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了几步,已入珊瑚群中,有些珊瑚高达丈许,竟如大树一般,却是比韩素还要高上许多。韩素瞧得出奇,待要抬手去触,临要碰到时却又收回,心想:“如此高大明丽的珊瑚,倘若放到俗世当中便是价值连城的至宝,然而此间却遍地都是。难怪一入修行之道俗世种种便尽皆如尘土。”
她心有所感,也不急着去寻宝,只是随意穿行,间或赏景,一时间也颇为得趣。
又走得一段,忽见前方珠光融融,韩素转目看去,一眼便瞧见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的粉润珍珠散着宝光掩映在诸多海藻之间。她迈步走去,拨开了海藻,低头一看,只见那珍珠半陷在几棵海藻根处,近看来却又比之前远远瞧着时更显得圆润可爱。尤其是这珍珠上头灵气氤氲,隐隐间仿佛有水波流转其中,即便韩素并不认得什么修行之物,也可以分辨出这颗珍珠绝非凡俗。
韩素便抬手轻招,待要将这珍珠拾起。
她手势起处,一股水流轻柔轮转,卷起这颗珍珠便将其托住直接送入她手。
韩素伸手将珍珠拈住,凝目欣赏,正觉得果然瑰丽玄奇之间,这珍珠却忽然一动。便有一股浅粉色烟雾从中弥散而出,韩素顿惊,手便是一松,这珍珠霎时便从她手指间滑出,起势就向她面门直射!
这一下来得真是又快又奇,韩素原本就全无防备,这一下又如何能躲?
与此同时,更有一片巨大阴影在她身后倏然张开,只等这珍珠打中韩素,那阴影便要将她囫囵吞入,做一顿饱餐!
说时迟那时快,韩素忽将口一张,口中便吐出一缕剑意。这剑意何等锋锐霸道,那速度更比流光更快,转瞬便迎向那珍珠,一击就将其击成粉碎!
“啊——!”韩素顿时便听得一声惨叫从身后传出。
她拂袖转身,趋退几步,落定一看,就看到一只巨大扇贝。
这扇贝的前扇处足有丈许宽,外壳莹润洁白,壳内彩光熠熠,此刻却正张合着上下两扇贝壳,内中嫩肉翻转,竟是一副极为疼痛的模样。不断有呼痛声从这扇贝中传出,那声音既娇弱又可怜,真真哀切之极。
韩素一时间虽未能将眼下究竟全数弄得分明,却也可以猜到适才那珍珠定是与这扇贝有关。她见这扇贝又是打滚,又是呼痛,一举一动都显得卓有灵性,便也不急着将其斩杀,便站定一旁,只等它痛完再来计较。
扇贝呼痛一阵,眼见韩素站在旁边全然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终于按捺不住,便有一道细弱的娇嗔之声从扇贝中传出:“你这修士好不冷漠,未见奴家痛得这般难过,竟也不来帮我一帮么?”
这扇贝居然开口说话了!
韩素甚感新奇,便答它道:“你偷袭我在先,如今疼痛不过是自食恶果。我不将你就地斩杀已是仁慈,难不成还要我为你止痛?”
扇贝中顿时便传出“嘶”的一声:“谁偷袭你啦!明明是你动我的珍珠在先才对!”
这扇贝宛如二八少女般又是一通娇嗔,然后就有一缕浅浅粉光从这扇贝开口之处缓缓溢出。
粉光越散越开,越来越浓,最后渐渐变成人影形状。却有一只柔若凝脂的玉臂从那粉光中探出,玉臂之上素手纤纤,那葱管般的玉指轻轻一拂,就将粉光拂开。粉光之下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这人乌发堆云,螓首微垂,就在韩素惊讶的目光下眉眼一抬,又红唇一抿,终是半现出了一张宜喜宜嗔的美人脸来!
第94章 魑魅魍魉山魈(五)
深海之底水波如绸,一旁却有斑斓柔光从那巨大的珊瑚群中蒙蒙湮射而出。,
间或游鱼穿梭,荡起一地海藻起起伏伏,宛如波涛。
如此景象原本就叫人恍恍惚惚,一时难辨真幻。然而这一只悄没声息出现在珊瑚群旁的扇贝却更是出奇,扇贝会开口说话便也罢了,扇贝中更走出一个能嗔能喜,活色生香的绝丽少女,这才真真是令人惊奇!
莫怪世人总将神话说得那般玄奇瑰丽,故事里但能有这般的精灵三五个,又如何能不增色?
而此刻,韩素却是真真切切见到了这样神话中才会出现的精怪。
她凝目打量了扇贝中走出的少女一番,心中虽然惊奇,脸上却仍旧淡淡,只微微一笑道:“小娘子将珍珠遗在此处,难道不是故布陷阱?”
扇贝中走出的少女却蹙着眉,皱了皱琼鼻,道:“那幻海珍珠原是奴家祭炼了八百年的法宝,时常放在此间吸取深海重水,交流天地元气,我将此物珍又重之,从来只有小心照管,又岂有将其当做陷阱来用,胡乱糟蹋的道理?分明是你见宝起意,此刻毁了我的宝贝,又不想承担责任,便来胡乱诬赖我!”
她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几点晶莹的泪光噙在她眼角之间,要落不落的,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韩素倘若是个男儿,此刻只怕就是百炼钢也会被她化成绕指柔。
虽则韩素不是男子,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一喜一怒皆是风致的妖精,虽然明知对方是在颠倒黑白,她竟也半点都不想生气。
韩素只是不紧不慢地道:“既是重宝,你为何不时刻守护,反而在将此物放出时任意离开,使得旁人瞧见?既是重宝,你即便在祭炼途中因事耽误,不得不离开,为何又不设下防护,反而任其毫无遮掩地落在此处?既是重宝,听你言论你且不是首次将此物放置此间,既然如此,必定已经来回熟练,多次以来,你竟然还无长进,当真是令人惊奇。”
她一条一条,说得清楚分明,直指对方漏洞,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硬是将这扇贝娘子说得面红耳赤,一时急得却答不出话来了。
这扇贝娘子素来狡黠,往日里只用这一招可不知坑害了多少海外修士。有那修为低的,便被她一珍珠打死,最后吞了精华滋养自身修为,有那修为高的,她若不敌便现出人身来,只消施展一番自身天然便有的魅惑之术,或是哀求讨饶,或是强词夺理,总能占得对方便宜,至不济也可全身而退,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韩素这样的人。
修为可怕不说,一击便将她应用得手的法宝击成了粉碎,这为人竟也冷硬得可怕,真真令人无计可施。
扇贝娘子却不知,这世上人分男女,男子见了她色授魂予,自然便对她多有容让,而韩素又不可能如世上男儿一般去喜爱女子颜色,当然也就不会被她迷惑。
也是这扇贝娘子的成形来得太过机缘巧合,因而她为妖便单纯了些。她身在这深海之底,平常也只见过些许下海探宝的海外修士,这海外散修当中又是男多女少,以至于这扇贝娘子男子见得多,女子见得少,竟分辨不太清楚男女间的差别。
她在韩素这里受了挫,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焦急,吱吱呜呜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一点可做反驳之语,当即大喜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却也改变不了你贪图她人宝物的事实!你若是见了我的珍珠也不为所动,不去拾取,又如何会引动我的珍珠反弹,我的珍珠也不会被你打碎,因此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
韩素笑道:“这珍珠便落在地上,既无防护,那常人见了自然便以为此乃无主之物,可以拾取,何来贪图之说?”
“才不是!明明是有主的!”扇贝娘子急得直跺脚。
她虽是在跺脚,明明做的是粗鲁动作,然而她身姿玲珑,体态轻盈,更兼一身肌肤莹润粉嫩,恍如傅着珠光一般,便只显得这跺脚的动作也是极美。
韩素越看越觉得造物神奇,不过海底遇妖固然是件美事,却一来是因她自身实力足够,可不被妖精所制,二来此妖美态惊人,不论如何行事都显得赏心悦目,这才使得这“遇妖”反而成了美事。否则旁的不说,只消韩素自身实力稍有不济,这美事便该变成惨事了。因此她虽不打算取这妖精的性命,却也不想就此轻易将她放过。
“有主无主,说来也不是那般紧要。”韩素淡淡道,“此事也不必再论了,如今你为我手下之败将,可有备齐宝物,也好方便自赎自身?”
这话一出,扇贝娘子顿时惊得美目圆睁,只做难以置信之态直瞪着韩素。
韩素年少时惯会促狭,此刻一本正经勒索起赎金来竟也并不违和。她脸上神情淡淡,任由扇贝娘子瞪着,却在微一扫目过去时眸光一厉,顿时便将扇贝娘子的诸般思绪全数骇了回来,她这才想起之前韩素那一缕剑意之可怖。
当然,扇贝娘子并不知晓那是剑意,但韩素的手段有多厉害她却再不想领教了。她在这海底借着幻海珍珠也捕猎过不少修士,韩素是头一个能够一击之下便将幻海珍珠粉碎之人。
须知此物原本极为坚硬,原是她尚未化形之时误吞了几颗定海石碎片,又经过千年岁月,层层包裹,细细打磨,最后才得了几颗幻海珍珠。她又祭炼神通入内,使其成套,而今将其当做本命法宝,使来可不知是有多顺手。可惜这一套五颗的幻海珍珠便这般轻易地被韩素打碎了一颗,不但害得扇贝娘子元气大伤,更使得她这一套法宝从此残缺,着实遗憾。
越想越恨,扇贝娘子却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
她眼里噙着泪,只说:“你太也强盗了些!”
韩素淡淡地看着她,身上凝如实质的剑意虽未真正放出,可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势已经渐渐显现。韩素一旦并不收敛,那剑意之强又如何是这成形不久的小妖所能经受?
原本剑意刚正,便是妖类克星,这扇贝娘子更是娇气惯了,便越加无法抗拒。
她终于低下了头,不甘不愿地说:“你要宝物,我身上却是没有的,洞府中或有一二。”
韩素道:“既然如此,你可带路。”
扇贝娘子便回身招手,她身后巨大的扇贝立时飞起,而后在半空中缩成小手指尖般大小的一团,最后落入她掌中。她委委屈屈地拭了拭泪,抬手引路:“修士且随奴家往这边走罢。”
她分水而行,娉娉袅袅地在前引路。韩素从容相随,便跟着扇贝娘子穿过了珊瑚群,渐往山脉深处行去。
这海底的山脉大致形状上与地面上的山脉竟也无太大不同,山体上也往往生着各种怪石,铺满了各种水草。只是怪石水草当中多有发光之物,又时常有各种大小的游鱼穿梭来去,远看去就见这整条山脉上都仿佛布满了星子一般,而近瞧来也颇有奇异美态。
走得一段,地势渐渐向下,水流也渐渐急了起来。
扇贝娘子道:“前方有一暗流,修士随我度过,我的洞府便到了。”
说着话她忽然纵身往前一跃——这一跃之下,也没见她做旁的什么,竟就凭空不见了踪影!
韩素却并不担忧将她跟丢。
虽说是更加习惯用双目来视物,但实际上韩素在水中却并不依靠眼睛来判断虚实。她与水相融,虽说受到神魂境界所限,尚且做不到有水之处便有她耳目的境界,可灵觉也是十分灵敏。在这海中她只靠灵觉便能轻松掌控方圆百丈之内的一切动静,又怎会不知这扇贝娘子去了哪里?
原来是前方有一地洞,因这地洞是处在深海当中,所以洞旁水流便要比旁处急上许多。韩素更是远远便听到了洞中水势倾泻而造成的轰隆之声,想来此间暗流应当极险。扇贝娘子能够寻得此处作为洞府,也算是颇不容易了。
倘若是旁的险处,韩素倒也未必会这般紧追不舍地跟上去,可既然是在水中,韩素便少了许多顾忌。
她前行一步,细听水声轰隆处,当即脚下一跨,便深入了前方的水流漩涡当中。
水流将韩素卷住,带着她一番流转,就直直往那地洞落去。
地洞中水泄如柱,去势极险,内含诸般呼啸怪声,一时竟不到底,也不知其有多深。
韩素随着水流一冲而下,中途也不见转折,就这般径直下落,如此摸约小半刻钟过去,这水势才忽然一转,猛就打了一个大旋,忽地便将韩素甩出。
她顺着水流在半空中一个卸力,终是脚下落地。
却见到自己是在一处地下岩洞之中,岩洞中空,内里居然没有被海水灌满。而这岩洞的四壁间虽是颇见潮湿,可洞顶之上零散分布了各类散发微光的怪石,映得这洞中五光十色,却也煞是漂亮。
此前地洞中的阵阵轰鸣怪啸之声此刻倒像是被隔在数重厚纱之外,显得遥远了。
第95章 魑魅魍魉山魈(六)
韩素仍旧循着水流之声寻去,走了几步便见到眼前倒挂着一截玉白石壁,石壁之下露出了摸约半尺宽的水线。,韩素附耳在石壁之上,仔细听去仍能听到石壁另一侧恐怖的水流轰鸣之声,却不知这石壁是何材质,竟能将那般巨大的声音都隔得如此遥远。
再看这石壁下的孔洞间时有流水溅出,显然适才韩素便是顺着这个孔洞被甩入这岩洞的。然而这孔洞极小,若非韩素能够身融于水,甚至跟随海水化出诸般形态,身躯柔软至极,也绝不可能顺着这小孔来到岩洞中。最后只怕要不是被陷在石壁背后,要么就会被地洞水流带着转向不知名处去。
而这石壁能够阻挡住那般巨力的水流日复一日的冲刷,而使这岩洞不被海水所灌,其材质也必然是坚硬非凡,只怕不是轻易能够破坏的。
可想韩素若是被卡在其中,那结果可就难料了。
那扇贝娘子果然够狡猾,口中虽是服软,行事间却仍能做出百般陷阱。
韩素也不恼,反倒兴起,心想:“不知这石壁可能利用?既然材质非凡,或有用处也未可知?”
她也并不想将这岩石完全击碎,破坏掉此间奇景,便轻一抬手,指尖射出一缕剑意,直往巨岩下方一角切割而去。
然而既出乎她意料,又在她意料中的却是,她这一缕剑意射出,竟是仅仅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而已。以她凝实化形的剑意之锋锐,竟也不能在一击下将这石壁切割!
韩素并不欲在此耽误太多时间,便选了石壁脚下小小突起的一块,伸手将剑意凝成一柄小剑握在掌中,然后对着那块小突起一劈而下!
剑意!
我剑!
无回之剑!
她神色凝重,一剑劈出,周身气势已是暴涨。
我剑!谁能阻我!
但听得极细微的咔嚓一声响起,韩素抬手收回剑意,反掌一抄,已是将那片被斩落而下的小石块接在了掌中。而这一入掌,韩素手掌便是一沉,这石块的重量竟大是有异!
韩素微微调息,收敛了气势,这才将掌中的小石块举至眼前细看起来。
但见这一小块石头仍旧如那整面石壁一般洁白似玉,而石块断口处平整如镜,韩素细看去,却隐约能在断口处看到几缕肉眼几乎不能见的细微金丝。
这石块握在手中沁凉冰寒,而更奇异的却是,分明只是小小的不过半个巴掌大的一块,掂量起来却足有千斤之重。若非韩素此刻修为大涨,只怕也不能只凭单手便轻松将其握住。
到这个时候,韩素已能断定这石壁的不凡了。
“只这般一小块便有千斤重,余下的大块我便是能打碎却也不能带走。”韩素又再看了一眼这石壁,心中便想,“罢了,不可贪婪,此物究竟有何用处尚未得知,还是先寻到那扇贝娘子要紧。说来此间若是她的洞府,那这石壁也应当属她所有,我即便要收取战利品也不可太过。若这石壁当真有用,那也往后再说罢。”
因石块太重,韩素也不好将其收入衣袋里去,便索性握在手中。
她转过方向,循了扇贝娘子的气息便向着岩洞深处行去。这般摸约百尺过后,前方却分出三个洞穴。韩素全不犹豫,选了右边一个洞穴便径直钻入,果然再行得摸约百尺,转过一个弯后,前方景象便是大不相同。
这却是一间石厅,石厅方方正正,纵横都有二十尺长,面积是不大也不小。石厅中桌椅俱全,洞壁上悬挂有各色水晶串成的落地长帘,映着洞顶上的明珠光芒,只显得璀璨无比。
石厅一角栽着一盆不知名的深紫色细草,旁边却摆着一盆殷红如血的珊瑚。珊瑚摸约两尺高,枝桠俱全,红色的体躯之上却漫延着金色细线,那金线缠绕在整座珊瑚之上,曲折蜿蜒仿佛带着某种玄奥规律,叫人一看便觉此物不凡。更有幽幽淡香弥漫石厅之中,那香氛清远,倒是越发显得这石厅布置精美了。
果然是女妖的居所!
韩素瞧来一笑,她也不进入其间,只是站在厅门之处,负手从容而立。却将视线转向石厅左侧,淡淡道:“小娘子作为此间主人,也不出来待客,竟是要我这客人亲自来请么?”
她看得片刻,石壁之后便缓缓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从石厅左壁上走下,拨开了石壁上的水晶帘子,微微侧目,楚楚可怜地看着韩素,很有几分幽怨道:“修士如此威风,奴家却是惧怕哩!”
韩素看她作态,也欣赏她的美色,便道:“我原本是想,若再将你逮到,必定要抽去你的琵琶骨拿到三山仙会上去换一个好价钱。扇贝娘子已化人形,身上物件想必价值不菲。”
这话直说得扇贝娘子又惊又惧,险些没当场哀泣出声。
她惊慌地看着韩素,连连道:“好生吓人!修士莫要这般狠心,奴家这便有宝物奉上!”
韩素道:“你若再行诡诈,便不只是抽琵琶骨了。”
扇贝娘子直是幽怨地看着韩素,转身便又没入石壁,再出来时她手上就捧了一个匣子。那匣子却是千年紫檀所制,这檀木匣子雕工精美,边角处有黄金相裹,低调间透出奢华,若放到凡间,也是一件至宝了。
扇贝娘子捧来匣子送到韩素面前,又伸手将匣子打开,便有一片珠光宝气从中溢出。
原来这匣子里装的竟全是珍珠!
当然不是普通的珍珠,这些珍珠大的便如那幻海珍珠一般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也绝没有小过龙眼大小的。这些珍珠有黑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甚至还有一刻婴儿拳头大的珍珠色泽纯金,即便是被堆在这满匣子珍珠之间也依旧显得贵气非凡,宛如王者,
而无一例外,这些珍珠上头都充盈着饱满的灵气,隐约间韩素甚至能听到有几颗珍珠里头水声叮咚,竟如乐曲起伏,极是动听!
扇贝娘子怯怯地看着韩素,十分不舍道:“这一匣子珍珠便是奴家多年来收集的宝贝了,有些珍珠得自同族,还有一些原是奴家自身所产,俱都…俱都灵气充盈。如这一颗黑珍珠,这颗黑珍珠奴家将它叫做纳海珠,能收纳深海重水,内中重水倾倒而出后一滴便可填满一湖,对敌时波涛汹涌,很是厉害。还有这一颗金珠,本是我族一位前辈所产,她寿元尽时将金珠转赠于我,这金珠当中风水皆有,只消轻轻一摇,内中便可奏出诸般乐曲,既能惑敌,也能攻敌,因而奴家又将它叫做鸣音珠…”
她将匣内珍珠逐一介绍过来,其中最为上佳的当然还是那鸣音珠和纳海珠。
韩素尚是头回真正地接触到修行界,又是头回触摸到这许多拥有各种能力的法珠,一时颇觉有趣,至于这些珍珠的能力反倒不怎么被她看重了。
一来韩素修剑,原本便并不怎么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二来这些珍珠的能力虽是被扇贝娘子吹得一个天花乱坠,可韩素也知道,这些东西实际上定然没有扇贝娘子说的那样厉害。否则这狡猾的妖精何不祭出宝贝来与韩素打过一场,反而躲躲闪闪、拖泥带水的,最后不得不将东西献给韩素?
况且最先被扇贝娘子拿出的,定然不会是她收藏中最好的。
韩素接过匣子,抬手将匣盖盖上,仍旧淡淡地看着扇贝娘子,道:“小娘子能有这紫檀木匣,想必接触的修士不少。”
扇贝娘子红着桃花一般的脸,半垂了眼睑小声道:“这匣子原是奴家从沉船上拾来的。”
“我不要旁的物件。”韩素微微一笑,“你将得自修士的储物袋取几个来给我,便放过你也无妨。”
扇贝娘子顿时抬头,眼中放出欢喜的光芒,连连道:“此话当真?不可诓我!”
韩素道:“我从不虚言诓人。”
扇贝娘子却努了努小嘴,心道:“你不诓人,你吓人哩!”
心中虽然颇有怨言,她还是欢喜地扭了扭小腰,又回到旁边石壁里头,过得片刻再出来时手上就捧了几个小荷包一般的袋子。
这些小袋子一共有四个,其中三个都是石青的颜色,瞧来不起眼得很,只有一只却是深紫色的,上头还用金线绣了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瞧来很有几分精致华贵。
韩素伸出手,却只将三只石青色的袋子拈过,道:“紫色这一只我却不要,你收回去罢。”
扇贝娘子“嗷”了一声,神色间难掩失望。
韩素瞧来好笑,这扇贝娘子狡猾确是狡猾,然而那性情中却又往往难掩纯真之处。她屡次想要坑害韩素,却总是因为不懂掩饰神色,又或是因为手段粗糙而被韩素识破,说来竟有几分可怜。
韩素道:“紫色的这一只太过显眼,只怕拿出去会被苦主亲友认出,那却是不美了。因此我不要,你若是要到人群中行走,最好也不要用到这只紫色的储物袋。”她故意将这只紫色储物袋的问题点出,话一说完,就见扇贝娘子涨红了脸。
却听她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乱说的什么胡话!哪里、哪里来的苦主!”
第96章 魑魅魍魉山魈(七)
石厅之中,光彩流溢,俏生生的扇贝娘子立在当前,真是人比明珠尚美三分。,
更将这洞中世界映得如梦似幻,奇瑰无比。
韩素轻“咦”了一声:“原来你不曾杀人么?既然如此,这些储物袋你莫非是捡来的?”
扇贝娘子便又说不出话来,她咬住嘴唇犹豫良久,终是微微试探着问道:“妖、妖若杀人,你…你不要斩妖除魔么?”
韩素道:“人尚且杀人,我难道也要斩人除人?”
“啊!”扇贝娘子惊得半掩了小嘴,好半晌才眨了眨眼睛,却不说话,只是奇怪地看着韩素。
韩素淡淡道:“是你幸运,我不曾见到你杀人,因此今日我不杀你。更何况修士与妖兽原本便是互相捕猎的关系,修士能够猎妖,妖便猎不得修士么?倘若实力不济被妖所杀,那也是技力不到所至,怨不得旁人。”
扇贝娘子又眨了眨眼睛,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若是见到我杀人了,又会如何?”
“看你所杀是何人。”韩素微微一笑,“又看你如何杀人,再决定要不要杀你。”
最后几字,虽是轻描淡写,然而一股森寒杀气却已是直逼而出。扇贝娘子骇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只顾摇头:“不、不、奴家才不杀人呢!”
韩素却不再理她了,只一边将暂时多余的两只储物袋收入袖袋之中,又将意念引出集中到剩下的那只石青色储物袋上,便探到其中空间,却见是丈许见方的一片虚空,内中别无他物。韩素心念微动,试探着将手中紫檀木匣引入其中,便将这袋口灵光一闪,那紫檀木匣便已是归入储物袋中了。
这便是学会了使用储物袋,韩素心中颇觉满足。
她将最后一只储物袋收好,本欲同扇贝娘子告辞,却见她瞪大了眼睛,正是一脸惊讶地看过来。而那目光所指之处,正是韩素右手!
韩素右手当中,恰恰握着那一块重有千斤的玉白石块。
“你识得此物?”韩素见扇贝娘子看得半点也不移目的,便展开手掌,问她,“此物有何用处,你可知晓?”
扇贝娘子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再看韩素时眼神里便有了几分说不出的古怪。那是一种既惊讶、又难以置信,既钦佩、又惧怕,既期待、又犹豫的目光。
“这个…应该叫做天罡玄金石罢。”扇贝娘子犹豫道,“听闻是炼制飞剑的极品材料,但奴家可不是修士,具体如何当然并不知晓。只是,这石头却好生坚硬,奴家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却从来不曾切开过。不但不曾切开,便连在上头留下这般大小一点印记…”她伸出葱管般的手指,掐着指尖比了比,“这般的小印记,都不能留下。”
她又叹了一叹,还是说道:“从前有个修士要杀奴家…他背着一把剑,气势好生凌厉,剑法好不厉害。奴家打不过,当然只有逃啦。便逃回了洞府,他追了下来,却被陷在天罡玄金石的石壁后头。而虽是被陷住了身形,上不得下不得,他却欢喜得好似要发疯一般,直呼‘待将此物炼成飞剑,看谁能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