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姐,我太爱你了,亲一个哈,希望我这次能顺利。”安捷兴高采烈地挂了电话。
辛黛看了看时间,随便穿了件小外套,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挤着拥挤的地铁赶到鼎新国际大厦的时候,已经八点二十了。
清洁组的领班小刘一见了辛黛立刻忍不住发彪:“又来顶班?一个星期就三天班,还总让人来顶班,那还干什么兼职?我看安捷还是别干了。”
“不好意思啊,我会跟安捷说的,要她以后注意。刘领班,你别生气,我保证会帮她干的很干净,好不好?”辛黛软声说着好话。
刘领班见辛黛态度这么软,时间又紧迫,于是只得无奈地交待:“八点半就应该把清洁做完的,现在别人已经做完了,只剩最里面第11、12号电梯的清洁工作了。你手脚快点,赶在人多之前做完。”
“好的,我这就去。”辛黛答应着,利索地换上蓝色清洁工制服,带好蓝色的头巾,拿起工具直奔电梯。
她先从11号电梯开始清洁起,因为8点45份左右的时候,上班的人很多,电梯会十分拥挤,她要赶在那之前做好清洁。至于12号电梯可以放在最后,因为那里是直达最高层30层的电梯,用的人比较少。
紧赶慢赶,她总算赶在8点45分之前,做完了11号电梯的清洁,然后立刻进入12号电梯。关好电梯的门,辛黛全速地干了起来,并且祈祷着在自己完成工作之前最好不要有人进来用电梯。
终于做好了,辛黛看了看手表,8点55分。她放下工具,轻轻吁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又挽了鬓边几缕散发到耳后,然后按下电梯的开门按钮。
奢华的紫金雕花电梯门缓缓滑开,门前赫然站着两名高大俊朗的男人。两人均西装革履,仪容矜贵,正礼貌地微笑攀谈着。见电梯打开,两人望了过来,只见着一个蓝衣蓝帽的女人,正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黎聿辰眯了眯眼,一道凌厉细碎的锋芒迅速滑过眼帘。眼前这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女人,她的汗水正顺着脸颊滑向唇际,几丝散乱的头发正逸出那顶可笑的蓝头巾沾上汗水黏糊糊地贴在脸上,这几乎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锦山也楞了,他看着面前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辛黛,惊讶却亲切地笑了起来。
“辛黛,你怎么在这?”林锦山问。
辛黛的眼光迅速从黎聿辰冰冷凌厉的脸上一扫而过,对上林锦山春山镜湖般的眼睛,晦涩地说:“林先生,早,没想到在这碰上你。”
说完,她局促地低下头。
林锦山的眸光在她低头露出的修长脖颈上停留了片刻,醇厚温润地笑,竟弯腰帮她把工具桶移到了电梯外。
“你怎么会跑到这来干活?看你出了那么多汗,很累吗?”林锦山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包面纸递向辛黛。
“啊,不用不用,我等下去擦擦脸就行了……”辛黛慌忙摇手。
林锦山眼睛含笑,手坚持着伸在那里。
辛黛只好嗫嚅着接过:“谢谢!林先生,你还有事忙吧?不耽误你了,我们下次再聊。”
辛黛恨不能不认识林锦山,好让她快速地逃离此地,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无法忍受此刻自己的狼狈。
“哦”林锦山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黎聿辰笑了笑,,“是啊,有公事。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正好有事找你谈,你到我家来行吗?我妈和宇轩也想你呢。”
“好,行。”辛黛答应着,人往电梯外走。
林锦山侧了侧身子,黎聿辰却轩昂地立在原处,门神一样挡住了半面出口。辛黛没法,微微侧身,蓝色工作服轻轻擦过黎聿辰昂贵的西装外套。
林锦山和黎聿辰步入电梯,即将合上电梯门的一瞬,林锦山又叫住了已经走出去有五米远的辛黛。
“辛黛,晚上,你来做晚饭,行吗?我去买好菜。”林锦山晶亮的眸里带着一丝赧意。
辛黛回头,愣了一下,见林锦山那微带不好意思的笑容,不觉扯动唇角,回了个微笑:“嗯,没问题。”
电梯门终于阖上,缓缓上行,两个男人一时间无话。
沉默了半晌,黎聿辰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多口了。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和一个清洁工,看上去那么……熟悉呢?”
“既然你立刻就要成为我的老板了,对我的事情好奇,也不算为过。”林锦山不以为意地答:“不过,和一个清洁工很熟,对我来说,很奇怪吗?”
“奇怪。”黎聿辰耸了耸肩。
“没想到,你是这样直率的人。看来,以后我们会沟通得很好。”林锦山看着黎聿辰略显坚毅的脸,调侃地答:“你放心吧,我不会像你手下的那些演员一样乱搞男女关系的。刚才那个清洁工,曾经是我家的钟点工。”
黎聿辰正了正颈上的领带结,若无其事地说:“很难想象,一向以严谨不苟言笑著称的林锦山大导演,会对自己家的钟点工这么……这么和蔼可亲。”
“是吗?”林锦山笑,也学黎聿辰的样子耸耸肩,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辛黛为了平息小刘领班的怒气,主动留下来多干了两个小时活,清理了一个杂乱的仓库。
因为辛馨一向在幼儿园吃早餐,所以辛黛一般要到十点钟才吃第一餐饭,然后等晚上接了辛馨,再吃第二餐饭。今天她急着来顶班,早上什么也没吃,加之大量的劳动,走出鼎新大厦的时候,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酸软,外加胃部隐隐作痛。
大厦大门前的车道上,一部黑色奥迪静静滑了过来。辛黛停下脚步,想让车子先过去。可是车子却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驾驶者俊逸的侧颜。
辛黛喉咙一涩,心尖怵怵发紧,脚步已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黎聿辰捕捉到辛黛眉间一扫而过的惊慌,瞄了一眼她抚着胃部的手,眉头,越蹙越紧。
“上车。”黎聿辰低沉地说。
辛黛犹豫了片刻,脸色淡漠,仿佛像没听到黎聿辰说的话一样,转身走开。
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大步追近,未及反应,辛黛发现自己的手腕已被人紧紧攥住。
“上车,我有事问你。”黎聿辰语气短促,但坚定之意凿凿。
辛黛猛地甩开黎聿辰的手,不发一言,继续向前走。
“辛黛,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这样?当初是你一走了之,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黎聿辰在她身后冷冰冰地开口。
辛黛终于侧身回头,冷意至眉间蔓延全身,这男人,甚至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辜负。算了,都过去了,她从没想过再提。
她摇头启唇:“没有。”
“没有,那你现在愤懑的态度就有问题了,跟我谈谈。”黎聿辰坚持。
“我们没什么好谈。”辛黛淡然以对。
“没谈,你怎么知道没什么好谈?”黎聿辰一双锐目盯紧辛黛,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辛黛咬唇,沉吟良久,转身坐进车里。
汽车无声滑向宽阔的马路,车内没有人交谈,空气胶着凝滞。在一处便利店前,黎聿辰停车下去。再上车时,手里已经拿了一罐热牛奶和一罐咖啡。
他默不做声把热牛奶扔给辛黛,自己则打开咖啡喝了起来。喝完也不看辛黛有没有喝,径自发动车子上路。
辛黛挣扎了一下,熬不过胃疼,还是把热牛奶喝了下去。滚烫的热流沿食道滑进胃里,奇异地安抚了那些疼痛,辛黛悄悄吐了一口气,不知不觉把牛奶都喝光了。
“去哪?”车走了好一会,辛黛忍不住问。
黎聿辰不答,脸色淡淡,专心盯着前方。
过了一会,辛黛发现,原来是到了蠡湖边。一片平缓的青草地那边,是六月里湛蓝澄净的湖水。因为不是节假日,人很少,这里显得空旷而宽阔。
黎聿辰把车停稳,辛黛立刻推开车门下车。她转过身去,看向蓝天下泛着银光的蠡湖水。
黎聿辰也下了车,远远望向湖面,林家宜那艘游艇在湖的深处若隐若现。
“没想到,唐凌的未婚妻是你,真令人惊讶。唐凌,他不要你了吗?”黎聿辰若有所思地开口,声音平静冷清。
辛黛瘦弱的背僵直,指尖深深攥进手心。
黎聿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倚着车尾,他吐出一圈圈白烟。
“离开我,就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吗?”好一会,他低沉地问。
“什么样的日子?我没觉得不好。”辛黛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靠做清洁工为生,好吗?”黎聿辰讥诮地问。
“我只是帮朋友顶班而已。”辛黛喑哑地答。
“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做清洁工的吗?或者,你还做别人家里的钟点工?”黎聿辰冷笑。
一股热血直冲辛黛头顶,可是她的四肢却愈发的软了。
她咬紧牙关,反唇相讥:“堂堂的明煌集团总裁,为什么跑来找一个清洁工呢?我做不做清洁工,跟你有关系吗?”
黎聿辰低头思考了一下,吐出一口烟圈,漫不经心地答:“本来,是没什么关系。”
心上久悬的那根针,再次细细尖尖刺入血肉。虽然早知道如此,可是此时听他亲口给两人的关系盖棺定论,她还是觉得疼痛难忍。
“如果,今天没看到你这副摸样,我们就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以为,就算唐凌悔婚,他也会对你很好。没想到……”黎聿辰托着长长的尾音,继续说下去。”
“不关唐凌的事。我离开时,他还在南方,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我和他为什么会订婚,他为什么悔婚,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这个,不用向你解释吧?”辛黛竭力调匀呼吸,稳定情绪。唐凌目前是黎聿辰公司的演员,她不想给唐凌找麻烦。虽然,她也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太高抬自己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回来公司工作。我了解你的能力,别做什么清洁工了。”半晌,黎聿辰说。
“明煌的门槛太高了,我高攀不上。再说,清洁工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没什么低下的。”辛黛毫不犹豫回绝,终于回头看了黎聿辰第一眼。
黎聿辰依着车门抽烟的摸样撞入她的眼帘,她的心脏不争气地缩成一团。
但她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无知少女了,她用冷漠苍白的脸色掩盖了心底那莫名其妙的酸软,“黎总,现在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我只不过是你多年前的某位下属而已,难得你还惦记。我,可以走了吗?”
“我没说清洁工低下,我只是觉得清洁工辛苦而已。”黎聿辰还是淡淡地,眼光飘忽。
“你现在,这是关心我吗?”辛黛愣了一下后冷笑开来。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黎聿辰平静地看着辛黛,看她张开全身的刺,“当年你没说一句话就走了,公司还欠着你一个月的工资和加班费。额外,我可以再多给你点。至少,不用出来做清洁工。”
“我生活得很好,不劳黎总费心了。”辛黛冷笑。
黎聿辰看着面前桀骜不驯的辛黛,阴郁的目光在她原本温婉的五官上逡巡了好久。扔开手中烟蒂,他沉沉说道:“辛黛,是你变了太多?还是我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黎总,这些对你,还重要吗?”辛黛反问,心底的脆弱被生生压制,语调平平。
“看来,我们话不投机。走吧,我们回去。”黎聿辰走向驾驶位的车门。
“不用了,难得到湖边来,我想自己呆一会。”辛黛拒绝。
黎聿辰定住,眼光犀绝地说:“自己呆一会?在这地方晕倒了,你觉得会有人救你吗?别跟我说,你的胃现在不疼。”
辛黛一愣,反射性地收回了下意识一直按在胃部的手。没想到,他看出来了。想到刚才那杯热牛奶,辛黛猛地心悸。
见她沉默,黎聿辰深沉莫测地说:“辛黛,倔强,只能让你无谓吃苦而已。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辛黛咬紧嘴唇,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再被只言片语软了意志,这次,必须要离这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的男人远点。
“不用了,多谢。”她倔强地背过身子。
“哼哼”黎聿辰冷笑两声,再没说话,坐进车内。黑色的房车无声启动,一个加速,已经将辛黛的身影甩得一干二净。
辛黛张张嘴,像出水的鱼,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
7第七章1
黎聿辰握紧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看似聚精会神地开车,实则心里阴郁。
辛黛,那个总是明媚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桀骜难驯,徒有自尊心而罔顾现实的女人呢?
辛黛是他生命里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两个女人之一,是曾经跟了他五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事业伙伴,是看着他滚落泥泞又不离不弃陪着他爬起来的朋友。虽然辛黛背叛了他怀了别人的孩子,虽然她选择不发一言地突然离开,但黎聿辰对辛黛始终抱有歉疚。虽然黎聿辰不想承认,但是,他是真的关心辛黛。
他从没想过会在那样的情境下与辛黛重逢,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那样决绝。那时,黎聿辰觉得,自己的关心对她来讲,也许只是打扰。可是,看到辛黛在电梯间里那辛劳的样子,他震惊之余,心里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痛楚。五年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当年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将辛黛从他身边带走?至少,应该不是很差劲吧?可是,那男人为什么要让辛黛吃这样的苦?
心尖那痛楚缠绵不去,他这才忍不住等在鼎新大厦外面,想找她谈谈。可是,辛黛真的非常不识好歹!
明明就胃疼得要命,还死硬顶着。辛黛一定又是慢性胃炎复发,多年前,辛黛跟着他在外面跑业务三餐不继,曾经因为胃炎而疼得晕倒在街上。想到这,黎聿辰心里一凛,手里方向盘已经猛打,车头调转,走上回头路。
他略带烦躁地打开车窗,让湖边湿润的风吹进来,似乎是想吹走胸口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正在这时,有陌生的电话铃声响起。他侧头,发现辛黛刚刚坐的位置上,一部手机在响。
黎聿辰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来看,只见屏幕上闪烁着来电者的名称“永康老人康复医疗中心”。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很久,黎聿辰思量了一下,接起电话。
“您好,是辛黛小姐的电话吗?”那头传来一名略显焦急的女子声音。
“是的,她现在不方便接听,等下让她打回给你。”黎聿辰答。
“我是康复医疗中心的护士,请你帮我通知辛黛小姐,她的祖母刚刚去世了,请她立刻来医院,谢谢。”护士在那面快速地说出令人心惊的消息。
黎聿辰握着手机的手僵在耳边,半天才回答了一句:“好。”
犹疑了一下,他踩下油门,车子飞速直奔刚刚两人谈话的地方。远远地,他就看见了辛黛瘦削挺直的背影。她站在老地方,维持着老样子。仿佛,他从没离去。仿佛,她一动也没动过。
车子急刹的声音刺耳尖锐,辛黛回头,看见黎聿辰的车不觉微微张开嘴唇,惊讶。
“上车,我送你去医院。”黎聿辰摇下车窗,厉声说。
“我说了,我要自己呆一会,我不用上什么医院。”辛黛执拗地答。
黎聿辰自车上下来,扯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上车,你祖母去世了,护士打电话来,让你立刻去。”
什么?辛黛的眼睛圆睁,瞪着黎聿辰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他说什么?谁又去世了?
黎聿辰不理她的怔忪,强塞她进车里。快速地用GPS找到“永康老人康复医疗中心”的位置,随着机器里传来一句“行程引导开始”,黎聿辰飞速将车开走。
“你刚才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辛黛僵硬地问。
“医院打电话来,说你祖母过世了。”黎聿辰边开车,边清晰无比地陈述。
辛黛的脊背猛地一僵,突然死死地把眼睛闭上,长久地闭着,一直都没再睁开。
车子在医院大门口停下来,辛黛跳下车就往后面的住院部跑。黎聿辰来不及停好车,追在辛黛后面。只见辛黛连电梯也不等,一口气爬上五楼,跑到一间病房门口时却又受惊般地顿住脚步。
黎聿辰追上来,犹豫了一下,将手掌按在了辛黛微微颤抖的肩上。
这时,病房里转出一个白衣的护士。
辛黛盯着护士,细细的汗流从额上滑落,眼睛赤红,嘴唇无力地上下翕合了几次,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可是护士小姐是认识辛黛的,她脸色沉重,带着怜悯说:“辛小姐,你来了。你奶奶,一个小时前去世了。”
“怎……么会?”辛黛哆哆嗦嗦地问,“不是说,情况还好吗?”
“其实,自从你爷爷不再来看她之后,她的情况就恶化了。她……已经没有求生意志。你节哀,去看看她,然后来给她办手续吧。”护士见惯生死,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
辛黛失聪般,面对那扇虚掩的门,久久不敢推开。
黎聿辰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许逸,现在到永康老人康复中心来一趟,这有些事情交给你办。”
“不用!”辛黛听到他的话,突然清醒了过来,涩哑着嗓音开口。
“老人家去世,会有很多事情办。我让助理来帮帮你。”黎聿辰解释“不用,我自己可以。三个月前,我就是自己送走了爷爷。”辛黛冷漠地说。
黎聿辰皱眉,辛黛推开门进去,回身又把门合上,仿佛黎聿辰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地,把他关在了外面。
8第七章2
许逸还是及时赶到了医院,黎聿辰让他去办老人在医院的各项手续,并联系殡仪馆,确定接送遗体和丧礼的各项事宜。
辛黛在里面呆了足足两个小时也没出来,直到殡仪馆的人来接遗体,她才跟了出来。
看着一直等在外面的黎聿辰,辛黛涨红了脸,愤怒地喊:“为什么你要多事,我都说了不要你帮忙。我只想和奶奶多呆一会,你为什么要叫殡仪馆的人来,你为什么?”
黎聿辰幽深的眼盯着辛黛,缓缓地说:“人没了,当然是要送殡仪馆的。想哭,你就哭,不用忍着。”
辛黛瞪着黎聿辰喘粗气,突然崩溃般地说:“谁要你的关心,世界上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你走,你走!”
“如果你觉得我走你会舒服点,那好,我走。”黎聿辰眼中划过难懂光芒,转身走开。
他走了几步,突觉背后一片寂静。他忍不住回头,只见辛黛双手紧捂着脸,汹涌的泪水自她指缝间溢出。她的双肩剧烈地抖动,可是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周遭似乎静得人无法忍受,那无声的哭泣令黎聿辰的心脏揪起。
他叹口气,回走几步,缓缓将辛黛瘦弱的身体揽进怀里。
“哭出来吧。”他叹息。
辛黛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却被“呜……”一声长且凄厉的哭喊声冲破了喉咙。她把头埋进这结实温暖的胸膛,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恸哭起来……
哭过后,辛黛还是拒绝了黎聿辰的帮助。
她执意把许逸那天在医院里代为结算的费用还了回去,也拒绝了许逸已经定好了的昂贵的骨灰盒和高级的告别厅。
奶奶去世后的第二天下午,在殡仪馆一个小小的告别厅里,辛黛为奶奶举办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葬礼。作为孙女的她和作为外孙女的安捷,代替她们的父母,送了奶奶最后一程。奶奶被送进火化炉里那一瞬间,安捷哭晕在辛黛怀里。辛黛摸着表妹的发,泪水横流。
拾了骨灰,辛黛让安捷先离开了,她则留下来做费用结算。
捧着骨灰盒出来时,天已近黄昏。辛黛回头看看,只见殡仪馆巨大圆形的建筑里一间间告别厅紧紧相连,互不相识的人们在不同的告别厅里经受着相同的痛苦,留着相同的泪水。
仰头看了看被夕阳染红了的天际,辛黛似乎能见到奶奶那张苍老慈祥的脸。
“奶奶,你和爷爷,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呢?你们是不是也见到了姑姑,还有……我爸爸?”
辛黛喃喃,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无声留下。
黎聿辰远远看着仰头望天,满脸泪水的辛黛,心里也似乎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
“辛黛!”远远地一声叫,温润低醇。
辛黛泪眼朦胧中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那男人阔步而来,眉间短发随风清扬,唇边一簇略带忧郁的笑,眼神深邃似星光下的大海。
辛黛的心脏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几乎无法呼吸,男人的面孔与多年前的重叠。那年,他斜倚在玉兰树下,也是这般微笑里带着忧郁,也似这般深邃眼神中带着切切情意,年少的辛黛顷刻间陷落。
辛黛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云淡风轻,那些蜂拥而来的往事瞬间被压回心间,仿似波澜已平。
“这么快就把丧礼办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黎聿辰静静地问。
“没有必要告诉你。”辛黛木然回答。
“可我觉得有。”黎聿辰盯着辛黛。
“你可以当没见过我,像过去几年一样。”辛黛答。
“可是我见过了,我想帮助你。”黎聿辰语气坚定。
“为什么会想帮助我呢?”辛黛唇边一缕讥诮。
黎聿辰皱眉,眉间一缕疑惑,但他还是答:“说实话,当年,我是有点恼你。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除了曾经是我的女人以外,更是我的朋友。既然你重新出现了,而且你需要帮助,我想,我有立场有理由帮你。”
“恼我?”辛黛侧头冷哼哼地笑,原来,他还曾经恼过自己。
“我们不说以前的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提起以前的事,黎聿辰也觉隐隐作痛。
“回家乡,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城市,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辛黛平静地回答,“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黎聿辰盯着辛黛毫无血色的脸,无数话噎在胸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黎先生,再见。”辛黛走到殡仪馆大门,钻进一辆出租车,没有回头看黎聿辰一眼。
辛黛把辛馨临时交给了林妈妈,自己则带着奶奶的骨灰回到家乡的小城。在几位亲戚的陪伴和帮助下,辛黛把爷爷奶奶的骨灰一同埋在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下。
爷爷最小的妹妹娴姑奶对树垂泪,拉着辛黛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辛黛,你爷爷奶奶命太苦,两个儿女都早早离开,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是你爸爸,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能就干了那种傻事!要不是你年纪小要人照顾,他们两个人早就活不下去了。可是你长大了也不让他们省心,好容易大学毕业了,却回来生了个不明不白的孩子,惹得你爷爷奶奶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
“妈,辛黛累了,你让她休息吧。”姑奶的女儿打断了老人絮絮叨叨的话,对辛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辛黛面孔苍白,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盯着大树发呆。
“辛黛,去看看你们家原来那房子吧。听说要拆迁了,正到处找你办手续呢。你再不去,就看不着了。”姑奶抹了泪,又交代了几句,在女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
辛黛在树下枯坐良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留下的那幢小屋走去。
她的爸爸妈妈,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走了。他们走得何其惨烈,惨烈到辛黛从不敢靠近那小屋。可是现在,小屋就快要消失了。
缓缓接近那幢五层高的红砖小楼,三单元三楼最靠边的那扇窗户已经映入眼帘。定睛看去,木质的窗框已斑驳残破,支离破碎的玻璃镶嵌其上。
可是,辛黛却依稀看到了那扇窗上明明爬满了绿色的爬墙虎,点点开着粉嫩的小花。一个活泼俏丽的小姑娘,从粉蓝色的窗帘边露出一个脑袋,趴在窗上向下叫:“爸爸,爸爸,等等我,你带我去吧,就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