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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陪她?”刘占川推起冯慎,“再去找哇!”
“那……好吧!”冯慎冲柳月秋道,“柳姑娘,你先回帐,在下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柳月秋道:“冯少侠小心……”
刘占川愠道:“你这娘们儿哆嗦什么?若找不到香瓜妹子,哼哼,该小心的人就是你了!赶紧回去睡觉!别在这勾三搭四地招人烦!”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此时,众军士们皆入了梦乡,一个黑影却悄悄溜了出来。
这人在营地里七拐八绕,来在圈马的厩棚下。
守棚的两个兵丁一惊,“什么人?”
“是我!张作相!”
见是张作相,兵丁松了口气。“原来是张管带。”
“你们辛苦了。”张作相伸出双手,拍了拍两兵丁的肩头。“我五哥还老实吧?”
两名兵丁笑道:“方才一直在骂娘,这会儿许是累了,没啥动静了。”
“那就好。”张作相说完,两臂突然一并。哪两名兵丁的脑袋撞在一处,顿时晕倒在地。
将看守打发后,张作相急急闯入厩中。“五哥!”
汤玉麟一睁眼,喜道:“老八!怎么是你?”
“嘘!”张作相回头看看,“五哥你小点儿声,我是偷着来看你的。五哥啊五哥,之前我说什么来着?唉,你要是听我的,那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汤玉麟哼道:“事到如今,还提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再说了,咱们都是斩过鸡头、喝过血酒的结义兄弟,他张老疙瘩,还真能杀老子?”
张作相叹道:“五哥你真是没数啊。知道吗?七哥他早派了人,连夜去打棺材了!”
汤玉麟一怔,“打棺材?打棺材做什么?”
张作相道:“还能做什么?装你啊!”
汤玉麟明白过来。“他娘的……他这是真打算要我的命哇!老八!老八!你得救我!你得救救五哥哇!”
“五哥放心,不救你我干吗来了?”张作相说着,从身上掏出柄尖刀,几下割断捆绑汤玉麟的绳索。
汤玉麟活动了几下腿脚,伸手将尖刀抢了过来。
张作相惊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汤玉麟咬牙切齿道,“我去找那俩犊子拼命去!对了老八,你身上带着枪没?也给我!”
“五哥你糊涂!”张作相赶紧拦道,“我就算给你拖过门炮来,你也打不过他们啊!”
汤玉麟恨道:“那怎么办?反正这口气,老子绝对是咽不下!”
“我早替你想好了!”张作相道:“五哥,你不如反他娘的!”
“反?”
“对!去马耳山,投靠石敢当去!”
“可我单枪匹马的,拿啥去投靠?”
“我已把原来招安的老弟兄聚起来了,足足两百多号人呢,你带上他们,石敢当定会收留!”
“老八!”汤玉麟一把抱住张作相,“你小子真他娘的够兄弟!”
“行了五哥!”张作相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招集人手去。”
“等等!”汤玉麟道,“老八,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明天他们就要攻马耳山了,万一石敢当敌不过,老子不又成了俘虏了?”
张作相道:“想攻占马耳山,哪有那么容易?冯三那小子确是有点儿本事,可他功夫再高,还能以一人之力,挡住那千军万马?行军打仗又不是比武斗殴,也就是七哥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说的是!”汤玉麟道,“咱与马耳山那伙胡子交过手,他们打起仗来,确实是了不得!”
“还是了!”张作相道,“有了你的加入,那石敢当更是如虎添翼!等到了两军阵前,五哥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放心吧,到时我命手下们装模作样地走个过场,保管让他冯三拿不下马耳山!”
二人这番话,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却被躲在外头的柳月秋听了个满耳。
趁着二人密谋,柳月秋冷笑一声,身子几个起落,便跃至了营地之外。
来在一处荒地上,柳月秋学着夜猫子叫了几声,草丛里便闪出个人来。
那人见了柳月秋,单膝行礼。“三当家的!”
柳月秋点点头,道:“回去跟大当家的说,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那人喜道:“怎么?那姓冯的军师,已让三当家的杀了?”
柳月秋摇头道:“姓冯的还没上套,不过我却歪打正着,将那汤二虎逼得率部叛变,正打算投奔咱们马耳山呢……嘻嘻……那张作霖若知道真相,怕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人道:“乖乖,这也是大功一件哪!那三当家的,你这便回山吗?”
“不急!”柳月秋道:“我还得留在这儿,再找机会杀了那姓冯的。他确是个人物,让他活着,定是咱们山寨的祸害!”
那人笑道:“看来那姓冯的也活不过两天了,这世上有几个男的,能禁得住三当家的销魂手段?”
柳月秋俏脸一冷,“舌头不想要了?滚!”
“是是……”那人慌道,“小的这就回山寨报信。”
待那人走后,柳月秋返至营地。见张、汤二人果然招集起一群兵士,不由得暗暗好笑。趁着没人发觉,柳月秋快步穿梭,回到自己帐中,若无其事地和衣而卧。
面对着眼前二百号人马,汤玉麟胸口起伏。“兄弟们,今晚的事大伙也都瞧见了。不管怎么说,我老汤是那张作霖的五哥!他连我都能下狠手,更何况是你们?”
怕动静太大,那些兵士没敢说话,只是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汤玉麟接着道:“站在这里的,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不过咱们一样,原来都当过胡子!说句心里话,咱们被招安后,虽然有了这身官皮、吃上了皇粮,可处处受人管哇!在他娘的这破军营里,净他娘的条条框框,不让赌!不让嫖!还不让抽大烟!哪有原来当胡子时逍遥自在?所以老子要反!带着你们一块去投那石敢当!咱弟兄们再去风风光光地占山为王哪!”
正鼓动着,张作相突然一拍脑袋。“五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有个事忘记办了!”
汤玉麟皱眉道:“啥事啊?你不是想去找老七告密吧?”
“你这叫什么话?”张作相气道,“这帮弟兄还是我招来的呢!”
“对对!”汤玉麟忙道,“是五哥糊涂!”
“行了,你先别问那么多,就安心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张作相说完,向兵群中点了几点,“你们几个跟我走!”
一盏茶的工夫,张作相便绕到柳月秋的帐外。见四下无杂人,就朝着帐中轻声唤道:“三姨太,三姨太你睡下了吗?”
柳月秋闻言,忙装着睡眼蒙昽的走了出来。“咦?你是张管带吧?”
张作相笑笑,“打扰三姨太休息了,是这样,我刚带着兄弟们巡夜,路过这里时,却发现三姨太帐外有点儿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柳月秋心中一紧,“怎么……不对劲儿了?”
张作相一指旁边,“你还是自己瞧瞧吧!”
趁柳月秋偏头去瞧,张作相疾使个眼色,一名兵丁突然挥掌,砍在了她的后颈上。
望着被击晕的柳月秋,张作相轻叹一声。“自古红颜多祸水啊,若不是为了你,我五哥哪会担上如此大的凶险?唉,带走吧!”
汤玉麟正焦急候着,却见张作相带人折了回来。“老八,你到底干啥去了?”
张作相笑道:“五哥啊,你朝我身后瞧!”
汤玉麟脖子一抻,见身后兵丁肩上扛着个大麻包。“那是什么?”
张作相凑上前道:“是那姓柳的俏娘们儿!你对她有意,兄弟我早就看出来了。既然五哥要反,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日后别人问起来,我就说她让五哥‘掳’跑了!”
汤玉麟大喜,“还是你最懂五哥!不过你为啥把她装麻袋里?”
张作相道:“那娘们儿不老实,所以我把她打晕了,捆手堵嘴套在麻袋中,省得她路上闹腾!对了五哥,在那石敢当答应你入伙前,这娘们儿绝不可放出来。那伙胡子见过她,我怕他们又起歹意……”
“他娘的!”汤玉麟感动的热泪盈眶。“老八!好兄弟!就冲这个,五哥也得给你磕一个!”
张作相赶紧拦着,“千万别!日后五哥不喊着要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杀你?”汤玉麟愣道,“我杀你做什么?”
张作相稍顿,又叹道:“从今往后,你是胡子我是官军,难免有刀兵相见的时候啊……”
“那不能够!”汤玉麟道,“老八,要不你也跟我走吧!咱哥俩一起反他娘的!”
张作相苦笑道:“五哥你饶了我吧!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的家眷还在奉天呢。行了行了,眼见天快亮了,你们快点儿走,再拖拖拉拉的,就让七哥发现了!”
“好!那五哥走啦!”
“我就不送了,多保重!”
趁着月色,汤玉麟带着两百多叛军逃离营地。拂晓时分,已抵达了马耳山的山脚。一行人刚渡过那条浅水,河滩上突然爆起一通呼喝,紧接着火光大亮,一群提刀持枪的土匪围了上来。
汤玉麟急忙表明来意,“别动手!别动手!我们是来……”
“你们是来入伙的!”话音方落,打土匪群中走出个小头目。
汤玉麟奇道:“嗬?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小头目打个哈哈,“因为我们当家的能掐会算呗!这不,你们还没到,就派我们在这儿迎着了。没人领路,你们可闯不过这片‘迷魂滩’啊!”
汤玉麟喜道:“这么说来,你们当家的答应收留我们了?”
那小头目道:“这我可说不好,待会儿你自己上山去问吧。”
“成!”汤玉麟道,“那兄弟你带路吧!”
“慢着!”那小头目又道,“你们既然是来投诚,那就应该先拿出点儿诚意来吧?”
汤玉麟问道:“什么叫诚意?你别绕弯子,说得明白些!”
那小头目一指众叛军,道:“让你这些手下先下了家伙,一个个舞刀弄枪的,咱们可不大放心!”
“原来是因为这个,好办!”汤玉麟反应过来,回头道,“弟兄们,都把身上的枪械放下吧!也好向山上的兄弟表明,咱们是真心实意地来入伙!”
众叛军齐应声好,便各自将身上的长枪短械摘下。那小头目又指挥着几个喽啰,把枪支弹药尽数收走。
等喽啰们七手八脚地收拾完毕后,汤玉麟道:“这回总成了吧?”
那小头目刚要点头,却指着汤玉麟身后的兵丁道:“他那是扛了个什么?”
汤玉麟道:“能是什么?麻袋哇!”
那小头目道:“我还不知是麻袋?我是问里面装了什么?”
汤玉麟道:“那是我的女人!”
“女人?别是麻雷子吧?”那小头目狐疑地看看汤玉麟,走到那麻袋前伸指一戳。
一碰之下,麻袋开始动弹起来,同时也传出女子“呜呜”的闷叫声。
那小头目松了口气。“还真是个女人,怎还装在了麻袋里啊?”
汤玉麟道:“路上抢来的,性子太烈,用麻袋套上两天,好磨磨她的脾气!”
“哈哈,看来你老兄颇通此道啊!”那小头目会心一笑,“走吧诸位,山上请!”
因投诚的叛军人数不少,那小头目便将其安排在了半山腰。唯恐柳月秋有什么闪失,汤玉麟便命那兵丁继续扛着,一同登上峰顶,去拜会山头。
沿着青石台阶来到山顶,迎面一座敞亮的厅堂。此堂名唤“三英”,高檐阔瓦,粗梁大柱。一条砖道通堂前,十八般兵器排两边。左架大皮鼓,右吊巨铜锣,东西堂角各树一面杏黄大旗,一书“替天行道”,一书“除暴安良”。
见了这等豪迈气势,汤玉麟暗暗喝彩,心里直道:这可比当年老子落草的地方气派多了!
三英堂中,遍铺着猩红地毯,正北供着个大香炉,炉后高悬重彩画像,是为那桃园结义刘关张。堂上三把虎皮交椅,两把坐满,一把虚设。居中的是个剑眉虎目的大汉,下首的却是个黑纱罩脸的怪人。交椅两侧,立着几名劲装男子,不必说,定是这匪寨中的心腹喽啰。
汤玉麟当过胡子,对拜山的那套规矩自然是门儿清。他前脚刚跨进堂口,便急急打了个四方揖,嘴里面高声叫道:“西北悬天一朵云,乌鸦落进凤凰群,不知哪里君来哪里臣,一揖到底拜排琴!”
这“排琴”,是黑话中兄弟之意。“乌鸦”、“凤凰”之比,亦是十分谦逊。在场的皆是老手,岂会听不明白?见他说得恭敬,交椅上正中那汉子点了点头。
一名喽啰见状,上前道:“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大当家的中间坐,报出万儿来把香插!”
汤玉麟听了这话,便知居中坐着的汉子定是石敢当,忙施一礼,又道:“兄弟汤玉麟,报号汤二虎!见过石大当家,请大当家的赏口饭吃!”
“哈哈哈”,那石敢当爽朗大笑,“二虎兄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汤玉麟大喜道:“大当家这是答应了?”
石敢当刚要开口,那罩黑纱的却摆了摆手,嗓子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皇粮易领,草谷难分。二虎兄弟要来马耳山划食儿,怎还装空子,干撂着爪儿?”
汤玉麟看了看他的座次,便道:“这位是二当家吧?回二当家的话,老汤我可不是空手而来!两百个弟兄,两百条快枪,此时都在山下!”
那二当家的桀桀怪笑,动静比那老鸹叫还难听。“快枪不缺,弟兄咱有!拿着水碗往汤盆里倒,嘿嘿嘿,多它不多,少它不少啊!二虎兄弟若是攒儿亮,就把那怀里的灯笼扯高点儿,好让咱们瞧瞧,你那山究竟有多高、水到底有多长!”
“这是想试我老汤的能耐哇!”汤玉麟把心一横,道,“杀猪的不惧血,打渔的不怕腥!二当家的只管划出个道儿来吧!我汤二虎低来低挡,高来高接!”
“爽快!”那二当家的又道,“我一不用你上刀山,二不需你下火海。等到天亮,带着你那些手下把官军打退后,咱们就开香堂、烧黄纸,让你们在这马耳山上安窑挂柱!”
石敢当闻言,向那二当家的一挑大拇哥儿。“不愧是‘阴阳师爷’,二当家果然是高明啊!二虎兄弟,你听明白了吗?就用天明那一战,当是你们并绺子的投名状吧!”
汤玉麟虽憨,可也不是真傻,心下暗骂那二当家歹毒。照这么一来,自己与那伙叛军便全成了土匪的炮灰,胜了固然喜,败了他们也不肉疼。然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汤玉麟将牙一咬,恨恨道:“既然两位当家的都这么说,那我老汤还能怎么办?唉!照做就是了!”
“哈哈!”石敢当瞧出他满脸不悦,又道,“二虎兄弟,你可别怪我石敢当不近人情,毕竟你们是初来乍到,不露个两下子说不过去啊。放心吧,山下有‘迷魂滩’,山上有咱们兄弟从旁相援,跟官军对抗起来,你和那些手下也吃不了大亏!”
汤玉麟面色稍稍缓和,“打退官军后怎么讲?我老汤可不是来当小喽啰的!”
石敢当一指那虚设的交椅,朗声道:“那我便在那下首,再添上一把虎皮椅,之后二虎兄弟就是这马耳山的四当家!”
“好!”汤玉麟道,“那咱们可就说定啦!”
“我石敢当定不食言!”石敢当说着,向堂外看了一眼。“再有一个时辰,这天就彻底大亮了……来啊,给二虎兄弟搬个凳子,趁着战前这点儿空,让他先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