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住口!”俞嫣气恼地转过脸,红着一双眼睛瞪向姜峥。
对上姜峥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似乎坐实了他的不在意她,俞嫣心里的火气更浓。她弯腰去拾身边的一只鞋子,不是穿,而是直接朝姜峥扔了过去。
姜峥侧过脸,看着那只软鞋擦过他的脸颊落进床榻里。
“我要回家!我不和你过了!”
俞嫣连衣裳也不好好穿,直接裹了外衣,便气呼呼地往外间走。
姜峥望了一眼落在床榻里侧的软鞋,才起身追出去。
外面的石绿和窃蓝已经听见了内室的闹声。俞嫣刚气冲冲地出来,石绿赶忙迎上去禀话。
“郡主,昨天晚上郎助和他父王一起摔死了。”
“谁?什么东西?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俞嫣没好气地说。
窃蓝在一旁解释:“郎助就是昨天晚上醉酒之后闯进花厅的那个河丽人。”
俞嫣愣住。
她听见姜峥从内室出来的脚步声。她抿着唇,没有回头。
夏浮从外面进来,瞧一眼俞嫣脸色,朝着姜峥福了福身,禀话:“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姜峥颔首,望了俞嫣一眼,转身回内室去穿外衣。
俞嫣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转身望着内室的方向迟疑片刻,才重新回到内室。
她立在门口望着姜峥。
他垂着眼,正在扣腰间玉带。
俞嫣语气平和了些,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姜峥扣好玉带,抬眼望过来,璞玉眸温情脉脉。
第57章
对上姜峥的目光,俞嫣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气恼之余,多了些冷静。她眸色微缓,再开口询问时,声音又软了几分。她问:“你……你知道郎助父子是怎么摔死的吗?”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捏住衣角慢慢拢进掌心。
姜峥从俞嫣的声线里隐约听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忐忑。
这动人的少女春心。
他点头,声色温和淡然:“我推的。”
他望着俞嫣的目光里,噙着丝暖融融的浅笑。
听着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俞嫣愕然睁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峥。
柔丽的清晨,发白的晨曦从窗纱漏进来,将俞嫣明澈的眸子照得亮晶晶,惊讶聚成她眸子里的一捧光影晃撞。
姜峥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俞嫣很好看,赏心悦目。
“我……”俞嫣一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迟疑了片刻,又轻哼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嘟囔:“你为什么不说?”
姜峥失笑,他朝俞嫣走过去,立在她身边,道:“郡主不是说听见我的声音就烦?”
她有说过吗?
好像有的……
俞嫣目光不自然地避开,小声说:“你要去见祖父了吗?也不梳洗直接就去?”
姜峥当然不可能不梳洗就出门。
“去梳洗。”姜峥微顿,“酿酿一起吗?”
“我才不跟你……”
俞嫣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已经被姜峥握住。他推开房门,牵着她往浴室去。
俞嫣瞥一眼他握过来的手,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候在外间的侍女们,正想着两位主子吵架了,就看见两个人手牵着手从里屋出来,一起往浴室去。
窃蓝忍不住小声嘀咕:“新婚小夫妻都是这么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吗?”
石绿瞥了她一眼,窃蓝立刻闭了嘴。
夏浮也回过神,快步跟去浴室伺候。她尚未走到门口,姜峥先阻了她,道:“不必。”
夏浮立在浴室门外,看着关合的木门有一会儿。才转身退下去,去吩咐厨房准备早膳。
进了浴室,俞嫣一直望着姜峥。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姜峥端起水壶,将净口的温水倒进瓷杯。
一对瓷杯,釉着云端双雁。
俞嫣望着他的动作,才想到自己要做些什么。她走过去,取了齿木,再打开牙粉盒。姜峥将瓷杯递给她的时候,她假装动作自然地将洒了牙粉的齿木递给他。
俞嫣偷偷望了一眼身侧的姜峥,又飞快收回视线,将漱口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浅。口齿间弥漫着一点牙粉中微苦杏仁味道。
用柔软的帕子擦去唇角的一点白沫子,俞嫣看着姜峥往铜盆中添水,她拿起两个瓷杯放回去。两只瓷杯挨在一起,其上大雁比翼。
洗脸架上的水已经添好,姜峥试了一下水温,看向挪过来的俞嫣,在她要伸手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右手翻过来,去看她的手心。
那道瓷片划破的伤口很浅,瞧着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口周围到底是残了点血迹,看得姜峥皱眉。
“不要紧。”俞嫣说。
姜峥道:“别碰水,在那里等着。”
等什么?俞嫣心里有一个猜测,又觉得这猜测有一点荒唐。她抿抿唇,什么也没问,依他所说,走到一旁的高足凳上坐下。
她瞧着姜峥洗脸。见他动作不急不缓,神情含着几分认真,全然没有敷衍的意思。洗脸这样每日都要重复的事情,被他做出来竟也噙着几分优雅的姿态。
“优雅”这个词跳进俞嫣脑海中时,她懵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偏偏姜峥这个时候望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方棉巾,一边擦拭脸上的水痕,一边望向俞嫣。残留的一点水渍沿着他面颊向下淌去,缓缓滑落下巴,将要坠落前尽数融进他掌中的棉巾。
姜峥擦过脸,放下帕子,重新换了盆水,然后拿了一块新的棉帕放进水中浸湿再拧个半干。他抬眼望向俞嫣:“过来。”
俞嫣慢吞吞地走过去。
姜峥握着湿帕子亲自给俞嫣擦脸。温热柔软的水汽拂面,她站得笔直,帕子上的水一滴又一滴掉落,滴滴答答淋湿她的胸口。柔软的纱料寝衣逐渐晕湿贴在身上。
姜峥垂目望过去。俞嫣也感觉到了,她有一点尴尬,小声说:“我自己可以洗脸的……”
姜峥却只是笑笑,将棉巾重新拧了拧水,然后折一道,覆在俞嫣的面颊。
俞嫣不得不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隔着湿透的温热棉巾,俞嫣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姜峥的手抚过她的脸。天地周围间只剩带着水雾湿气的黑漆漆,还有姜峥好似也染了一层水雾的声音。
“我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你。”他说,“只要我活着,总要护你周全。”
身为男子,这是成家之后对妻子的责任。
覆在俞嫣脸上的棉帕子移走。俞嫣沾湿的眼睫轻颤,徐徐睁开眼睛。她的视线里,是姜峥近在咫尺的眉宇——温润带笑,又神情认真的眉宇。
俞嫣呆呆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又仓皇地将目光移开。她怕,怕自己会掉进他深若浩瀚的眼底。
她低声:“那、那你把他父亲也弄死了?”
“只有郎助的死,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姜峥言简意赅。
俞嫣却慢慢蹙起眉,琢磨着姜峥的话。本就不是蠢笨人,自然猜得到花厅里的事情不可能只是个意外。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姜峥这话的意思——河丽人在东宫出事。作为招待一方的太子,免不得被皇帝舅舅责问。郎助酒后失态,他的性命本就悬在那里。而河丽王在东宫摔死了……
俞嫣眸色晃动,万千思绪涌上了心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了赵琼。他身份摆在那里,不可谓不棘手。姜峥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他想对赵琼做些什么吗?意识到这个想法,俞嫣心中生起难以置信,还有一些茫然的慌。
她蹙着眉,心里有一点乱。她不得不承认,纵使以前没少干骄纵事。可是赵琼太子的身份像一座大山,她心里的确生出了一点担忧。
姜峥垂眼凝望着她。她刚洗过的面颊没有胭脂水粉,娇嫩、干净、美好。
想吃。
俞嫣缓慢地舒了口气,软声:“回来再说,你先去见祖父吧。”
她望向姜峥,见他似乎在走神。
“青序?”
姜峥眸中有了波动,重新聚神望向俞嫣。
“你想什么呀?”俞嫣小声问着。她心里有一点慌乱,她不确定姜峥是不是一时冲动,他又会不会后悔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情。
姜峥唇畔慢慢浮现更浓的笑。他说:“在想给酿酿出了气,酿酿肯不肯给些奖赏。”
俞嫣微怔,很快明白姜峥的意思。她小声:“你这是挟恩图报!”
姜峥笑笑,一如往昔的温和柔情。
俞嫣望着他,终是忍不住喃声:“我有些不明白……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杀了河丽王难道只是小事吗?”
“是。”姜峥点头。
“什么?”俞嫣惊着一双眸子望着姜峥。
姜峥朝她迈过来,两个人离得更近,几乎贴在一起。他略俯身,与俞嫣平视,认真道:“不管是河丽人还是太子的性命,在我的酿酿面前,都是小事。”
明明不过刚刚从仕的年轻人,又是一副和气的温润玉面郎模样,却说着这样骇人听闻的张狂大话。
而这张狂,又因为加了个前提——“在我的酿酿面前”,让人春心乱颤。
俞嫣努力镇静着,不让自己慌乱的心跳被他看出。
姜峥凝视着俞嫣的眼睛,逐渐靠近,将唇轻轻贴了一下俞嫣的软唇。只是轻轻贴一下,便离开。
他垂眼凝视着俞嫣,他在提示,亦在等待。
他要她的芳心,要她的奖赏。
俞嫣垂在身侧攥着袖角的手终于松开又抬起,然后轻轻搭在姜峥的肩上。
“好,奖赏你。”她唇角微翘起一抹甜笑,凑过去,主动去亲吻姜峥,给予他他想要的奖赏。
姜峥的眼尾慢慢勾笑,他含住的俞嫣的唇,从辗转舔磨着她娇凸的唇珠开始,慢慢厮磨这个湿柔的长吻。
唇齿间有一点杏仁的清苦味道。淡淡的苦味儿在缠绵的纠缠中化成了甜。
俞嫣头一次在亲吻时睁开眼睛。姜峥近在咫尺,他合着眼,长眼睫轻垂,勾出专注的姿态。
姜峥忽然睁开眼睛。
俞嫣瞬间掉进他漆亮的眸底。她微怔,心口快速地跳动了两下。两具身体早就紧密相拥,她被打湿的胸口衣衫贴着姜峥的长袍。俞嫣有一点慌乱地推开姜峥,结束这个吻。
“别、别把你衣衫弄、弄脏了……”就连她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姜峥垂眼轻瞥自己的胸口,再将目光落在俞嫣湿漉的胸前。挤压的拥吻,让她湿了的寝衣更加贴身,浅红纱衣下的酥山变得清晰,山尖亦是。
他盯着,缓声:“别着凉,去换干净的衣服。”
俞嫣点头,早已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脚步匆匆地往衣橱走去。她打开衣橱,却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衣裳。
——石绿刚将她的几件寝衣拿出去,新的衣物还没来得及送来,她与姜峥已经进来梳洗。
“我回屋去换……”俞嫣将手搭在衣橱里的空隔板,姜峥悄声走到她身后,一手搭在她的腰侧,一手去解她的衣带。
唇上还残着些微疼的酥麻,俞嫣没回头,就这样被欺进逼仄的衣橱角落。
“穿我的。”他说。
俞嫣身前弄湿的衣衫有一点凉。后腰也有一点凉,那是姜峥的玉带。
第58章
俞嫣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姜峥的花言巧语哄得失了神,才会在这狭窄的衣橱角落里,由着被他去了上衣。
窗前垂着木帘,发白的晨光从一道道木条的缝隙间穿进来,照亮些许跳动的尘埃,也将一道道白光洒在地面上,将两个人的影子逶迤切割。
窗外的一声响,让俞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姜峥怀里躲。深红的橱门半遮她如雪的肩背。那露出一点的雪肌又很快藏回橱门后。她在姜峥怀里回头,望向窗口的方向,后知后觉不知是哪只麻雀踩弯了一条嫩枝而已。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回过头来,对上姜峥带笑的眼。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举动有点蠢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姜峥是在偷情。
她将姜峥的手推开,声音小小:“不要这样……”
“好。”姜峥很干脆地答应,任由酥山从掌中滑走。然后他俯身靠过去,吻雪。
山不就我,折腰而赴。
俞嫣的手不小心碰到另一扇橱门,漆红的木门“吱呀”一声,然后一阵晃动。
她将脸偏到一旁,视线跟着晃动的橱门而颤。那扇橱门终于归于平静,不再晃动。俞嫣缓了缓,这才伸手去推姜峥,小声催:“祖父喊你过去呢……”
她再推一次,才将姜峥推开。当姜峥直起身,抬眼望过来,俞嫣已经仓皇地别开了眼,不去看他。雪颈颀长,锁骨娇卧。
姜峥静望着,十分缓慢地舔了下牙。然后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袍,裹在俞嫣的身上。他的长袍裹在俞嫣身边明显不合身,反倒将她衬得更加娇小。他垂着眼,帮俞嫣拢着衣衫。所有蜜软都被他的衣袍裹藏,在她身上留下他身上淡淡的青桂味道。
夏浮已经从厨房回来,和窃蓝一起立在外间候着。当姜峥和俞嫣从浴室出来时,夏浮和窃蓝的脸色不由变了变。
这两个人进浴室时,姜峥长袍整洁,俞嫣穿着夜里歇着时的寝衣。而眼下他们两个从浴室出来,姜峥身上只有夕岚中衣,而他那件长袍却裹在了俞嫣身上。
这两个人在浴室里做了什么?不由让两个侍女胡思乱想……
俞嫣多少能猜到侍女定要瞎琢磨,她垂着眼,唇也有一点嘟。她埋怨似地飞快地瞪了姜峥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夏浮很快回过神,恭敬向姜峥询问:“现在摆膳吗?还是您先去侯爷那边?”
姜峥未答,先看向俞嫣,问:“饿不饿?”
俞嫣摇头。
“好。”他说,“祖父这个时候找我,应该很快会回来。等我回来一起吃。”
“谁和你一起吃,我要回去继续睡。”俞嫣哼哼唧唧,抬着小下巴往寝屋去。
姜峥唇畔带着点笑,默然跟着她进去。
俞嫣回到寝屋,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将要走到床榻,终是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心里却乱了起来。他跟进来该不会是要……
“你怎么还不去见祖父?”俞嫣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提到祖父找姜峥的事情。
说着,她回过头,蹙眉望向姜峥。
望见姜峥身上的中衣那一刻,俞嫣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多了,他跟进寝屋并不是为了想对她做些什么,而是要去衣物室穿外衣……
俞嫣的脸颊忽然泛了红。她咬着舌尖,将那一点尴尬咽回去,扭头上了榻。
昨天夜里没有睡好,她的确有一点困。
姜峥瞧着她的一系列小表情,大概能猜出她百转千回的小心思。他唇角抿出笑,先去衣物室穿了外衣。从衣物室出来,也没直接走,而是走向床榻。
俞嫣已经上了榻躺下,轻轻合着眼。她听着姜峥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她尚未睁开眼,姜峥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眉心。
他温声:“也不用故意等我。饿了就去用早膳,困的话就多睡一会儿。”
俞嫣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攥着被子往上拉,将自己泛红的娇靥藏进被子里。
锦被厚实。隔着锦被,姜峥的轻笑声也变得遥远缥缈许多。
她在被子里听着姜峥走出去,关了门。她慢吞吞地将被子掀推,露出一张含羞带笑的脸。
好半晌,她才十分缓慢地转了个身,面朝床榻里侧。她闭着眼睛,眼前浮现衣橱角落里的画面。她在被子里慢慢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辗转轻碰,去碰他抚过吻过又咬过的地方。
昨夜先是受了惊吓,然后气恼与难过。俞嫣几乎没有睡沉,此刻她躺在暖融融的锦被里,闻着自己身上残着的那一点青桂雅香,慢慢进入了梦乡。
姜峥被祖父喊过去的确没花太久时间。老侯爷询问了几句昨天晚上在东宫发生的事情,姜峥言简意赅地回答。
姜浦和坐在太师椅里,手中提着一个鸟笼,正用细枝逗着笼子里的鹦鹉,漫不经心地询问:“河丽王父子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姜峥道。
自打姜峥过来,姜浦和这才将目光从笼中鹦鹉挪开,瞥向嫡孙。他一双锐目深看了姜峥一眼,便移回了目光,一边继续逗弄着笼中鹦鹉,一边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去罢。”
姜峥轻颔首,又道了几句晨安请安话,转身离去。
直到他走了,江浦和这才将手中的鸟笼放下,转头望向屏风的方向,看着自己的长子姜远从屏风后走出来。
江浦和手里仍捏着那支逗鸟的细枝,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笑道:“看,为父赌赢了。”
姜远望着姜峥离去的方向,无奈摇摇头,说:“行,愿赌服输。”
一大清早,父子两这是在打赌呢。赌河丽王父子的死和姜峥有没有关系。
显然,老爷子赌赢,心情大好。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鸟笼里的鹦鹉细着嗓子叫起来。
姜远确实有些意外。父亲笃定是姜峥所为时,他根本不相信。他那个儿子是多柔和宽厚的性子?就连对下人说话也客客气气。家里的确有一支暗卫,能够动用这支暗卫的人,唯有老爷子、姜远和姜峥这传下来的掌家人身份。
而姜远也确定姜峥昨晚没有动过暗卫。
是他自己去的。
没有人比姜远这个父亲,更清楚姜峥是多厌恶杀人。
姜远忽然想到夫人对他的指责,指责他并不了解儿子。姜远以前并不信这话,如今倒是沉思起来。
听见母亲声音的时候,俞嫣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梦里迷迷糊糊喃声唤了声“阿娘”。
“酿酿!”
一直窒息感逼得俞嫣皱眉,她终于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连人带被子的被母亲抱在怀里。
“哦,原来不是梦哦。”
长公主在俞嫣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嗔声:“连母亲都不认识了?”
俞嫣瞬间弯着眼睛笑起来,先软软甜声一连唤了几声“阿娘”,再撒娇:“阿娘松松,我要憋死啦!”
长公主哭笑不得,这才松开。
“这暖的天气,看把自己裹的!”长公主笑着去掀俞嫣身上的被子,这一掀,便看见俞嫣身上穿着见男子的外袍。
长公主愣了一下,继而望向女儿的目光不由变得意味深长。
像是小秘密被父母撞见,俞嫣有一点尴尬和不好意思,她缩了缩鼻子,哼声:“阿娘怎么过来了?”
话一出口,俞嫣很快意识到一定是母亲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去拉长公主的手,甜声:“我没有事啦,阿娘不要担心我。”
“好。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长公主笑着摇头。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要是真受了委屈才不会睡得像头猪。
俞嫣拉着长公主的手坐起身,语速很快地巴巴询问:“阿娘什么时候过来的?只你自己过来的?嫂嫂有没有来?现在什么时辰了呀,阿娘有没有吃饱饱再过来?”
长公主听着女儿撒娇的口吻连叠词都开始往外蹦,脸上带着笑,心里亦是欣慰。母女连心,很多东西装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女儿嫁人后过得还不错。
“都来了。你哥嫂,还有你弟弟。起来。”长公主拉女儿。
姜峥从外面进来时,正好看见长公主在拍俞嫣的屁股,催她起。
俞嫣双手别在身后捂住自己的屁股,冲长公主嘟嘴撒娇,一副小女儿娇憨。
俞嫣也看见了姜峥。她微怔,立刻规矩地将手放下来,再随意整理了下衣摆。从一个向母亲撒娇的小姑娘,变成小淑女了。
她瞬间规矩起来,刺了姜峥的眼。姜峥眼中的笑在一瞬间淡了下去。
他缓步往前走,先温声向长公主问好,再道他母亲已经过来,在前厅等着长公主。
长公主虽然还想和女儿多说说话,可是礼数不能少,她理应先去和姜夫人说话。
“母亲先出去了。你啊……把自己拾弄好再出去。别这样出去给我丢人!”长公主将俞嫣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
俞嫣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睡乱了,她随手拂了拂,轻哼了一声做回应。
姜峥亲自将长公主送到门口,他没有跟出去,而是关了房门,折回房中。
俞嫣坐在床榻上,低着头,纤细的指抵在唇前,软软地打了个哈欠。
姜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凝望着她的眸色微浓,噙着些不悦。
如果他不在这里,而是她母亲在这里,她是不是会毫不顾忌地打哈欠伸懒腰?
把他当外人,不是为人妇的本分。
他在床榻前立定。
俞嫣抬起眼望向姜峥,撞进他眼底,恍惚意识到他似乎不太高兴?
她眨了下眼睛,心里疑惑——
他怎么了?
第59章
一大清早,赵琼脸色难看到极点。他也不知道河丽王怎么就从阁楼摔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发了怒,手里挥着鞭子,朝昨夜在阁楼当值的侍卫甩过去。
“属下属实不知情啊!临睡前听到河丽王训斥郎助酒后失态,手下的人将父子两个劝住。许是因为那个郎助实在醉得厉害,河丽王也没说太多,最后只说等他醒酒了再说。然后……然后半夜只听砰的一声响,侍卫们去查看,看见父子两个坠楼,当场毙了命……会、会不会是那个郎助半夜醒了酒,父子俩争执起来,摔下去的?”
“一群废物,连人都看不住!”赵琼扔了手里的鞭子。
跪了一地的人立刻噤声。
按规矩,昨天晚上河丽人不该留宿东宫。鸿胪寺卿也劝阻过,是他没当回事,直接将人留在了东宫。
早知如此,他何必多此一举?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昨夜将人留在东宫也是于事无补。当下之急,赵琼一边想着怎么应付父皇即将到来的训斥,另一方面心中疑惑。
这父子二人摔下阁楼当真只是个意外?若不是意外,又是何人能够自由出入他的东宫,将森然的侍卫当成了摆设?这个怀疑,让赵琼心下不安。
小太监猫着腰快步进来禀话,圣上身边来了口谕,请他过去。
赵琼眼角跳了跳,已经能够猜到必然要迎来一番痛斥。可即使猜到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挨训。
果不其然,他刚迈进金碧辉煌的大殿,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炸裂在他的脚边,湿了他长袍前摆的龙尾。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圣人勃然大怒,“迫不及待联络宁族、河丽族和温塔来使,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联络”一词着实有些骇人,赵琼垂首:“父皇息怒!”
“劝你安分一些。”圣人长吸一口气,“暂时还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太心急。”
赵琼跪地,以额触地:“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只是想尽地主之谊,显我朝风范,所以才设宴招待他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一阵长久的寂静之后,高座之上的圣人沉声:“寿宴之前,你就待在东宫好好思过!”
这是将人禁足在东宫了。赵琼心里一沉,继而一想距离太后寿宴也没多久了,这才心里好受些。不过,不管他心里想,面上却还是要毕恭毕敬地谢恩。
“去罢。”圣人摆摆手。
“父皇万安。”赵琼这才站起身,临退出去之前望了一眼父皇。确切地说,他望了一眼的是父皇坐的龙椅。
他压下眼中觊觎,转身出去,迎面遇见了皇后。
皇后已经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皱眉叮嘱了两句。太子面上恭孝,心里却很厌烦。
皇后缓步穿过大殿,走到圣人身边,将手搭在圣人的肩上,柔声劝着:“您别太忧虑。”
圣人叹了口气,拉着皇后的手,让她直接坐在自己腿上。在外威严的帝王,此时却面显疲态,道:“这太子,也太不成器了!”
皇后请罪:“是我失职,没有将他教导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圣人皱眉。
皇后蹙眉,心下也烦。她也不知道赵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是记在她名下,难免自责。
圣人不再说赵琼,而是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皇后回过神,这才道:“淑嫔难产没了,小殿下没了母妃,理应由我抚养。只是太子如今时常惹您生气,我倒是有些不敢揽这个事情。要不交给敬妃?敬妃无子,我瞧着怀湘倒是被她养得很好。”
圣人摇头,道:“你是皇后,只该放在你身边。”
皇后想要起身领旨,圣人摁着她的手臂没让她起。他指了指桌上砚台,皇后便欠身去帮他研墨。
浓墨在砚台里融开,皇后静望着,不由陷入沉思,当年皇儿夭折,她心里伤痛,又因赵琼母妃仍在,她对赵琼确实不够上心。皇后在心里想着小殿下到了自己身边,应该更尽心些,也愿这孩子平安长大。
长公主亲自过来,俞嫣也没有隐瞒昨天在东宫的事情,甚至也直接对母亲和兄长说起对赵琼的怀疑。
可是对赵琼的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她和姜峥两个人的怀疑。虽与母亲和兄长说了,她也不得不再三重复:“这只是我们的怀疑!”
长公主“啧”了一声,问:“一口一个‘我们’,你和谁啊?”
俞嫣轻哼,急说:“说正事呢!”
“知道了知道了。”长公主口气随意,“反正也不是个好东西,就当是他干的。”
俞嫣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是应该先找证据吗?
母女一场,俞嫣也对自己母亲的不讲理稍有理解。她偏过头,望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