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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日本天皇生日的天长节在日租界内的上海虹口公园举行庆典。除了少数受邀的政府高官外,当天整个虹口公园被封锁,只允许日本人和朝鲜人出入。
林若梦跟着父亲林道山一同出席,到了门口,所有侍从都被要求在公园外等待。齐飞不从。“我们老爷是经济部部长,他的人身安全怎么能没人保卫?”
“这位先生说笑了。林部长是我日本的贵宾,怎么会没人保护他的安全。”梨本未来得到通知,亲自出来接待林若梦一行。罗浮生就跟在她身后,和林若梦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反倒是林道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早就听说罗浮生和日本的公主殿下走的近。不是亲眼所见,他必不会信。
“来人,跟着林部长和林小姐。寸步不离。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梨本未来将寸步不离四个字咬的很重,马上有四个日本兵围了上来,站在林道山身后。
齐飞大怒,想要争辩,被林道山阻止。“齐飞!在这等。梨本殿下的地盘是整个上海滩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林部长过誉了。”梨本未来笑吟吟的引着他们往里走。
除了主礼台,左右两侧分别有架着帆布蓬的两席座位。中间一大块空地是用来阅兵的操场。亚洲文化以左为尊,今日日本驻中的所有军官都会来参加天长节。林道山默认他们会把左边的坐席安排给日本军官,自行向右走,却被梨本未来叫住。
“林部长,这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左边的坐席。
林道山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没说什么,跟着梨本未来坐到了左席上。
白川义与众多日本军政要员一同出席,他们坐在了林道山的对面,右侧的坐席上。梨本未来也过去和他们说话。这其中林道山认识的只有日本外相重光步,还有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野村三郎和第九师师长植田松吉。都是在之前淞沪一役中杀害无数中国同胞的对手。
按道理林道山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但南京的那位长官现在只求维稳以缴清内患,根本顾不上民间的愤怒。
典礼还没有开始,林道山见罗浮生起身离开了坐席。转头同林若梦说。“若梦,爹去一趟西间。你就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好。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若梦笑他太紧张。
林道山一动,两个日本兵就跟上了。他让他们跟着,到了西间门口,他站住。“我去净手,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两个日本兵听得懂中文,应了一声,守在了门口。
林道山刚进去见罗浮生往外走,他拦住了他的去路。确认隔间都没人才开口。“浮生,你做什么不行非要和日本人搅在一起?”
“伯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事改日再说。”罗浮生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拽住。
“以前因为若梦母亲的缘故,我懒得管太多。但现在真相大白,我欠你父亲一条命。我不能看着他儿子就这样堕落下去。孩子,回头是岸。”
“伯父,人各有命。我不管那些家国天下,梨本救了我一条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不然我早就横死街头了。”
“你糊涂啊!什么叫家国天下你不管,活在这乱世,咱们谁能离得开这四个字?我不求你杀敌御国,至少不要助纣为虐。我看得出来若梦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为你们主持婚礼。就算你回不去洪帮,也可以在林氏的生意中谋一份好差事。”
罗浮生是因为身体极不适才跑进西间干呕,还没缓过来又被林道山拉住说了一席话。背后早就是一层冷汗,脸色也变得不耐。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及时的甩开了林道山的手。
“伯父,对不住。我对林小姐没有意思。”说完匆匆走了出去。还没走多远就撞到了梨本未来。
“怎么走的这么急?”梨本未来扶住脚步虚浮的罗浮生,见他一头冷汗。“是不是发作了?”
罗浮生点了点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梨本未来将他扶到一边的长椅上,从手包里拿出注射器。随着针管扎进手臂,那种剧烈的胀痛感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这到底是什么病?”
“不用担心。只是上次手术里用的药物出现了药物依赖而已。”梨本未来掏出手帕替他将额间的汗一点点拭干。林道山从旁边经过,看到他们两脸色铁青。
直到回到坐席上,脸色都不太好。他看到许星程也来了,就坐在女儿旁边说话。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爹,怎么了?是不是太阳太大晒的不舒服?”
“没事。”林道山拍拍她的手背,有些心疼女儿。
十点整,典礼开始。先是阅兵式。虽然打输了战,但在签署停战协定的时候,日方占尽了便宜。所以现在依旧得意洋洋,在中国的地盘耀武扬威。
接下来是植田松吉和重光步上台发表演讲,演讲大意相同,就是日本的侵略计划势在必行,是人类进化的必经之路,是合理扩张的正当需求。
台下的中国官员听了心里都不太舒服,只有许星程代表十九军上去演讲时,和颜悦色的表达了南京长官对日本天皇生辰的祝贺。为表诚意,甚至承诺十九军撤出上海范围,并且在上海地区内不再有任何政府正规军驻扎。
总司令白川义听完大悦,和许星程称兄道弟。
轮到林道山上台,四周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林若梦也跟着他起身上台。
梨本未来坐直了身,紧紧盯着身边的罗浮生。见他并无任何反应,心下有一丝欣喜。
根据许星程的眼线带回来的线报,共党在左侧的坐席下埋了炸弹。但他们的真实安排是让白川义等军官坐在右侧。包括给罗浮生的那封信里的信息也是如此。就是为了以这个信息测试他的忠诚度。他通过了考验,共党获得的情报并不是从罗浮生这里透露出去的。
共党会联系罗浮生拉拢他,梨本并不意外。但据眼线回报,罗浮生不肯参与共党的行动,原因是不服管。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典礼前他们排查过所有坐席,只在左席下发现了少量火药。舅舅说要拆了,梨本却主张留着。这样不但不打草惊蛇,还能让他们自食苦果。他们便按兵不动将中方和朝鲜派来参加天长节的官员都安排在了左席上。
林道山简单的说了两句希望中日和平,就下了台,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梨本未来皱眉。这和计划的不太一样。
旁边有人推了推她,是舅舅。“未来,白川司令让你上台颁奖。”
梨本未来作为皇室宗亲,被特邀来为淞沪会战中立了军功的日本军官颁发荣誉,并代表天皇表达问候。
她看见白川义在朝她招手。笑着起身朝着四面鞠了一躬,又对罗浮生说:“陪我一起上台。”
“这恐怕不合适吧。”说话的是贺阳真武。
“他现在对外身份是我的贴身保镖,没什么不合适的。”罗浮生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向台上走。同一时间,林若梦正在下台。她走在最后,隔着主席台和罗浮生对望了一眼。
台上,几位最重要的日本军官们排成一排等待梨本未来的授奖。白川义发表了最终讲话。掌声雷动,台下一万多名日军和日侨们一边手里挥舞着日本小国旗,一边扯着嗓子激动的唱起了日本国歌。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顿时血肉横飞。爆炸正中的白川义变成一个血人躺在地上,离他最近的重光步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抛上了天,又狠狠砸在主席台上。人群中有人在尖叫。梨本未来回头看见空中还有两个被抛起的军用水壶。而刚刚爆炸的那枚炸弹正是藏在一个水壶被丢上了台。
“抓住他们!”梨本未来指着人群中朝礼台扔水壶的三个年轻人。话音未落,第二个第三个炸弹已经落到了台上。
刚刚离开礼台的林若梦感到身后一股猛烈的冲击波推了她一把,旁边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两人一同扑倒在地,那人就挡在她身上。
两声爆炸声接连响起,礼台轰然倒塌,整个地面都是一震。爆炸声中夹杂着枪声和哭叫,空气中弥漫出浓烈的火药味甚至压下了礼台上的血腥味。
林若梦被死死的压在尘土中,是许星程。“若梦,没事吧?”
她从尘土中仰起头来朝另一头看去。罗浮生亦以同样的姿势护在梨本未来身上,满头是血。梨本未来的头砸在阶梯上,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他打横抱起了她,交给了赶来的亲卫兵。
许星程带进来的兵也马上围上来,护住两人往外走。林道山就在不远的地方,被那几个日本兵围着。看到他们穿越尘嚣走过来,他焦急的拉住林若梦。上下检查。“囡囡有没有受伤?”
“没有。爹。”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要尽快出去。”许星程在卫兵的掩护下,带着林道山父女公园外走。
林若梦的眼睛还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人太多了,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奔跑,看不清谁是谁。这时候耳朵反而更加灵敏。
身后的礼台上传来几声枪声。她下意识回头看,飞扬的灰尘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台上。但一会子又不见了。
她知道是罗浮生在完成暗杀计划的最后一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那日,在黄兴晗家的书房。
黄兴晗虚掩上房门,故意留了一条缝。“若梦,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一件事。段天赐是有人派来的眼线。”
原来自从王妈和他提过一次,段天赐每日出去买菜,却总可以剩钱回来。黄兴晗便留了个心眼。
战时物价飞涨,光大米在上海滩就翻了三倍的价格。段天赐买回来的蔬菜瓜果又新鲜又好,绝不是便宜货。
他派人跟着段天赐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去买过菜,每次借买菜为由出门都是去与人接头。
“虽然我还没有查出与他接头的人是谁?但这个节骨眼上最有可能的就是日本人。”
林若梦虽不愿相信,但还是马上接受了现实。“那为何黄先生要将他继续留在府上?可是有别的主意?”
“没错。罗浮生托你带来的信,我们的人已经查实信息基本属实。但不排除日本人是在设圈套引我们入局。所以我们联络了朝鲜的“洛太”爱国组织,由他们派人将炸弹带入虹口公园,人为的控制炸弹与时机是最稳妥的。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这边要有人负责“补刀”,彻底清扫那些没被炸弹炸死的军官。而这个人就是罗浮生……”
林若梦捏紧了裙摆。“他同意了吗?”
“嗯。”
“那我也要去!”
“若梦,不要意气用事!”
“我不会。我爹也会去现场。我在可以随机应变处理突发情况。”
“好吧。那你万事小心。我们安了假炸弹在你们坐的左席下。待会段天赐来听墙根,我们就这么说……”
段天赐离开了小厅,王妈放下手中的针线看向他的背影。书房门口有黑影定住。黄兴晗与林若梦默契的对视一眼,像平时演戏一般对起了台词。
果然假情报传到梨本未来的耳里,迷惑了她的判断。让她暂时相信了罗浮生的忠诚。顺利帮助罗浮生混进虹口公园,甚至到了最靠近礼台的地方。
天时地利,接下来靠的就是命了。
我的命,由我。】
“砰,砰,砰……”在周围不绝于耳的枪声中,罗浮生的枪声并不引人注目。
被炸瞎一只眼的植田松吉,少了一条腿的重光步,及时逃出礼台的野村三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看到了同一张带血的脸。
那是阎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