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润清洗完手走回来,见她唇边还有一道血渍,用镊子夹了棉花浸湿,一手轻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抬起来就要给她擦嘴。
念想却顾念着冯同志在这里,下意识地想避开。她刚一侧头,徐润清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也微微一重:“别动。”
冯同志一掌拍在念想的大腿上:“听医生的话,动什么动。”
念想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o⊙)是亲生的吗!下手这么重……
“你出血有些严重,在这里等半个小时,我看过之后再走。今天就不要漱口刷牙了,有口水都咽下去不能吐出来。两个小时后才能进食吃饭,这两天的饮食尽量是温凉稀软容易吞咽的。
还有,下午就休息吧不要太累。你的伤口有些大,我缝了针,等一个星期后要回来复诊拆线,实在疼的厉害就吃一粒止疼药,疼痛在忍受范围之内就不要吃。
回去之后可以冷敷一下,能镇痛也防止脸肿起来。”
说完这些,他拉开工作台的第一个抽屉,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情况的话就联系这个号码。”
念想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睛就是一亮。
上面赫然印着“董渊”的名字,下面除了医院的号码之外,还有医生的手机号码。
她几乎是欣喜的,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弯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冲着徐润清笑,咬着棉花不敢张嘴,就含糊地挤出一句话来:“谢谢医生。”
冯同志欣慰地点点头,长大了,懂礼貌了啊!
这么想着,她顺便问道:“我们念想的牙齿健康情况还好吗?”
“她的牙齿质量不是特别好,不过清洁工作不错所以没有大问题。不过前牙有些拥挤,牙齿之间有重叠的部分,时间长了因为不能清洁到也许会发生龋坏,建议矫正。”
念想一听矫正,一嘴的牙顿时都酸软了……不要开玩笑啊⊙_⊙……她胆小不经吓……
冯同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明显有些惊恐的念想,暗自琢磨起来,于是,矫正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就在那一日,埋下了。
念想回去之后很郑重地把那张名片给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钱包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几眼,把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
第五天的时候,她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写完作业之后,揉着有些酸疼的脖颈,心理建设了半天,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生怕自己马马虎虎地打错数字,来回仔细地对了好几遍的号码。
她问:“医生,我拔完智齿之后伤口还是有些疼,不要紧吗?会不会影响两天后的拆线啊。”怕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后面还留了自己的名字。
已经是晚上十点的光景,她发出去才留意到时间,不经有些懊恼,这个时间他会不会早就睡了啊?
正这么想着,手机轻微震动,传回了短信:“两天后来复诊的时候再看看。”
念想回复了一个“哦”字,便再也没等到他的回复。
董渊隔日来上班的时候想起这件事,顺口和徐润清提起:“你是不是有个病人叫念想?”
徐润清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董渊一眼:“是。”
“昨天晚上给我发了短信问牙齿拔完牙齿伤口还有些疼,会不会影响拆线。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让她两天后照例来复诊。”
“谢谢老师了。”徐润清说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那个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应该给她自己的号码的,不过他才刚来实习……
两天后,念想来复诊。
她早餐喝了太多豆浆,在公交车上挤了半个小时一到医院就先找厕所……
隐约记得厕所是在走廊的尽头,过去的时候的确是找到了洗手间,不过这个洗手间有些奇怪……因为只有单独一间。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左右没见人经过,又实在憋得不行,干脆推门而入,结果——
推、推不开?(⊙x⊙)
她正锲而不舍地坚持,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嗓音:“有人。”
念想顿时呆若木鸡——擦擦擦?主治医生!!!
下一秒,她听见他似乎已经走过来的声音顿时囧得手足无措……好丢人啊,怎么怎么怎么就……
不能被他知道是自己的门外……万一他误会她是个变态怎么办啊!
偏偏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念想头皮发毛,下意识的飞快地跑了……跑了……
等她红着脸问了护士厕所的位置,解决了生理问题后这才慢吞吞地回诊室,一路上都在想,她没出声,溜得也够快,应该没看见她吧?
就这么忐忑地到了诊室,徐润清的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来。等她磨蹭着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前两天发短信说伤口还疼,现在呢?”
念想主动地爬上牙科椅:“现在不疼了,我喝了一个星期的粥……”
徐润清检查了一下,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像也没瘦下去……”
念想:(⊙o⊙)她有很胖吗……?
他拿了工具给她拆线,念想的脑子里就一个劲地转悠着……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没有牙齿问题,她不会再来这里了,得找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和他继续联系下去才行……
念想心不在焉地想着,徐润清这边却很快地拆完线,摘下手套正要去洗手,刚转身,就感觉白大褂的下摆被轻轻扯住。
他顺着低头一看,她一手撑在牙科椅上,一手拽着他的衣角,仰头看着他,一脸的期盼:“医生,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私人号码?”
有些不好意思,又害怕他会拒绝,声音也小小的,却正好能让徐润清听得一清二楚。
他这么一迟疑,念想以为他并不想给,拽着他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脸上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原来不可以吗?”
他转身看着她,突然有些迟疑:“要私人号码干嘛?”
念想“啊”了一声,他问的这么直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喜欢他么……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徐润清看着她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微抿了一下唇,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是高三了吗?应该学习为重,我们明显只能是医患关系……”
说完这句怕她不理解,又微低了头,确认:“这句话能听懂吗?”
念想面色微微发白,有些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双眼睛里的光似乎都黯淡了不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片刻的功夫已经泛起了泪光。
要哭?
徐润清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束手无措。不然把号码给她,以后慢慢引导?
不过还未等他妥协,她已经从牙科椅上滑下来,神色颇认真地对他道歉:“对不起。”
徐润清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门子的道歉,她已经扑上来,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猛得把他拉下来,一手按在他的唇上。
他还戴着口罩,念想的手指即使按上去也只能感受到口罩的触感。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抬头就亲了上去。
徐润清的眉头狠狠一皱,正要推开她,却发现她凑上来并没有直接亲吻他……反而是……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底似有光闪过,就这么沉默不语地让她吃了一顿豆腐——嗯,还是隔着她自己的大拇指吃的豆腐……
她踮着脚站不稳,徐润清甚至还有心情扶她一把,想着等会一定要凶一点的教训她一顿。不料,她站稳后,连看都不敢看他,转身就跑了。
徐润清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怔,随即想起什么,拉开工作台的抽屉看了眼。
她的学生证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照片里的她微微弯着唇,一笑嫣然。
他的心情顿时便有些复杂起来。
念想么……
那以后,的确成了他念念不忘的念想。
第四十一章过夜
光影层层叠叠地落下,念想身后的墙上一片斑驳的棱光。
偏偏他俯低了身子,这么有压迫感地逼下来,让她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眼底似被墨晕染,丝丝缕缕,沉郁得浓黑。
念想的脑子里呼啸而过的曾经让她此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真真切切能感觉到自己想靠近他,想再和他接近一点,想知道他的存在并且无论如何都不排斥的感觉。
只可惜她的横冲直撞还鲁莽,好像让这段还没萌芽的感情在一开始就被无情的扼杀……而且还是他亲口……拒绝的。
她对外界的刺激向来反应迟钝,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其实并没有让她难受多少。
好像是一个星期?还是两天而已?
后来学业渐渐忙起来,加之刻意地不去想他,就再也没想起过他——会配合她休息时间一个人等在诊室安静看病历的人,工作时眼神专注又魅力的人,知道她怕疼每次都会特外耐心的人。
虽然没有挫败难受很久,但高三那一年断断续续地想起来,总还是会有心疼的感觉,以及求而不得的遗憾。可是再多?好像没有了。
但他的存在却是偶尔别人问起“念想,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念想,你有没有初恋或者是暗恋的人”时,第一个想起的。
清清浅浅的一个背影,个子很高,长身玉立,剪影清俊,却摄人心魂。
念想一直以为以后她再见到他,应该会第一眼就认出来……事实上,她以为她不会再遇见他。
高考结束后,念想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b大的附属口腔医院,怕自己就这么进去太过冒失,就挂号预约。在窗口说出“董渊”的名字时,那护士的回答是:“董医生已经辞职,去国外任职了。”
那应该是不回来了吧?
结果……
好像是她自以为是地记错名字了?
念想看着面前已经不耐烦了的徐润清,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心理建设良久才问道:“董渊董医生是?”
徐润清果然皱起了眉头,“嗯”了一声,微眯了眼睛看她,良久才回答:“我实习期的老师……”
话还未说完,他眸光一沉,那双眼睛传递出更危险的讯息,紧紧地盯着念想,一字一句几近咬牙切齿:“别告诉我你以为我是董医生。”
0.0现在怎么办?溜还来得及么?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左右,发现可以撤退的路线已经被他全部堵死,简直欲哭无泪。
间接得到了答案,徐润清怒极反笑,又压低了一分,几乎和她鼻尖相抵:“怎么?想起自己是怎么始乱终弃的了?”
念想“啊”了一声,顿时懵了:“我……我没有始乱终弃啊……”
(⊙o⊙)神马始乱终弃……她都没来得及始乱怎么终弃……太言重了啊……
“看来全部想起来了。”他终于微微退开了些,唇角微扬,勾起个似笑非笑:“那是不是应该,重新理一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念想呆若木鸡地站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莫名又觉得委屈:“我们明显只是医患的关系,没有改变。”
“而且……”念想咬了咬唇,神色渐渐地淡下来,轻而缓地说道:“这话是徐医生你自己说的,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也一直这么遵守着……”
她顿了顿,仰起脸来对他笑:“刚才我说的那些,徐医生就当没听见吧。”
当着他的面就敢耍赖?
徐润清唇角的笑意倏然退去,眉头一拧:“没法当做没听……”见。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就看见隐在黑暗里的她,眼底已经蓄起了水汽。那粼粼的水光,此刻看上去格外刺眼。
他所有的情绪顷刻间都在她这双眼睛里化解,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软了声音:“你在哭?”
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温柔几分无奈,就让念想回到了六年前,他也是这样,软声又无奈地问她“就这么怕疼啊?”。
念想摇摇头,逼回去的眼泪梗得她鼻尖酸痛。但又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原来还是喜欢啊。
哪怕中间隔了六年,再遇见也没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可兜兜转转的,原来还是喜欢他。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终于明白这种对他有的奇怪感觉应该归属于喜欢后,念想更郁闷了……说出来再被拒绝一次么……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神色之间那对她的束手无策,僵持了半天,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问道:“我还能……睡你的床吗?”
她刚才可瞄见了……客房的床没主卧的大啊!
徐润清这会已经不敢再逼她了,抬腕看了眼时间,默认了。
念想就立刻跟只老鼠一样快速地溜进他的房间,又利落地关门上锁,“咔嗒”一声脆响之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念想的背抵着门,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那么剧烈……
居然……什么都没发生么……(つ﹏つ)这种隐隐期待的感觉是什么鬼!!!
她甩甩头,把脑子里奇奇怪怪地想法全部丢出去之后赶紧去洗澡。洗完澡躺在了他的床上,念想觉得自己有些失眠了。
鼻息之间都是他清冽的香气,是她曾经在他身上嗅到的那种淡雅又清新的淡香。她抬起胳膊又嗅了嗅自己的……好像是沐浴乳的味道?
她抱着被子卷来卷去,直到卷累了,睁着眼睛努力地瞪着天花板。
其实每次经过牙医院都会想起他,不自觉的,不受控制的,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后来这种不受控制的次数渐渐减少,直到现在如果不是刻意地去回想就不再记起……但是今晚发生的这些,她显然有些消化不良。
怎么会是他呢……
徐医生这么高冷傲娇又腹黑,她六年前的主治医生简直温柔得像滩水啊,打死她也不愿意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啊……
当然,事实证明就是同一个人。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打滚,直到压到了被角把自己裹得动弹不得了,她这才神色萎靡地缩进被子里——她不太清楚他的态度,不过显然他对自己是不同的。
不过最严重的问题应该当属——以后怎么面对他了吧?总不能继续心怀不轨吧?她有心理阴影啊……(ノへ ̄、)擦眼泪
于是念想消化着消化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徐润清浅眠,被这雨声惊醒,意识清醒了片刻有些不放心念想,拿了钥匙起身去看看情况。
她睡得正熟,整个人都埋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徐润清关了进屋时照明用的壁灯,微侧过身子,开了床头的落地台灯。见到她这副睡相,忍不住轻皱了一下眉头,微拉低了被子,露出她的脸来。
指尖碰到她的皮肤,软软的,又光又滑,带着热度,触感极佳。
他有些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凑近了听她的呼吸声,平稳又清浅:“还是睡着了讨人喜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探手覆在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没有发烧的现象,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兔子香喷喷的,却吃不上啊……
念想这一觉的睡眠质量还不错,一大清早生物钟就让她保持平时的水平清醒过来。她睁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时,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正在睡着徐润清的床……
所以很无耻地又赖了五分钟,磨磨蹭蹭地起来了。
走进卫生间才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的洗漱品,念想兜转了一圈,认命地正想以这份尊容出去找徐润清时,走到门口就发现了放在进门茶几上的洗漱用品,从牙刷到毛巾,应有尽有……
念想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门锁……
她记得她昨晚有锁门吧?
是锁了吧?锁了吧?锁了吧?
那这玩意怎么进来的?
念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0.0……
等她收拾好自己出门时,徐润清正在厨房摆弄碗筷,见她出来,抬眼瞄了眼又漫不关心地继续摆早餐。
念想欲言又止了一早上,始终没敢问出口“你是不是半夜撬我门了”这种问题。
直到一顿早饭吃完了,他放下筷子,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有话想跟我说?”
念想斟酌着,小心地:“我昨晚好像……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