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死!!!”薄荷抓起床边的闹钟摔了过去,隔燕早已淡定地关上寝室的门下了楼,闹钟也哐啷一声砸在门上魂归西天。
而“遭到诅咒的胸部”以及“三头女”这两个词汇也迅速在学校的BBS上风靡起来。
那时候的麦萧和薄荷幸福得让所有人羡慕,那时候的麦萧冒着可以被我们几个好姐妹一眼就看透的憨厚和傻气,隔燕也曾经说过,麦萧只有一个心眼,里面装满了薄荷,谁也进不去。
可是现在的麦萧,身材消瘦了,个子长高了,眉目也逐渐有了好看的棱角,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让我们一眼看透。而那张令人窒息的照片也随着手机的报废而逐渐在脑海中模糊起来,恍惚间,我甚至觉得那是我自己的杜撰,因为太羡慕薄荷的幸福,因为和城光喝得大醉,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
我爬起来揉了揉紧绷发胀的太阳穴,拉开了窗帘。天边现出了朦胧的青白,这座城市正在一点一点地苏醒。自东方徐徐蔓延的白光下,是我们居住着的寂静而又疲惫的星球,远处的操场上升腾着淡淡的雾气,树影婆娑,世界静得有些可怕。
究竟处在怎样的一个时间刻度里,我始终也无法辨别,索性用耳塞塞住耳朵又重新躺下去。直到播放器里的歌曲听得脑子嗡嗡地响,太阳穴仿佛被一个个叫嚣着的音符撞击得如同破碎的蛋壳一样尖锐地刺在那里,眼睛里有什么一直不停地挤压着,耳朵疼得像是被拔了牙齿的牙龈时,寝室的门终于被薄荷推开。
“五月你看!”薄荷爬上我的床铺朝我伸出手,无名指上一枚卡通造型的戒指被我发红的瞳孔逼视着。薄荷笑眯眯地说:“小胖子买的,在夜市里,是不是土得要死啊?”然后不等我回答又自顾自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唱着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胸腔里如棉絮的情绪终于冲破了喉咙,我跳下床飞奔到卫生间哇哇地吐起来。
身体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薄荷惊恐地跑过来看着我惨白的脸,二话不说地扛起我往附近的诊所里跑。
【002】

“五月…”打了盐水出来时,薄荷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不安地看着我,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了?”
我摁着手背上的针眼问:“有什么了?”
“你傻啦!当然是孩子!”说完赶紧看看我的反应。
我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搂住了薄荷好看的脖子。
这就是朋友吧。
全世界,全宇宙,或者,更广博的领域里,谁都知道我们是朋友。
只有朋友,或者说,只有薄荷,她会因为我一次酗酒后的呕吐而胆战心惊地为我考虑到最糟糕的后果。这个大大咧咧心无城府的傻姑娘,却在我的事情上,无论是多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动十二万分的心思为我担心。
街上的行人不禁侧目,薄荷怪叫着冲他们吼:“看什么看,没见过蕾丝边啊?”
然后就听见路边一个小男孩儿仰起头好奇地问他妈妈:“妈妈,蕾丝边是什么啊?”
孩子他妈垂头纠结地想了想,说:“L-E-I,S-I,B-I-A-N,蕾丝边,这是当今社会里十分普遍的一种择偶现象,这大概要从人类的起源开始说起啊,将来英语课上老师就会教你们了。”
小男孩儿拧着眉毛指着他妈妈的裙子说:“妈妈妈妈,那这个不是蕾丝边吗?”
我们就看见孩子他妈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对对对,这个就是蕾丝边。但是这个蕾丝边和那个蕾丝边不一样,这个蕾丝边啊…”
我和薄荷默默地看着他们走远了,心想,真是和谐的母子啊。
现在回想起来,和薄荷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有暖暖的阳光作为背景,永远都可以什么也不用担心地走在她的身边,哪怕是偶尔遇到冰冻,也会在温暖的阳光下慢慢软化溶解,化作清澈透明的水珠蒸发干净。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时候,朋友是比父亲、比男朋友还要可靠的存在,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喜欢薄荷明亮而又诚恳的眼睛。
“你们家麦萧都不吐的吗?你怎么不问问他怀没怀孩子?”隔燕得知后这样问薄荷。

青猫来的时候我和夏莫以及薄荷已经点好了饭菜。原本打算也叫上梁小柔,但她对青猫的反感太过于明显,两个人在同一个场合出现时气氛总是很紧张,遂作罢。
夏莫帮青猫拉开椅子,将筷子递了过去。
“谢啦夏莫!”青猫无限娇羞地接过筷子,伸直了手臂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夏莫的餐盒里。
“乖,多吃点,我还想让你背着我爬三十二楼呢。”
夏莫乖乖地任由青猫拍他的头。
薄荷抽搐着嘴角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三十二楼是当初麦萧和薄荷一同创下的爱情奇迹,青猫听说了麦萧背着薄荷爬了三十二层楼后之后就常常把它当做爱的证据。
自从青猫不断地出现在夏莫的世界里,他们的生活都各自有了很大的改变。
首先是青猫,已经不再像调色盘一样将所有浓烈刺眼的颜色统统穿在身上,被雷劈过一样的头发也已经柔顺地垂在肩上,额发与我的一样弄得整整齐齐地盖住额头。今天她穿了一件棕色及膝棉布短裤,褐色的腰带上别着手工镶嵌上去的碎钻,我知道那是夏莫亲手缝上去的,也只有夏莫这个小天才才能做出那么别致又不张扬的小东西。上面穿一件淡粉色的POLO衫,看上去既干净又纯真。
而夏莫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很少再遇到“鬼的召唤”而一个人游荡在深夜里。虽然起初夏莫对青猫很是排斥,但渐渐地,这个心地柔软的男孩儿已经可以像一个成熟的男人那样为青猫担心和心疼。
我们默默地吃着午餐,直到我的手机响起来。
手机是新款诺基亚,顾西铭买的,手机链依旧是与顾西铭同款的情侣链子。我的手机报废的第二天,顾西铭就带着新的手机等在学校门口,穿着一中的校服,斜倚在校门前一排浅蓝色的墙壁上等我出来。
我们之间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索着要不要走过去,我怕自己会对那张已经不再存在的照片耿耿于怀,我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歇斯底里。
后来我还是忍不住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发现人群中的自己。
顾西铭笑着来揉我的头发:“才一周没见我们的五月又瘦了些,没好好吃饭吗?”
我不说话,将脸埋在顾西铭的手臂里,任由鼻尖上挂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
顾西铭忽然轻轻地叹口气,伸手拍着我的脑后问我:“怎么了?猫一样可怜兮兮的。”
我摇摇头,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吸了吸鼻子后将目光放远。远处的咖啡厅里,城谏西装笔挺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优雅女子,正微垂着头轻轻地搅拌桌子上的饮料。
城谏看见我,隔着透明的巨大玻璃窗定定地看着我,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清冽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望过来,再不移开目光。他的唇角轻微地上扬,露出一抹是笑非笑的笑容。
他在咖啡厅清净而慵懒的环境里,笑望着巨大落地窗外伏在顾西铭的肩上微微红了眼眶的我。
那天,我和顾西铭聊新款手机,聊学校附近新开的漫画吧,聊朗朗的无厘头作文,后来,我们又从高尔基聊到小罗纳尔多,单单没有人提起纪小幽这个名字,仿佛她在我们的世界并不存在一样将纪小幽这个名字隐藏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的我是怎样的懦弱和退缩,唯有紧紧握住顾西铭牵着我的手,只有这样,我才能阻止自己胡乱地想下去。

我接起电话说跟顾西铭聊一会儿,薄荷便在这边喊开了:“我说顾西铭,你不就化上妆上台跳个舞嘛,又不是化上妆去嫁人,急什么!”
顾西铭在电话那头笑笑说:“你们什么时候到?我出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无视薄荷极度扭曲猥琐的脸继续说,“我们到了就直接去大厅,等你们表演结束后再去后台找你。”
顾西铭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我们四人就风风火火地朝着车站去了。
顾西铭是一中街舞社的副社长,一周前拿了几张门票让我们去看五一的文艺演出。
薄荷搂着我的胳膊嚷:“五月,你们家顾西铭太不低调了!光天化日之下给那么多花痴跳舞看,你怎么教育他的,家教太宽松不好。”
青猫牵着夏莫的手,对薄荷嗤笑:“得了吧您啊,不怕闪了你的不烂舌头,看你们家麦萧那样,那哪儿是你男朋友啊,简直就是个极品家丁嘛。”
薄荷笑得十分猥琐地问她:“那我哥是你什么啊?”
青猫立即挥舞着兰花指故做娇羞地掩了面说:“夏莫啊,夏莫是我的无价之宝。”
夏莫收了飘远的目光,落在青猫年轻而又张扬的脸上,苍白敏感的手指轻柔地把她的额发别在耳后,静静地笑看着她。
薄荷立即笑得像是震动的手机一样颤抖着身子倒在我身上。

在一中门口买好了荧光棒和饮料便进了演出礼堂,礼堂里来看演出的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我们四个人连体婴儿般一起移动在拥挤的人群里。
青猫在我们耳边喊:“妖孽们,看完顾西铭卖艺后去逝水聚聚怎么样?”
我们三人纷纷点头附和,青猫在逝水助唱没多久就被一个小型唱片公司看中,对方的负责人带着合同找到逝水来,可见其诚意。但青猫却一副刘胡兰的坚贞模样,宁死不屈地拒绝了对方,传闻当日青猫同学媚眼如丝地看着对方嗲嗲地说,人家比较中意逝水的啦。
我和薄荷都在事后想象过她当时欠扁的样子,薄荷忍不住使劲地踩了踩地,又像踩灭烟头那样使劲地拧了拧脚才罢休。
但也正因为青猫的这一句话让逝水的老板对她极其中意,给她三倍的助唱费不说,还认下了青猫做干女儿。
“我爹好拉风的啦。”青猫得意地向我们宣布,自此,逝水的老板被我们叫做拉风爹。
【003】

厅里的灯光调得暗暗的,顾西铭的节目排在压轴,我们几个便一直闲闲地在人群里挤着玩儿,一中的学生平日里被学业逼得紧,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偷闲的机会都疯狂得像是着了魔。
舞台上一段平淡无奇毫无笑点的小品也能博得满堂喝彩。薄荷摇头惋惜,这些祖国的花骨朵啊,真是悲哀。
青猫一直紧紧地牵着夏莫的手,生怕走散了一样,但仍是抽出心思答:“你懂什么,这叫素质,素质懂不?”
薄荷摇摇头说:“不懂,我当这些人笑点低,原来是装出来的啊?”
青猫笑得十分德高望重,颇有领导范儿地说:“越是有文化的人越是假模假样的,这就叫素质。他们看这种雷人的小品就是要为了体现自己的素质而狂笑,你要是给他们讲一段贼黄贼逗乐的黄段子,你是笑了,可人家就算憋出内伤了还是得因为素质强忍着骂你低俗。”
薄荷一脸崇拜地看着青猫,说:“姐姐,我觉得您最有文化,可你不屑于有素质!”
青猫听了很受用,努努嘴:“一会儿把你们的姐妹几个都叫上,今晚去逝水的大包间姐姐让你看看什么叫有文化。”
说笑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台上戴着大黑框眼镜的报幕员慷慨激昂地念:“下面,欢迎我们一中的瑰宝——MAY舞团,为大家带来精彩绝伦的街舞表演——MAY LOVE!”
台下人海里立即传来一波又一波惊为天人的尖叫,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处,竟然还有两个小姑娘激动得哭出声来。
青猫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我的神啊,五月,你们家顾西铭什么时候成瑰宝了?哈哈哈哈,还有他们那舞团起的什么衰名啊,没舞团?没LOVE?那台上那五个都是鬼啊,太有才了!”
我和夏莫痛苦地掩面,希望周围尖叫的女孩子们对她的怨恨不要殃及池鱼。而薄荷显然还在考虑报幕的眼镜兄说的究竟是美舞团,还是没舞团,还是霉舞团,所以暂且保持缄默。
人山人海里,我像所有尖叫的年轻女孩儿一样声嘶力竭地喊顾西铭的名字,灯光照亮舞台中央,顾西铭一身帅气的嘻哈服以一段WAVE开场,像是冲破了黑暗的王子,挥舞着透明的巨大羽翼,神采飞扬地享受着专属于自己的灯光。
无数的荧光棒在黑暗里静静闪烁,摇曳着年轻人独有的气息,像萤火虫汇集而成的海洋。
渐渐地,四周的人群如黑白电影里迅速掠过的光影,在我的周围模糊地存在,只有我,像是被时光遗落在这一次文艺演出里,独自看着舞台上的顾西铭。他笑望着我,仿佛一个月前与我一起在香樟树下亲吻的白衣少年,那时候的我们,在散发着淡淡木香的香樟树下注视着彼此。顾西铭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五月,这次的曲子是我们自己谱的,名字由我来取。就叫MAY LOVE好不好,五月,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他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揉乱了我的头发。
而现在,那个属于我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另一个人,而这样的顾西铭让我想起与纪小幽接吻的那个顾西铭,唯美得不可一世,却不属于我。
我甚至很想跑上台去问问他:顾西铭,在这样的人海茫茫里,你能不能看到台下的我,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可以将目光一刻也不离开我的面容。
薄荷边拉着我的胳膊随着人群往外走,边回头说我:“看傻了你,都散了,还直勾勾地看什么呢。”
我摇摇头,紧挨着前面人的脚后跟挤着出了大厅。没曾想不大的后台竟然也挤满了人,我拉住咬牙拼命往前挤的薄荷:“别进去了,让顾西铭出来就是了。”
说话间,一双温暖的手臂自身后暖暖地搂住我的腰,顾西铭的气息在颈间淡淡地散着味道,他说:“知道人多你不愿意进来,换好衣服就赶来找你了。”
说完看见眼前的三个人,用拳头与夏莫的撞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又对青猫说:“嘿,Girl,我中意你今天的打扮。”最后才伸手使劲地搂了下薄荷的脖子,“哥们,我们家五月又瘦了点儿,你这条光明正大的蕾丝边不称职啊。”
薄荷捶他的肩反驳:“我的女人被我照顾得好着呢,走,去青猫姐姐的逝水!”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拦了辆车钻进去,冒着超载被开罚单的危险再一次创造了人肉压缩之极限。路上顾西铭打给已经转学的麦萧,薄荷打给小柔,我又叫了隔燕和月清,一大家子人拖家带口地到了逝水。
下车时正看见拉风爹出来,青猫未来得及喊一声干爹就见他匆忙进了奥迪R8绝尘而去。我们几个目送着拉风爹远去,然后齐齐感慨,咱爹真拉风啊,太拉风了。
青猫对我们的赞叹十分受用,带着我们进了包间,才踏进去,我和月清便立即站到了统一战线,像一对慈祥的刘姥姥对着眼前豪华到让人眩晕的包间张大了嘴巴。
月清摇头叹息:“真是逝水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太腐败了!”
我也频频点头,陪着月清默默地感慨了一会儿,便拉着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去。
麦萧唱了一首《反方向的钟》,曲子带着微微无奈的哀婉,加上麦萧磁性低沉的声音实在是让人享受。在唱到“我的天空,是雨是风,还是彩虹,你在操控”时,他挑起一边唇角微笑着看向薄荷。
薄荷一脸火急火燎的紧张,一双溜圆溜圆的眼睛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当然,不是对着麦萧含情脉脉,而是对麦萧手里的麦含情脉脉。
一曲终了,薄荷立即恶狼扑食地冲过去,顾西铭大喊:“快按住她,让她拿了麦就成她个人的咆哮版演唱会了。”一句话喊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朝麦萧手里的麦扑了过去。
对于这一点,我们绝对不能怪顾西铭小心眼,薄荷的确是个麦霸,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位麦霸的唱歌水平之扭曲并非你我所能承受,一首杨丞琳的《左边》硬是能唱出《青藏高原》的意境。记得有一次我们班一个女生失恋,要死要活地拉着薄荷去唱K,薄荷一曲《死了都要爱》唱下来,那女生立即对生活充满了希望,逢人就说是薄荷的一首《百鬼夜行曲》让她迷途知返。
加上近日来薄荷同学十分怀旧,没事儿就喜欢吼上两嗓子“千年等一回”,这让我们几个备受摧残。
席间觥筹交错,光是顾西铭唱《十年》的空当青猫就拉着薄荷狂喝了两瓶啤酒。
我顾不得看顾西铭深情款款的容颜,一双眼睛一直紧盯着麦萧和梁小柔,生怕在他们之间看到一丁点暧昧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们两人之间隔着夏莫、青猫、隔燕以及薄荷等人,就连看对方一眼的举动都没有。
我稍微安下了心,转念又变态地想,不会是知道我在看所以才故意一眼都不看向对方的吧,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心疼,越想越委屈。
索性举了瓶啤酒开始灌自己,才灌了没两口,包间的门就被踹开了。
砰的一声,我的手一抖,酒瓶子差点没砸在地上。
估计我们大伙谁也没听过这么大的动静,立即静了下来,顾西铭拿着麦也愣在那里,《十年》的曲子还慢悠悠地弥漫在包间里,带着Eason俏皮的忧伤。
纪小幽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站在门口,一双冰清玉洁的眼睛里燃着愤怒的火焰。
这里除了我和顾西铭以及不久前才见过纪小幽的薄荷以外没有人认识她。
所以青猫特别喜感地喊了句:“我靠,精神病院的啊?妈的还穿着病号服呢,我第一次见真正的精神病啊!”
【004】

顾西铭放下麦紧张地走过去问:“小幽你怎么来了?”
青猫眨巴着纯真的眼睛看着我,意思是,你们家顾西铭交际面挺广的啊,跟精神病都这么瓷实。
我没理她,看向纪小幽。
纪小幽扯着顾西铭的衣服,苍白的脸颊上有泪滚下来,楚楚可怜的双眼看着他无限委屈地问:“爸爸说你要搬出去住,是吗?”
估计是喝多了,我觉得头有点晕,看着顾西铭对她点点头,心疼地看着纪小幽单薄消瘦的身子说:“小幽我先送你回医院,你这样跑出来不安全。”
纪小幽摇摇头:“西铭我不想回去,我不要你搬出去住!”
包间里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会回响出惊天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过来,跟我欠了他们五百万似的。
青猫放下酒杯问:“顾西铭这谁啊,不给介绍介绍?”
顾西铭抿着唇有一瞬间的犹豫,纪小幽轻轻地侧身站到顾西铭前面,泪珠儿还没干透的眼角染上一丝羞怯的笑意,甜甜的嗓音像是浸了蜜糖般柔声说:“我是纪小幽,是顾西铭的妹妹,刚刚对不起…我…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特地强调了纪小幽的纪以及顾西铭的顾,又将逻辑重音放在妹妹二字上,这不免让人疑惑怎么兄妹不同姓的。
还好薄荷先开了口,说:“顾西铭的妹妹就是五月的妹妹,五月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妹妹了,来,妹妹,跟姐姐们喝一杯。”
青猫也跟着嚷:“来来来,薄荷的妹妹就是我们大家的好妹妹嘛!”
顾西铭朝我望过来,嗓音低低地问我:“我先送小幽回去好吗?”
他的语气像是祈求,眼睛里装满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像是他在日落后的街角落在我眉心微凉的吻一样温柔。
青猫上前扯住纪小幽的手,说:“顾西铭你大爷,你凭什么赶我妹妹走,来,妹妹,陪姐姐喝一杯。”
说着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瓶白酒倒进扎啤杯里推给她,我过去拦青猫:“你别闹,小幽心脏不好。”
青猫立即深恶痛绝地白了我一眼,仿佛我往她脸上吐了口痰似的。
纪小幽微微一笑,带着些许的柔弱和矜持,笑着来牵我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帮我喝好不好?”
我立即深恶痛绝地白了青猫一眼,仿佛她往我脸上吐了口痰似的。
不过既然纪小幽一声软绵绵的姐姐叫出了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埋了顾西铭的面子,只好笑得像刘胡兰似的说:“行啊,没问题,为了我们大家的妹妹,我干了。”
“五月你别疯,你当那是白开水啊。”顾西铭上来把我扯开,端起扎啤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我一看立即傻眼了,到底谁把它当白开水喝呢,你以为你喝光了酒就没事儿了啊。
纪小幽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苍白,雪白的牙齿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眼神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中了我的眉心。
“青猫,对不住了,我先送我妹妹回去。”顾西铭放下巨大的玻璃杯冲青猫淡笑。
“跟我有什么关系,要说对不起也该跟你媳妇说。”
顾西铭又看向我,不说话,一双眼睛在四周迷迷蒙蒙的黑暗里格外明亮。我说:“你快带着小幽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去火锅街续摊儿,你有时间就来,不然多陪陪小幽,不来也没事。”
我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当中,就连说的话也是十分矛盾。
顾西铭点点头,带着纪小幽走了。
临出门前纪小幽转过头来朝我虚弱地一笑:“姐姐我走了。”
黑暗里,我看着纪小幽森然的目光和唇边扬起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没有人问我怎么回事,大家都十分默契地开始继续喝酒唱歌,青猫开始用一个又一个的黄色笑话来证明自己是多么的有文化但又是多么的不屑于有素质。薄荷扯了扯我的手,在我耳边特别坚定地说:“没事儿五月,真的,你别瞎想。”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一点就没有控制好眼眶里悄悄聚集的眼泪,又怕被大家看见,便使劲地往角落里躲,我说:“我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啊。”
说完话,滚烫的眼泪已经躲躲闪闪地落在黑暗中我冰凉的手背上,我想我的眼泪可真可怜啊,那么难过那么悲伤却还要被我嫌弃得需要躲躲藏藏。

出了逝水,一伙人又风风火火地往火锅店去了,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目光如炬。穿过大半个城市,到达火锅店时已是深夜,莹白的月亮挂在天边,静静地审视着人间的悲欢和隐藏的伤痕。据说这条火锅街之前就是拉风爹的地盘儿,当时的拉风爹还是拉风哥,在这条街上打打杀杀的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在岁月的磨炼中从拉风哥变成了拉风爹。
隔燕一直很沉默,到了火锅店也一下子兴奋起来,拿起啤酒对瓶吹,滚烫的羊肉没命地往嘴里送,这个无肉不欢的女人成了那一天火锅店里最彪悍的风景线。
薄荷早已经喝得烂醉,斜倚在麦萧怀里打着饱嗝,梁小柔和月清依旧优雅矜持地小口地吃着菜聊着天,夏莫一边忙着帮青猫夹菜一边忙着拦住我喝酒。
人总是在一定的时候有一定的贱性,越不让你做什么就越是要做什么。夏莫一路拦酒拦下来,我竟然比他没有劝我之前喝得还要多还要来劲。
喝着喝着突然开始反胃,我迷迷糊糊地往卫生间去。走廊上外围的餐桌也无一空缺,吵吵嚷嚷的声音震得我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晕。这个城市有太多在深夜里狂躁而不知去往哪里的灵魂,他们聚集在一起,唱歌,吃饭,喝得烂醉,然后借着酒意大肆嚷嚷或者痛哭流涕。
我拉住一个服务生问他洗手间在哪里,服务生面带疲惫地随手一指,就连声音都是极不耐且焦躁的。
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我开始呕吐,几乎要将今天喝的酒吃的菜受的委屈全部吐出来。隔壁也有个女人在疯狂呕吐,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喊着: “妈的,贱人,我喝死你们全家。”
我一惊,赶紧洗了把脸走出来。
又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小包厢里摸索着走。
“单五月。”
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回过头去就看到城谏站在嘈杂的餐桌之间,身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冷峻男子,长得很像香港五虎将里的苗侨伟,我认得他,青猫的拉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