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孔永方干笑一声道:“这个嘛,安导说的什么话,找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夜晚实在太危险了。我…动员动员那帮小子们去…”他摸摸鼻子,搓着双手,走了出去。
孔永才刚出去,几个人又一线儿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极高大的年轻男子,他满面风尘之色,似乎是刚赶了很远的路才来的。
差不多同一时候,里间的门帘掀动,陈诺走了出来,他一抬头,望见了这个方自进门的年轻男子,满眼不可置信之外,几乎就是呆住了。
“你…”陈诺惊讶地出声,声音才发出来一点,就被那男子略带低哑的声音打断了。
“安导,四哥,陈兄,沈某不请自来,几位见谅了。”这人语调不急不缓,说话客客气气,声音里带着暗哑,却总还是显得疲惫。
陈诺欲言又止,心中满是疑问,怎么唐贤没来,时宇没来,来的却是沈错呢?。.。
五十八回:指间沙
“沈错?”安华生也满脸愕然,他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眼睛却隐蔽地扫向了刘四。
刘四朗声一笑,走上前来,向沈错做握手状道:“沈先生真是稀客啊,只是如此深夜了,沈先生一路劳顿,我等只怕却要招待不周啊。”
“夤夜造访,确实冒昧,但事有从急。”沈错微一顿,仿佛带着叹息道,“我为白潇而来,夜虽深,时间却紧得很,几位有什么线索,还是先说说吧。我这里…也有几个人,大家一起出力,总还能多增加些几率的。”
“好!”事有轻重缓急,刘四当下抛开疑虑,开始详述寻找中的一切细节。
“这么说…”沈错眉目间的焦虑之色再也压抑不住,“白潇有可能遭遇流沙了?”他忽然向着门外呼喝一声:“雷电!”
低沉的犬吠之声蓦然自门外响起,伴随着这一声犬吠,一条黑色的矫健身影带着凌厉的气势闪电般跃入屋中——这是一头高大凶猛的黑色藏獒!
凶猛的大狗喉间带起沉闷的低吼,尖锐的犬齿偶一闪露,寒光摄人,凶相十足。
安华生这几个屋子的原住户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关宏阳更是骇得连手中的烟都掉到了地上。只有刘四反而前进一步,向沈错带来的凶兽投以感兴趣的目光。
沈错伸手拍了拍藏獒毛皮厚实的大脑袋,大狗安静地不再出声,眼睛随着他的安抚眯了起来。
“这是雷电,它可以帮忙找人。四哥,有白潇惯穿的衣物没?”
“有,我这就去拿。”刘四一边走开,脸上仍然满是赞叹,“有这家伙的鼻子帮忙,这下问题应该不大了。”
这个时候下弦的半月却升了起来,月朗星稀,月华清冷,下半夜的沙漠气温更是降到了10摄氏度左右。白潇一人一马靠在小矮丘的背凹处,望着月下尤似拢霜的大漠,几乎以为一夜之间就从酷暑落到了寒冬。
10摄氏度其实并不是太低,但单薄的夏装和巨大日夜温差带来的不适却令白潇全身发寒,更加上这一日又是劳累,又是颠簸,又是惊吓,又是困乏却不能安睡,她几乎就要给折腾得再次冒险往回赶了。
夜说长不长,说短又实在难以度过,这样的夜,要怎么才能等得到天明?
白潇在沙上坐一会,又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到实在站不住了,又再坐下。坐下,再站起,站起,再又坐下…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到她再一次坐下后,她就只觉得整个人都摊了,再也不想起身。
追月仍然是站着的,乌黑中微微透着棕色的眼睛大睁着,鼻息却很悠长。白潇几乎可以肯定,追月已经睡着了。
正遗憾着,自己怎么就练不出睁眼睡觉的本事时,白潇只觉有些呆滞的眼睛似乎就看到了一小片沙地之上细纱耸动。
“有什么东西在沙子底下吗?”白潇的脑筋转得已经有些木然了,她呆呆地望着那一片耸动的沙地,再呆呆地看着并不太明晰的月光下,一对黑色的小钳子忽然就刺破了那片细沙。沙子流陷,而一个裹着甲壳的黑色身体却猛地就从细沙之下翻了出来。
是蝎子!
白潇几乎就要惊呼出声——她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原本困乏得有些木然的大脑又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蝎子要怎么对付?
白潇不知道,她只是知道不能就这么被动等着蝎子的进攻。夜困沙漠,如果再加上中毒,那几乎就等于被宣判死刑了!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速度——白潇脑中还没计划好,身体已经先于指令一步快速站起,然后她的右腿完全是爆发式地高高抬起,又在一眨眼间狠狠踩在翻爬出蝎子身上。
不敢再去看蝎子死了还是逃了,白潇一转身就扶住了追月的鞍鞯,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快速爬上了马鞍。轻轻一扯缰绳,驱动追月之时白潇又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处沙地上又是细纱松动,黑亮的毒蝎子敏捷地从沙中爬了出来,作势就往追月这边袭来。
追月长嘶一声,四蹄翻起,细纱飞扬,闪电般及时冲开了。
下弦月在下半夜后自东方升起,白潇伏低了上半身,咬着牙默默辨认着方向,驱动追月往小镇大致所在的南方而去。从下午到晚上的几段奔逃中,已经让她渐渐适应了马背之上的疾驰,骑术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进步。可惜追月虽是好马,离神骏之流终究还是有着距离,跑得一阵之后,体力渐乏,步子又缓了下来。
白潇望望月,终于还是放弃了就势立即赶回小镇的想法。现在有月亮做引导,虽然不至于再次迷了大致方向,但在这样粗糙的指路之下,要顺利回到小镇也不太现实,此刻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而最重要的是,追月体力已经不足了,她自己也又冷又累,他们必须再休息一段时间。
下了马,将追月牵到一个小矮丘的背面,白潇却已经不敢再坐到沙地上去了。沙漠之危险,哪怕她还只体验到小小一角,也已经足够提醒她时刻警惕。
“快!前面有马蹄印!”伴着几声犬吠,沈错一行人提着应急灯,徒步找到了白潇与追月第一次停留的那个小矮丘。
“追月啊,我的追月!”同行的老那东低喊着,声音几似嚎叫,“啊!有痕迹了,我们快追,他们刚走了不久!”
刘四长舒一口气道:“还有精力跑动,那应该没什么危险。”
“也许,我们还是快点吧。”沈错一边低头看着沙地上新踩出来的马蹄印,一边紧步跟着大狗狗雷电疾行。他的神情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很模糊,高亮的应急灯照在沙地上又反出光来映得他前额一片迷离,使得年轻的他在这时候竟显出了奇异的沧桑之感。
沙漠中徒步行走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渐渐地紧跟在雷电身后的沈错就与刘四那东等人拉开了距离,他们走得快,远远地拉出了两个长影在前面领着路。一路上,除了雷电偶尔低吠,便再无人出声。
随意批着一件剧组里拿的旧外套,沈错感觉到,沙漠的夜,不只是荒凉,更是寂寞。
不知走了多久,到半月都渐渐要升上中天的时候,马儿惊慌的嘶叫声忽然就再次划响了整片寂静的沙漠!
沈错抬起头,手中灯光远射,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影子敏捷地翻上马背,然后马儿带上了人,惊慌奔逃!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马转了个向,居然向着沈错的方向狂奔而来。马上骑士上身低伏,待离迎面走来的男子二三十米远时忽然大声惊呼:“沈错!你怎么…快!到我这里来,上马!”
是流沙!
沈错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迎上奔马,而是一边低喝着:“雷电,快跑!”一边撒开长腿返身奔跑,那意态,却是要独力与流沙赛跑。
“沈错!”白潇驱马往沈错的方向奔驰而去,追月危急关头,竟又爆发体力,速度瞬间提上一截,“你怎么…不上来…”
风沙呼啸着,白潇一人一马就如一团狂风,拖着高扬的沙尘奔到了沈错身边。追月马不停蹄,白潇双腿踩在镫里夹紧了,腰身却猛地反起,手臂长长伸出却拉扯沈错的臂膀——“沈错!你给我上来!”
这一瞬间,月华如霜,马疾如星,流沙快速塌陷,汹涌卷过,白潇只见到冷月下这个人抬眼的刹那,目似深渊…沈错抬起双臂,粗糙的掌心收起,握住了白潇的手掌,在这描述起来很长,实际却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双臂用力,又将白潇推了回去。
仿佛有眼神交汇,白潇还在问:“为什么?”沈错不语,只在这几秒之间,他与马上的人,又拉开了距离,只是这一次,他在后,马在前。
更前方,几个人影,也在返身奔逃。而白潇的身下,追月狂嘶,身后,雷电呜咽哀吠。禽兽尚不愿弃人而去,人又何堪?
白潇费力拉扯缰绳,狂乱中的追月却猛地人立而起,一个大跳之下,白潇只决天旋地转,马儿扬蹄远去,她却被甩在了沙地之上!
一个身影自后而来,大力拉起她,沈错的声音在风沙与疾速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你应该…快走…”
全身的骨骼都似乎在叫嚣着要散架了!白潇头昏脑涨,呼吸不畅,只是顺着被拉扯的那个方向,机械般迈动步子,不敢停下。。.。
五十九回:红酥手
恍惚间半月掩云,月光黯淡了下来。沙流一路塌陷,迅雷不及掩耳,白潇才觉得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紧紧箍在怀里,双腿已是被牢牢胶在了流沙之中。流沙过境,就像恶魔强自将人吸入死亡沼泽,攀附缠绕,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绝望在被无限放大。
“跑不掉了…”两人沙中下陷的一瞬间,沈错又快速将白潇推开了。大狗雷电也猛地跃开,下肢被陷住,它拍着爪子狂吠。
“不能挣扎!”沈错低喝,“放松了,别挣扎,憋过这口气,就会没事的。”沙流塌陷,顷刻已将人埋到半身。
沈错以极快的语速道:“别担心,尽量舒展身体,放缓呼吸,别让胸腔受压太严重,只要流沙不是太深,不将脑袋淹住就会没事。”
白潇头晕脑涨,眼前一片昏黑,这诡异而惊险的夜里,身边这人却似是天地最暗的那一刹那间喷薄跃出的恒星,燃烧得肆无忌惮,透亮温暖,却也实实在在地能将人灼伤。
然而大自然的神威就如地狱传来的咆哮,不容人多想。白潇双手刚成一字舒展张开,沙流就已将她陷到了脖颈之处。尽量学习仰泳的姿势,白潇反而心中一片清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湿润黏稠的沙砾就像魔鬼的梦魇,将她紧紧包裹住,抵死与她争夺着肺叶里微薄的氧气存留权。
一呼一吸是人的本能,而在太多的日夜里,人这种复杂的生灵却很难注意到这个本能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本能受到挑战的时候怎么办?人类是敢于与天抗争的生灵,只是自然面前,单薄的人力,终究还是太过苍白。
这不是白潇第一次在生死之线上徘徊,却是她头一次如此清醒直白地面临死亡的威胁。伸头一刀,喀嚓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一个未知的时限里,清醒地看着死神的脚步一秒一秒地逼近,人却无力反抗。
流沙并没有太深,刚掐住白潇的脖颈,就停止了继续下陷,但这并不意味着死神就此放过了嘴边的猎物。
流沙是一种半液态,难承重的沙水混合物,黏性和吸附力非常的强,哪怕已经停止了咆哮,看似静态的它还是非常可怕。白潇几乎全身都陷在流沙里,她要面临的问题,就不只是怎么脱离出来,更是要做到在脱离之前不让自己被窒息死。
据说人在流沙中要抬起一条腿,相当于必须付出能抬起一辆小轿车的力量,先不说白潇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力量,就是陷在流沙中的这一点,就阻止了她一切挣扎的可能。静止不动,还能抢夺一线生机,如果挣扎,那纯粹就是提前自杀。
所以她必须等,等着再一次和死神赛跑。要么坚持到吊车来救,要么在这之前就失去氧气的控制权,窒息死亡。
这点常识,不只沈错知道,白潇其实也知道。
而越知道,越清醒,前路反而越如无底之渊,越显可怕。等死?还是获救?不论哪一种,都是被动的,而在这每一次小心翼翼地呼吸都无比艰难的时候,秒表被无限放大了——度秒如年,怕也不能形容其漫长艰辛。
白潇无法测知具体时间,到她视线渐渐又清楚了一些时,她只发现月亮又从蒙胧的云中亮出了清冷的华彩,只是半月,但也足够她再次看见对面沈错的身影轮廓。
这一瞬间,她是心有唏嘘的。
先不管沈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只说到同面死亡,这是他们第二次了。上一次是沈错连累的她,而这一次,是她连累的沈错。这个,要不要计较,能不能分辨谁欠谁更多?
月色终究还是不够明亮,白潇看不清沈错的表情,她只看到一片阴影。看到沈错的身高比她高出一头,所以失陷的情况比她好,沙流没淹到他的下巴,而是淹到胸口。
白潇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除了苦涩紧张,竟然还有些许欣慰。
“白潇…”沈错低低的,带着有些沙哑的嗓音艰难的开口了,“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白潇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来,被挤压得似乎已经变形了的肺叶已经不容许她吐气出声,使用声带了。而沈错的情况,要好一点,所以他还能勉强说话。
“这段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把你忘记了,但是当得知你被困沙漠之时,我却发现…忽然有山崩海啸席卷在了面前,我才感觉到,如果你从此…不在了,那我的人生…将失去又一片念想,和色彩。”沈错断续着,艰难地维持着呼吸,缓缓说话,长篇大论,“我从小,追求的东西,就不多。读书,求财,和争夺权势,其实只是因为,我要对抗一个人…我不是生来就父母双亡的,是那个人,害得我父母双亡。”
白潇才想起,沈错据说是出身寒微,他的亲生父母很早就亡故,他是被一个单身的瘸腿老汉领养才没成为孤儿的。
沈错,原来就是沈错,他不是什么沈公子,也不是她后来渐渐以为的,另一个世界里的贵族纨绔。他没有祖荫可供借庇,他是在草根里成长起来的。同出草根的亲切感,让白潇恍惚回味到了与沈错并肩行走在雨夜的默契。
那这么年轻,这样的成就,他又是怎么取得的?钦佩的同时,白潇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嫉妒了。带着同样难言的复杂心绪,白潇继续一声不吭的听着沈错倾诉似的独白。
这个神秘的男人,在这个神秘惊险的夜里,突兀地,就开始向白潇掀起了他神秘的面具。
“我的父亲,出身在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从最兴旺的时候开始,传承于那个动乱的年代。列强入侵,国家内忧外患之时,这个家族最重要的几个高层一半选择加入红色阵营,一半开始了艰难的民族资本主义旅程。统一战争以后,资本主义经济收归国有,这个家族也就明智选择了低调归隐。
说是归隐…其实是转到了暗地里去掌权。在现在的中国,其实还是有真正的大世家的,只不过越是世家,反而越是低调…他们的根节和网络,散布到了各个领域,分开来不起眼,聚合起来,却是恐怖的财力势力。他们按世代传承,同样也就更讲究规矩和格调。我的父亲,就是严谨教育之下出身的世家贵公子。”
白潇开始愕然,心里的评价是:这很出乎意料。沈错,说来说去,又不是草根?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也不是那个家族的人,我是不被记在族谱的。”沈错的声音虽然沙哑不变,但平缓也没变,他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
可正常时候,沈错的声音是醇厚清冷的。也许…是他身体不适,嗓子坏了,最近声音才会一直沙哑。
“我的母亲,是一个狼女,一个山林里,被野狼养大的女人。她与我的父亲相识的时候,父亲即将与家族安排的一个女子结婚。那是他准备彻底服从家族之前的最后一次叛逆,他去了东北的大森林,遇见了她,把她带出了山林。
那一刻,两个人都中的魔咒,于是火山爆发,彗星相撞,我的父亲…抛弃了所有荣耀与枷锁,投入了这一场要人命的爱恋当中。可是现实,与家族的力量,不是他们能抗拒的…那个人,我父亲的父亲,没有逼迫他们分离,反而让母亲进了沈家的门,那个…沈园。
可是进入沈园,不是幸福生活的开始,而是恶梦的序幕。
我不知道,他们爱的有多深刻,也不知道他们基于恋情的信任,有多牢固。只是有一天,母亲看到了父亲与另一个女人交缠在床上,然后,他们冷战了,再然后,父亲又看到了母亲与另一个男人同在一张床上…那个人告诉自己的儿子,狼是野兽,狼女的野性没有人可以驯服,她没有人性…只有最原始的…肉欲。她不懂得信任,她不会坚贞,甚至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一定就是沈家的…那个时候,母亲正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白潇的心,被他的话揪紧了,紧到她几乎忘记了死神正踩着她的脚后跟,一秒一秒地逼着她。沈错正在说的,被他的祖父指责的,没有人性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啊!
他的心,是不是一边说着,一边在泣血?
白潇很想说:“你小子,不要拉个滥俗的八点档情仇剧来忽悠人。”但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是觉得鼻头发酸。然后彻骨地感觉到,这个人真寂寞。
有这样的出身,他是怎么长大的?
“沈园故事…”沈错低吟,“红酥手,黄滕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白潇很想出声,很想说:“原来沈错,就是沈园故事,错、错、错?他的人生,就这样,全然用来承载上一辈分不清是非的恩怨情仇了?似乎无论谁对谁错,沈错,都是错的!”
“陆游与唐婉之错,是错失,是错过…还能婉约哀唱,还能酬唱相和。可是我的沈园,错了就是错了,野蛮血腥,一出完全的,掩盖在最华丽帷幕下的,已经分不清是非真假,理不清悲哀愤怒的人伦丑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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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吧,我忏悔,我也错了~泪汪汪ing,小墨抱着爪子,好冷,一边说,今天又要两更打补丁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又忙不过来了啊~
这样说,以后要是又慢了,哪天没更,俺一定在第二天补上,真的,俺在努力维持信誉(眨巴眼睛~~~。.。
六十回:错,错,错
两个人都是沉寂良久,久到白潇以为肺叶里的那一点氧气再也不能供给自己存活的时候,沈错才终于像是又养足了一点力气,低哑地开口了。
“白潇…”他说得很艰涩,“今天…你让我失望了…非常失望…”
白潇刚艰难吸进的一点氧气在肺叶里滞住,到大脑都因血液循环跟不上来而差点窒息时,在肺叶里转了一圈而成的二氧化碳才颤颤悠地呼出,然后,她的脑子才开始反应:“失望?失望什么?”她感觉到心里压抑着钝痛,全是不知来由的难受。
“哼!你是什么人,你这又是什么语气…你有资格对我失望吗?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失望?”白潇上齿紧紧咬住下唇,嘴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沾满了血液的腥甜味道,然后心跳渐渐规律。
她还是沉默,现在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能勉强说出几个字,但她却什么不想说了。
“白潇…”沈错的声音渐渐有些模糊,“你的脾气真是太臭了…可是,我偏偏…就喜欢…”
像是有一片柔软的棉絮轻轻包裹住了心房,非常奇怪的感觉,白潇明明被流沙挤压掩埋住了全身,她却觉得,有些失重。
“哼…”她终于从鼻间吐出一点声音,一开口,声音却比沈错还哑得厉害,“不劳你…费心…”
沈错这个人,脾气也真是太坏了,上一刻还说着悲惨煽情的肥皂剧,下一秒又开始若无其事地说不着边际的话。
但白潇还是被感动了。
她一面愤愤,一面又控制不住地去猜测:他所有言辞,都在向着语出惊人的方向靠拢,他的目的,就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淡忘掉此刻环境之险恶,死神的迫近吗?
这一刻,白潇不吝以最温柔动人的基础来猜测沈错,她不会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她甚至不需要疑问,都能感觉到沈错那种深沉的包容。
然而她不需要,不需要像个小女人或者小孩子一样被人包容宠爱。她是白潇,青天白日的白,潇潇雨歇的潇。她是白潇,虽然已经没有了男儿身,但她一样可以自己挺立起那根脊梁骨!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落了下去,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悄然降临,沙漠的黑暗生息微弱,白潇的耳朵却有别于眼睛的茫然,能清晰地听着对面那人短又缓的呼吸声。
启明星开始大亮,墨黑的世界里连起伏的暗影都溶在黑色之中,只有天边那一点亮骄傲地拉扯着朝阳的序幕。
隐隐有人声传来,由远及近,然后渐渐清晰。
六个人,刘四,两个警察,三个高大的陌生人。
“白潇!”刘四惊喜的声音高高扬起,他们提着高光的应急灯,快步往这边靠近。
一个三十来岁的平头汉子也惊喜地高喊:“老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另两个快跑着,连连应和,他们三个都是沈错带来的人。
离得更进的时候,几人开始小心行走,到离白潇和沈错十来米的地方,几人都停了下来。
最先出声叫老板的人站在沙地里,涨红着脸,局促地望着沈错,急道:“老板,对…对不起!我们…”
沈错淡淡道:“你们不需要道歉,就站那儿吧,吊车还要多久才能来?”
他声音颇低,几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倒也还是听得清。刘四扬声道:“沈先生,最多再等一个小时便可,你们…还好吧?”
“还好…”沈错道,“可惜了雷电,大约是无望了。”
白潇想起那阵凄厉的犬吠声,心里难受,也鼓起力气说了三个字:“追月呢…”
“白潇你说什么?”刘四皱着眉头,极是忧心,“白潇,你要撑住,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知道吗?”
“她问追月,那匹马。”沈错将话接过。此时灯光照过来,虽然不很亮,但也足够白潇看清,他的眉头是紧揪着的。
“追月跟那东已经先回去了。”刘四叹了口气,再也忍不住,埋怨道:“白潇,你实在太任性了,不是四哥说你,你自己想想,你惹了多大一个麻烦。这事儿,我们还没跟你家里说,你也不希望他们担心是吧?可是剧组呢,我们不说工作,就讲人情,你这一闹,那也是人心惶惶啊…你…”刘四再重重一叹,板着脸,不说话了。
白潇半垂眼睑,沉默着,这次万幸的是,没闹出人命来,但身边的人,也被她连累得太过了。尤其是沈错,他巴巴赶来,得到的什么?一夜惊魂,痛失爱犬?
白潇知道,最痛的不是这些,命运捉弄,沈错大错,错的不是他,错的是他遇到了白潇这个人。
白潇最负沈错,也负了她的工作。这一来,不仅耗费了剧组的人力物力,拍摄也又要延期。她甚至不得不这样告诉自己,以后安华生若有什么原来约定之外的要求,说不得,也得答应他了。
这一大片的人情债,白潇负得太多,简直无可收拾。
众人又沉默了,在这一片怪异艰难的场景中,墨蓝的天幕上渐渐显出一片幽青来,天如琉璃,琉璃之后,反射出一片光影,然后生出色彩浓重的大片大片紫红色云朵,云重如山,遮天绵延,沙漠的朝阳,就要出来了!
“天亮…了…”沈错轻轻吐息。
白潇眼睛紧睁着,只看到心大一跳的一瞬间,无垠之处,沙线之下,喷薄跳跃出一点橘红的闪亮——那收缩紧重的圆球猛地放射出万丈光芒,投射过重重云霞,射出一片逶迤旖ni的风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