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香瓜点了点头,又骂道,“臭穷酸你把手撒开,俺自己会走!”
见二人吵吵闹闹地去了书房,咸观道人微微一笑,“慎儿,先让你四师父跟你喂喂招,我从旁指出你的不足之处。”
“是!”冯慎向空如师太弯腰行礼,“请四师父手下留情!”
空如师太点点头,“慎儿不必多礼,出招吧。”
冯慎这边拳来脚往,书房那头反有些安静。香瓜等了一会儿,便撸胳膊挽袖子道:“臭穷酸,你不是要教俺功夫吗?在那一堆破书里找什么?”
花无声回头指着书桌喝道:“别吵!先去那里老实坐好!”
“去就去!”香瓜翻个白眼,去桌前坐了。
花无声又在书架上找了一阵,取下一本《腕气诀》扔在桌上。“先从简单的入手吧……这本书,是讲如何行气运腕、施打暗器的,臭丫头你自己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岂料香瓜对那本《腕气诀》正眼也不瞧,大拍着桌子叫道:“不看!不看!俺要直接打暗器!”
花无声怒道:“臭丫头你要造反吗?是你教还是我教?让你看你就乖乖地看!哪来那么多废话?”
香瓜道:“俺又看不懂!”
花无声道:“早知道你这臭丫头才疏学浅,所以我不是说过吗?看不懂就问!”
香瓜一指书封,问道:“那你跟俺说说,这三个字写的是什么?”
花无声心中一颤,“臭丫头你别闹啊……我可记得你曾说过,你是识过字的!”
“俺当然识字!”香瓜傲然道,“不光识过字,俺还会写呢!”
花无声愣道:“既然会写,那你为何不知那书上写的是‘腕气诀’?”
香瓜道:“俺会写的是冯大哥与俺自个儿的名字,嗯……绣娘姐姐曾教过俺‘成双成对’、‘百年好合’……哦,还有那什么‘共结连理’,也能马马虎虎地写出来……”
花无声急问道:“还有呢?”
香瓜道:“差不多就这些啦!识那么多字有啥用?学你这臭穷酸成天摆穷酸气吗?”
“你……”花无声气得脸色惨白,“冯慎那浑小子……就没教过你识字?”
香瓜一噘嘴,“俺冯大哥原来总忙着查案,哪还有空管俺?”
“这混小子!”花无声向地上狠狠的跺了一脚,转身要走。
香瓜叫道:“哎?臭穷酸你干吗去呀?”
“你给我在这儿老实待着!我先去骂那浑小子一顿出出气!”花无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将冯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后,花无声又气鼓鼓地走了回来。他一言不发,又在书架上翻找起来。没多会儿,找出本《声律启蒙》,一面翻开首页,一面摇头自叹:“唉,我这作得什么孽啊……竟然要混到当私塾先生……”
香瓜好奇道:“臭穷酸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闭嘴!”花无声怒不可遏,“你这臭丫头先晓声律,再学断字,一个月后要是作不出文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香瓜一缩脖子,“凶什么凶?俺学就是了……”
花无声将书一扬,大声读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哎?你这臭丫头愣做什么?跟着念!”
香瓜忙摇头晃脑的学道:“哦,天上广寒宫……”
花无声哼了一声,接着念道:“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二人一个念,一个随,堪堪将那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五微、六鱼等念了个遍。等到傍晚吃饭时,香瓜满口的“咚不隆咚锵”,舌头差点儿没扭过弯来。
岛上气候湿热,冯慎又练了一天的武,用罢晚饭,身上不免感到有些黏腻。他将碗筷摆好,又解开上衣几个扣子。“三位师父,弟子打算去海边冲个凉,先行退下了。”
咸观道人点了点头,“去吧,要留神儿潮汐。”
“弟子理会得!”冯慎弯腰行礼,不想颈间一物露了出来,击在桌角上。
冯慎刚要掩好,咸观道人独目之中,却闪出了一道精光。“慎儿,你脖子上挂的那是什么?”
“哦,是先父临终之时,交给弟子的一条项链……”
“快取来我看!”
“是!”冯慎依言,将链子取下递去。
咸观道人只看了一眼,便笃定道:“这条链子我见过!正是当年挂在洪天贵福脖子的那一条!”
余人一愣,“这链子……是洪天贵福的?”
咸观道人点了点头,“当年我与二师弟送洪天贵福去广昌时,确见他贴身戴着……慎儿,二师弟将这条链子交与你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冯慎摇了摇头,“爹爹那会气息微弱,说他也不清楚这链子作用,只让弟子好生收好。”
咸观道人想了想,道:“看来二师弟在消失的那段日子里,恐怕就是去寻这条链子了……可这条链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见那链条上串着些凹凸相错的小块,香瓜道:“那上面的东西,倒像是刘老爷子的那些机关件。”
花无声点点头,道:“嗯,被这臭丫头一说,还真是有点儿像。”
“机关件?”冯慎将项链展开,移近烛前打量。烛火一照,链上小块的影子便投在了桌上。
空如师太眉头一蹙,指着桌上影子道:“掌门师哥,你瞧!”
咸观道人一低头,心下一紧。桌上投影,竟隐约像是一个八卦图的模样。
“慎儿!将项链给我!”
咸观道人又接来细瞧了一会儿,“没错!这每个奇怪的小块,其实都是一组卦象啊!你们看,这里中间通、两边断,不正是个‘坎’卦吗?再瞧这里,中间断、两边通,恰恰是个‘离’卦啊!”
花无声等人稍通易理,见状也都反应过来。“不错不错,这凹凸的小块共有八枚,确是八卦之象!”
咸观道人自语道:“八枚卦象……洪天贵福……唔……”
香瓜挠头道:“大师父,你在说些什么啊?”
空如师太摆了摆手,示意香瓜不可出声扰乱。
“八卦……阴阳……两仪四象!”咸观道人突然喜道,“无声,快!去取藏经筒来!慎儿,你也将这八枚卦块从链子上拆下!”
“是!”
二人闻言,依命而为。片刻之后,卦块尽数取下,藏经筒也送到了桌前。
咸观道人随手取了一枚卦块,朝那筒侧锁眼比量起来。才转了两下,咸观道人便欣喜道:“你们看!这卦块与锁眼能对得上!”
余人赶紧瞧去,果见那卦块的边缘,与锁眼的大小、形状刚好一致。
冯慎喜出望外,颤声道:“大师父……莫非这些卦块,是那……是那……”
咸观道人道:“错不了,这些卦块……正是开启那藏经筒的钥匙!”
香瓜欢呼一声,“那还等什么呀?快打开藏经筒,看看那轩辕诀是什么样啊!”
“先不着急!”咸观道人又道,“这些卦块已散,需按序排列方能组成钥匙……慎儿,你找来纸笔,将你背上所文字迹写出。”
待冯慎写好,咸观道人念道:“四象两仪,阴阳通极,天泽风水,火雷山地……”
冯慎道:“大师父,你是说这四句话里面,有组成钥匙的法子?”
咸观道人点头道:“那四象两仪,应是指那‘四象两仪锁’;‘阴阳通极’,则点明开锁的钥匙乃是一阴一阳,正应了那藏经筒侧的两个锁眼。”
冯慎又问道:“那后面两句话呢?”
咸观道人将八枚卦块分成了两组,道:“乾卦为天,坤卦为地,以此类推,那‘天泽风水’对应的是乾、兑、巽、坎四卦;而那‘火雷山地’,则是离、震、艮、坤四卦。其中,坤、艮为太阴,坎、巽为少阳,太阴、少阳合称阴仪;乾、兑为太阳,离、震为少阴,太阳、少阴合称阳仪……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是为太极衍生之象也……”
香瓜听得一头雾水,“大师父,你说的,俺几乎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花无声哼道:“你这臭丫头若能听懂,那才是旷世之奇呢!别打岔!别出声!”
咸观道人继续道:“天泽风水,便是乾兑巽坎一匙,此匙以太阳衔少阳,至刚含柔,是为阳匙;火雷山地,便是离震艮坤一匙,此匙以太阴包少阴,至柔夹刚,是为阴匙。有了这一阳一阴两把钥匙,便能打开那四象两仪锁了。”
空如师太道:“掌门师哥,如今虽有了匙片,却无串连的匙杆,又如何使得那些卦块相接?”
咸观道人一指那桌上分成两段的链条,笑道:“匙杆便是这两截链子了。”
香瓜奇道:“啊?这链子这么软,怎么能撑起那些小块啊?”
咸观道人拾起一段链条,轻轻一合一拧,节节链环便逐节收缩,最后变成了一条坚硬的小杆。“你们看,现在这链扣为匙柄,链条收紧成杆,不正是那串引卦块的匙杆吗?当年那些巧匠们的手艺,当真是构思神妙、精湛无匹啊!”
众人又赞叹一阵,将那卦块依顺穿插在匙杆上,没一会儿,两把钥匙已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手握两匙,冯慎胸中起伏万千。“三位师父……弟子这便将藏经筒打开吗?”
花无声与空如师太看了看咸观道人,见他微微颔首,才道:“开吧!”
“是!”
眼见筒中的‘轩辕天书’就能重见天日,冯慎的双手不由得有些颤抖,他赶紧屏息凝神,将匙端慢慢地靠近了两侧的锁孔。
正要插入时,咸观道人突然道:“慢!”
余人皆在聚精会神,不免吓了一跳。冯慎急忙停手,转头问道:“大师父,怎么了?”
“险些酿成大错!”咸观道人说着,将冯慎手中阴匙接来,“既然是一阴一阳,这两把钥匙便应一反一正。所以这阴匙卦块的顺序得反过来,不是离震艮坤,而是坤艮震离!”
言讫,咸观道人将阴匙重新穿好,又交给了冯慎。“慎儿,现在再去开吧。”
冯慎接来,默然地点了点头,将那阴阳双匙,缓缓朝筒侧锁眼探进。
每探入一分,藏经筒中便会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众人的心,也便跟着收紧一分。待匙片全然没入锁眼后,冯慎的背上,已是冷汗淋漓。
冯慎缓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双手同时旋动,将匙柄交错一拧。只听“咔咔咔咔”一通急响,那藏经筒从中慢慢裂成了两半,一个绣着龙纹的锦布包,也渐渐地露了出来。
不消说,那锦包之中,正是众人朝思暮想的“轩辕天书”!

第二十章 龙光遽奄

当“轩辕天书”从锦包中捧出时,五人皆是激动万分。冯慎与香瓜自是不必说,花无声感喟不已,空如师太默然诵经,就连咸观道人的独目之中,也隐约有泪花莹然。
怔了好久,五人恭恭敬敬地“轩辕天书”置于桌上,然后齐齐跪倒,向经虔诚地叩拜。
待立起身来,咸观道人轻轻拭了拭眼角,“无量寿福……历代祖师爷保佑,让这‘轩辕天书’,重现我万象门下。我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这圣物……亦是无怨无憾了……慎儿、香瓜,明日准备些香纸,为你们太师父烧祭一番,好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是……”冯慎想起父亲,心下伤感。“可惜这‘轩辕天书’……爹爹终是未能见到……”
听了这话,其他人也皆黯然。咸观道人长叹一声,拍了拍冯慎肩头。“慎儿,这‘轩辕天书’能够再现,二师弟他功不可没……唉……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望你日后多加勤勉,秉承你爹爹的遗志。我与你其他两位师父也会竭尽所能,将师门中的本事倾囊相授,待你将来建功立业、造福苍生之时,也便不枉了你爹爹的那番拳拳苦心啊!”
冯慎点了点头,咸观道人又道:“好了,多说也无益,我们来一睹这‘轩辕天书’的真颜吧!”
说着,咸观道人走到桌前,将那‘轩辕天书’轻轻展开。当‘轩辕天书’上所纹刺青全然呈现在眼前时,五人不由得又愣了。只见那些刺青点点条条,有连有断,似字非字,类图非图。
过了良久,花无声叹道:“怪不得门中前辈一直揣测不出,这刺青所文,既不是字迹也不是图案,并且纵横纷杂,毫无章法可寻啊!”
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也道:“是啊,确如天书一般,玄奥莫测……”
冯慎皱眉又看了一阵,突然问道:“香瓜,这‘轩辕天书’上的刺青,你觉得眼熟吗?”
香瓜斜着脑袋看了半天,使劲点了点头。“眼熟!不过俺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了……”
“夹绢!”冯慎道,“这些刺青,跟那八片夹绢上的绣迹是不是像极了?”
香瓜恍然道:“对对!俺就说在哪儿见过吗!没错没错,是差不离儿!”
花无声奇道:“你俩在说什么?什么夹绢?”
空如师太也问道:“是啊,慎儿、香瓜,这刺青上的纹样,你们当真见过?”
“见过!”冯慎一扭头,道,“香瓜,那八片夹绢呢?你快取来,让三位师父过目!”
“都在俺衣裳里子中缝着呢……”香瓜说着,便在自己身上摸。“咦?哪儿去了?”
冯慎心中一紧,“该不会被你丢了吧?”
“不会不会!俺当时缝得可结实了……能去哪儿呢?”香瓜又摸了几下,猛然醒悟。“哎呀,瞧俺这脑子!俺这身衣裳是单的,夹绢在之前俺穿的那件花棉袄里!等等啊,俺这就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