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秦陌是何许人也,到千年后的如今,却只有秦秣能记得了。
还有苏轼这个秦陌当年的挚友。苏轼与秦陌同岁,嘉佑二年中得进士,在那时,他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是千年之后,这位老友徒余才名,他的政治抱负,却始终未能实现。
然而终究,他们也都没有辜负了年华。可是秦陌,你在做什么?
秦秣,你又要做什么?


第21章 无知音
天色又大亮了,秦爸秦妈销假上班,秦云志出门去找他的朋友们玩耍,秦云婷则要去填模拟志愿和跟同学聚会,只有秦秣一个留在家里,读书做题。
其实秦云婷是想带秦秣一起出去放松放松的,但有过上次的经历,秦秣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加入秦云婷和她那些同学的活动了。本来秦秣的身份也尴尬,她跟秦云婷的那些同学又不熟,根本没什么好相处的。
时间走到九点,秦秣放下手中的数学试卷,又到浴室里冲了个凉,然后戴上一个浅蓝色的软布遮阳帽,也向门外走去。
其实她今天是有出门计划的,不过她只想一个人出去,并不愿意跟任何人同路。
一路上,秦秣慢慢悠悠地走着。她在观察这个世界,也在寻找她想要的。不过她认得的路并不多,也只在邵南大道周边,和市三中旁边那几条路。走着走着,秦秣也就走到了求学路上。因为刚刚放暑假的缘故,很多学生都想留在学校玩几天,所以求学路上也是格外的热闹。
秦秣的目的,是找个打暑假工的机会。这种信息本来网络上随处都有发布,只是秦家并没有电脑,秦秣暂时也没时间没机会去学那个东西,所以对她而言,还是只能实地寻找。
昨夜秦爸秦妈的对话确实有些刺激到她了,打暑假工这种事情她在电视上看过,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经济困难的办法。虽然她自我感觉什么都不会做,但任谁都是从不会到会,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如果她不去尝试,那就真的是彻底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在别人手里了。
她不能去等着秦沛祥遭遇奇迹,忽然挣到一大笔钱,也不能拿自己的前程去试验裴霞让三个孩子都能读书的决心能坚持多久。前世秦陌将走的道路都是早被那个庞大的家族安排好了的,而今生,没有人为秦秣铺路,那她就要自己去将那条路走出来!
也许,穿越可以并不只是灾难,因为她至少有了寻找自己真正所想的希望。
求学路是单向行道,车子很少经过,不过道路两边发传单的却着实不少。许多店家都在做促销活动,不过招聘工作的却几乎没有。暑假兼职其实并不难找,只是不能这么没有目的性的找,秦秣太没经验了。
正在这一片熙攘中走着,秦秣忽然横过马路,走向了对面的赵记茶馆。
满道上都是喧闹,可是赵记茶馆里的古琴声还是在无数噪杂中,悠悠淡淡又不可抗拒地飘入了秦秣耳中。
这次的琴声不同上次,这一曲高山流水是充满了灵性的。秦秣刚好听到了《流水》的尾段,虽然这琴谱跟她当年所知大为不同,可其中恍如清溪流泻、蜿蜒山林的意蕴却是不分古今,不为时光所阻,不受红尘侵染的。
秦秣呆呆站在茶馆的门口,听着听着,几乎是痴了。
直到琴音淡去,那余音却依然缱绻缭绕在她的耳边,让她几乎难辨今夕何夕。
“小姑娘?小姑娘?”
直到耳边接连响起两声轻唤,秦秣才摇摇头,从那意境中走出来。
侧头一看,却见刚才出声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人身量中等,不胖也不瘦,头发已是花白,但理得很短,显得十分精神。再看他的站姿,笔挺有力,却有几分军人的风范。
秦秣一看之下,倒有些惊奇。有这样精神气质的老人可不多见,这人老虽老矣,但风姿竟是胜过许多年轻人。
老人见秦秣回神向自己看来,便露出几分笑意,很是和蔼地说:“小姑娘,我看你站在茶馆门口深思,怎么却不进去?”
这年头叫人小姑娘的还真不多,秦秣听着有些亲切,很自然地便回以微笑:“多劳您关心了,我在听琴。刚到门口这琴声就停了,所以站在原地回味余韵。”
老人颇感兴趣地问:“余韵?小姑娘听出什么余韵来啦?”
“流水不息,缠绵山林。”秦秣摇摇头,微带怅然,“可惜高山无音,不肯酬唱,其实却是没有知音。”
老人一怔,片刻之后才长长叹息,颇有些惊奇意味:“小三儿弹了十年琴,越弹越寂寞,你却是第一个只凭余音便听出他琴中之意的人。他哪里是没有知音了?知音不就在这里么?”
他说着话,忽然拉住秦秣的手,迈步便向茶馆里走,一边还说:“好姑娘,爷爷将这个弹琴的人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秦秣本来因为老人这突兀动作有些微怒,可听他这样一说,倒不好发作了。看这老头儿也是个性情中人的样子,再说秦秣确实也想见见那能以琴入韵之人是何等风采。
茶馆里人并不多,与街上的喧闹不同。这里面古色古香,看似零散着的小方桌在大堂里摆成了五五梅花之形,寥落的七八个客人分桌坐着,有的只是品茶,也有的在对弈。还有两个穿着对襟青花收腰唐装的女店员斜靠在里间门口,看起来正是清闲着,在小声聊天。
柜台摆在大门的正对面,琴台却摆在柜台左面的那一壁墙角。半遮的细纱屏风折叠着侧挡住了琴台,使人无论从大堂的哪个角度望过去,都看不到弹琴者的全貌。这布置确实是很精巧雅趣的,秦秣都忍不住赞叹:“好一个五五梅花,星罗棋布。”
老人又是讶然:“小姑娘好眼力,从我这茶馆开业起,一眼就看出我这梅花阵的可没几个,你可是要羞煞好几个老头子咯!”
“没有什么,我也只是偶然在一些杂书上看过记载,碰上了而已。”
秦秣心里有些尴尬,这个很难认?没有吧?
想是这样想,她那尴尬的表情看在老人眼里,又成了腼腆谦逊。
老人对秦秣的观感越发好了,带着她走到柜台边上,便问那正在柜台后低头算着什么的中年男子道:“小成,三儿呢?”
被叫做小成的中年男子其实也有四十来岁了,长得倒是福福态态的,颇有喜感。他应声抬头,一脸恭敬地笑容:“周叔,您来啦。三儿刚弹了一首曲子,已经从后门走了,怎么,您找那小子?”
老人一脸笑吟吟的,挥挥手道:“没有,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这小子不赶巧,以后有他后悔的。”说完话,他居然还转头冲着秦秣眨眨眼,看那样子,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秦秣顿时有种浑身冒冷汗的冲动,本来多简单的一句话,可这老头儿的表情一做出来,怎么就变味儿了呢?
柜台后的中年男子也看到了秦秣,不过他目光扫过,就自然将秦秣无视了。
“那…周叔,我给您泡杯茶?”
老人摇头,微一沉吟,忽然问秦秣:“小姑娘,我看你在音律理解上还有几分火候,这里也有琴,不如,你也弹上一曲?”


第22章 当秣马厉兵
那扇双折屏风上绣的是兰草,从秦秣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七弦眼的琴尾。那琴是仲尼式的桐面制,远看去也可见漆色沉厚,应该是用了些年头的。
“我…”秦秣略一犹豫,终于还是摇头笑笑道:“我不会。”
她只说不会,没说不会弹琴,也不算欺骗。秦秣在这里钻了个小空子,实际上她的意思是,她不会将琴做伶音,弹来取悦看客。虽然秦秣本身并没有看轻伶人的意思,但她曾在那个封建王朝所坚持的一些原则却还是无法跨越。
她弹琴,不是为了听谁叫一声好,也不是为了讨得多少赏钱。而在茶馆弹琴,却显然有为茶馆招揽生意的意思了。
琴者,情也;琴者,禁也!
琴有畅、操、引、弄,无一不发自真性情,琴能乱人心绪,若为名利而弹,便落下乘。弹琴可以有无数种理由,但“向人证明高低”这一种,永远也不会成为秦秣弹琴的理由。
没有知音,七弦不响,伯牙能摔琴断弦,秦秣也不过是不碰罢了。
老人的神色间闪过失望,他一向坚持古老的文化传承,心深处是非常希望现在的年轻人能多学点老祖宗的东西,而不是整天巴望着国门外,满嘴“上帝、哈利路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连本土宗教的三清祖师都不记得,还欢迎西方那个宗教骗子捞过界,脑袋都浆糊了?”
不过秦秣先前那一番话,还是显得她跟现代许多年轻人有些不同的,老头儿下巴上的短胡子翘了翘,手掌一挥,十分大气地道:“小成,狮峰龙井,上茶!”看他那架势,哪里是要人上茶,倒像是大将军在发号施令。
柜台后的中年人显然是熟悉他这架势的,闻言连忙恭敬地应了,然后从柜台下取出一套紫砂茶具,用托盘端着,径往最靠近琴台的那张小桌子而去。
老头儿向秦秣示意,让她跟着,然后也大步向那小桌走去。茶馆里有几个认得他的熟客便向他搭话:“赵老,您今儿可带了个生面孔进来啊。”
也有个正下着棋的胖态老人抬头说:“咦,赵周老头,你今儿舍得把你那狮峰龙井拿出来跟别人一块儿喝啦?”
“这姑娘好。”赵周先是乐呵呵地笑,接着又板脸道:“胖老头,观棋不语,你可是要我坏了这个规矩?”
那胖态老人连忙将嘴一抿,又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下他的棋去了。
四下顿时发出善意的笑声,这茶馆里人虽不多,却别有一番雅致温暖的意蕴。
秦秣跟赵周对面坐好,老头儿大大方方地说:“小姑娘,老头儿我名叫赵周,你叫什么?”
“我叫秦秣。”秦秣微微一笑,姿态闲适优雅,“秦汉之秦,秣马厉兵之秣。”
此时那被称为小成的中年男子又拿来了一个小巧的红泥炭火炉放在小方桌中间。他架起炭火,从陶罐里倒出泉水,用活火沸水。
赵周饶有兴致地问:“何为秣马厉兵?”
“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秦秣仿佛回到了当初舌战群儒的时代,“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秣马厉兵,时刻准备应付危机,迎接战斗。”
“战斗?”赵周大笑,“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你战斗什么?”
秦秣微笑不语,只是伸出一根食指,直指向天。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秦秣今日竖指向天,虽然不语,却等于告诉赵周,她战斗的是命运天数!
赵周双目微微眯起,仿佛有鹰隼般的精光一闪而过。这一刻,他不再是那和蔼地邻家老人,反倒像百战而归的沙场悍将!那逼人的气势,足以令心志不坚者当场失态。
正煮水的小成手微微一抖,惊讶地抬头,望望赵周,又望望秦秣。
秦秣神情从容,坐姿闲适,分毫不为所动。
“好孩子!”赵周又笑,一挥手,“小成,你下去,今日我要亲自煮茶款待小友。”
赵成碧愣了愣,看那样子是欲言又止。不过赵周积威素甚,赵成碧作为子侄辈,终于还是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片刻之后,他又短来一个薄胎的青瓷盆,盆中盛着清水,这是给赵周净手的。
赵周亲自煮茶,这已经不仅仅是要品茶中之味,更是要拿出他的茶道仪雅来。这对秦秣这个小姑娘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尊重。
秦秣本身也是茶道高手,宋代的文人雅士们别好斗茶,其中流风余韵一直延传,后来就形成了工夫茶。赵周煮茶的讲究又有些不同,他省略了一些繁琐的礼节,因水正煮着,他便只是洁器、候水、淋杯。
冲茶讲究水要二沸,赵周的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并不是那种适合茶道的修美之手。但他动作疾缓有致,转折时如太极抱圆,冲水时又铿锵跳跃,当真将这茶冲得如战歌击节,风骨凛冽。
狮峰龙井香得细腻而优雅,气息清高持久,如兰如馥,如佳人相宜。紫砂杯中那一溜的茶形挺直削尖,匀齐成朵,芽芽直立,当真是说不出的栩栩喜人。
茶香四溢,茶馆中又有人抗议了,仍是那正下着棋的胖老头,他一手拈着黑子,鼻头耸动,不满地轻嚷:“赵周真是个小气老头,平常宝贝着你那些东西,今天倒大方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这些老朋友大方大方?”
赵周笑骂:“好你个厚脸皮的胖子,你在我这里蹭吃蹭喝还少了?你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你才是好不小气!”
胖老头耸耸鼻子,咬牙落子。
秦秣微微一笑,品茶才是对煮茶者最大的尊敬。她先赏茶色、茶味,然后嗅茶香,这才举杯轻啜。
赵周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就被秦秣吸引住。却见这小姑娘容貌虽然平常,但胜在肌肤白皙干净,身子虽然单薄,可气质却并不羸弱。她品茶的姿势十分古雅,举杯轻啜的动作里都带着现代极为难见的风雅潇洒之韵。此刻的她,即便衣着朴素简单,可赵周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古之雅士大袖翩然,纵意不羁的姿态。
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眼前人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现代女孩,可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却古老高雅,闲适从容一如历史时光中走出来的王公贵族。很奇怪,赵周想到的是王子,而不是公主。
赵周的眼神里更带几分探究,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孩儿来。小辈当中,以赵周所见,即便是那些大世家出身的年轻人,也没有一个,能有秦秣这样的风采。
这个小姑娘,正是因为矛盾,反而格外与众不同起来。而且她的气质是内敛的,第一眼看过去,她也不过是泯然众人,可多看几眼,却又发现怎么也看不透她。
“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香。”秦秣眼睑半阖,轻叹一声。
赵周仿佛像个小孩子一般得意,他自己也轻啜细品,又问:“小秦姑娘可是有什么要指点的没有?”
秦秣抬眼,微微一笑道:“您老叫我秣秣就成,指点不敢当,但有些不同意见,说出来也是对您老的尊重。”
“哈哈,这是自然,你喝了我的茶,又哪有不说几句的道理?”


第23章 机遇是要抓住的
“这是狮峰龙井?”秦秣微一挑眉,问道。
“不错,这是西湖龙井中排第一的狮峰龙井。”赵周的表情颇为自得,“特级的龙井,一芽一叶,我每年也只得八两。”
秦秣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一手平摊虚引,微微笑道:“千年之前,此茶名白云,乃是贡茶。此茶扁平俊秀,耐冲泡,但白云其实是芳香内蕴的。青茶合急冲,而白云宜细温。水沸之后,凉至八成再冲,方不损其香。”
赵周听得眼睛一亮,侧头思索片刻,手掌忍不住就在桌上轻轻一拍,赞叹道:“凉至八成,妙!”
“茶有八韵,花茶药茶是两韵,其余六韵为绿、红、青、黄、黑、白,每韵各有其性。不论煮茶、煎茶、斗茶、冲茶,只有先知茶性,方能不负好茶。”秦秣摇了摇头,叹道:“正所谓过犹不及,怎么掌握好这其中的度,才是真正难处。”
赵周若有所思,看向秦秣的目光里,欣赏之中又更增了几分疑惑。这小姑娘的言行气度没哪一处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她面容稚嫩,却又分明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儿罢了。
“还有两处。”秦秣仿佛没有注意到赵周的目光,又道:“水之于茶,犹如水之于鱼,若我所品不差,您老用的是井水。这井水的味道,却是差这茶叶两分,不过这也受地域所限,邵城的附近,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泉吧?”
赵周爽朗一笑,点头道:“不错。那还有一处呢?”
“这个紫砂杯。”秦秣指腹轻轻摩挲杯沿,“这套紫砂杯也算茶具中的精品了,耐何内中未上白釉,这紫色却全然掩盖住了茶汤的杏绿色,实在有些可惜。若能换成白瓷杯或白玉杯,才堪不辜负这一掬新绿呢!”说着话,她又摇摇头,一脸惋惜。
赵周忍不住双掌轻拍:“妙!”
秦秣放开手中的茶杯,望向赵周:“老先生,今日多谢您的款待,秦秣不甚幸之。但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这便别过如何?”
“你要做什么?”话一出口,赵周又觉得自己这问话有些过了。说到底两人也只是初识,谈点无关紧要的琴韵茶道可以只当是闲适风雅,但要问及别人的私事,却未免显得交浅言深。
秦秣也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这个有趣的老头儿还是有些尊重的,所以不愿意直接冷言来驳他的面子。
但赵周是何等人物,尴尬他也只尴尬了一下,既然问出了声,他干脆就一问到底。所以老头儿的笑容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秣秣啊,有什么事情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不要客气,说出来也许周爷爷可以帮你。你呢,也别叫我什么老先生了,听着碜人,直接叫周爷爷,多爽快不是!”
秦秣想了想,打暑假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正好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问问这个老头儿也好。看他这把年纪,生活经验肯定是很丰富的。
“我在找工作。”
“找工作?”赵周的眼神惊讶,神情也古怪了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出来找工作?需要这么夸张吗?赵周当然不是没见过穷人,只是看秦秣那风姿气度,再看她所知所学,赵周就怎么也无法相信她会出身于那种,穷到需要小女孩来打工赚钱的家庭。
十五六岁,读书才是正事。
秦秣很肯定的点头:“我想打暑假工,如果能够一直做到开学以后还可以兼职,那就更好了。周爷爷,你知道这样的工作在哪里找吗?”她也不矫情,直接就叫赵周爷爷。中国是个讲究人情的国家,称呼上拉近一点距离,总比疏远要好。
秦秣并不是想从赵周身上得到什么,但她深谙人际相处之道,同样不想在这些小事上矫情而让赵周看轻了自己。人家都说要爽快点了,那又何妨爽快?
很显然,赵周也不会是个普通人。秦秣遇到他,也许只是过客,也许是交到了一个忘年老友,但也有可能,这就是机遇。机遇其实随处都在,不过一向只有足够敏锐果断的人,才能抓住。
秦秣不在意这是机遇还是浮云,但只要是可能性之一,她就没有放过的理由。反正只是几句话的事,这没什么为难的。
不得不说,秦秣的思维方式跟前世相比真是大有改变。在从前,她即便懂得这些,也是不会去做的。现实可以迫人成长,不论这种成长是好是坏,她总之,是变了。
赵周果然是可以带来机遇的,哪怕这机遇非常的微不足道。但对现在的秦秣而言,也算是个不小的惊喜了。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大力包揽:“这个简单啊!你就到赵记茶馆来,也不用你做重活,你就在工作间里面泡茶,偶尔出来端茶送水,没问题吧?”说完话,这老头儿又一脸兴致地盯着秦秣,他对这个矛盾的小姑娘,确实感到好奇。现在的小辈大多很无趣,弄得老人家都觉得没什么活力了。
秦秣表情未变,心里却着实是咯噔了一下。不是高兴,而是有些难过。泡茶也就罢了,在茶馆里端茶送水那却是下人的活计,秦大公子何曾做过这个?又岂能去做这个?
然而现在的秦秣毕竟不是当年的秦公子了,“生活所迫”这四个字,她算是狠狠体会了一把。虽然她现在这种程度跟真正的穷人比起来还是轻的,但若对比当年,就该知道秦秣的弹性其实堪称强大。既然要出来打工,那就要有这个做下人的觉悟,再说现代社会也不分什么下人贵人了。只要是自力更生,又有什么好多说的?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秦秣心里暗暗咬牙,表面上还是很淡定地点头:“我会做好的,多谢周爷爷。”
赵周倒显得比秦秣还开心,他在心里暗暗评价:“年轻人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见识不凡又肯吃苦,难得的可堪造就。就是不知道这种打工伺候人的事情她能坚持多久,看她那学识气度就不像一般人,若真能放下身段来端茶送水,以后成就肯定了得!”
他笑吟吟地,招手将赵成碧叫了过来,给两人做介绍:“秣秣,这是赵成碧,茶馆大掌柜。你以后工作的时候叫他赵经理,下班的时候就叫他成叔叔。小成,这姑娘叫秦秣,我推荐她到茶馆里来分茶泡茶,没问题吧?”
赵成碧刚才其实也在观察秦秣,能这样讨赵周喜欢的年轻人实在不多,这么一个相貌平凡的小女孩,能入得赵周的眼,就更不简单了。他对秦秣已从开始的无视转为好奇,现在听赵周这么一说,他就更惊讶了。
茶博士、伙计、店员,不管哪个称呼,也不管做什么,总之都改不了这小姑娘是要来打工的事实。她要来打工,怎么却能得到赵周如此看重呢?
赵成碧先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至于秦秣此人究竟如何,以后大概有的是时间给他观察了。
“好!”赵周很是开心,笑完之后却又将脸一板,“秣秣,既然是工作,你就要认真。小成,你不能亏待了这孩子,但也不需要特别照顾,知道吗?”
赵成碧连忙点头。
秦秣微微一笑,举杯轻啜。


第24章 云志可细琢
这天中午回到家的秦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瘫在沙发上。
相比较起她当初刚穿越时,以为来到妖魔世界的那种恐怖状态,现在的她,只觉得疲惫到了骨子里。跨越那层心理障碍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但也一点都不简单。真要形容,那就像是一个人类窒息到了水里,而为了生存,却硬生生地将自己逼成了鱼的那种感觉。
憋屈?愤怒?不甘?
不,秦秣没有这种情绪,她只是觉得疲惫,疲惫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像生了锈的老机械一样,一动不想动。
她今天虽然运气好,撞到了一个工作。但这样的工作对当年的她而言,是不可想象的。就算在此前她已经做了多次心理准备,可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这种滋味,还是像失重一样,晃得她整个身体灵魂都像要失衡。
尤其是在她内心情绪波动越强烈的时候,她表面却还要强撑镇定,那种冲突,足以让她产生一头将自己埋进深深的沙土里,永不见天光的冲动!
人类,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人类,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不论多么的不可思议,难以想象,但这道槛,秦秣终究还是跨过去了。她有了一个工作,伙计、茶博士,怎么说都可以。但她并不卑微,因为她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当秣马厉兵矣,这才是秦秣!
当然,秦秣所不知道的是,对大多数她这种家境的暑期工而言,在茶馆打工其实是一份难得轻松的好工作了。只是秦秣毕竟不单单只是秦秣,她背负着秦陌的前世,也背负着秦陌的高傲。这是高傲,不是骄傲,这是一个时代的壁垒,这是天上人间两重身份的鸿沟。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能理解,签下那份劳动合约的时候,秦秣是怎样一面笑着,一面硬生生地撕开了自己的心,鲜血淋漓…
门锁转动的咔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忽然显得格外刺耳,秦秣皱了皱眉,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了,秦云志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咦?二姐,你怎么赖沙发上了?还不开电视,你不无聊?”秦云志一边说着一边擦汗。他关上门,往秦秣的方向走来,脸蛋通红一片,也不知道是晒地还是热的。
秦秣忽然一撑手,翻身坐起。冲着秦云志就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小朋友,你饿不饿?”
秦云志愣了下,表情活像见了鬼。他紧接着就是一跳脚,一脸警惕道:“二姐,你想做什么?”
秦秣呲牙怒瞪秦云志,恶狠狠道:“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二姐是魔鬼吗?你什么眼光?你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魔鬼?”
“漂亮?魔鬼?”秦云志表情呆滞,好半响才仰天一翻白眼,几乎是惨叫,“老天,你不用这么折磨我吧!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