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脸一沉:“你嘴贱,愿意说谁我管不着,但这所学校里只梁小柔和五月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隔燕啪的一声摔了筷子嚷:“你说谁呢!自己朋友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还要我告诉你怎么的!?开学第一天我就看见她跟个糟老头儿上了四个圈,你朋友既然敢做就别怕我说,若是怕我说,就行事小心点别被我隔燕看着!”
我拉她坐下,趁两人没有开战之前进行劝解:“隔燕你明知道薄荷不是那个意思。你们脾气相当该知道她心里藏不住话,为这点小事也值得吵吗。”
月清也忙打圆场:“薄荷你别气隔燕,其实这事…我也看见过,我以为那是她爸爸,就没跟你们多嘴。”说完澄净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我。
我立即心领神会地扯了扯薄荷的胳膊:“听见没有,是咱爸带着小柔出去的,隔燕只说吃晚餐,好好的事儿被你一生气倒给弄得变味了。”
薄荷沉默了好一会儿,估计胳膊都要被我掐青了才勉强露出个牵强的笑。
她真诚地看着隔燕说:“隔燕我收回刚才的话,我刚才认真地想了下,我嘴比你嘴贱。”
隔燕刚刚缓和下来的脸上立即又乌云密布。
薄荷也察觉自己所说有些不妥,立即改口:“不是不是,是我嘴没有你嘴贱。”
月清绝望地按住太阳穴准备收拾碗筷。
倒是隔燕先笑出来,白了薄荷一眼,说:“得得得,跟你一般见识就说明我离死不远了,这事怪我多嘴,思想不健康了,以后谁再说,别说是你,我隔燕第一个上去抽她嘴巴。”
世界和平的感觉真好,属于弱势群体的我和月清齐齐呼出一口气。
夜里薄荷不停地在下铺打电话,我知道她在担心小柔,我亦是。
便给她发了条短信:去小柔的寝室送排骨吧?
薄荷神速地回复了一个好字。
我们便赶紧换好了衣服走出寝室,没走多远电话就嗡嗡地震动起来,陌生的号码,在四周凝重的黑暗里发出刺目的光。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传递到我的耳蜗:“五月,我是顾西铭。”
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薄荷不难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所以她立即露出一个暧昧到极致的笑容欠扁兮兮地把耳朵贴上我的手机。
我用眼神表示了一下对她的鄙视之意,尽量压低了声音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顾西铭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与什么人起了争执,一阵杂音后,声音里掺杂着明显压抑过后的愤怒:“夏莫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夏莫的名字我的心脏猛地缩紧,但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地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声音顿了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和薄荷再也不能平静,“他差点点燃了我家的房子。你是要现在来把他带走,还是要我直接报警让他坐免费的警车回去?”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脱口而出:“现在立即过去!”
在确认了地址之后,薄荷脸色铁青地跟着我翻墙出校打了辆的士。在师傅将车开到一定速度时薄荷突然问我:“五月,你说隔燕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虽然你顺着月清的话骗她说那是咱爸,但你我都知道咱们的爸除了老单以外都在天上巴巴地瞧着我们呢,而老单根本就不可能来学校独独就叫她梁小柔一个。”
“重点是老单没有四个圈。”我客观地分析。
“梁小柔虽然爱哭,胆小,没有你我这样乐观,但我相信她做事做人都有自己的分寸,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担心你哥。”
薄荷不再说话,而这时的士已经缓缓停下来。透过车窗我看见街道对面的两个人,夏莫像迷路哭泣的孩子蹲在地上,米黄色的休闲裤上搭配了一件毛茸茸的带帽卫衣。有些许微弱的火星从院子里的地面上飘出来,显然这就是夏莫“纵火”后留下的痕迹?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瘦高的、穿着洁白运动衫的少年,柔软的额发斜斜地遮住深邃的眼睛,他正抿着薄薄的唇看着我们下车,这个人就是顾西铭。
看见我和薄荷,夏莫站起身自顾自地笑了,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在漫天星辰下格外明亮。
他跑来拉我的胳膊,我这才发现夏莫的眼神很凉,长长的睫毛上似挂着泪水,眼睛湿漉漉的,说出的话也带着湿漉漉的味道。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着顾西铭委屈地说:“五月,这个人抢走了我的钱。”
我有些听不明白,只得暂且让他躲在我身后,气势这种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会让一个人从被动立即站到主导地位。所以,我虽理亏,仍是板着脸问顾西铭:“你抢了他的钱?”
顾西铭抬起手撑住额头,路灯下细小的蠓虫在我们四周飞舞。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指了指地上烧剩下的冥纸:“这是他说的‘钱’,至于我为什么要‘抢钱’是因为他在我的院子里烧冥纸,如你所见,院子里的青草在这样干燥的天气里很容易引起火灾。如果我的行为吓到了你的朋友,我很抱歉。”
不难听出,顾西铭的话说得非常理智且真诚,并没有我讨厌的那种腔调,夏莫哭过,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顾西铭的确是在为这件事情感到抱歉。
这样一来反倒是我的僵持显得不近人情,还好薄荷先我一步说出道歉的话。
顾西铭看了看我,好看的手指藏在裤兜里,微微驼着的背让他看起来自成一派优雅气质。他不经意地问我:“五月,你很在意你的朋友?”
我不明白这句问话的意思,反问道:“难道会有人不在意他的朋友?”
顾西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随即说:“只是没像你这么在意过,衣服穿反了都不自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爽的味道,因为太过不易察觉,所以我并没有听得十分明朗。
我低头一看,果真把T恤里外穿反了不说,竟然连前后都穿反了。我狠狠地白了薄荷一眼,薄荷立即辩解:“五月我真没发现,真的,你本来就前后不分的!”
顾西铭的脸上再次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薄荷立即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你前后不分,是你穿上T恤后前后不分,你没穿的时候…”
我果断地阻止了薄荷继续说下去,认真地对顾西铭说了声对不起,又说了声谢谢。夜风有些凉,我看了看夏莫,他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心里就没来由地疼了一下。正要走时,顾西铭上前一步,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我的肩上。
有一瞬间,皎洁的月光正好照亮了他的侧脸,水一样的光辉潋滟在他的眼中温柔地漫过我的肩头。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为我拉了拉外衣的领子,干净饱满的指甲上落满星辉,那是艺术家才有的忧郁气质。
我想我不需要这件外衣,毕竟回去时还是躲在车子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生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夜里穿反了衣服。顾西铭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别动。
我很顺从地没有动,但是嘴巴还是企图将抵抗进行到底:“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就当是给我一个理由。”顾西铭冷静地说。
理由?什么理由?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好看的少年,穿着白衣的顾西铭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定定地看着我,眼角眉梢挂着很轻柔的笑意。他的声音淡如月光,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就当是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再见你一次的理由。”
说完,就在我们三个人诧异的目光里转身走进了屋子。
漆黑的夜幕下,我们三个人十分沉默地望了一会儿天空,直到薄荷打了个哆嗦,她说:“我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002】
回去的时候夏莫坚持步行。夜凉如水,我们三个像是深夜漫步的流浪者,在这座沉睡的城市里缓步而行。
薄荷问夏莫:“哥,你怎么去顾西铭家里烧纸啊?”
夏莫垂着头,稍长的额发挡住他潮湿的瞳孔,他的声音很低,很凉,带着怎么也穿不透的寂寞沙哑地传递过来。
他说:“今天是我的忌日,我要给自己烧纸。我跟着死掉的自己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了市医院,我本来是想在那烧,可是忽然刮起了风,我只好走进附近的院子里去烧。”
薄荷停下来抓住夏莫的胳膊喊:“哥!你别再说傻话了行不行,你就是夏莫,你根本就没有死!”
“你骗人!”
夏莫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原本惨白的脸涨得通红,他甩开薄荷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喊:“夏莫早就死了!我是鬼!我不是夏莫,夏莫死掉了死掉了!他哭着告诉我他很饿,要我给他烧些钱,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柔软如孩童的夏莫如此愤怒和激动,他的指甲紧紧地抠进掌心里,嘴唇青紫地浑身发抖。
薄荷呆呆地看着他,目光悲伤无奈,肩膀妥协似的垂着,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她大声地喊:“夏莫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别吓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可怕,你是鬼,那我是什么,你非要把我逼疯是不是?!”
喊着喊着眼泪就湿了满脸。
我实在见不得平日里比谁都彪悍的薄荷在这凄凄惨惨地掉眼泪,遂扯住她的胳膊说:“你先回去看看梁小柔回寝室了没,翻墙的时候小心点,我和夏莫一会就回去。”
薄荷素来知道夏莫与我之间那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亲近,也只好点了点头。她说:“哥,我不该骂你,对不起。”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五月,我和我哥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认识你,我回寝室等你回来。”
我点点头,转身看着夏莫,他平静了一些,垂着头,不再说话。直到薄荷钻进车里,汽车的尾气消失不见,他才抬起头问我:“五月,你相信我的是不是?”
我问他:“相信什么?”
夏莫急切地说:“我是鬼,我不是人,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笑着说:“我相信啊,可是夏莫,我和薄荷都是人类,你也陪我们一起在这一世做人不好吗?”
“我不要!”夏莫固执地摇摇头,气得脸上出现病态的潮红,他愤怒地看着我,忽然将我拥进怀里。
夏莫的卫衣上有极淡的奶香,像婴儿那般淡淡的,又夹杂着些雨后清风里湿润温暖的味道。他说:“五月,人都是自私可怕的,可是鬼不一样,我们只要吃饱肚子就觉得很满足,可是人却怎么也学不会满足。”
我头痛了一会儿,仰起头问:“那我和薄荷、小柔,还有你的奶奶、老单,我们都很可怕吗?”
夏莫摇头,说:“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夏莫僵了一下,他放开我,捂着自己的头缓缓地蹲下去,他带着哭腔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也蹲下身,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夏莫,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你饿不饿?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带你去吃最大号的沙冰好不好?”
夏莫乖巧地点点头。
我在夏莫的掌心画了一个圈,说:“以后如果夏莫孤单了,就来找我聊天、散步,随时都可以,不要再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了,如果想给自己烧纸,也带着我一起。如果你可以做到,就把这个约定握在掌心里,我们现在就去吃沙冰。”
漫天星辉下,夏莫白皙的手指一点一点朝掌心的方向聚拢,终于将我们的约定牢牢地攥在手心。
我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抱了抱这个灵魂透明的孩子。
【003】
梁小柔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她来129寝室告诉我顾西铭在楼下等我。薄荷立即从床上弹起来把梁小柔拉进来问:“你去哪了?跟谁出去的啊?”
梁小柔不露声色地轻轻推开薄荷的手,语气带着些生疏:“是孤儿院的伯伯问我要不要在毕业前去那里生活,我拒绝了。”
薄荷又紧张地问:“那晚上怎么没回来?我和五月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话没说完就被梁小柔打断,她眼神冷淡,语气也很是冷淡。
“以后我的事情,拜托你们不要干涉得太多,五月,你快下去吧,顾西铭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薄荷怔怔地愣在那,直到梁小柔转身走了很远才木讷地转过头看着我嚷:“丫的她脑子被雷劈了!?以为你薄荷姐姐时间多是不是?我昨天晚上蹲在她们寝室门口,人家还以为我是变态偷窥狂呢,我说我一女的,结果人家还挺不信任地说,这世上也有好这口的,结果她今天来了嫌我多管闲事了,我冤不冤啊我!”
我摆摆手让她小声点,隔燕趁着没课回来小睡一会儿别给吵醒了。谁知她已经醒了,幽幽地翻了个身,幽幽地说:“薄荷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你听吗?”
薄荷正在气头上,颇不善地说:“有话快说,不怕憋死你!”
隔燕把身子往被子里钻了钻,慢条斯理地说:“第一,你挺冤的,你看外面都飘雪了,你就是窦娥穿越来的;第二,你的大热脸贴上人家小冷屁股,也只怪你自个儿发烧,不能怪人家血凉,认了吧。”
我趁着薄荷没有爆发拿着顾西铭的外衣逃出寝室,原本意料之中的暴风雨却没有在身后袭来,直到我看见顾西铭才明白,方才的宁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宁。
我下楼时顾西铭正表情僵硬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根据目测,那应该是淡粉色的棉质物品,当我走近时,顾西铭尴尬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脸色不自然地说:“这个是…上面的窗户丢出来的,正好落在我身上…咳…”
我接过来,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我手中的粉色棉质物品准确地说是一件文胸,如果要为这件文胸加上一个定语,那就是,我的文胸。就在我想要解释说是隔壁寝室不小心掉落的时候,薄荷从窗口探出头来喊:“哎呀五月!扔错了扔错了,我以为是隔燕这个小贱人的,脏没脏啊,我再去给你买…”
说到这里,她终于发现了站在我身边脸色铁青身体僵硬的顾西铭,因此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又眨了眨。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拿着自己的文胸与面色绯红的少年顾西铭呆呆地相向而立,秋末枯黄的叶子恹恹地打着旋儿而过,远处的小操场上年轻的女孩子为自己暗恋已久的篮球队队员呐喊助威,再远一点,是剥着花生壳打瞌睡的门卫大伯。只是这些仿佛离我都太遥远,我所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停滞的黑暗时光,它们无比尴尬地哽在我与顾西铭之间露出狰狞的嘲笑。
我的大脑不停地在想着打破尴尬的方式,楼上却放下来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系着一个购物袋,薄荷说:“五月把那个放进去,我钓上来,你们有事儿就快去忙吧,别在意,别在意哈。”
我尽力掩盖住自己绝望的心情摆了摆手说:“劳您费心,我自己拿上去就行。”
然后顶着一脸的黑线将外衣递给顾西铭,并且尽量体现出我礼貌的一面,说:“昨天谢谢你了,衣服洗过的。”
顾西铭开朗一笑,伸手接了过去,准确地说,是将文胸接了过去,放进购物袋里,然后才接过外衣对我说:“一起去吃饭吧,上了一整天的课有点饿了。”
“不用了。”在没有和隔燕一起废掉薄荷这个人渣之前,我恐怕是不会有什么食欲了。
而薄荷这个不识趣的女人却在楼上扯着嗓子喊了句等等,便一阵风似的从楼上跑了下来,然后拽着我的胳膊又冲了上去,五分钟后,又十分满意地牵着我的手将我拉了下去。
她笑眯眯地将我往顾西铭那里推了推,花枝乱颤地说:“晚点回来啊,我们家五月夜夜失眠,多走走路对她有好处的。”那笑容像极了肉贩子拎着一大块猪肉在跟顾客说,您看啊,我卖的肉多新鲜啊。
我低头看了看匡威帆布鞋,又看了看淑女屋的裙子,再摸了摸脖子上那条比珍珠还珍珠的珍珠项链,心想,吃一顿饭能换来这一身行头,值了。
遂十分爽快地跟在顾西铭身后朝着饭馆儿去了。
我们选了附近一家私家菜坊,店老板热情推荐主打菜变态辣排骨,顾西铭拒绝了,点了些清淡可口的菜。老板也许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给面子的顾客,顾西铭的拒绝严重伤害了他对主打菜的自信和骄傲,所以他开始趁着一切的空当来推荐这道私家主打菜。
顾西铭终于妥协,无奈地对老板说:“我朋友胃不好,吃不了这么辣的,您给我打包一份我拿回去吃。”
老板终于带着胜利的笑容吩咐厨房做菜去了。
我喝着暖汤不禁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顾西铭淡笑着说:“我还知道你喜欢吃特大号红豆沙冰,常去学校北面一百米左右的乌龙漫画屋,吃麻辣烫时不要辣椒和豆皮,吃披萨只要橙汁不要可乐。你喜欢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喜欢周星驰和岩井俊二。”
饭菜的香气铺面而来,也许是喝了暖汤的原因,胸口一直暖暖的。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顾西铭,心想,高才生真不愧是高才生啊,见了我那么两三次,就差知道我每天上多少次厕所了。
顾西铭看着一脸茫然的我,自顾自低下头去说:“真失败啊,喜欢了你整整三年,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继续茫然了一会儿,默默无语地奇怪着,初中时我与薄荷、梁小柔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小柔清秀而温柔,薄荷泼辣而美艳,唯独我除了有些小聪明别无其他。因此整个初中我都是负责帮她们两人传情书,转达青涩小男生的爱慕之情,却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顾西铭这等人物关注了三年。
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我单五月此生也能被如此深情地告白一次,还真是死而无憾,更何况对方是那个传说中几近完美的天才少年顾西铭呢。不过话说回来,喜欢一个人三年而不告白,其实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吧。
顾西铭见我依旧是一副默默无语的神色,眼神一点一点暗下去,只一瞬间,我甚至以为那是我的错觉。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文尔雅,笑着问我:“你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算是告白吗?”
“应该算吧。”我十分客观地分析道,下一秒,我看到他眼中一丝明亮的狡黠,一口菜哽在我喉间,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目光柔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许望着我,我就那么被一口菜憋得咳嗽起来。
顾西铭为我倒了一杯水,说:“你一定很奇怪,我喜欢你那么久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说这些话,五月,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我会把我讲给你听。”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顾西铭,给人一种…怎么说呢…带着伤的感觉。这之前的顾西铭应该是犹如朝阳的存在,热情,努力,带着优异的成绩和优渥的家庭所带来的天生的傲气——虽然他把这种傲气很成功地转化为对人的疏离和温文尔雅的姿态。
所以在这样略显忧伤单薄的顾西铭面前,我说不出一句话。
顾西铭笑盈盈地看着我说:“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我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要飙了出来,顾西铭看在眼里肯定觉得我这是欣喜若狂喜极而泣了。
那天晚上的最后,我仍是没有给出一个所以然来。
顾西铭也并不着急,仿佛这顿饭的目的就是要通知我一声,他是喜欢着我的,至于我是不是也喜欢他,他并不在意。
薄荷听说后,不断地眨巴着她的大眼睛谴责我。
她说:“啧啧啧,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亏我还把匡威淑女屋全部压在了你身上,它们冤不冤呢它们。”
我喝着凉开水不紧不慢地说:“要被你丢掉的衣服在临死之前还能有些用武之地,不冤了。”
薄荷翻了个白眼直骂我是只白眼狼。
这之后顾西铭在我的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就越来越多了起来,虽然我们学校和一中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顾西铭天天往我们学校跑,非常热衷于带着我去吃各种各样的小吃,而且每次餐前都很绅士地为我倒好水,掰好筷子,这一点让我十分欣赏。
当顾西铭为我剥了近半个月的小龙虾壳之后,我终于良心发现,回请他吃了一顿烤肉。那顿饭顾西铭吃得热泪盈眶,我见他只吃些青菜于心不忍,便使劲儿地往他的饭碗里夹肉,一边夹一边说:“你要拼了命地吃,不要跟我客气。”
顾西铭便真的拼了命地吃了。
后来我才听说,顾西铭小时候吃猪肉伤过,打那之后只要一见到猪肉就头晕恶心。我听完心里涌上一阵歉意,想必那日他还真是拼了命地去吃了啊。
就因为这一顿烤肉,我沦陷了。
像每一个恋爱中的姑娘那样,看向顾西铭的眼神都是笑意盈盈的。
【004】
听说我与顾西铭走到一起的消息后,薄荷很震惊。她抱着小胖子买给她的巨大的兔子娃娃蜷缩在墙角陷入前所未有的忧郁当中。她拍着我的肩膀轻飘飘地说:“五月,白瞎了这么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他是眼睛有问题,还是口味独特些?”
我懒得和她扯,这女人压根就忘了当初是谁嫁老女儿似的将我往顾西铭身上推的。我拿出画册打算做素描作业,画着画着仍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你觉得顾西铭应该有什么样的品味呢?”
薄荷想了想,说:“应该是长发飘飘的,就是不用PS也能直接拍洗发水广告的那种。还有眼神不要你这样冷静过头的,应该是楚楚可怜的,让她左眼睛掉泪就左眼睛掉的那种。至于穿衣风格嘛,五月,我早就想说了,你除了胸小点,其他部位都算得上是A+,干吗穿着休闲装跟自己过不去?顾西铭的女人应该是裙摆飞扬但绝不会露出小内裤的那种,即使是露内裤了,也不是你穿的那种纯棉小可爱,至少应该是绸缎镂空蕾丝边。”
这时候隔燕从床铺上翻起身幽幽地说:“其实你想说的是最好不穿吧。”
薄荷便露出一抹猥琐到让人怀疑她性别的笑容说:“隔燕,咱们俩别的不合,就是这对未知事物的憧憬总能一致。”
自此,我才终于明白,猥琐的不一定是一群窝在寝室里谈论女人的男人,也有可能是两个谈论女人的女人。
不过在这之后,当我遇到了一个叫纪小幽的女子,而她完全符合这一天薄荷所形容的样子,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薄荷其实是一个有预知能力的巫师,或者…巫婆。
就像她曾经说过麦萧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人,麦萧就果然没有再正眼看过任何女性生物。哦,对了,麦萧就是小胖子,鉴于长大后的小胖子已经英俊潇洒得没有个小胖子的样子了,因此这个别称也就随着他愈发修长俊朗的外表不幸夭折了。
还有就是…
薄荷也曾经说过,五月,你和月清,你们都瞎了眼,都爱错了人。
月清的爱情,就像白骨精与琴师的爱情。故事里,白骨精爱上了琴师,她拆下自己的骨骼为琴师做了一把竖琴,换来了琴师一个感激的吻。这个故事我没有读完,只读到琴师来索取她倒数第三根骨头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小白骨精在最后究竟有没有换回她要的爱情。
月清的琴师叫城光。而城光的琴师,叫凉索。
而这些,都是当时的我所没有办法预见和阻挡的。
周末的时候我约了薄荷和梁小柔一起回家,在路上朗朗就不断地打电话来,小家伙一遍一遍催促我们快点,他带着些奶气又故意佯装成熟的声音急促地说:“姐姐你快回来,爸爸做的菜就摆在我眼前,可是我一口都吃不到!”
薄荷抢了电话逗他:“那你就忍着,姐姐们还要欣赏欣赏路边景色呢。”
朗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说:“好吧,可是我的口水如果滴到某个人的饭碗里,我是不会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