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申时,冯慎和香瓜便回到了客栈之中。二人收拾好随身之物,只等着霸海双蛟回来后,再趁夜出城。

然左等右等,一直到了酉初,仍不见霸海双蛟的踪影。

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冯慎不免有些心焦。“两位大哥怎么至今未回?”

香瓜道:“他俩该不是躲在哪里喝酒吧?”

“不会!”冯慎摆手道:“他们就算是喝酒,也会来通知咱们一声。”

香瓜不安道:“难道是出事了?”

“猜也没用,咱们去城里找找看!”冯慎将所携包袱往背后一系,持遏必隆刀在手。“香瓜,为防万一,你那些暗器也备足了!”

“好!”香瓜答应一声,当即着手筹备。

二人出了客栈后,快步疾奔,由城南找到城北,又从城北偏至城西。几经问询,冯慎得知了晌午曾有东洋人聚众围人之事,也不及细问,与香瓜匆匆赶赴大西门下一探究竟。

刚到大西门,便瞧见城门下那个面摊。见二人走上前来,那摊主忙摆了摆手。“可真对不住二位,我这面都买完了,正打算收摊回家呢……”

冯慎忙道:“我们不吃面,只是想跟老丈打听些事。”

那摊主道:“客官要打听什么?”

冯慎一指城门,“听说这里曾有人闹事?”

“可不是吗?先是一对男女,被东洋人围在了城外的西四条街。后来又过来两名吃面的大汉,一听说这事后,就马上冲出城去要救人……我在这都一下午了,也没再见着他俩个回来。”说着,那摊主一指身边,“你们瞧,他们的包袱也扔这里不要了。”

冯慎急问道:“那两名大汉什么模样?”

那摊主道:“都生得虎背熊腰的,说话还带些南方口音。”

香瓜道:“冯大哥,定是大龙、二龙了!”

“你姓冯?”那摊主打量眼二人,“那这位姑娘可是叫香瓜?”

香瓜一怔,“你怎么认得俺?”

那摊主道:“不是我认得你们,是我曾听那两名大汉这么叫过。他们说过‘定是冯老弟、香瓜妹子’什么的,估计是把那被围的男女,当作你们了。”

冯慎又道:“那西四条街怎么走?”

那摊主道:“出了城门往南就是……”

“多谢指点!”冯慎说完,手指在刀柄上用力一握,“香瓜,咱这便过去!”

那摊主急道:“那里可全是东洋人啊,他们的事,就连奉天城里的官老爷们都不敢多问。之前我也劝过那两名大汉,可他们不听,这不是就出事了吗?劝你们也别……哎?听我把话说完哪……”

冯慎和香瓜心急如焚,哪肯再理会那摊主?须臾光景,已然出得那大西门外。

再行一阵,二人便踏进了那西四条街,见街上屋宇不少,香瓜有些不知所措。“冯大哥,大龙、二龙会在哪儿呀?”

冯慎稍加打量,目光便停在了那“弘武道馆”上。“那里门窗皆有损坏,正是打斗后的痕迹。走,我们过去问问!”

此时那门前大厅上,正有十来名东洋人在练武。一个个手持着竹刀,哼哼哈哈地挥上挥下。

见这般花拳绣腿,冯慎不由得冷笑,扬手一掌,便将那厅门拍得四分五裂。

那十来名东洋人大惊,赶紧跃将出来,把冯慎和香瓜团团围住。打头一名将竹刀一指,口里呜哇呜哇,似是在喝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找个会说人话的出来!”冯慎说着,手指轻弹,那人只觉虎口一麻,竹刀脱手而飞。

“八嘎!”

余人大怒,齐挥竹刀砍来。

不等众倭近前,冯慎便伸手探了两探,转瞬间夺下两柄竹刀,分其一柄抛给了香瓜。“接着!”

“好嘞!”香瓜接来,身子一矮,将竹刀横挥疾扫,“噼里叭啦”地打在左侧数倭的胫骨上。与此同时,冯慎以竹做棒,“啪啪啪啪”几声响,往右侧数倭的头顶上疾敲数下。

眨眼工夫,十几个东洋人便全倒在了地上。有的抱腿,有的捂头,龇牙咧嘴,号叫连天。

冯慎微微一拧,掌中竹刀便折为两截。正在这时,道馆中又急冲冲地跑出一人。

那人头上戴着礼帽,鼻梁上架副圆眼镜,一见门口这架式,更是大惊失色。“你们什么人?竟敢在这里闹事!”

香瓜道:“这东洋鬼子的人话,说得倒是利索。”

“人话他本就会说,想来是不肯做人事!”冯慎手腕一摆,将那竹刀的断柄掷出,断柄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啪”的将那人的礼帽撞飞。

帽子一掉,那人头顶盘着的辫子便露了出来。香瓜一瞧,登时大怒,“好哇,原来是个二毛子!俺先打他一顿再说!”

“不急!有他在也好传话!”冯慎伸手一拦,复向那二毛子道,“去把你这里管事的叫出来!”

那二毛子不敢多言,忙回到厅上。不想才转到屏风后,便被撞了个趔趄。那二毛子抬头一瞧,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嘴里叽里咕噜一气,边说边指向厅外。

香瓜奇道:“冯大哥,那二毛子在干啥?”

冯慎还没及开口,屏风后便传出两声大吼。紧接着“哗啦”一声,那屏风被猛然掀翻,两个巨人露了出来。

那两个巨人一露面,冯慎与香瓜便不禁大奇。此时天气尚冷,而那两个巨人却似浑然不觉,都是赤膀光腿,只在胯下缠了些白裆布,腰间围了条织锦丝带。他们皆梳着银杏发髻,身量又高又胖,端端杵在那里,宛如是两座肉山。

这两个巨人,其实是那东洋的相扑手。专擅角抵互搏,端的是力大无穷。在东洋,相扑手由弱至强,分为序之口、序二段、三段、幕下、十两、前头、小结、关胁、大关、横纲十个等级,而眼前的这两名,俱是那横纲级的力士。

那二毛子显然是挑唆了些什么,两名相扑手鼻孔里呼呼喷着粗气,皆冲着厅外怒目圆瞪。

香瓜有些不耐,遂向那二毛子喊道:“喂!这两头大肥猪,就是你的主子吗?”

那二毛子将话一传,那两名相扑手更是怒不可遏,身子齐齐一蹲,抬脚猛踏地板。

冯慎见状,忙向香瓜道:“要留神儿,他们像是要出招了!”

果不其然,冯慎话音方落,两名相扑手便扬掌冲来。他们体型庞大,脚步更是沉重,浑身上下的肥肉疾抖乱颤着,将地板踏得“咚咚”作响。

听见这动静,原本躺在地上的诸倭也纷纷爬滚在一边,生怕躲避不及,被那两名相扑手踩扁在脚底。

见他们来势凶猛,冯慎稳扎下盘,迎着当先一个便双掌推出。

岂料四掌一接,冯慎竟被推得接连倒退了数步,他赶紧撤力急纵,跃至那相扑手身后。“好大的蛮力!”

同时,另一个相扑手也冲到近前,挥舞着双臂,朝着香瓜抱去。香瓜身子一转,灵巧地闪开,随即绕到他身后,一掌击在他的背心。

然那相扑手皮糙肉厚,身上又是油腻不堪,香瓜手掌方触,便被那油汗滑开。

“哎呀!黏糊糊的脏死人了!”香瓜匆匆收掌,急忙将手在衣服上揩净。

两名相扑手见一击不中,气得“哇哇”怪叫,脚掌一跺,复向冯慎与香瓜扑来。这相扑手的招数看似蠢笨,但仍有些技巧包含在其中。像什么“寄切”、“钓出”、“突张”、“控手”,只要能捉住对手,便可出奇制胜。

冯慎瞅个空隙,游身一拳,正中一名相扑手的小腹。若换作二下旁人,早已是扑地而倒。谁知那相扑手的肚皮猛得一吸,居然将冯慎的拳头夹住。

拳头被夹,冯慎抽也未抽,反增了一分内劲,又向前冲顶。那相扑手一个踉跄,被击退两步,可看起来仍旧无甚大碍,似乎冯慎的打去拳力,俱为肚皮上的那层厚脂化去。

那相扑手肚皮一抖,又低头撞将过来,冯慎不欲硬接,忙朝一旁后跃。另一名相扑手原在对付香瓜,可眼角一瞥,便发觉冯慎背向跃来。他想也未想,双手齐伸,抓着冯慎的衣领、腰带,便举过了头顶。

“冯大哥!”香瓜大惊,急急上前救护。可没等近身,那相扑手便大喝一声,已将冯慎头下脚上地摔向地面。

眼瞅着头顶就要触地,冯慎双腿一弯,紧紧缠住了那相扑手的脖颈,而后腰腹一摆,挥肘猛击他的侧膝。受此撞击,那相扑手脚下陡然一滞,冯慎趁机挣开,翻身落地。

甫一脱困,冯慎便单手撑立、屈膝疾旋,膝头挟起一股劲风,狠狠地撞向那相扑手腿弯。

接连遭了重创,那条伤腿再也无力支撑那庞大的身躯,只见那相扑手晃了几晃,便轰然斜倒在地上。

见同伴倒地,剩下那相扑手赶紧攻上前来。香瓜瞅准机会,袖口忽扬,一支短镖直直飞出,扎在了那相扑手的光脚背上。

脚上剧痛钻心,那相扑手疼得“嗷嗷”直叫,方抱起伤脚,便被冯慎扯着手腕绕圈一拉。那相扑手一脚抬、一脚支,身子登时转了起来。冯慎越绕越快,那相扑手便越转越快,肥膘臃肉齐齐甩开,像个白色的大陀螺般,煞是好看。

等转得差不多了,冯慎瞧好位置,抬掌推出。那相扑手身子一偏,向之前倒地的相扑手重重压去。

相扑手的体沉,皆达数百斤之重。如此一来,下面那个两眼一翻,即刻昏死过去;上面那个也口吐白沫,已然人事不省。

冯慎与香瓜不再理会那两名相扑手,双双一跃,进入了那厅上。那二毛子大惊,向着后堂又急叫了数下,只听“踢踏踢踏”几声响,一名脚穿木屐、怀抱倭刀的武士便慢慢走了出来。

这武士,乃是东洋剑术直心影流的嫡传。因在本国与强手对决无一落败,这才由军部调来奉天,打算日后委以重任。

见他目闪精光,冯慎也知其是个好手,故而稳立原地,按兵未动。

那武士朝着二人打量数下,轻蔑地笑了笑,先是大大咧咧地将木屐脱下摆好,又伸出手指勾了几勾。

瞧他一副傲慢的样子,香瓜不禁来气。“你这东洋鬼子瞎神气什么?看俺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二毛子叫道:“小丫头少要胡吹大气!这位田谷先生,可是那大日本第一剑豪!”

香瓜怒道:“他要算第一剑豪,那俺就是剑豪的姑奶奶!”

冯慎道:“香瓜,不需与他们多费口舌。那生于弹丸小国之人,有如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就不知那天高地厚。”

“对!”香瓜道,“那俺就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你且退在一边,我来会会他!”冯慎说完,向那二毛子道,“你告诉他,他那把倭刀,最好还是别拔出来!”

那二毛子不知冯慎何意,只有照实译给田谷。田谷闻言也是一愣,继而哈哈狂笑。笑毕,田谷手指冯慎,呜哇喊了一通。

冯慎眉头一皱,问那二毛子道:“他说什么?”

二毛子狗仗人势,也笑道:“田谷先生说了,叫你别怕,他的刀很快,一刀挥下去,保准让你还没试着疼,就一命呜呼啦!”

“他想要挥刀斩人,那也得等能拔出刀来再说!”冯慎微微笑罢,突然跃向田谷。

那田谷反应也当真迅速,双腿一前一后,急打个弓步,左拇指在刀镡上一弹,右手猛地抓握住刀柄就要拔出。

这一招,唤作“居合术”,是那田谷赖以成名的绝技。居合讲究瞬间拔刀平削,从而给敌手致命一斩。

不想那倭刀刚拔出一截,冯慎便抬指朝那柄头上一弹。田谷只觉手掌一震,那才露出几寸来的刀身,登时缩回了刀鞘之中。

田谷一怔,力运掌间,打算重新去拔。冯慎出指如风,复在那柄头上弹击。田谷连拔了几下,冯慎便连弹了几下,数合下来,田谷虽奋力拼躲,但那长长刀身,依旧好端端地收在那鞘中。

见冯慎戏耍田谷,香瓜乐得咯咯直笑,一面捏鼻刮脸,一面向田谷叫道:“敢情你这大剑豪连刀都拔不出呀?快别拿刀啦,以后去找根烧火棍玩儿吧,哈哈哈……”

田谷虽听不懂香瓜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她是在笑话自己,不由得恼羞成怒。他急急往后退了几步,身子一扭,将刀柄冲后。左手在刀鞘上狠狠一抹,那鞘口便唰的脱锷离柄。

这一下迅捷无比,非但能让寒锋出鞘,并且还能使飞鞘击敌。然而他快,冯慎却比他更快,眼见那倭刀的长刃已露出了十之八九,冯慎扬足一踢,正中鞘底。那刀鞘猛然一顿,疾疾向吞口回套而去,“啪”的一声,又是严丝合缝。

田谷掌心酸麻,险些被挤了手指。见冯慎满脸戏谑,更是气极败坏。他自成名后,哪里遇上过这般窘状?越想越气,越想越急,遂大吼一声,握住那刀柄狠命一旋,将那刀鞘生生从内绞碎。

刀鞘一破,碎片迸得四处都是。一待倭刀出匣,田谷即刻双手持握,使出周身全力一扬,便要朝着冯慎头顶劈斩下来。

冯慎双足轮番一挑,地上两块鞘片就“嗖嗖”飞向田谷腋下要穴。那田谷只觉一阵气窒,两条手臂便顿时僵住,再也挥不下半分。

田谷双臂虽僵,然那柄倭刀尚直握在手中。

冯慎见状,缓缓抽出了背后的遏必隆刀。“我警告过你,最好不要拔出那把倭刀。你既不听劝,那也怪我不得了!”

说完,冯慎便挥刀向那倭刀上砍去。田谷那倭刀,虽是东洋名匠铸成的利刃,可在冯慎这把削铁如泥的神锋面前,却与那废铜烂铁无异。几道寒光过后,又是几声坠响,那倭刀的刀身,已落在地上断成数段,仅剩下一个刀柄,还被那田谷牢牢握在手中。

冯慎抬脚一踹,田谷便直挺挺地仰向那二毛子脚边。

“啊呀!田谷先生!田谷先生!”那二毛子一面急唤,一面慌手慌脚地拖着那田谷便向后边逃去。那田谷虽倒在地上,双手却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滑稽。

见这二人屁滚尿流,香瓜雀跃欢呼。“冯大哥,别光你自己斗得过瘾,俺也想闹个痛快啊!”

“好!”冯慎将遏必隆刀一亮,“反正这奉天之事已毕,大闹一场也是无妨!”

话音甫定,那赤井正雄便带着一伙忍者走了出来。赤井正雄环视一遭,操着生硬的汉话抚掌道:“好好好,能连败我三名高手,你们果真是非常了得啊!”

观他言语举止,冯慎已知其为此间头目,遂将头一昂,傲然道:“收拾那些杂碎,又不费吹灰之力,用不着你来大放谀词!”

赤井正雄脸色一变,怒道:“好狂妄的小子!”

“还嫌俺冯大哥狂妄?那就让你瞧瞧更狂妄的丫头吧!”香瓜按捺不住,挺身出招,直取那赤井正雄。

赤井正雄身后的忍者见状,齐齐上前抵挡。香瓜拳掌变幻,有如迅雷闪电;诸忍手脚并护,守御得密不透风。

佯攻了一阵,香瓜突然收招,跃回冯慎身边。“冯大哥,错不了!这些忍者的打法,跟那天追踪咱们的那两人是一路的!”

冯慎点点头,向那赤井正雄道:“看来你的手下是抓错了人!”

赤井正雄道:“不错,手下人办事不力,确是错抓了一男一女。不过也巧,反将你们那二位朋友引了过来。用你们的话说,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要不然,你们两个又岂会不请自到?”

冯慎道:“说吧,你盯上我们,是想做什么?”

赤井正雄道:“没什么,就是想跟二位切磋一下。”

冯慎知道这话不尽不实,遂道:“我也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速将我那两位朋友和那一男一女放了!若是不然,你这间武馆,哼哼,怕是要保不住了!”

“哦?我倒是想看看,这弘武道场是怎么个保不住法!”赤井正雄说着,以东洋话高声喝令。

那些忍者“哗”一声散开,有的将二人死死围住,有的蹿上房梁。剩下的浪人见到这架势,纷纷将门窗关死,把定了各处出入口。

那赤井正雄笑道:“既然二位来自投罗网,那就别怪我们群起而攻之了!”

“不打紧!”冯慎亦笑道,“那种无能的狗才,本就喜欢仗势欺人!”

“八嘎!”赤井正雄气得脸色铁青,手臂一抬,又狠狠地挥下。

众忍一见这手势,皆从怀中掏出各种忍镖,又抛又抹,接连不绝地向着冯慎与香瓜掷去。

冯慎将遏必隆刀一抡,舞得有如行云流水,刀光闪成一团白幕,顿时把身旁的香瓜也罩护在其中。忍镖被宝刀一挡,不断地坠落在地。香瓜趁此工夫,双手在腰间配袋中一插,待再伸出来时,掌上便多了一副鳞环银丝的手套。

这副手套轻便坚韧,本是花无声所有,临别时赠给了香瓜。香瓜平日里虽带于身边,但轻易不常使用。此时唯恐那忍镖淬过剧毒,这才取出戴上。

见香瓜手套戴好,冯慎便道:“我去对付那头目,其余的交给你了!”

“放心吧冯大哥!都包在俺身上!”香瓜说完,伸手疾抓几下,数枚打来的忍镖便被握在掌中。

冯慎将刀式忽的一收,不再理会那四面八方打来的忍镖,径自向那赤井正雄所在的位置走去。

诸忍皆惊,手上连连运劲儿,将更多的忍镖扔出,劈头盖脸的射向冯慎的胸前、背后。

未等这波忍镖袭至,香瓜东一晃、西一斜,身子似游鱼一般,举手投足间,便将射往冯慎的暗器尽数截下。

诸忍哪肯罢休?直将那忍镖打得一波接着一波,香瓜始终护在冯慎身侧,不逾数尺,再见有忍镖袭到,就随接随抛,分各处反射向诸忍。

然香瓜在匆忙接发中,不及瞄准要害。纵使如此,也有不少忍者中镖负伤。或钉在了肩头,或被扎入腿脚,身上一受创,手上更是失了准头,打出的忍镖自然也就乱飞乱撞。可怜梁上一名忍者方被香瓜打落,还没等身子坠地,便听“噗噗”几声响,屁股上已挨了同伙数镖。

余下的忍者要么是忍镖射罄,要么就是受伤失了还手之力,见冯慎提刀步步逼来,赤井正雄忙抽出防身的忍刀,当先朝冯慎刺去。

冯慎横刀一架,立马将那刀尖挡下。岂料赤井正雄一刀刺出后,却把手掌松开,那忍刀便疾疾下坠。乍见这般奇怪的招式,冯慎微微一愣,赤井正雄借机一探,左手顺着刀背去抓冯慎手腕,右手在底下一抄,复将忍刀接稳,又向着冯慎胸肋戳捅而去。

变生陡然,冯慎急退半步,右腕骤翻,将刃口冲下一划,“呛啷”一声斫在了那忍刀上,同时也避开了赤井正雄左手的抓击。

那忍刀被砍,霎时断为两截,赤井正雄想也未想,当即将手中残刀一掷,紧接着高身起跃,抢过崩飞在空中的断刃,又是狠狠一甩。

经他这一掷一甩,那残刀、断刃便一先一后地朝冯慎射去。冯慎挥刀急荡了两下,将残刀断刃震开,再要进招时,赤井正雄却倒翻了几个跟斗,远远地避在一旁。

赤井正雄手指那遏必隆刀,大叫道:“你仗着宝刀锋利,算不得英雄好汉!”

冯慎哼道:“凭你也配与我谈什么英雄好汉?在尔等倭贼面前,唯有扬刀立威!”

赤井正雄一面继续叫骂,一面暗踏迷步,突然从袖口中打出数枚铁菱。

趁冯慎拨打之际,赤井正雄弓身一弹,直蹿向冯慎怀中,打算使一招“无刀取”,夺下那柄遏必隆刀。

这东洋的“无刀取”,类似中土的“空手入白刃”。一见赤井正雄出手动作,冯慎便猜到了他的图谋。

“不自量力!”冯慎说完,将遏必隆刀换交左手,右掌忽翻忽转,以擒拿手法迎向赤井正雄。

赤井正雄精通东洋柔术,忙变换套路与冯慎贴身近搏。二人皆是以快打快,招式也是一下更比一下凌厉。

双方你攻我抢,须臾之间,便拆挡了数合。见赤井正雄忽露个破绽,冯慎便一掌直击,未等掌缘拍至,赤井正雄突然扭身疾侧,反肘锁住了冯慎右臂。

见诡计得逞,赤井正雄不禁大喜,正欲发力绞断冯慎臂骨,脖颈间却猛然一凉。

赤井正雄赶紧扭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只顾着锁拿冯慎右臂,却忘了那遏必隆刀,依旧握于冯慎左手之中。

被那利刃一逼,赤井正雄不由得撤手后退,还没退上半步,背心又是一紧,眼角余光一瞥,却见香瓜堵在了身后。

香瓜握着支忍镖,柳眉倒竖。“再动上一动,立马扎你一个窟窿!”

冯慎将刃口一移。“知趣的,就赶紧放人!”

香瓜也持镖一顶。“听不到俺冯大哥的话吗?快放人!”

前有寒锋架喉,后有尖镖抵背,赤井正雄哪怕再不甘心,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长叹一声,缓缓垂下了双手。“去,将那四个人带过来!”

那二毛子原哆里哆嗦地缩在厅角,闻听赤井正雄下令,忙从地上撑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转下厅去。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后面便传来了霸海双蛟的叫骂声:

“你们东洋鬼子真他娘的下三滥!有种放开爷爷,瞧爷爷不把你们这群王八蛋捶成肉酱稀泥!”

“捶成肉酱稀泥还不算,再他奶奶的拿去喂狗!呸!恐怕那狗都嫌臭不肯吃……”

香瓜朝冯慎笑了笑,“看来大龙和二龙没啥大事,光听那大嗓门儿吧,就知道他俩精神头还挺足的。”

冯慎点点头,“只要没事就好!”

二人说话间,那叫骂声由远及近。不多会儿,那二毛子便与数名武士押着四人回到了厅上,霸海双蛟也正在其间。

一见冯慎与香瓜,霸海双蛟乐得哇哇大叫:“冯老弟!香瓜妹子!这破地方已被你们砸了呀?哈哈哈!快快快,快给咱哥俩解开绳子,咱再一起动手,连这房子也给他拆个稀巴烂哪!”

冯慎笑了笑,正要开口,目光却直直盯着那一男一女。“唐兄?唐姑娘?怎么会是你们?”

“冯兄弟?”那男的头一抬,也是满脸惊喜,无奈双臂被缚,只能用肩头撞了撞身旁女子。“阿淇,你快看他是谁?”

那女子仰起脸,果然是唐子淇模样,她眼圈一红,一句“冯慎”还没叫出来,已然被香瓜抱住。

“唐姐姐!”香瓜喜不自胜,“这都多少年没见啦?你还记得俺吗?俺是香瓜啊!”

霸海双蛟对视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香瓜妹子,怎么……怎么你们都是认识的?”

“当然认识啦!”香瓜笑道:“唐大哥、唐姐姐,想不到能在这种地方遇上你们!”

唐子浚苦笑一声,“只是我们兄妹眼下这副模样,倒是让田姑娘见笑了。”

冯慎正持刀挟着赤井正雄,一时无法分身,忙道:“香瓜,别光顾着高兴,先为唐兄和唐姑娘解了绳索!”

“对对!”香瓜反应过来,手里忍镖急割了几下,二人身上的绳子便被削断。

霸海双蛟也叫道:“香瓜妹子,还有咱们哥俩呐!”

“放心吧,忘不了你们!”香瓜说完,挥镖连切,又将捆绑霸海双蛟的绳索划开。

手足一松,霸海双蛟便欲挥拳去打身旁的东洋人。“他奶奶的,打死你们这帮东洋鬼子!”

那二毛子“嗷”的一嗓子滚在一旁,其余武士见头领受制,也不敢还手,都朝后退去。

冯慎见状急喝道:“两位大哥且住!眼下不宜再多生事端!”

霸海双蛟向那些东洋武士怒瞪一眼,只好恨恨罢手。

喝住了霸海双蛟后,冯慎又向唐氏兄妹道:“唐兄、唐姑娘,以你二人的身手,怎会被这些东洋人擒住?”

唐子浚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啊……”

“哥,咱们有什么好惭愧的?”唐子淇说着,向着霸海双蛟一指。“要不是他们两个突然冒出来多事,咱们哪会被那大网罩住?”

霸海双蛟不悦道:“咱哥俩当时又不知道是你们,要知道不是冯老弟和香瓜妹子,咱哥俩压根儿就不会赶来救人!”

唐子淇嘴巴一翘,“哼,还救人呢?你们明明就是添乱!”

“够了阿淇!”唐子浚冲霸海双蛟一拱手。“舍妹不懂事,请二位壮士别见怪。”

“没事没事!”霸海双蛟摆摆手,道,“你彬彬有礼,倒跟冯老弟似的。可惜你那妹子嘛,嘿嘿,却比香瓜妹子差得远了……”

唐子淇怒道:“你们说什么?我怎就不及她了?”

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冯慎急道:“眼下不是说话处!有什么话,还是等脱身后再说吧!”

唐子浚点头道:“冯兄弟所言极是!”

冯慎将遏必隆刀一挺,向那赤井正雄道:“你要死要活?”

赤井正雄道:“好端端的谁想死?自然是要活了!”

冯慎道:“那好!让你的手下都退到后面去,只要我们能平安离开,你这条性命也就能保住了!记住,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赤井正雄点了点头,以东洋话喊了几句。那些武士忙将受伤的忍者、浪人抬走,而后敞开了厅门。

冯慎使个眼色,“香瓜,去外头瞧瞧!”

“好!”香瓜答应一声,飞身出厅。“就那两头大肥猪还躺在门口,街上没什么人!”

冯慎将头一点,“事不宜迟,咱们速速离去!”

待霸海双蛟与唐氏兄妹都到了外边,冯慎也退到了门口。

“香瓜,灭了厅上亮子!”

冯慎话刚说完,香瓜便手掌连扬。“噼噼啪啪”一通响,厅中的气灯、蜡烛已然被暗器打灭。

“走!”

冯慎把刀一收,一脚将那赤井正雄踢回厅上。等那烛火重新点起后,冯慎一行早已出了街口。

那二毛子持着蜡台,赶紧将赤井正雄扶了起来。“馆主大人,小的这就去叫咱们的军队来,军队里有枪有马,他们就算逃得再远,也定能捉得回来……”

赤井正雄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便给了那二毛子一个嘴巴。“蠢货!若被军部知道咱们连几个支那人都收拾不了,他们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幸亏今晚这街上人少,要不这弘武道场名声,可就要糟透了!”

那二毛子捂着脸,朝外头瞧了一眼,嘀咕道:“也是怪了,今晚这街上确是静得有些异样……”

“哆嗦什么?”赤井正雄忿忿不平,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次的屈辱,我以后一定会加倍的奉还给他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道馆收拾干净!”

那二毛子哪里敢怠慢?急忙去扶桌摆凳,着手收拾起来。

趁着这段工夫,冯慎一行轻身疾奔,已然出得城郊数里之外。见身后再无追兵,冯慎将手一扬,几人便陆续地停下了脚步。

霸海双蛟落在最后,赶得是满头大汗。然经过这么一通疾跑,他俩受捆被擒的窝囊气也一扫而光,心里顿时痛快了不少。

唐子浚胸口微微起伏,可瞧着冯慎与香瓜仍旧是面色不改、喘息如常,心头不免有些讶异。“冯兄弟,才数年未见,你与田姑娘的功夫竟会变得这样高了?”

冯慎道:“较之以往确是长进了些,然在唐兄面前,却是不足挂齿了。”

香瓜挠了挠头,向唐子浚道:“唐大哥,俺和冯大哥如今的本事,应该比你和唐姐姐都厉害了吧?”

唐子淇俏脸一冷,“香瓜,你要比比看吗?”

冯慎赶紧道:“唐姑娘别去跟她一般见识。香瓜,你休要胡乱说话!”

香瓜道:“可本来就是这样哪。冯大哥你老是瞎客气,那臭穷酸不也说过吗,若咱们的本事不行,那就等于在骂师父们不会教徒……”

唐子浚道:“看来你们是授过高人的真传,不知尊师该如何称呼?”

冯慎歉然道:“本门有严规,门下弟子不可道出师承,还请唐兄见谅。”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问了。”唐子浚说着,看向霸海双蛟。“冯兄,这二位壮士,也是你们的同门吗?”

霸海双蛟笑道:“咱哥俩倒想是,可却没那个福分哇。能给冯老弟和香瓜妹子跑跑腿,咱哥俩便已经知足啦!”

冯慎走上前道:“两位大哥莫要说笑,我来为你们引见一下。”

说着,冯慎便替四人相互介绍。铁船帮偏安东海一隅,江湖上鲜闻其名;然唐门的名头却响,非武林中人,亦能知晓。

听说唐子浚是唐门少主,霸海双蛟不由得肃然起敬。“大名久仰!这个真是大名久仰!怪不得咱哥俩会认错了,原来碰上了使暗器的行家啊!”

唐子浚道:“两位当家的客气了,行家不敢当。”

冯慎问道:“唐兄,你们怎么会在奉天?”

唐子浚道:“是这样,家父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虚弱,寻常的补药皆不奏效,于是我便和阿淇离堡赴奉,打算亲自来寻上一株老山参。”

冯慎追问道:“那可曾寻到?”

唐子浚摇了摇头,又道:“我二人昨夜方在浑河渡弃船登岸,结果今早一进奉天城,却被那伙东洋人给围上了。”

冯慎道:“那伙东洋人找的应是我与香瓜,却误将你们围住。”

霸海双蛟笑道:“别说是那些东洋鬼子,就连咱们哥俩也没分清呐。那会儿一听说有个会打暗器的小姑娘,咱哥俩立马就想到了香瓜妹子……哈哈哈……”

“若非是误打误撞,我们也不会与冯兄、田姑娘再度重逢了。”唐子浚说着,又朝冯慎道,“冯兄,那东洋人为什么要寻你们的晦气?”

冯慎道:“这点确是不知,我等来奉的时日也不长……”

霸海双蛟道:“该不是那姓张的捣鬼吧?”

冯慎道:“不会,后来我又去过一趟西窑坑,发觉他早已率兵离奉。算了,还想那些做什么?之后咱们多加防备就是了!”

唐子浚道:“对了冯兄,你们怎么也到奉天来了?”

冯慎稍作思量,“实不相瞒,我们此来奉天,是为了办一件机要的大事!”

“机要的大事?”唐子浚道,“可有我们兄妹能效劳的地方?”

冯慎犹豫道:“这个……”

唐子浚道:“难道冯兄对我们还不放心吗?”

冯慎摆手道:“唐兄哪里话?在之前与天理教那一战中,我与你们已结下了过命的交情,又怎会不放心?其实唐兄和唐姑娘若肯帮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二位还要为令尊寻参……”

唐子浚道:“寻参之事也不急那一时半会儿,冯兄若瞧得起我们兄妹二人,那就只管开口吧!”

冯慎看了看唐氏兄妹,便道:“既然咱们相交匪浅,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是这样的,我们手上有一张图,那图上所标注的地方,貌似是大清龙脉所在。”

唐子浚一怔,“大清龙脉?”

“是的!”冯慎点点头,“眼下虽不能确定,但我等仍要去寻上一寻。若真有龙脉,就给它断了,将那清廷的气运败泄,好让咱们汉家的河山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