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几个衙役闯进这小灶房里,将人头、残尸,连同着灶上煮着的那锅汤,一股脑儿地端将出去。

见醉仙楼里真个抬出了尸首,那些食客们全吓得面若死灰。特别是那掌柜的,整个人直接趴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直号着这以后的生意是不必做了。

衙役们分成两拨,一拨将物证嫌犯押解到府衙,另一拨留在这醉仙楼里,等候着冯慎、鲁班头他们的差遣。

“据那牛二所言,还有个嫌犯没缉到,”冯慎道,“这样吧鲁班头,事不宜迟,我带着查爷去寻寻看,你和弟兄们先在这里守会儿?”

“冯经历所言差矣,”鲁班头大手一摆,道,“这捕盗拿贼的差事,原是我们分内,哪用得着你们来操心了?你跟我说清了地方,我带上几个弟兄过去,保证能擒回人来!”

“鲁班头有所不知,”冯慎摇头道,“以不才推断,这宗案子盘根错节、环环紧套,恐怕不单是一件普通的害命案子。那个线索,正是侦破的关键。所以,缉拿那嫌犯,易暗不易明。万一走了风声、断了线头,那幕后的黑手,怕是再也牵不出来了!”

“那老查别去了!”鲁班头还是不甘心,“他一个仵作也不会拳脚,去了也是白搭!我跟着冯经历去吧,就算有个什么变故,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得,又让鲁班头嫌弃了!”听得是缉凶,查仵作本心就不想去冒那风险,见鲁班头这么说,他赶紧借坡下驴,“那成那成,我就先带着人守在这里,等冯少爷和鲁班头拿了那嫌犯,咱们回衙门碰头吧!”

冯慎与那鲁班头不太熟,又看他直来直去的有些莽撞,怕他跟去出了岔子。可无奈鲁班头执意要去,冯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冯慎又对着查仵作嘱咐了几句,便与鲁班头出了醉仙楼。

路上,冯慎将牛二的供词大致上说与了鲁班头知道。那鲁班头一听,当下就来了劲,磨拳擦掌的喊杀个不停。想也不想,一口便断言胡屠户就是真凶。

“此案疑点颇多,”冯慎道,“真凶是不是那胡屠户,尚不可定论,还是等捉到了人,再回衙门里细细盘问吧。”

说罢,冯慎也不顾鲁班头,只是加快脚步,朝着胡屠户所在的地方赶去。

鲁班头见冯慎看似文弱,脚力竟胜似自己,心里也暗暗叹道:“怪不得这毛头小子能受到府尹重视,看来,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想到这儿,鲁班头也铆劲赶上,跟在了冯慎后面。

据牛二所言,那姓胡的屠户,住在城郊一个唤作“瓦子营”的村里。那“瓦子营”距此处虽不是太远,可要过去,也得花费大半个时辰。

一路上,二人都不怎么言语,皆埋头赶路。一连奔了好一阵子,这才到了那瓦子营。

见村头上坐着几个老汉,冯慎和鲁班头便过去打听。待问清了胡家的所在,二人立马顺着方位奔去。

没一会儿,胡屠户的家门便被找到。冯慎在大门上轻轻一推,发觉那大门从里面闩死了。

鲁班头性子急,抬手就想砸门。冯慎一看,赶紧将他一把拦下。

“班头不可心急!”冯慎忙道,“这胡屠户大白天的闩着门,怕是正在里头做些避人的勾当。要是贸然惊动了,他定当有所防备。”

“那怎么办?”鲁班头皱眉道,“难不成咱俩就干候在这里?”

“且看看再说。”冯慎说完,便绕着胡家的院外谨慎地打量起来。

这胡屠户的宅子起在村尾,周遭没有什么相邻的住户。胡家的外墙,皆用那土坯夯成,虽然简陋,却也垒的不矮。冯慎同鲁班头慢慢地转至院尾,听得墙内隐约传出几声猪畜的哼鸣。不用说,墙内定是那胡屠户圈猪的后院。

“鲁班头,此处应是后院。”冯慎又打量了一会儿,才道,“想来从这里翻墙而入,也不至于太过显眼。”

“这墙头可不低,”鲁班头抬眼看了看那土墙,道,“咱们去哪里找些垫脚之物。”

“不必麻烦”,冯慎摆手一笑,“想翻上墙头倒也容易,只不过,得委屈班头搭个‘手桥’。”

鲁班头一愣:“手桥?”

冯慎点点头,道:“就是班头做个‘踏脚’,我好借力翻上墙头。”

鲁班头心下虽不太乐意,但也别无它法,只得在墙根立下马步蹲了,然后双掌合插,垂在身前。

见“手桥”搭好,冯慎也不客套。他撩起长衫掖在腰间,提气快奔几步,一脚便踏在“手桥”上。见冯慎踏来,鲁班头赶紧腰臂发力,将他猛的往上一托。

借着这股劲,冯慎一纵,两手牢牢地扒住了墙头。他腰间一扭,双腿一摆,身子便轻轻地跃在土墙之上。

冯慎猫着腰,朝墙内看了看,确定无人察觉后,又将胳膊从墙头上探下来。

鲁班头搭住冯慎的手腕,双足一蹬,也被冯慎牵引着上了墙。

二人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墙。绕过后院的猪圈,便蹑手蹑脚地来到正屋门前。

冯慎将耳朵贴在门上,却听得屋里静悄悄的。可那门窗反掩,却分明有人在内。总待在外头,也瞧不见里面,于是,冯慎便摒着呼吸,来到窗边。用指头在舌尖上蘸了蘸,轻轻地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眼儿。

借着那眼儿,冯慎看到里面的炕上正睡着一男一女。男的应该就是那胡屠户,而那女的,想必是他婆娘。

见再无旁人,冯慎与鲁班头便打算进去捉拿。可那进院有墙可翻,这进屋却犯了难。若是破门而入,少不得要多耗些力气。还是趁着那对男女熟睡,方便一举拿下。

思来想去,冯慎便问那鲁班头借了佩刀,用刀尖顺着门缝插进,去拨动那根门闩。每拨一下,冯慎都收着劲,生怕弄出动静惊了那对男女。

拨弄了好一阵子,只听得耳边一声细响,那门闩“啪嗒”一下脱落开来。

二人大喜,忙推门闯入,几步奔至那炕头,将那一男一女双双摁住。

“嗷”的一嗓子,那炕上的男女一下子惊醒,皆被眼前的情形骇得哇哇大叫。

那男女皆是一丝不挂,糊里糊涂的以为冯慎他们是歹人,都缩在被窝里哭叫连连。

鲁班头让他们吵烦了,一把抓过那男子,高声喝问道:“你可是胡屠户?”

一见鲁班头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那男的早已吓得不行,赶紧苦着个脸回道:“小的便是……小的便是……不知哪里冲撞了好汉……还请饶命啊!”

“少他娘的废话!”鲁班头道,“姓胡的,你的事犯了!老实点跟着我们走一趟,也省得吃些苦头!”

“啊?”胡屠户一怔,这才看清鲁班头穿的是公服,“二位……二位是官爷?”

“算你识相!”鲁班头“哼”了一声,“别啰唆了!有什么话,去顺天府大堂上再说吧!”

“哎呀官爷!”那胡屠户哆嗦了一阵,衣裳也顾不得穿,光着身子从被里爬出,跪在炕上就梆梆的磕起头来。“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还请官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回吧!”

听胡屠户这么一说,冯慎和鲁班头反都傻了眼。二人皆没想到,这胡屠户竟然招得如此痛快。

没等他俩回过神来,那个妇人也坦胸露乳,赤条条地钻将出来,跪倒在胡屠户旁边:“官爷开恩哪……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开恩?”鲁班头冷哼一声,喝道,“犯下了杀人害命的重罪,还妄想活命吗?”

“啊?”胡屠户和那个妇人双双惊惧,“我们……我们不曾害命啊……”

“还敢放刁?”见二人出尔反尔,鲁班头抡拳要打。

“班头息怒,”冯慎见状,赶紧拦下,“待我先问上一问。”

“班头不可心急!”冯慎忙道,“这胡屠户大白天的闩着门,怕是正在里头做些避人的勾当。要是贸然惊动了,他定当有所防备。”

“那怎么办?”鲁班头皱眉道,“难不成咱俩就干候在这里?”

“且看看再说。”冯慎说完,便绕着胡家的院外谨慎地打量起来。

这胡屠户的宅子起在村尾,周遭没有什么相邻的住户。胡家的外墙,皆用那土坯夯成,虽然简陋,却也垒的不矮。冯慎同鲁班头慢慢地转至院尾,听得墙内隐约传出几声猪畜的哼鸣。不用说,墙内定是那胡屠户圈猪的后院。

“鲁班头,此处应是后院。”冯慎又打量了一会儿,才道,“想来从这里翻墙而入,也不至于太过显眼。”

“这墙头可不低,”鲁班头抬眼看了看那土墙,道,“咱们去哪里找些垫脚之物。”

“不必麻烦”,冯慎摆手一笑,“想翻上墙头倒也容易,只不过,得委屈班头搭个‘手桥’。”

鲁班头一愣:“手桥?”

冯慎点点头,道:“就是班头做个‘踏脚’,我好借力翻上墙头。”

鲁班头心下虽不太乐意,但也别无它法,只得在墙根立下马步蹲了,然后双掌合插,垂在身前。

见“手桥”搭好,冯慎也不客套。他撩起长衫掖在腰间,提气快奔几步,一脚便踏在“手桥”上。见冯慎踏来,鲁班头赶紧腰臂发力,将他猛的往上一托。

借着这股劲,冯慎一纵,两手牢牢地扒住了墙头。他腰间一扭,双腿一摆,身子便轻轻地跃在土墙之上。

冯慎猫着腰,朝墙内看了看,确定无人察觉后,又将胳膊从墙头上探下来。

鲁班头搭住冯慎的手腕,双足一蹬,也被冯慎牵引着上了墙。

二人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墙。绕过后院的猪圈,便蹑手蹑脚地来到正屋门前。

冯慎将耳朵贴在门上,却听得屋里静悄悄的。可那门窗反掩,却分明有人在内。总待在外头,也瞧不见里面,于是,冯慎便摒着呼吸,来到窗边。用指头在舌尖上蘸了蘸,轻轻地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眼儿。

借着那眼儿,冯慎看到里面的炕上正睡着一男一女。男的应该就是那胡屠户,而那女的,想必是他婆娘。

见再无旁人,冯慎与鲁班头便打算进去捉拿。可那进院有墙可翻,这进屋却犯了难。若是破门而入,少不得要多耗些力气。还是趁着那对男女熟睡,方便一举拿下。

思来想去,冯慎便问那鲁班头借了佩刀,用刀尖顺着门缝插进,去拨动那根门闩。每拨一下,冯慎都收着劲,生怕弄出动静惊了那对男女。

拨弄了好一阵子,只听得耳边一声细响,那门闩“啪嗒”一下脱落开来。

二人大喜,忙推门闯入,几步奔至那炕头,将那一男一女双双摁住。

“嗷”的一嗓子,那炕上的男女一下子惊醒,皆被眼前的情形骇得哇哇大叫。

那男女皆是一丝不挂,糊里糊涂的以为冯慎他们是歹人,都缩在被窝里哭叫连连。

鲁班头让他们吵烦了,一把抓过那男子,高声喝问道:“你可是胡屠户?”

一见鲁班头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那男的早已吓得不行,赶紧苦着个脸回道:“小的便是……小的便是……不知哪里冲撞了好汉……还请饶命啊!”

“少他娘的废话!”鲁班头道,“姓胡的,你的事犯了!老实点跟着我们走一趟,也省得吃些苦头!”

“啊?”胡屠户一怔,这才看清鲁班头穿的是公服,“二位……二位是官爷?”

“算你识相!”鲁班头“哼”了一声,“别啰唆了!有什么话,去顺天府大堂上再说吧!”

“哎呀官爷!”那胡屠户哆嗦了一阵,衣裳也顾不得穿,光着身子从被里爬出,跪在炕上就梆梆的磕起头来。“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还请官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回吧!”

听胡屠户这么一说,冯慎和鲁班头反都傻了眼。二人皆没想到,这胡屠户竟然招得如此痛快。

没等他俩回过神来,那个妇人也坦胸露乳,赤条条地钻将出来,跪倒在胡屠户旁边:“官爷开恩哪……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开恩?”鲁班头冷哼一声,喝道,“犯下了杀人害命的重罪,还妄想活命吗?”

“啊?”胡屠户和那个妇人双双惊惧,“我们……我们不曾害命啊……”

“还敢放刁?”见二人出尔反尔,鲁班头抡拳要打。

“班头息怒,”冯慎见状,赶紧拦下,“待我先问上一问。”

冯慎慢慢走到炕前,冲着炕上二人问道:“你二人可是夫妇?”

胡屠户和妇人先是一愣,对视了一眼,不肯说话。

“都聋了?”鲁班头叫骂一声,“问你们话呢!”

“是是是,”那胡屠户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指着那妇人道,“她……她姓吴……是邻村的一个寡妇……与小人……并不是夫妇……”

“怪不得这大白天的掩门闭户,”冯慎冷笑道,“原来,是躲在家中风流快活!”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胡屠户吓得脸都白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留着力气,等到公堂上再说吧!”鲁班头喝道,“抓你不单是这通奸的丑事!”

“啊?”那妇人一听便急了,“官爷官爷……民妇也是一时糊涂,受这姓胡的蛊惑,被他强霸了身子……其他的事,民妇一概不知啊……官爷要抓,便只抓了他去,还求饶了民妇吧!”

“贱人!”胡屠户见那妇人为了自保,而不顾“露水夫妻”的情分,气得是咬牙切齿。从炕上跳起来,几下将那妇人压在身下,又踢又打。

那妇人也不示弱,一边哭号着,一边照着胡屠户面门又咬又抓。一时间,炕上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扭打成了一团。

“真他娘的反了教了!”见二人太过不堪,鲁班头胡子差点气炸了。他挥刀剁在炕琴上,火冒三丈道:“都给老子住手!再敢撒泼,把你们这对狗男女全砍了!”

见鲁班头动了真怒,炕上二人哪里还敢动手?都吓得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弹。

“行了,”冯慎哭笑不得,指着二人道,“赶紧穿戴整齐,赤身裸体的成什么样子?”

那吴寡妇一听,这才记起自己还是不着片缕,慌里慌张地罩上亵衣,披好棉袄。胡屠户也不敢怠慢,匆匆蹬好裤子。

由于来得急,鲁班头不曾带着枷锁镣铐。见二人穿戴停当,也不跟他们二话,抽下那胡屠户的腰带,便将二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怕二人还要叫嚷,鲁班头又将那被窝一扯,抽出些棉絮团子来,把两人的嘴巴堵严。

捆绑好二人,冯慎去了后院的猪圈。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回程的路途不近,押着这对男女也着实不便。冯慎与鲁班头商量了一会儿,便打算去村里雇辆大车,将他们装在车里,再拉回府衙。

二人议毕,鲁班头便留下看守,冯慎则去村中雇车。问了好半天,这才寻到一户有骡车的,商议好价后,那农户便赶着骡车,到了胡屠户门口。

将胡屠户与那妇人扔上车后,冯慎和鲁班头也赶紧跳上了车驾。那农户得知冯鲁是衙门的公人,自然也不敢多问,甩开响鞭朝着骡腚上一抽,老老实实地赶起车来。

骡子善步,没多一阵子,便赶到了顺天府。冯慎付了车资,便和鲁班头把男女二犯解到了大堂上。这会儿,有衙役赶去醉仙楼报信,查仵作得信后,便与守在那边的官差匆匆回赶。

一切都准备妥了,众人便只等着府尹升堂断案。

听说又出了奇案,府尹急忙理了公服,从后衙赶到大堂。胡屠户和吴寡妇通奸,被抓了个现行,来在大堂上不免心虚害怕,还没等审问几句,俱都供认不讳。府尹让二人画了押,便先判了个笞杖之刑。而冯慎和查仵作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去将那怪尸剖验。

按着大清律第三十三卷,凡和奸,杖八十;而有夫者,杖九十。吴氏是个寡妇,府尹便下令衙役将她重打八十大板。胡屠户诱奸吴寡妇,自然也少不了责罚,但他还牵连着下面的案子,所以府尹先将他领的板子记下,待下面案子审后再双罪并罚。

这府尹的公案上,摆有四个签筒。每个签筒上都刻有一字,连起来正是那“执法严明”。这“执”字签,是那捕捉令。其他三个分别为那白头、黑头、红头令签。三种令签颜色不同,其功用自然也就不同。白头签每签一板,黑头签每签五板,而这红头签,则是每签十板。不仅如此,若是用那白头,那这顿板子打下来,最多也就是个皮肉之痛,不会伤筋动骨。若用了黑头,则会皮开肉绽,抬到家中,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下不了炕。而那红头令签,是专门对付那种十恶不赦的刁钻之徒。倘使衙役们见府尹掷了红签,那施刑之时定要铆足气力,照着死里下板。往往一通红签板子下来,受刑凶徒即便是不死,也得活活掉下一层皮。

这通奸犯科,原是轻饶不得。可府尹念那吴寡妇是个女流,心下也犯起了嘀咕。要是打轻了,怕不能以儆效尤;而要是打重了,又担心那妇人熬刑不过,死在公堂之上。想来算去,府尹便打算折中。他一连抽了一十六根黑头令签,掷在堂下,吩咐左右开始执那笞杖之刑。

众衙役们得令,赶紧上前将那吴寡妇按在地上,几下扒了裤子,动手开打。

因扔的是黑头签,施刑的衙役也心知肚明。板子落下时,故意避开了大腿上的骨头,而是专挑那臀尖上肉厚的地方下板。可纵是如此,那吴寡妇也是哀号连连、痛不欲生。

才打了十来板子,吴寡妇腚上的细肉便泛起了一片血红,她一面拼命地挣扎着,一面苦苦求饶。可那些衙役哪里理会这些?只是使劲地按了头脚,将那板子继续抡下。

打了一半,那吴寡妇便疼得哭不出声来,嘴里淌着涎水,趴在地上直抽。屁股上的皮肉,这会儿也翻了起来,糜乎乎的烂成了泥淖一般。

待到八十大板打毕,那吴寡妇早已疼昏了过去。下身一个失禁,一泡浓尿顺着裤裆滋了满地。几个衙役也不避讳,给她拽上裤子,便匆匆抬了下去。

这会那跪在堂下的胡屠户见状,更是吓破了胆。还没等府尹说话,自己便是叩首连连。

审完了这通奸案,接下来便是那害命的重案。惊堂木一拍,那相干嫌犯,也就一并带到了公堂之上。

府尹先问了醉仙楼的掌柜和跑堂,可二人只是心慌,一口咬定对此事毫不知情。待审到厨子牛二时,牛二还是之前那通说辞。审过来审过去,这案情的关键,便落在了这胡屠户身上。

府尹刚要开口,那边冯慎和查仵作验尸回来了。于是,府尹先撂下胡屠户,问二人有何进展。

“回禀大人,”冯慎冲着堂上一揖,“方才卑职验查半天,已然能够确定,那怪猪皮下,果真是一具人尸!”

“竟有此事?”府尹一怔,“冯经历,那人尸为何能长在了猪皮里?”

“大人莫急,”冯慎摆手道,“不若先审了这胡屠户,再做定夺。”

“也好!”府尹颔首,转向那胡屠户,“胡屠户,还不速将你行凶害命之行如实招来!”

“冤枉啊大人!”胡屠户哭号道,“小人最多也就干些杀猪宰羊的勾当……哪里会有胆子去杀人害命啊?”

“那本府问你,”府尹指着那牛二道,“这人你可是认得?”

“认得认得!”胡屠户点头不迭,“他……他是醉仙楼的厨子!”

府尹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天早上,你是否给他送过一头肉猪?”

“是……是啊……”胡屠户忙道,“这牛二是小人老主顾了……小人每天都要往他那边送口肥猪……今天小人五更就起了,挑了一口便送往醉仙楼……送到那里时,牛二还嫌送去的猪太瘦,将小人好一通数落呢……”

“旁话休说!”府尹将那惊堂木一拍,喝道,“那猪是从何处得来?还不快讲?”

“是……”胡屠户吓一缩脖子,赶紧招实讲出:

前边说了,这胡屠户自己并不养猪,只是通过别的途径从外面贩些来宰杀。若遇到那种老猪病猪,他也不嫌,就以低价买来,待有人要肉时,再杀了割肉。

最近些日子,见天下雪,官道上滑泞,出远门贩猪自是不便。无奈醉仙楼那边用量大,牛二成日催着要猪。胡屠户无奈之下,便推着独轮木车,在城郊近野四处奔走,看看哪里能寻着便宜的肉猪。

可这当口,临近年关,农家里养猪的都不愿意卖,皆打算着等到年前宰了,留着自家吃用。因此,胡屠户寻了几天,也没贩着几口。就算是偶尔得手,那价钱自然也不算便宜。再加上给牛二的价低,这一倒手,赚不了几个钱。

胡屠户自忖:若是给牛二抬高价格,又怕惹得他恼,之后没了这个长线主顾;若是再照着之前的价格给,却又感觉吃亏。正当左右为难的时候,胡屠户遇到了一个叫赖青的生脸汉子。

那赖青尖嘴猴腮,操着一口外乡口音。他听说胡屠户要贩猪,便忙赶着三口猪过来找他。

看赖青的猪太瘦,胡屠户原本不想买,可一问那价钱,却惊得双眼发直。

没别的,赖青要价,确实是低的要命。见有利可图,胡屠户岂不动心?胡屠户盘算一阵,打算将之前高价贩来的肥猪先养着,等到年后价钱上来时再卖钱。而从赖青这头得来的瘦猪,就先拿来宰了,去应付醉仙楼。

临当会钞时,胡屠户还是有些不放心。赖青的猪虽然瘦,可是那价却真是便宜得离谱。又问了几句,赖青便不再遮掩,直接告诉胡屠户,说他那些猪都是从附近农户家偷来的,故而也不敢卖高,只求混个嫖赌的花销就够了。

听得是贼赃,胡屠户有些含糊。可禁不住赖青在一旁劝说,加上这猪的确是便宜,脑子一热,便鬼迷心窍地从赖青手里全买了下来。

买下那三口瘦猪后,胡屠户将它们暂且圈在后院猪栏中。可谁承想,只过了一夜,那三口瘦猪居然不翼而飞。

胡屠户大惊失色,忙绕着猪栏验看起来。那猪圈的砌砖并不曾倒,而那些围栏也不曾松,根本没有缺口让那猪钻逃出去。

可当胡屠户转到院门时,这才发现了端倪。昨个儿睡觉,明明记得是反闩了院门,而现今,那院门却开着一条缝。

胡屠户一想,定是有贼趁着夜半无人,从院墙上翻进来,赶了那三口猪去。可又一想,自己那圈中除却那三口瘦猪,还有两只之前贩来的肥猪,若要偷,那贼人何不一同赶了去?

思来想去,胡屠户还是寻不着一个头绪。但好在那三口瘦猪所费无几,就算是丢了,也不至于折本太多。无奈醉仙楼那边还得送猪,胡屠户没法,只得将备存的肥猪宰了一口,用推车装了,给那牛二送去。

待到回来的路上,胡屠户却不偏不巧,又遇上了那个叫赖青的汉子。二人碰面时,那赖青正疾步走着,手里拿着个棉槐枝子,驱着三口瘦猪。

胡屠户越看,越觉得那三口瘦猪像是他卖给自己的那些。再加上那赖青本就是个偷鸡摸狗的浑人,说不准,当真是他卖给自己后,又转手偷去。

越想,胡屠户便越怒,一把撇下推车,抓着那赖青领口便要打。那赖青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胡屠户,心里也慌了。但他听得胡屠户质问时,却咬死了现在这三口猪是他刚从外村牵来的。

二人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争得是脸红脖子粗。最后,赖青担心动静太大,引来人问他个偷窃之罪,便先服了软,同意让胡屠户将猪牵走。

胡屠户见失猪复得,也顾不上与那赖青争执,啐了一口,将三口猪赶回家中。

回到家里,胡屠户把猪重新圈好,又闩紧了大门。胡屠户暗自寻思:当时那赖青给得痛快,自然是有什么猫腻,恐怕是想故技重施,再潜到自己家中盗了猪去。

虑及此节,胡屠户早早就将屋里油灯吹灭,做出了睡觉的假象。自己却暗中藏在门后,偷眼盯着院里的动静。只待那赖青一来,便立马冲将出去,拿他个人赃俱获。

胡屠户如此想着,慢慢得过了大半个时辰。正当倦意渐渐上来时,院中却突然传来一丝响动。

来得好!

胡屠户精神一振,马上警惕起来。可令他万没想到的是,发出那动静的,并不是什么赖青,而是后院圈中的那三口瘦猪。

只见那三口瘦猪一个挨着一个,并成了一排,慢慢地朝院门走去。等到来在院门边上,其中一口竟然直立起来,抬起前蹄,将那门闩一下拨开。

胡屠户背后一寒,呆立在当场。那肉猪乃蠢笨之物,又如何能像活人一般立行拉闩?

门闩拨掉后,院门大开。那三口瘦猪身子一低,便要挤出门去溜走。胡屠户眼见三猪便要逃得没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疑虑?忙从桌上摸了把杀猪刀,慌慌张张从屋中追将出来。

听得后面有动静,三猪皆扭颈回望,见是胡屠户张牙舞爪地来追,都吓得哼叫狂奔。胡屠户也真急了眼,一边操刀怒骂,一边紧追其后。

一人三猪,绕着村子疯跑了起来。可那三口瘦猪不识村里道路,逃着逃着,竟一头撞进了条死胡同里。胡屠户一见,大喜过望。也不管脚上鞋子跑丢了一只,挥着杀猪刀便赶紧堵了上去。

胡屠户步步紧逼,那三口瘦猪吓得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见实在是无路可逃,那三口瘦猪竟齐刷刷地趴在地上,拱首晃肩,宛如求情讨饶一般。

胡屠户见状大惑,心道自己杀了半辈子的猪,却还真是头一遭遇上这等奇事。他抹了把汗,打算再走近些,以便瞧个究竟。

可没承想,刚走了没几步远,有两口瘦猪竟忽然怪叫,后蹄猛地一弹,便分左右朝着胡屠户扑来。

胡屠户不曾防备,骇得打了个哆嗦,手里那把杀猪刀没拿稳,便“咣当”掉落在地上。

趁着这工夫,那两口瘦猪已从胡屠户身旁穿过,奔至了胡同口。剩下那口见状,也是跃跃欲试。

这当口,那胡屠户脑子里回过神来,心知自个儿被那些瘦猪耍了。刚要弯腰拾刀,却瞥见第三口猪也到了跟前。他想都没想,直接抬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跺在了那猪的拱嘴上。

“哼唧”一声,那猪便哀嚎着,斜喇喇地倒向一边。胡屠户还不解气,一下就跳骑到那猪身上,扯起猪耳,抡起拳头朝着猪脸上乱打乱砸。

受了胡屠户的重击,那猪自然疼得不行。一边嚎着,一边用四个蹄子在地上扒刨。原本逃到胡同口的那两只瘦猪,非但没有跑远,反而战战兢兢地倒了回来,显得又是害怕又是焦急。

打了半天,胡屠户累得气喘吁吁。身子刚一抬,压在底下那猪居然使劲一顶,将胡屠户掀翻在地。

那地上是土路,混着不少小石子。胡屠户的后脑一着地,恰巧硌在了一块碎石头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让胡屠户不由得气红了眼。

瘦猪没了压制,爬将起来一瘸一拐地想跑,可没想到胡屠户比它更快,抬手一抓,便攥住了它的后蹄子。

后蹄被固,那猪拼死挣扎、蹬踢不止。胡屠户见它屡屡反抗,杀意顿生,发现那把杀猪刀在不远处扔着,当即一手紧扯着瘦猪,另一手伸出,去抓地上尖刀。

持刀在手后,胡屠户也没二话,先用牙横咬住刀背,腾出两手来几下将那瘦猪掀翻在地。那猪肚皮一露出来,胡屠户便一脚踏住,抽下嘴里尖刀,对准了猪脖子一刀捅下!

“噗”的一声闷响,尖刀直接没至刀柄。那猪嘴里涌出阵阵血沫子,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胡屠户毫不手软,握着刀柄在腔子里搅动一下,再猛的一拉,将那喉管生生切断。瘦猪四蹄乱蹬了几下,便死得透透的。

“这畜生,死得倒挺快!”胡屠户暗骂一声,将杀猪刀拔出。

刀子一拔起,血流如注,喷了那胡屠户满头满脸。剩下那两口瘦猪惨叫一声,便转眼逃去。胡屠户见追不上,索性也不再去赶,抹去脸上血渍后,从地上抓起死猪扛在肩上,大步回到了家中。

等到第二天,屠胡户又起了个早。烧了锅热水,将死猪秃噜了毛、摘了下水,便装在推车上,送往了醉仙楼……

“大人,”说完整个经过,那胡屠户朝着堂上不住叩头,“小人所言都是实情,还望大人给小人做主啊……”

听完胡屠户所述,府尹也是暗皱眉头。那胡屠户虽生就的粗鲁,可他拙嘴笨腮的说出这番话来,也不似是编派。况且,此番话与厨子牛二所言大致能合对得上。府尹思索再三,对着冯慎问道:“冯经历,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回大人,”冯慎赶紧说道,“卑职方才一直在细听,感觉这胡屠户倒不像是谎话欺人。但卑职心中还存一问,打算先问问这胡屠户。”

府尹冲冯慎一挥手,点头答应:“只管去问。”

“谢大人。”冯慎一揖,又转身望着胡屠户道:“卖你瘦猪的赖青,是何许模样?他身旁可曾携带着一只猕猴?”

“猕猴?”胡屠户怔了一下,抓了抓头,“小人见他时,他就赶着三口猪,并没看见有什么猕猴啊……要说模样吧,他生的倒是有几分像猴,干干瘦瘦、细头尖脑的……”

冯慎与查仵作相视一望,赶紧接问道:“是不是耳垂上还生着颗大黑痦子?”

“对!是有颗痦子!是有颗痦子!”那胡屠户想了一会儿,急忙说道,“那痦子上还长着一撮黑毛!怎么?这位大人也认得那赖青?”

“这便是了!”冯慎道,“我们与那赖青,倒是见过那么一面,可一个不留心,让他给逃了……胡屠户,我再问你,你可知那赖青下落?”

“这……这小子满嘴里跑舌头……小人也不知他何处落脚啊!”胡屠户苦着脸道,“若小人知道他的下落,早就找上门去要回钱了……”

冯慎点点头,然后对着府尹说道:“大人,卑职以为,这个叫赖青的,恐怕就是那害命真凶!”

听冯慎如是说,府尹问道:“何以见得?”

“大人容禀,”冯慎接着说道,“今日响午时分,卑职与查仵作曾在天桥得遇一名耍猴人。那人的相貌,与胡屠户所形容的赖青一般无二。加上他种种诡异之举,再结合这宗奇案来看,想来那恶人,定是赖青无疑!”

“哦?”府尹又道,“适方才冯经历说,验尸已然有了眉目,不妨且说来听听。”

“是”,冯慎道,“从那怪尸来看,猪皮之下,的确是个人。并且,那并不是死后藏尸,而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被人蒙了猪皮,生生造成了一口肉猪!”

“竟有此事?”府尹身子一颤,大惊失色,“这……这真是骇人听闻了!这大活人,又如何能被造成一口肉猪?”

“唉,这世间确有此等邪法。”冯慎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此法本是偶然间听先父提及,可卑职当时只当是个传闻,万没想到,它竟真的存于世上……”

“究竟是何种邪术,居然如此歹毒?”府尹追问道。

冯慎长息一声,道:“此种邪术……唤作‘封皮造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