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甜甜微笑“很多次,我都躲在帘后,看到你和秋斑姐姐、相思姐姐在一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嫉妒她们,嫉妒她们可以长大,可以做你的新娘,但是我不能。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一生都靠你照顾,连累你,却连做你的新娘都不能。。。于是,当南海观音说,可以解开我身上的封印时,我是那么地高兴。”

她依旧微笑着,但通透如琉璃的眸中已经有了泪光“我知道,从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已经可以用分秒来计算。但我不在乎。”

她抬头,望着漫天飞落的桃花“哥哥,每一朵花蓄都期待着开放,哪怕只有一夜盛开,也胜过在枝头等待千年。。。”

卓王孙低声打断她“小莺,别说了。”他轻轻叹息,“我答应你。”

小鸾的笑容绽放,从身后捧出一袭白色的嫁衣。白得就像是一杯雪。

这是雪织成的嫁衣,只能穿在一个雪做成的人身上“哥哥,这是我为自己织的嫁衣,还没完成,你喜欢么?”天平,已倾为极大的斜度,小鸾所在的玉盘,随时都可能从天平上滑落,坠人深谷。‘

“别动!”卓王孙不敢耽搁,纵身跃上另一只玉盘。

这具天平实在太过高大,高四丈,长二十余丈,纵然以他的修为,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小鸾。幸好,当他纵身玉盘之后,天平逐渐稳住,不再倾斜。但如何走到小鸾身边,却是个难题。

如果就这样过去他的体重盈加到小鸯的玉盘上,天平立即就会倾塌。极有可能在他触到小鸯前,玉盘就会跌落深渊。

突然,一声苍老的笑声传来“魔舍身,魔亦舍身了啊!”

黑色的人流,寂静地自玉山小径蔓延而上,他们就像是猫附在洁白上的污垢,顷刻沾满了整个山顶。

无数的黑羽人用敬畏、惊惧、欢喜、狂热的目光看着卓王孙。

一袭白色羽衣站在他们正中,那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几乎站立不住,因为他的身体上插满尖刺。血,不停从他身上流出,玉山被血浸沐,现出一片猩红。他极力伸出手,指着卓王孙“看啊,魔舍身了!”

卓王孙一凛。这些人在此刻现身,必然没什么好意。他自然不惧他们,他唯一担心的,是小鸾。他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滚开!”为了小鸾,只要这些人敢再近一步,他必会将这些人化为尘芥。

没想到, 白色羽衣的老者跟黑色鹤婚之人全都跪了下来“伟大的魔王啊,您听说过佛舍身的故事么?”

卓王孙当然听过。在那黑暗的海底洞府里,他见过那座雕像。佛陀舍身的故事,他自然也清楚地知道。

“传说佛陀曾见老鹰追逐一只鸽子。鸽子投于佛腋下,祈求庇护。鹰对佛说您以救鸽为慈悲,却不知鸽子得救后,我无肉吃就会饿死。佛想了想,觉得有理,就对鹰说我割自己的肉给你吃,鸽子多重,我就割多少肉。于是佛令人取来一座天平,将鸽子放上,自己割肉放在另一边。哪知佛身上的肉都要割尽了,

还依然无法令秤平衡。佛于是纵身跳上天平。诸神见了,都齐声赞叹,为佛的善行而感动。”

羽衣老者甸甸在地上,侃侃而谈“此乃佛陀最脍炙人口的善行。佛陀凭此善行得证正果,飞升极乐。可从没有人关心过那只鹰如何。”

他的声音陡转苍凉“作为残忍、贪婪、自私的象征,鹰又会沦落到什么下场呢?逼佛割肉残体的罪过,它怎么背负?

“真相是,它吞噬了佛肉,获得了一时满足,却永远都背负上罪孽,无法洗清。只要佛舍身的善行一日被传颂,它就一日不得解脱。它盼望着佛能像救鸽子一样救它,佛却去了西天,再也没有回来。。

“佛的血肉,像烈火一样在它体内燃烧。渐渐的,它不再能生活在太阳下,只能借海水浇灌,熄灭血液中的火焰。只要脱离海水,身体就会炸裂。它只好用海泥涂满全身,始缩在海底壁垒,用苦行来析求佛的宽恕。

为此,它雕出无比巨大的佛像,显示虔诚。

“这只鹰,就是我们的祖先。我们,就是吞食了佛肉的罪恶之族。

“这一世,我族用尽一切力量,做出无尽牺牲,才让佛重新诞生。只有他为我们说一次法,我们轮回中的罪孽才能够解脱。。。”

他的声音陡然一高,却带着哭泣般的额抖“但,佛却提前灭度,他,抛弃了我们!在这个佛已灭度的末法之世,

在这片呼告无应的荒凉之土,能拯救我们的方法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让魔舍身。”

他的双眸中倏然腾起了一阵火焰“若是魔,也能为鸽舍身,佛的慈悲又算得了什么呢吞食佛的血肉,又算得上什么罪孽呢?

“为天下人所畏惧的王,塞外的可汗因你而驻马,海上的妖魔因你而封印,神抵的阵法因你而破灭,蓝发的魔君因你而流放。。。你,就是魔,你是万魔之王。今日,我们亲见你舍身。我族,因你而永得拯救!”

一时间,所有羽衣鹤璐者都跪伏下来,齐声诵念着卓王孙的名字。

嘈杂的求告声让卓王孙感到一阵烦乱, 他冷冷道“你们想让我如何舍身?”

“请王将自己的血肉一寸寸割下,放到这座天平之上!”

卓王孙斥道“荒谬”羽衣老人缓级站了起来“伟大的魔王啊,若你还对尘世有所留恋,不肯为我们舍弃生命,就让我们用自身的血,来助你舍身。”说着,他突然跳了起来。

他的身体, 在半空中骤然扭曲一道协厉的红光自他的血肉中迸发,宛如凭空响了个霹雳,将他的身体轰成碎末,向卓王孙猛击过来。

卓王孙一凛,这一击之力竟然如此凶猛,连红衣大炮都远远不及。。。

但卓王孙此时修为几达化境,心随念转,左掌卷了出去。

雷盆,被他收在掌中,场猛的力道迅速被消解,接着轰然炸开。但威力却已小了很多,不足以威胁到卓王孙。血肉,在他手中碎散,就像是绽开了凄艳的烟火。

黑色鹤氅之人一个个虔诚跪倒,向卓王孙敬拜。梵唱声,响彻整座玉山“请魔舍身。”他们念诵着,凌空跃起,纷纷化成雷霆,向卓王孙轰去。他们的鲜血中似乎连汤了一股极为疯狂的力,配合着他们修炼的奇异功法,能将全身修为压成一点,猛烈开。这极像中原的飞血剑法,将全部生命聚于一击,但威力却是飞血剑法的几倍。

卓王孙连拒十几人,心中暗暗惊骇。就算以他的通天修为,真气都不由得有一丝的紊乱。这些人,是何等疯狂。。。

但山顶上,却黑压压的足有几百人。更多人正密密麻麻地从山径上上来,用自己的身体,助魔舍身。他们血肉化成雷盆,迟早,会将他的血、他的肉姆成一片片,堆砌在天平上。

卓王孙忽然想到那个佛舍身的故事。佛,为救鸽子,自我凌迟,用刀割下一块块肉,最后用自己的身体换得了鸽子的生命。

小鸾此刻就在天平的那一头,仿佛传说中那只屏弱的白鸽。而他现在的处境跟佛何等相像。只不过,凌迟他身体的不是刀刃,而是这些人化成的雷理。但他能躲避么?剧烈的爆炸,只要挡不住一枚,天平立即就被轰碎但只要他离开玉盘,小鸾就会落下深渊,万劫不复。他能躲么。。。

卓王孙眉峰挑起,春水剑法破天而出。乱血纷飞。生命,在他手下如同尘芥,他随意挥洒,将他人的生命化为掌中烟花。

是为魔。是为魔舍身。

滔天剑气从玉山顶轰然升起,苍龙般直贯天空。万点殷红的血雨凝结,铺天盖地陨落。每一滴雨中,都凝含着卓王孙的无上剑意。春水剑法化身千万。这一剑,如天龙行雨,将戮尽峰顶、峰中、峰下的所有人。

卓王孙嘴角浮现出冰冷的微笑。何不如他们所愿化身为魔。

此时,西方亦陡然升起一道月白的剑光。

那道剑光中,竟然也含有凛凛神威,肃杀、惨烈、凌厉、威严??两道剑光都威力无匹,有着斩尽万物的酷烈。

两道剑光撞在九天之上。漫空雨云骤然凝结,两股沛然不可御的劲气在半空中轰然炸开。天地,仿佛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顿时,天地昏暗,大海上风涛高举,迫人而来。那些黑色鹤髦之人脸色骤变,被这无敌的魔威吓得不知所措。

卓王孙眉峰一盛,冷冷一笑,正待再出一剑,将西天的那道剑光劈得粉碎,顺便将这些人全都化为尘芥,突听“咔嚓”一声轻响。他心头一凛,骤然回头。一道裂纹出现在天平正中。卓王孙神色大变,身子急忙纵起。他再也顾不得杀人,也顾不得考虑天平的平衡,流星般向另一只玉盘坠去。

玉盘上,小鸾向他伸出手“哥哥,救我”但就在他触及到小鸾前,那只玉盘无声地从天平上滑落,向深渊坠下。惊惧,第一次充满了卓王孙的心。他失声厉呼“小鸾!”

小鸾雪白的身影,倏然便消失在满山雨雾中。卓王孙两手空空。

他或许能够拥有整个世界,他或许能斩尽世人,但却永远都不能再拥有她。

“小鸾!”卓王孙狂啸。这一刻,他感觉到心碎的刺痛。这一刻,他并没有感到仇恨。因为,还来不及。他只觉得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他不会失去小鸾,永远都不会。但他又清楚,他其实早就失去了她。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失去了她。

他武功天下第一,风采天下第一,文韬武略天下第一,威严智谋天下第一,却庇护不了一个珍惜的人。这个世界,要来何用。

“小鸾”这声嘶啸,像是一把刀,将卓王孙的心剖开,血琳琳地放在自己面前。如不能庇护她,这个世界,要来何用!

花海在崩坏。盛开的七色鲜花全部化为粉尘,悬浮在两人身侧,汇成州道七彩星河。骨与血亦爆碎,在花的颜色中掺人了触目惊合的夭红。

这一切,是那么美丽,就像是千亿星尘化成的梦。

但在这梦境中的杨逸之却是那么陌生。

相思惶惑地看着他,

这岂是那个白衣飘飘、温文尔雅的武林盟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一颤,一阵忧伤。。莫名的忧伤传来,相思感到了恐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她心底,随时可能钻出来,化成一个庞然魔物,将她吞噬。

她在惧怕什么相思心潮起伏,缩在杨逸之怀里,竟然忘了挣扎。

海风从远处吹来,腥咸又凉爽,将花海星尘全都吹走。一座高出云表的玉山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心中一阵恍惚。这座玉山盗立在海岛的正中,他们一上海岛就见到了。但自从他们进人岛上后,却再也没看过。

杨逸之沉吟着,向玉山走去。

一阵雷鸣般的啸叫自天外传来,整座森林仿佛都被惊醒。好几棵古树从中折断,将吴越王从睡梦中惊醒。

东方天上露出了一片鱼肚白。夜,终于到了尽头。

吴越王一跃跳起。兰丸哭丧着脸跟在他身后“大人,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身上长满蝴蝶。。。”

“闭嘴我不是没将卵放在你身上吗?”

“大人,可我总觉得还是有这个危险。你能不能将那些卵丢掉一个活色生香的天才,比杀人的蝴蝶更有价值啊!”

“闭嘴!”

兰丸不敢再打搅他,吴越王的脸色却赫然变了。

他藏在树洞中的卵,他准备用来孵化杀人操、杀回中原的卵,竟在黎明到来的刹那,全部枯萎。难道它们只能生存在黑夜里?

吴越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兰丸知趣地顺着树枝跳到古树梢头。

折断的古树让这座森林有了个缺口,他轻易就可以爬到树冠顶端。

突然,兰丸发出一声尖锐恐惧的叫声。吴越王大袖招展,向树梢上掠去。他的脸色陡然沉下— 整片森林,全都被白茫茫的蝶丝笼罩,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待孵化的卵。

那些蝶丝坚韧、密厚,就连阳光都照不透。吴越王霍然明白,不是夜太长,而是没有阳光能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