,一指就点在七彩金蜈那金灿灿的头顶上。
但听得“铛”一声,双方相触,却似金属相接。聂书寒固然被震得手指发麻,可他从小就用剑意淬体,肉体强度亦非寻常修士能比,那七彩金蜈虽则号称地煞七十二奇虫之一,可毕竟是被凡人饲养,气血不足,这一下也是头晕脑胀,一双翅膀在半空中呼扇了半天,也只勉强维持住不掉下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