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惧怕地看了韩素一眼。
因为说出这话,便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她原先带韩素回洞府时实则是不安好心,所以扇贝娘子很是不安。
韩素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扇贝娘子见她神色间并无怒意,心头忐忑便稍去了些,继续说道:“他便使尽浑身解数对着那石壁劈斩起来,可惜不论他如何努力,这天罡玄金石都不为所动。奴家那时便以为,这东西果然是不能切割的呢!”
韩素问:“那此人最后如何了?”
“最后呀…”扇贝娘子幽幽道,“他不吃不喝地在天罡玄金石的石壁后面连着劈斩了一月,最后不知不觉脱了力,然后被那地洞中疾速落下的水流冲刷死啦!”
这死法倒是新奇,韩素虽有预料,可还是没想到那人最后竟是这般死法。
她略略颔首:“他这是被重宝迷失心智,原本便是取死之道。”
“是啦。”扇贝娘子心有余悸道,“实在可怕呢!”她又撅了撅嘴道,“那只紫色的储物袋便是他遗下的,修士你可莫要再说他是什么苦主啦,奴家才是苦主哩!”
韩素便点头:“此事是我错怪你了。”
她这么一说,扇贝娘子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低头揉了揉衣角,又飞速抬起眼角看了韩素一眼,终是下定决心道:“修士,奴家有一事向你求助,你若能助奴家成事,奴家这个洞府从此便舍了也成,前面那一块天罡玄金石你尽可取走。还有…”她转身走到石厅角落取起那一盆紫色的细草,道,“此物名叫紫极生阳草,原是紫阳丹的主药,至于紫阳丹的用处…奴家、奴家也不知!”
扇贝娘子红着脸,只将种着紫极生阳草的花盆送到韩素面前,又道:“总归应当是极好的东西,奴家见到好几个修士争夺此物呢。他们打得可是激烈,最后死的死,伤的伤,才叫藏在一旁的奴家捡了便宜将此草取走。”
她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韩素,韩素伸手将花盆推开,道:“有天罡玄金石便可,此物你还是自己留着罢。你且说一说要我助你何事,若是能答应我自然答应,若不能答应,你也莫要多说。”
扇贝娘子连连点头。她将紫极生阳草仍旧放置回原位,抬手便打了个法诀在旁边石壁上。便有一阵蒙蒙微光从石壁上放出,石壁上的水晶落地帘亦缓缓向两侧退开,终是洞开出一扇高约六尺的半月门,现出了门后景象。
门后是一片浅金光芒,好半晌光芒散去,这才显露出光芒正中之物。那却是一只比起扇贝娘子原型来更为巨大许多的浅金色扇贝,这扇贝足有五丈宽,两扇贝壳张开更是高有十丈许。贝壳中间伏着一个人,只看那背影颇为纤弱,应当是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着浅金色华服,背部线条起伏有致,虽是趴伏着叫人瞧不清正脸,但只看她身形线条便可想见这应当是个极美的女子。
然而这女子却披着一头银灰色的暗淡发丝,长发从她背上蜿蜒而下,一直落入贝壳之内,便像是一条灰色锁链般缠绕在她身上,叫人一瞧之下便不由得心生凄怆颓靡之感。
扇贝娘子挨到她身旁抱住她的背,用脸颊贴着她的长发蹭了蹭,抬头看向韩素道:“这是奴家阿姐。”
韩素点点头:“她为何如此?”
扇贝娘子站起了身,看着贝壳中的女子幽幽一叹,道:“奴家与阿姐同食了玄光阴阳石…原本我们两个都是母贝,只能消受阴石,却不能消受阳石。我们虽然借此化形成功,那阳石的隐患却也就此留下。后来阿姐为了救我,便将我体内阳石能量全数吸走,她自己就变成这样啦。”
她说得极是简单,全不同于此前的狡言善辩,竟是匆匆数语也不想更多说了一般。
韩素静默片刻,问道:“你要我如何助她?”
扇贝娘子道:“阿姐用贝壳将阳石包裹,日夜炼化,最后将这阳石炼成了一颗珍珠。这颗珍珠吸附在阿姐的贝壳中,时刻抽取阿姐精气,阿姐初时尚能抵抗,而如今…你也看到啦。”她侧头看着贝壳中的女子,幽幽道,“最好便是要将这阳石珍珠取下,但这珍珠有些古怪,奴家用尽了办法也不能使它脱离贝壳分毫哩。”
话说到这里,她又是幽幽一叹。
韩素道:“我便试试罢。”
她近前几步,仔细看这巨型贝壳看去。
上下两片贝壳相连之处确实贴着一颗足有人头大的珍珠,这珍珠呈现出浅金的色泽,因那颜色与这贝壳的颜色太过相近,叫人乍一眼看去竟不能注意到它。然而仔细看来,韩素却隐约能感觉到这珍珠仿佛如活物一般的脉动。它一鼓一息,正极有规律地吸取着贝壳中女子的精气,因而此物虽是形状色泽尽皆端丽,却叫人瞧来便感心悸。
韩素思索了片刻,试探性地弹出一缕剑意。剑意直入这阳石珍珠当中,却霎时便引得整座贝壳皆是一颤!
“阿姐!”扇贝娘子脱口惊呼,忙忙扑上前来,一把抱住贝壳中的女子,焦急道,“阿姐你如何了?”
女子早已陷入昏沉,当然不能答她。
她又抬头看向韩素,埋怨道:“你且注意些,伤了阿姐如何是好?”
“是我的不是。”韩素道,“你让开,等我思索一番再行动作。”
扇贝娘子也无它法,只得犹犹豫豫地让到一旁。
韩素向她点点头,轻拂裙裾便盘膝在扇贝前坐下。
“小娘子同我仔细说一说玄光阴阳石的用处罢。”韩素说道。
扇贝娘子蹙眉苦恼道:“这个…阴阳石本是一种炼器之物罢。听闻此物可以炼制高级的储物戒子,还能炼制诸多法宝,哎呀…总归是炼器之物,重点是那个玄光呢!玄光可以开启妖类灵智,帮助妖类褪去妖躯,化形成人。唉,若不是那阴阳石上沾了玄光,谁要吃它啊!这东西这般的邪异!”
她虽然说得颠三倒四,韩素听来却忽然灵光一闪,顿生一念:“玄光…可以开启妖类灵智?”
第97章 魑魅魍魉山魈(八)
心中虽已动念,韩素却并不说出。
她心想:“这玄光既然可以开启妖类灵智,那这阴阳石沾染了玄光,会否便已是开了灵智,成了妖?”
方寻也曾同她说过,世间万物皆有修行之能,人类可以,兽类可以,草木可以,其余金石器物也都可以!
天道看似不公,其实又是极为公正的。倘若有机缘,便是金石器具等死物也能修行,倘若无机缘,那即便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也同样未必能修行。
这阴阳石上头沾了玄光,便已是机缘之一,后来又经这扇贝娘子姐妹两个轮番炼化,如今这阳石更是扎根在这金色贝壳当中,吸取对方精气日久,如此要说它已成妖,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韩素暗思:“对方既有灵智,这却有些难办了。我倘若强行切割,只怕它鱼死网破,到时硬拉了这金色的扇贝娘子做陪,我这便成了帮人不成反害人了。”
思索许久之后,韩素终于想到一法:“对方有了灵智,此事却既难办又好办。我不如直接与它沟通,看它如何应对。”
既然要直接与这阳石珍珠相沟通,防护上却需做些准备。
韩素当即抬手一划,雄浑凝实的剑意顿时射出,立时便在离她身躯三尺之处结成一个剑圈。这剑圈内外俱是剑意凛然,一股肃杀强横之气从中发散而出,直骇得扇贝娘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道:“修士,你这是做什么!”
韩素道:“我欲与这阳石珍珠沟通,你莫相扰。”
扇贝娘子忙忙便点头,这剑圈一出,谁敢相扰?她想:“我尚且惜命哩!”若说原先还有几分蠢动的别样念头,此刻却是再不敢多想了。与此同时,更对韩素制服那阳石珍珠多了几分信心。
韩素闭上双目,神魂在天庭祖窍内微微跳动起来。
她剑意虽已到了凝实化形的阶段,然而在神魂的运用之道上却实在还有几分匮乏。她也曾听方寻说过,炼气期的修士虽然元神未聚,但也有灵识可以发散而出。此为神魂运用之道,修士们不论是使用法器、法宝还是法术,全需借助神魂,便是韩素修炼剑意,这剑意其实也是她意志汇聚,与她神魂息息相关,因而她的神魂原本也应当是极为强大的。
神魂既然足够强大,倘若弃之不用一来浪费,二来也是阻碍神魂的成长,这便又影响到她元神的凝聚,从而影响到剑意境界的增长。
韩素凝神细思,不知不觉间,一缕神魂细丝便已从她天庭祖窍中探出,倏忽越过数丈距离,直直刺入那阳石珍珠当中。
扇贝娘子站在一旁看得分明,只见那阳石珍珠忽而一颤,紧接着,上头的光芒便稍稍淡了下来。而这一次,装载着珍珠的巨大贝壳却并未再受到伤害!
扇贝娘子心中顿时大喜,一时也不敢出声,只屏住了声息紧张地盯着那阳石珍珠,心头不断默念:“定要成功,定要成功…”
韩素却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一个满布着金色流浆的世界,她主魂仍旧端坐天庭祖窍当中,延伸出的神魂细丝便如她主魂的手臂眼睛一般,轻轻探向对方,然后缓缓向内深入。
这一番深入有些困难,那些金色流浆几乎便是凝实的,韩素的神魂细丝闯入其中,每行一步都需消耗不少。她只能在消耗当中不断调息,每每恢复一些便又将神魂细丝往里多探入几分,消耗过多便又停下动作继续调息。如此再三,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在一片金色流浆中看到了一点细微白光。
韩素顿时心喜,神魂细丝往前一绕,便将意念送去:“阳石珍珠,可是你?”
白光有些躁动,也有些畏缩,许久才回了一个简短的意念给韩素:“你、走开!”
果然有意识!韩素惊奇之余更打点起耐心,她将神魂细丝一端翘起,做出威胁姿态,道:“你脱离贝壳,放弃吸食贝壳精气,我便离开,否则抹杀你!”
白光顿时又惊又怒,连连道:“吃!长大!要吃!你、走开!”
韩素知道同这样初生的意识没有太多道理可讲,皆因你便是讲了,它也听不懂。而妖类的法则中,力量碾压才是一切!
她便不多话,只是摇动神魂细丝,对着白光便是一抽!啪地一下,两道神魂直接对击,韩素的神魂何其强大,更何况剑意蕴含其中,阳石珍珠这初生的神魂根本就无法抵挡。
白光顿时一阵乱颤,不过片刻便微弱了许多。
然而对方仍不退缩,只是坚定地叫道:“你、走开!”
韩素全不理它,只是挥动神魂细丝连连抽打,直抽得这白光气息奄奄,到后来,竟连颤动也不能了。然而这小东西竟仍旧不肯服软,只是继续叫着:“走开!走开!”即便是声气微弱,连引一引声都极为困难。
韩素豁然收回这道神魂细丝,张开双目抬手一招。她掌中射出一道极为细薄的剑意,那剑意宛如流光飞去,只是一转一引,就趁机切断了阳石珍珠与底下贝壳的联系,然后那珍珠便倒飞而起,被韩素抓入手中。
“成啦!”扇贝娘子的欢呼声立时响起,她停也不停便冲向金色贝壳中的女子,一边欢喜地大喊,“阿姐!阿姐!”
韩素收走阳石珍珠,将这珍珠捧在掌中轻轻抚了抚,只等扇贝娘子欢喜够了,这才道:“你阿姐元气大伤,尚需将养,你此刻便是再如何扰她,她也不会醒的。”
扇贝娘子讪讪起身,又捏起了衣角,不好意思道:“是奴家失礼了。”她整整衣襟,方向着韩素盈盈下拜,“修士大恩,扇娘定当铭记于心,这便履行承诺搬离此地。”她又看向韩素手中的阳石珍珠,“不知此物…修士要如何处置?”
韩素道:“这东西原也算是你们姐妹之物,这便给我如何?”
扇贝娘子便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才道:“是恩人出手方才得以成功除去此物,此物原本便该是恩人所有。”她心里其实是极渴望将这颗阳极珍珠弄来碾成粉碎的,然而既然韩素开口,她就是再如何想要整治这颗珍珠,也不能再提了。
韩素便颔首道:“搬离之事你也勿需着紧,那块天罡玄金石我三五日都未必能取走,你倒不如停留此处,好生替你阿姐调养一番。”她一边说着,又轻轻抚了抚手中的阳极珍珠。她心里头其实对这阳极珍珠的性情很有几分喜爱,虽说这小东西直到最后都不肯服软,然而它越不肯服软,韩素反而越加高看它几分,否则便如她此前所说,直接抹杀了便是,又何必留它一点灵识?
不过总将这珍珠捧在手中终归不便,韩素又安抚性地拍了拍这小东西,终是将其收入了储物袋中。
扇贝娘子眼见这阳极珍珠已被韩素彻底收起,心中那一缕念头到底只能压下,便又走入石厅捧出那盆紫极生阳草,道:“此物原本是阴阳石的伴生之物,恩人还是收下罢。”
既然是伴生之物,韩素便接了过来。然而花盆不便携带,韩素却有几分为难。
扇贝娘子道:“储物袋中并不能装载活物,恩人不妨将这灵草挖出来用玉盒封印好,也好方便带走。”她张口一吐,便吐出一个玉盒落在掌中。这玉盒微带暖色,玉质水润剔透,一看便知是上等好玉。扇贝娘子将玉盒打开,徒手便将紫极生阳草挖出,然后连着那沾了泥土的根须一同放入玉盒当中,又将玉盒盖上,在外面封了一张符篆,这才捧起来递给韩素。
韩素接过,只觉十分熨帖。
扇贝娘子笑意盈盈地看着韩素,只道:“今日真是叫人欢喜!”
韩素便也微微一笑,她收了玉盒放到储物袋中,正要同扇贝娘子告辞,就又听她问:“只是未曾请教恩人姓名呢,一直不是叫修士便是叫恩人,倒显得扇娘鄙薄无礼啦!”
“你叫扇娘?”韩素道。
扇贝娘子忙点头,又说:“奴家阿姐名叫珍娘。”
韩素便道:“我名韩素。”
扇贝娘子又是盈盈一礼,道:“原来是韩娘子,奴家送韩娘子出去罢。”
韩素道:“你还是去照顾你阿姐罢,我识得路,不需要送。”
扇娘顿时犹豫,她犹豫得一阵,忽就“呀”了一声,忙就道:“原说像是忘了什么,却是有件事情忘了同韩娘子说。这一晃就过去三日哩,韩娘子恍惚似是说过要去参加三山仙会,如今可要快些才成,否则可就赶不上啦!”
韩素不由惊讶:“竟已过去三日?”
扇娘顿生羞愧:“是奴家姐妹耽误了韩娘子的时间。”
“怪不得你们。”韩素摇摇头,“我此前与一位道长约好,他原说是有一个名额,可引我进入仙会。然则如今三日过去,我也无处再去寻他,既然如此,便是与这三山仙会无缘,倒也不必强求。”
扇娘却惊讶道:“不曾听闻进入三山仙会也有名额限制呀?”
韩素顿时哑然,若是扇娘不曾骗她,那便是致和老道在骗人了!
扇娘又道:“韩娘子有奴家给的一匣子珍珠,随便取出一颗最差的都能充作问路资,进那集会啦!不过集会之外还有一个论道会,若是要去那论道会,倒的确需人引荐。”
韩素道:“原来如此,那蓬莱岛在何方向扇娘可知?”
扇娘眨了眨眼睛道:“今日正是仙会开启之时,天上定有许多修士飞去,素娘只管看哪个方向人多便往哪个方向走罢。”
两人这才告辞,至于那块天罡玄金石石壁,韩素便与扇娘约好,等参加完三山仙会再来收取也不迟。
第98章 魑魅魍魉山魈(九)
出去的道路并不好走,那一条布满水流的地洞更是险极,所幸韩素水法精深,倒也并不为难。,
连着大半月的暴风雨过后,海上这一日难得没有风暴。耀目的金阳从云端洒下,落于海面之上,掀起万道金波。韩素披水而出,脚下清风一卷,便化成一柄长剑。她立于剑上,飞身而起,不过片刻便飞离了海面,迎着猎猎海风飞上高空。极目一看,却见四面八方都有光影掠过,果然是众多修士齐飞蓬莱,根本无需忧心寻不到方向。
倒正应了李白的诗句:“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一时却生出了几分怅惘:“也不知太白兄此刻却在何处?我如今终是寻到了自己的道,太白兄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不知可曾看破?”
虽是怀念友人,韩素的动作也并不慢。
她御剑飞行,脚下飞剑原本是剑意所化,剑意所指当真是倏忽百丈。她却仍旧是有意放缓了速度,既顺路观赏海上风光,且也不至超越众人太多。
飞得一程,眼见四周来人越发多了起来,那天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
乐声越来越近,韩素转头一看,就看到不远处一列车队浩浩荡荡转瞬飞近。
车队共有八辆马车,拉车的马却不是普通的马,而是飞马。八车三十六马,为首一辆车前更有八匹骏马拉车,这些骏马无一例外通体雪白,全身上下无一根毛发生有杂色。其双翅张开更是足有两三丈长,一扇之下便能过百丈。又有十六名身罩轻纱,手挽披帛的妙龄少女或足踏花篮、或脚踩碧叶,飞行于车队两侧。她们或轻扬玉臂,洒下花瓣无数,或抱琴吹箫,奏起阵阵动人乐曲。
远望去,这一列车队真如神人出行,气势排场无一不是十足,令观者为之咋舌。
这列车队行经之处旁边众修士亦都是纷纷停下云路,驻足两侧,等其先行。
韩素也便顺势停下,直到那车队飞得远了,这才又跟随着大队的修士重新飞行起来。就听旁边有人议论:“东陵王的排场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不知如今可曾当真突破到炼神期?”
那人身旁一人却忙摆手:“慎言!慎言!东陵王岂是你我能胡乱言说的?”
他话音刚落,那前方天际处却忽然疾射而来一道流光。
这道流光倏忽从韩素身旁掠过,下一瞬,韩素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利器入肉之声,然后才有人惨叫声起:“啊——!”
这边“啊”声刚落,前方便有一道端肃的女声冷冷响起:“胡言乱语,口舌之祸,割尔舌根,以作警示!”
待得这边话音落下,才有一枚银光闪闪的蝴蝶小刃旋飞而出,然后不紧不慢地飞向前方,没入那正在远去的车队当中。很显然,适才那道流光便是这枚蝴蝶小刃所化。而这小刃来势极快,去势却极慢,很显然这便是车队中人在向众修士示威。
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原本已经重新起飞的修士们又一个个连忙停住飞行之势,气氛一时凝固,便连海上渐起的风浪都仿佛无法打破这一刻的僵硬。
一直到那一列车队飞得连个黑点都难以瞧见了,这边的修士才终又渐渐寻回声息。
韩素因为离得近,就又听到了身后之人的哀叫声。
这人虽是哀叫,却不敢太过放出声音来,只是含含糊糊将痛呼含在喉间。他的同伴颇为不忍,直道:“忍一忍罢,待得三山仙会过后,回去了再寻生肌膏将这半截舌头接上。”
“呃呃呃…”另一人舌头连动,却是混混沌沌的全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的同伴又道:“今次飞云使尚算仁慈,只是外伤,这舌头总归是能接上的,你莫要再生事端了。”他劝了又劝,那断舌之人才终于是渐渐被安抚了下来。
韩素怠懒再听,索性微微加速,不过片刻便已是赶超数人,便算是离得那两人远了。
她负手立在飞剑之上,有时也游目四顾,只见得这一路赶往蓬莱岛的修士中却也有那并不依靠飞行赶路的。
那是一对少年男女修士,少年和少女年纪都是极轻,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少年骑着一条大白鲨,那鲨鱼有些不同寻常,头上却是生着一只足有三尺长的独角的。少女则脚踩着一只巨大的水母,这水母通身剔透,晶莹无暇,大半个身形是没在海水之下,只余一个圆圆的大罩伞一般的脑袋露在海面上。因这水母太过透明,以至于打眼看去却像是那少女在踏波而行一般,再加上这少女身量窈窕,颜如朝霞,海风起时她衣袂飘飘,恍惚便有了几分凌波仙子的风范,也很是悦人眼目。
天上飞行的修士们也是各施手段,其中大部分是像韩素一般御剑而行,也有人骑乘着各类飞行灵兽、妖兽,又有人脚踏各种奇形法器。
那些奇形法器很是叫韩素开了回眼界,比如有人踏着扇子,有人坐在一条飞天蜈蚣般的铁灰色法器之上,有人脚踩一面长幡,有人踏着一双剪刀,有人踩着一面镜子,有人坐着玉如意,等等等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俱是韩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不过她在修行方面本来就见得少,虽有一个出身仙界的方寻时常与她说说话,但两人讨论的往往是更为精深的那些道理,似这些琐碎的常识倒是少有论及。
却也不是方寻不说,而是这些东西本身就太过驳杂,韩素若不亲身体会一番又如何能够知晓全面?方寻便是想说也说不尽的。
这般一路飞行一路见识,又过了小半日的路程,前方烟气渐渐生起,却是要进入蓬莱岛的范围了。
韩素便放慢了速度,再缓缓飞得一阵,就见那烟雾中朦朦胧胧渐渐现出山影轮廓来。
又有海浪拍案之声渐起,远远似闻仙鹤清唳,鲸鱼高歌,那山影上芝兰仙树、亭台楼阁一程一程终是显影。
就闻轰一声响,前方一个大浪翻滚,溅出无数碎玉琼花,碎玉琼花之间隐隐却显出一座无比高大的玉石牌坊,韩素按下飞剑落至地上,终见眼前烟云散去,抬头一看,眼前高达十丈的玉石牌坊之上正分分明明篆刻着两个朱红大字:蓬莱!
“蓬莱”两字宝光隐隐,使人一见只下便觉有仙气缭绕,凡俗顿消,却显然是高人手笔。
此时两旁笑语渐起,人声增多,韩素再往前看去,就见前方的玉石牌坊前正排着两队长龙,长龙前端是两队个穿着一色宝甲守卫模样的人,又分了两张桌案,桌案之后分坐两人,显然是在给排队之人登记诸事。
韩素如今是瞧什么都新奇,左右全是她见所未见。她更没有要不守规矩的意思,便也选了一条队伍排到后端,等待登记。
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算慢,平均摸约是小半盏茶时间便能过一个人。总计等了大约近半个时辰便轮到韩素了,那做登记的中年修士张口便道:“姓名?系别?”
“韩素,剑修。”韩素学着前面诸人的做法,报了姓名与剑修。
中年修士便抬头看了韩素一眼,随口说了句:“女修士当中做剑修的倒是极少。”
他也并不是要韩素回答什么,就又说:“有身份牌三种,玉牌一百块下品灵石,石牌五十块下品灵石,木牌十块下品灵石,你要哪一种?”
韩素从袖中取出一颗鸽蛋大小的莹白珍珠,递给中年修士,说道:“便看此物价值几何?”
她正是按照扇娘所说,取了那一匣子珍珠当中最差的一颗出来。
中年修士将珍珠接过,看了看便收进旁边的储物盒中,道:“二品蕴灵珍珠,价值五十下品灵石,可得石牌。”他取出一块石牌,运指如刀便刷刷在上面刻下韩素的名字,然后将石牌递给韩素道:“留下你的真元气息。”
韩素引动真元注入其中,这石牌顶端的云纹霎时便亮了一亮。
中年修士道:“不错,在三山仙会的七日之内这块石牌便是你的身份凭证,凭此凭证你可任意在山中选取一间空置石屋居住,一经选定不可更换。另有两次呼唤守卫为你解决纠纷的权利,此外注意不可主动闹事,否则一经查实责任在你,便立即逐出仙会。一出仙会,生死自负,切记切记!”
韩素将石牌收入袖中,点头道:“多谢指点。”
后头有人还要登记,她便不多做停留,寻了路便即往里行去。
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石阶,因为没有旁的道路可走,韩素自然便踏上了石阶。石阶约有百级之多,斜斜向上延伸着,韩素不紧不慢地沿了石阶上去,到了石阶尽头,道路便又是一转,前方就多了几条岔路。有更往山上去的,也有斜坡向下的,还有平平往前去的。韩素本欲选择向上之路,然而抬头一看,却见上方尽是一座座玉石垒砌的小楼被掩映在云雾之间。她又向下看去,就见下方一片凹陷,原是一个山谷形状,山谷边缘凌乱错落着的却是多得几乎数不清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