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骸骨虽被毁塌,可石敢当与柳月秋等人见了,仍是十分惊愕,遂对龙骨之说,愈发的确信不疑。

待从谷底上来,天色已然不早。念及众喽啰远来劳顿,石敢当便命他们生火造饭,于崖下吃喝休整。

山中野味不缺,“潜龙号”上也存着几十坛美酒、上百斤鱼脯螺片,霸海双蛟让亲信尽数搬来,分发给其他人尝鲜。

暮色渐浓,新月如钩。十几堆篝火熊熊燃着,那炽烈的火光,将半个山头都映得通红。百余人围成一个大圈,有说有笑,有吃有喝。铁船帮的亲信大多健谈,混在众喽啰间没过多久,便与之打成了一片。你道点儿海中异闻,我讲些深山奇事,说到兴起时,连吹牛带扯皮,添不尽的油、加不完的醋,直唬得听的人一愣一愣的。

说笑间,酒也喝到了好处。柳月秋多饮了几口,不免有些微醺。只见她粉腮上两团红晕,有如桃花初绽,笑吟吟地向冯慎道:“冯少侠,干喝酒也是无趣,柳儿我为你跳支舞如何?”

冯慎还没回话,石敢当已拍着大腿叫道:“好极好极!三妹你快跳,好给大伙助助酒兴哪!”

众喽啰纷纷起哄:“三当家的,快让我们开开眼吧!”

见冯慎不语,柳月秋媚眼迷离。“怎么?冯少侠不想看吗?”

冯慎不好拂了众意,遂道:“有劳柳姑娘,在下拭目以待。”

喽啰们又道:“三当家的,难得见你跳上一回,你可得来个带劲儿的哇。”

“呸!”柳月秋笑骂道,“今晚姑奶奶高兴,算便宜你们这帮兔崽子啦!”

说完,柳月秋站起身,脚步款动,来在了空地中央。才亮了个身段,手腕便缓缓抬起。

无数双眼睛正巴巴望着,可柳月秋却迟迟未再动。

众喽啰坐不住了,“不带你这样的啊三当家,兄弟们都等了半天了,你怎么还不跳啊?”

柳月秋放下手臂,“没有曲子怎么跳?你们谁带乐器了呀?有支笛子就成!”

“笛子?谁带那玩意儿呀?”众喽啰犯愁道,“就算带着也没人会吹啊。要不这样吧,弟兄们一块给你用手打节拍吧!”

柳月秋不悦道:“那成什么样子?没曲子我可就不跳啦!”

唐子淇哼道:“充什么角儿?不跳就不跳呗,好像谁乐意瞧似的……”

“我们乐意瞧哇!”众喽啰急道,“冯少侠、大当家的,你们快劝劝三当家的啊……”

正当这时,一阵清亮的笛声突然响起。

“咦?哪来的笛声?”

“是谁在吹笛子?”

众人一怔,皆东张西望起来。可那笛音乍起辄停,转瞬后便无声无息。

柳月秋心下好奇,忙问道:“到底是谁吹的?快些站出来!”

话刚落地,乔五便从人群里站了起来。“哈哈哈,三当家的,刚才那两声还使得吗?”

见是乔五,霸海双蛟乐了。“奶奶的!怎么把他给忘啦?只要有这小子在,还有什么动静出不来?”

石敢当等人不解道:“什么意思?乔五兄弟怎么了?”

香瓜道:“石大哥你是不知道,那乔五除了会偷东西,还能学好多种声音呢。”

霸海双蛟道:“没错!他会口技,咱哥俩亲耳听过他学娘们儿,他奶奶的,跟那真娘们儿说话是一模一样哪!”

石敢当奇道:“这是真的吗?乔五兄弟竟还有这种本事?”

香瓜还没开口,她的声音却从乔五嘴中发了出来:“当然是真的啦,俺还能骗你吗,石大哥?”

此音一出,满场哄然称奇。“神了!四当家的真是神了啊!”

香瓜怒道:“死乔五,别学俺说话!”

“不敢啦!”乔五笑笑,又向柳月秋道,“三当家的,吹拉弹奏都在我这张嘴里了,你只管跳吧!”

“好!”柳月秋笑道,“把那琴瑟笙箫全奏上一遍,你‘奏’得越全,我跳得越好!”

“这便来!”

乔五舌头一卷,丝竹起;再一伸,管弦生。卷卷伸伸,百乐齐鸣,五音六律,遍耳宫商。

在这婉转悠扬的乐声中,柳月秋翩翩起舞。一见这边跳了起来,众喽啰便顾不上耳朵,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齐投向柳月秋。

只见柳月秋循乐踏音,从容婀娜。时而轻舒云手,时而疾旋莲步,裙裾飘逸,袖袂生风,出尘恍世,若仙若灵。

别说是众喽啰瞧得如痴如醉,就连霸海双蛟也不禁赞道:“他奶奶的,想不到这娘们儿舞跳得这么好!”

香瓜也点头道:“还是这样好看,比那妖里妖气的强多啦!”

柳月秋微微一笑,转向乔五道:“四当家,换个欢快些的曲子!”

乔五喉头一鼓,乐声陡然变得顿挫激昂。柳月秋纤腰急扭,有如曳蔓飞花;双臂摆绕,宛若戏凤游龙。拂甩随意,顾盼由心,妖娆柔媚,曼妙婆娑。

见柳月秋跳得美妙,香瓜也忍不住跟着手舞足蹈。唐子淇在一旁连拉带拽,这才将她扯回了原位上。

舞姿缭绚,月影纷驳。不知不觉,柳月秋已是香汗津津。她兴致上来,索性将外衣一抛,直引得众喽啰纷纷去抢、连连尖叫。

衣衫一减,柳月秋那窈窕的身段,愈发显得玲珑有致,端的是千娇百媚、万种风情。

柳月秋又是一转,堪堪来在冯慎面前。“冯少侠,柳儿我跳的舞,还称你的心吗?”

冯慎点点头,淡然道:“眼界大开,美妙绝伦。”

“听着可有些言不由衷呀。”柳月秋哧哧一笑,又向唐子浚道,“唐少主,我见你腰间挂着一把铁扇,能否借柳儿一用呀?”

唐子浚微微皱眉,“这铁扇是我随身兵刃,你要去何用?”

柳月秋道:“自然是为了换支新鲜的舞,跳给你们瞧呀。”

唐子浚还没来及开口,众喽啰已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唐少主,快给她吧!弟兄们都还没看够哇!”

“就是就是!唐少主莫要小气,给她给她!”

唐子浚无奈,只得将铁扇从腰间解下,抛给了柳月秋。

“哟?这扇子好沉呀!”柳月秋笑嘻嘻地接来,返回了空地中央。

待那铁扇一展,柳月秋的那支新舞也就跳了起来。然此舞与之前不同,既不轻盈飘逸,也不热辣奔放。只见柳月秋双膝紧拢,上身起伏,碎步缓踏,脚尖慢点。铁扇时开时合,容颜或掩或露,神态优雅中,带着几分魅惑。

见此舞怪异,冯慎不由得问道:“柳姑娘,这是何舞?”

柳月秋身形一顿,赶忙以扇遮口,轻轻转了个圈。“告诉你就不新鲜啦!”

冯慎又道:“这般跳法,可不似汉舞!”

柳月秋脸色微变,遂将扇子一收,停步不动。“冯少侠若不喜欢,那我不跳了就是!”

“别哇!”众喽啰齐齐埋怨道,“冯少侠,你管三当家跳什么舞呢?好看就行啊!”

“是呀!”海蛎子也混在人群里叫道,“姑奶奶,再来一个哇!”

烂脚虾赶紧拽了拽他。“你跟着起什么哄?后腚上不疼了吗?”

“怎么不疼?”海蛎子往屁股上摸了摸,有些神魂颠倒。“能再看她跳上一段,被踢死老子也认啦。喂!姑奶奶,还跳不跳了啊?”

“跳你奶奶!”柳月秋娇喝一声,劈手将铁扇掷出。

好在唐子浚眼疾手快,不等铁扇落入人群,飞身跃出,抢先截下。

霸海双蛟看了看柳月秋,又望了望唐子淇。“怎么都这个德性?说翻脸就翻脸,还是香瓜妹子好哇……”

石敢当见场面有些不尴不尬,忙立起来道:“大伙也吃喝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要准备着拆坛运金,都早点儿歇着,养养力气吧!”

听石敢当发了话,众喽啰再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都悻悻然地各回各帐。

山中欢舞已罢,而奉天城外的西四条街上,却是曲乐未央。街尾东洋艺馆的一间里厢内,川岛浪速正盘坐在几旁,观赏着前方三名舞伎的表演。

那三名舞伎身着和服,后颈处的领口开得很大,皆以白粉敷面,唇间点着一抹艳红。每个舞伎的手上,都持着一把小折扇,随着雅乐声声,折扇一收一展,三名舞伎依着节奏探腿点足,带动着身子上下蹲伏。

正瞧着,拉门一开,门口一名侍者侧跪。“川岛大人,赤井馆主到了。”

“让他进来吧。”川岛浪速说完,又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三名舞伎赶紧收扇弯腰,向川岛行礼后,倒退着出得门去。等赤井正雄入室后,那侍者便知趣地将拉门从外面掩好。

川岛示意道:“赤井君请坐吧。”

“多谢川岛大人!”赤井正雄坐定。

川岛又道:“赤井君,你的人又去确认过了吗?”

赤井正雄道:“确认过了,他们果然是在长白山中发现了黄金!”

川岛眼睛一眯,“那黄金真有那么多?”

赤井正雄点点头,“千真万确!”

“太好了!”川岛喜道,“有了这批黄金做军资,帝国的雄图霸业,还愁不能实现吗?哈哈哈……赤井君,接下来你要派手下继续监视!我明日便去联络军部,请求从本土调兵!”

赤井正雄道:“川岛大人,咱们在奉天也有驻军,何不就近派兵,直赴长白山?”

“糊涂!”川岛道,“这奉天还是清国的地盘,那长白山又是他们清廷的圣山,一旦咱们的驻屯军大举开拔,支那人会不起疑心吗?到时候黄金还能运得出去吗?”

赤井正雄道:“是我所虑不周。对了川岛大人,你刚才提及圣山,我又想到了线报上关于龙骨一事,那副龙骨,真的是他们的龙脉吗?”

“哪里是什么龙脉?”川岛笑道,“我已经按着那线报上的描述,咨询过帝国的有关专家。据专家分析,那应该是一种史前巨型生物的化石!也就是支那人愚昧无知,将那化石当作龙骨供奉!”

赤井正雄道:“史前化石?”

“没错!”川岛道,“不过那种东西,对咱们意义不大。关键是那批黄金!只到能得到那批黄金,你我皆是名垂帝国史册的大功臣!”

赤井正雄道:“我明白,只是眼下的问题是,他们貌似已准备将黄金运走。”

川岛道:“黄金数量众多,深山里的环境又极其险恶,他们的动作应该没有那么快。这样吧,我会尽快联络军部,你带着手下人设法阻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批黄金弄到手!”

赤井正雄答应道:“是!”

川岛道:“赤井君,你务必要尽心尽力,别再让我失望了!”

赤井正雄汗颜道:“川岛大人放心,必要时,我会亲自出马,定当竭尽全力!”

川岛浪速说得不错,想要将黄金从悬崖峭壁上运至山外,绝非是一日之功。

冯慎与石敢当等人商量了好久,决定将手底下的百余名弟兄挑成几股,分工行动。

喽啰们有的去伐木砍树,有的搭架造车,有的铺石垫路。再有那些身手矫健的,则带着各式工具,攀至龙门壁上。一拨在石洞内拆卸坛中的黄金,另一拨于洞外的岩壁上凿坑打楔,好设置绳索滑轮。

待绳索滑轮架设好,众人便一面拆割圆坛,一面将拆下的金砖、金块陆续缒到崖下,置于岸上慢慢堆叠。

担心黄金损耗过大,一行人皆是细拆缓卸。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崖洞中的圆坛越来越矮,河岸上的金堆却愈来愈高。眼见黄金已运下来十之八九,众人依旧是干劲不减,皆热火朝天地劳作着,只盼能够早日运金出山。

唯恐有人见金起意,香瓜时常带着霸海双蛟从旁监视,尤其是乔五,香瓜每次撞见他,都要大搜其身,生怕他贼心未泯,重操了“旧业”。唐氏兄妹则盯着查文显,时刻留神儿他的一举一动。然好在这十几天下来,查文显并无什么异常。乔五也学乖了,之后只要遇见香瓜,就主动解衣敞怀,以示清白。

各人俱忙活着做事,柳月秋却仍是我行我素。时不时地缠在冯慎身边,调笑挑逗、卖弄风情,直引得香瓜与唐子淇大生敌忾之心。

这天晚上,众人又经一日辛苦,皆早早歇下。香瓜和唐子淇却未睡下,悄悄溜出了帐篷。原来,在采石伐木时,喽啰们在不远的山脚下挖出一口温泉,见此时夜深人静,她们俩便相约着,打算去那温泉中洗澡。

二人刚到那山脚,便见那温泉边已围上了一圈木隔栏,栏内火光摇曳,隐隐传出水声,显然是早有人泡在了里面。

唐子淇皱皱眉,“哎呀,该不是那些臭男人在里头洗脚吧?”

香瓜摆摆手,“是个女人的声音,唐姐姐你听,还在唱歌呢。”

唐子淇侧耳听去,果是个女人的动静。“哼,我听出来了,是那姓柳的妖精!呸!妖精就是妖精,你听听她唱的那歌,怪声怪调、妖里妖气的!”

“那咱们回去吧,俺可不想跟那狐狸精一块泡着。”香瓜说完,掉头想走。

唐子淇一把拉住,“咱们凭什么要躲她?走,一起过去,将那妖精赶跑就是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那温泉旁。听得脚步声响,里面柳月秋冷冷道:“哪个嫌命长了,敢来偷看姑奶奶洗澡?”

香瓜几下绕到隔栏内,掐腰道:“俺和唐姐姐是来洗澡的!谁稀罕偷瞧你?”

见是香瓜与唐子淇,柳月秋笑了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呀!”

唐子淇道:“姓柳的,你没听见吗?我跟香瓜要洗澡,你还不快出来?”

柳月秋非但没出温泉,反而将头一仰,枕在了泉边的岩石上。“我干吗要出来?这温泉不小,又不是泡不下三个人。”

唐子淇道:“跟你泡在一块,我们怕染上一身臊气!”

柳月秋轻哼一声,抬起双脚拨了拨泉水。“那就没办法了,这温泉可不是你们唐家的!”

香瓜急道:“那也不是你家的呀!”

柳月秋笑道:“所以我也没赶你们呀,香瓜妹妹,这温泉是我手下发现的,这隔栏也是我手下搭的,抛开这些不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都没将这温泉据为己有,你们又凭什么要赶我走呀?”

香瓜挠了挠头,“嗯,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唐子淇气得扯了香瓜一把,“你跟她讲什么理?她又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就你唐大小姐正经!”柳月秋冷笑一声,缓缓从水里站起。“算了,让给你们吧,哼哼,我这个不正经的女人,也该去做些不正经的事了。”

香瓜一怔,“你要去干啥?”

柳月秋光着身子从二人面前经过,也不急着穿衣,用块干布慢慢地在身上擦拭。“反正我也差不多洗好了,就去瞧瞧冯少侠睡了没有吧。”

香瓜怒道:“不许去!”

唐子淇白了香瓜一眼,“你傻呀香瓜?看不出她是在故意气你吗?”

柳月秋道:“哟?唐大小姐这么正经的女人,居然能知道我这个不正经的女人在想什么?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呀!”

唐子淇嗔道:“我不想跟你多说,你走是不走?”

“我哪敢不走呀?”柳月秋拍拍胸口,装出害怕的样子。“可你唐大小姐再厉害,也总得叫人家穿好衣服吧?”

唐子淇道:“你最好快着点儿!”

柳月秋皮肤白皙、身段曼妙,香瓜看了一阵,心生羡意。她扯了扯唐子淇衣角,悄声道:“唐姐姐你瞧,那狐狸精生得腿长腰细的……怪不得会迷男人……”

唐子淇秀眉一蹙,“不就是狐媚子模样吗?我才不稀得看呢!香瓜,你也别瞧!”

“就是,俺也不稀瞧!”香瓜嘴里说着,却忍不住又瞥了几眼。可就是这么几瞥,竟发觉柳月秋后腰间,似乎刺了什么字样。

“咦?狐狸精,你腰上文着什么呀?”

柳月秋一惊,急急去捂。“没什么!”

香瓜越发好奇,“怎么会没什么?俺都瞧见了!”

“就是个寻常的刺青!”柳月秋说完,几下披好衣服,匆匆离开。

望着柳月秋离去的背影,唐子淇啐道:“呸!这妖精就会装神弄鬼!香瓜别理她,咱们泡咱们的!”

“好!”香瓜答应一声,便与唐子淇除衣解褂,双双浸入温泉之中。

泉温宜人,水汽氤氲。待她们从泉中出来,已是遍体通畅,气爽神清。

二人着好衣衫,将火把熄掉,打算返回帐篷睡觉。可刚走出那隔栏,便听到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声虎啸。

山中猛兽不少,时常于夜间嘶吼。对那虎啸狼嚎,唐子淇早已习以为常,故而也没去在意。然香瓜一听那动静,立马停脚驻足,急忙竖起耳朵,想去辨清声音传来的方向。

唐子淇见状,道:“不就是老虎叫吗?你大惊小怪的干吗呀?快走吧!”

香瓜道:“这老虎的叫声不对劲儿,它像是在找人帮忙。你听,又叫起来啦!”

唐子淇道:“越说越玄乎了。香瓜,你愿意听就在这儿听吧,我可要先回去了!”

香瓜央求道:“唐姐姐,你陪俺过去瞧瞧吧,俺不放心!”

唐子淇道:“我才不去呢,我又不会什么驭禽之术、驭兽之法的,万一那老虎咬我怎么办?”

“不会的!唐姐姐,求你了!你听那老虎叫得多可怜哪!”

唐子淇纵使不愿,却架不住香瓜的软磨硬泡,最后也只好与她循声找去。

二人借着月光,在林间疾疾穿梭。约莫一炷香的光景,前方出现了一块嶙峋的大石,一只硕大的猛虎,正趴于那石下。

那猛虎吊睛白额,浑身的斑纹黑黄相间,见有人来,四肢猛然撑起,口中呜呜低吼着,向着二人眈眈敌视。

见猛虎牙尖爪利,唐子淇有些害怕,畏葸不敢再靠前。香瓜打眼一瞧,发现它一只后腿踡吊着,已知这猛虎是受了伤。

“吼啥吼?俺是来帮你的!”香瓜说完,嘴巴里发出些奇异的声音。

听了那声音后,那猛虎不再焦躁,又朝香瓜看了几眼,慢慢地侧身趴下。

香瓜摸出支火折子,递给唐子淇。“唐姐姐,你帮俺照个亮,咱们近前瞧瞧它怎么了。”

唐子淇仍踟蹰不前,“香瓜,它真的不会咬我吗?”

“放心吧,俺都跟它说好了。只要你别去摸它,它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言讫,香瓜当先来到那猛虎身旁,唐子淇将心一横,也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

火光一照,二人皆是一惊。只见猛虎那条后腿已肿得老粗,伤口处鼓成个大包,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

“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好像是中了毒呀!”香瓜急道,“唐姐姐,你那峨眉刺快借俺使使!”

“嗯!”唐子淇忙从发间拔出峨眉刺,递给了香瓜。

香瓜接来,用刺尖往猛虎伤口上拨了几拨。“呀!它原来是中了暗器!唐姐姐你瞧,那暗器整个都没在了肉里,就露出个小尖来!”

唐子淇道:“得把暗器拔出来,要不它这条伤腿就会化脓烂掉。”

香瓜犯愁道:“拔出暗器不难,可它中的毒怎么办呀?”

唐子淇道:“我倒是随身带着几种解毒的药粉,只是不知管不管用。”

“你怎么会带着解毒药?”香瓜仅是一愣,即刻明白过来。“瞧俺这脑子!你们唐门除了暗器,炼毒解毒也是一绝啊!快快,唐姐姐,你把那解毒药都拿出来吧,咱们每种都试试!”

唐子淇蹙额道:“那样能行吗?”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香瓜说完,将刺尖一剜一拨,把那猛虎伤口中那暗器给挑了出来。

那猛虎吃疼,“嗷”的一声大叫,唐子淇心惊胆战,吓得跳出去很远。

香瓜拍了拍猛虎,“没事没事,唐姐姐你快回来吧。”

见那猛虎不再龇牙咧嘴,唐子淇这才放下心来,埋怨香瓜道:“你也真是,要给它拔暗器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呀?再弄得它乱吼乱叫,我可要走了!”

“不会啦!”香瓜嘴里说着,手不停歇,在猛虎伤腿上又捋又挤。

猛虎也知道香瓜是在帮它治伤,嘴巴仅张了几张,没再叫出声来。

忙活了好一会儿,猛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水,也慢慢地转成红色。二人见状,便将那几种解毒药末一股脑的敷在伤处。怕猛虎舔舐,香瓜又从自己衣襟上撕了块布条,给它包扎在了伤腿上。

又过了一阵,猛虎伤处附近的肿胀渐消,站起行走时,虽还有些瘸拐,可那伤腿已能勉强落地。

香瓜喜道:“哈哈,解药管用啦!”

唐子淇也笑道:“没想到真能起效,咱们也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香瓜扑扑手,在那猛虎头上拍了拍。“好了,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啦,快回家去吧!”

那猛虎甩了甩脑袋,前爪一伏,张开嘴“呒呒”了几声。

见它又露出了獠牙,唐子淇不禁又退后两步。“香瓜,它怎么又龇牙了?”

“听它的意思,是想着报恩呢。”香瓜笑笑,又向那猛虎挥了挥手。“俺又不图你啥,快走吧!”

那猛虎又低呜一声,便掉转身形,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离去。

待它消失在林间深处后,唐子淇催促道:“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香瓜正要点头,眼角却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一亮。低头一瞧,隐约是那支伤虎的暗器。“刚才光顾着给它治伤,却忘了瞧瞧伤它的这玩意儿啦!”

唐子淇道:“不就是支暗器吗?你我身上还少了?”

香瓜道:“可伤那只虎的却不是咱俩呀!对呀,在这深山中,那虎怎么会被暗器所伤?莫非是唐大哥打的它?”

唐子淇不悦道:“我哥打它做什么?再说了,若是我哥出的手,会直接射它顶门要害,哪里会胡乱地扎在它腿上?”

“也是!可既然不是咱们三个,又会是谁呢?”香瓜说着,蹲下身去。“先看看那暗器吧。”

因那暗器带毒,香瓜便用一片树叶隔着,拾起来放在眼前打量。

只见那暗器中间是个圆环,周围刺出三道菱形尖角。

香瓜与唐子淇对视一眼,道:“这可不是咱们使的东西!这种玩意儿俺之前见过,好像是东洋人用的忍者镖!”

“忍者镖?东洋人?”

“错不了!”香瓜笃定道,“那晚在奉天的弘武道馆,俺与那些东洋忍者对过招,他们打出的暗器里面,好多都是这种模样!”

唐子淇不解道:“可那是在奉天呀,这深山中怎么会有忍者?”

“不好!”香瓜意识到事态不对,忙将那忍镖一包。“俺得赶紧去把这事通知冯大哥他们!”

当冯慎见到那支忍者镖时,脸色大变,他赶紧唤醒了唐子浚和霸海双蛟。

香瓜道:“要不要俺把石大哥也找来?”

“不必了!”冯慎摆手道,“香瓜,你先将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

香瓜点点头,遂一一道出。

听完香瓜所述,唐子浚拧眉问道:“冯兄,这事你怎么看?”

霸海双蛟抢先道:“这不明摆着吗?那老虎是被忍镖所伤,会使忍镖的当然是那些东洋忍者。他奶奶的!东洋人也到这山里来了!”

唐子浚道:“东洋人潜伏在咱们附近,已是显而易见之事。我想问的是:他们东洋人,如何能寻到了这里?”

冯慎点点头,“唐兄所想,正是我之所虑。这藏金之处位于深山,没有指引,根本不可能抵达此地!”

霸海双蛟一怔,齐齐向众人脸上瞧去。“冯老弟,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之间,有人在给东洋人通风报信?”

见霸海双蛟瞧向自己,唐子淇面上一沉。“你们瞧我做什么?”

香瓜也不悦道:“大龙、二龙,你俩刚才也瞅俺了!怎么,俺像奸细吗?”

霸海双蛟急道:“哎呀,咱哥俩就是顺嘴一说、顺眼一瞧呀!”

唐子浚道:“二位当家的所言不无道理。那奸细定非咱们六人,然石大当家那边,可就有些难说了……并且那张龙图,咱们曾另描了一份给他们……”

香瓜道:“俺敢担保!绝对不会是石大哥!”

唐子浚道:“田姑娘误会了,我当然相信石大当家的为人,可他毕竟有百多号手下,说不定其中会有人,起了那叵测之心。”

“手下?”霸海双蛟道,“难不成是那查文显?这几天咱哥俩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是了是了,那老小子与冯老弟有过节,保不齐就是他!”

香瓜道:“也可能是那姓柳的狐狸精!”

冯慎摆了摆手,道:“拿不准的事,先不要妄下定论。或许是石大当家率部入山时,行踪为东洋人发觉。东洋人悄悄跟在其后,亦能抵达这里。且不管咱们身旁是否有奸细,那东洋忍者都已近在咫尺。眼下我们要做的,一是严加提防,二是抓紧运金!”

“没错!”唐子浚点了点头,“再有个一两天的工夫,崖上的黄金便可全部运下来了。只要黄金一齐,就即刻送出山。就算东洋人过来,也叫他们扑个空!”

霸海双蛟道:“就怕他们不过来!他奶奶的,等天亮咱哥俩带人去林子里找找,不信逮不出那帮龟孙子来!”

唐子浚道:“当务之急,是集中人手全力运金。寻山搜林之事,就由我去吧!”

冯慎道:“那就偏劳唐兄了!”

“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