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声道:“看来,这便是‘铁船帮’的由来了。”
刘占川瓮声瓮气道:“起初咱们还不叫‘铁船帮’!”
鬼工刘点头道:“是啊,改名‘铁船帮’,还是有了那‘潜龙号’之后的事。”
冯慎想了想,道:“刘老爷子,晚辈见那‘潜龙号’遍体铁甲、炮机俱全,倒像一艘能征战的海舰。”
“小兄弟好眼力!”鬼工刘道,“那‘潜龙号’原本就是一艘战舰!”
听到这里,众人皆是一惊。花无声不禁叹道:“刘老爷子,没想到贵帮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从水师手中抢来战舰。”
鬼工刘摇了摇手,道:“那‘潜龙号’的前身,非是水师战舰,而是汉口一名姓何的茶商所造的。”
“姓何的茶商?”花无声又问道,“那茶商不去贩茶、卖茶,造一艘战舰做什么?”
鬼工刘缓缓道:“那已经是甲午年的事了……那一年,朝廷的水师与东洋鬼子在海上开了战,结果刚开打,就被人家击沉了好几艘战舰。消息传到了汉口,那姓何的茶商急公好义,一面捐出自家财产,一面号召商贾出资,筹钱造舰,想去助水师一臂之力。”
香瓜秀眉一蹙,道:“刘老爷子,真不是俺说你呀,人家捐船打东洋鬼子,那可是好事啊!你们怎么还把人家给劫了呢?”
霸海双蛟急道:“咱们没劫!”
香瓜道:“没劫人家那艘船怎么会变成了你们的‘潜龙号’呀?”
鬼工刘道:“那茶商送舰时,我们并没见到。就算是见到了,也决不会去碰他一根手指头,那可是护国的义举,我们虽然是些海匪海盗,嘿嘿,那种不要脸的事,也做不出啊!”
香瓜奇道:“那‘潜龙号’是怎么来的啊?”
鬼工刘叹道:“是这样的……那茶商筹钱,已经花费了数月,再打造战舰,又花费了数月。待那战舰沿长江行至海上时,狗朝廷战败求和的消息也便传了过来。见狗朝廷如此懦弱无能,那茶商心灰意懒,一怒之下炸沉了战舰,只身返回了汉口。”
冯慎赞道:“那茶商有此义举,无愧是位血性汉子,只可惜朝廷昏聩,才令他报国无门啊。刘老爷子,不知那茶商叫什么?”
鬼工刘想了一阵,道:“好像是叫什么何蕴生……哦,关于他的事,我都是听人说起的,对于那位好汉,至今也无缘一见啊。后来得知此事,我就带着帮中弟兄去沉船附近捞,最后好容易将那战舰捞上来,便拖回了沉沙岛,改成了现在这艘‘潜龙号’。”
刘占海接着道:“一有了‘潜龙号’后,简直是如虎添翼!哪怕是再大的官船,咱们都能给它撞沉了!念着它的功劳,所以咱们就改叫了‘铁船帮’,‘潜龙号’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咱们的镇帮之宝!”
花无声笑道:“怪不得你们不肯借,原来是有这么个缘故。”
刘占川道:“先生放心,别说是咱们打赌输了,光冲着恩公的面子上,咱们也是有求必应!待会儿我便让弟兄们归还财宝,再帮几位另备一艘海船!”
“糊涂!”鬼工刘骂道,“还另备什么?帮里再好的船,能好过‘潜龙号’去?道长他们要去哪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开着那‘潜龙号’给我送到哪里!”
霸海双蛟一拍巴掌,“对哇!道爷、先生,你们打算去哪儿呀?咱哥俩送你们过去!”
花无声看了看咸观道人,道:“这个就不必了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隐秘,不好过多透露……”
刘占海道:“先生这么说,就是把咱们当外人了。”
刘占川也道:“没错!送是一定要送的!若怕泄露了你们行踪,大不了送到了地方后,咱们便刺聋了耳朵,药哑了嗓子!”
香瓜吐了吐舌头,“俺的天……你俩还真能豁得出去……”
鬼工刘道:“几位,我刘家生受恩公活命大德,却未能报答万一,就让我们尽些绵薄之力,来聊表一下寸心吧。”
咸观道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无量寿福,既然如此,那就多多叨扰了。”
见咸观道人应下,鬼工刘与霸海双蛟大喜。“难得几位来在敝帮,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好让咱们尽尽那地主之谊!等在岛上快活个一年半载的,再去出海也不迟啊!”
花无声笑道:“一年半载那可就耽误事了,留上个三五天也便足矣。”
霸海双蛟又劝道:“三五天怎么够?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对了,先生不是好酒吗?岛上的美酒佳酿有的是啊……”
趁着几人争邀推托,冯慎悄悄走到咸观道人身旁。“大师父,弟子突然生出个念头,不知是否妥当……”
咸观道人看了看鬼工刘,微笑道:“慎儿,你是想让刘老爷子帮忙开那藏经筒吧?”
冯慎点头道:“大师父料事如神,弟子正是此意。”
咸观道人道:“刘老爷子鬼手神工,那藏经筒中,又凝着他父亲的一份心血……嗯,说不定机缘巧合,能使那‘轩辕天书’重见天日啊!”
冯慎又问道:“那弟子这便去跟刘老爷子说?”
咸观道人低声道:“为防万一,本门来历与‘轩辕天书’等事不可轻易吐露,言语上要有分寸。”
冯慎道:“大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而后,冯慎便去跟鬼工刘商量开筒之事。其他一概未提,只道那筒中是师门紧要,并且说明那藏经筒,正是当年鬼工刘的父辈们合力所造。
鬼工刘闻言,当即一口应下。
因经筒暗藏于趸船上,花无声便欲取来。“我不熟寨中道路,哪位当家的陪我走上一趟?”
霸海双蛟齐道:“那还用问?咱们哥俩都去给先生带路。”
三人经过聚义厅时,一众喽啰忙涌来打听。“当家的,比试得怎么样了?是咱们胜了,还是贼秀才他们……”
刘占川喝道:“住口!什么贼秀才?要叫先生!”
众喽啰齐齐一怔,“叫先生?莫非……是咱们输了?”
刘占海道:“输给先生他们有什么稀奇?记住了啊,从现在起,这位先生,还有道爷他们全是咱们帮中的贵客!都他奶奶的客气着点儿!他们说的话,就是我们的话!他们叫你们放屁,你们就不能拉屎!”
说来也巧,刘占海刚说完,一个罗腰的喽啰便“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
众人哄的笑作一团,刘占川也笑骂道:“哎,就得像‘烂脚虾’这样,你们都他娘的学着点儿!”
刘占海又道:“对了弟兄们,马上去杀牛宰羊、开坛治酒,咱们要大排筵宴哪!”
喽啰们打着哈欠,都有些好奇。“大排筵宴?大当家的,这都什么时辰了,差不多得睡了啊……”
刘占川虎眼一瞪,“还他奶奶的睡什么?不睡啦!难得先生他们来岛,咱们要彻夜痛饮!”
趁着喽啰们去张罗备席,花无声与霸海双蛟等人也来在了趸船上。
花无声去艄棚中取了暗藏的经筒、宝刀等物,霸海双蛟又招呼手下将他们的行李尽数搬出趸船。
等收拾停当,花无声将船老大与伙计们点醒。
船老大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迷迷糊糊道:“怪了……我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呢?”
花无声笑道:“船老大,歇过来了吗?”
见霸海双蛟也在场,船老大忙道:“好汉……该放我们与先生他们走了吧?”
霸海双蛟笑道:“你们走不妨,可先生他们要留下!”
“啊?”船老大紧张道,“好汉,先生他们可是好人啊……你们可别……”
花无声哈哈一笑,“船老大放心吧,两位当家的不会难为我们的。”
船老大道:“可……可他们为何不让你们走?”
花无声打趣道:“是我们自己要留下的,船老大,实不相瞒,我们都入伙了,从此便在这沉沙岛上落草为寇啦!”
“什么?”船老大一惊,关切道,“先生……你可得思量仔细啊……你一个念书人,怎么也学他们做这种营生?”
霸海双蛟笑骂道:“这船家老儿管得还挺宽,你在那里啰里叭唆的不肯走,是不是也想留下入伙呢?”
“不不不!”船老大慌道,“我们没那能耐……我们这便走,这便走……”
见趸船上的小伙计们也吓得够呛,霸海便不再揶揄,让手下给他们装了些酒肉、银两,又另派了船只,送他们离岛。
待趸船离开后,花无声等人拿着藏经筒,又返回了那小厅。
握着那藏经筒后,鬼工刘唏嘘不已。一来是自己的父亲因这藏经筒而亡,二来是感喟这筒制造得果真是精妙无匹。
看鬼工刘久久不语,花无声问道:“怎么样刘老爷子?有把握打开这筒吗?”
鬼工刘抚筒叹道:“眼下还不好说……几位请给老朽些时间,待老朽好好琢磨琢磨。”
香瓜道:“刘老爷子,这筒里有机关,你可千万别砸它呀!”
鬼工刘笑了笑,“这点老朽自然是理会的。”
刘占川道:“都放心吧,咱们哥俩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爷爷开不了的锁呢!”
刘占海也道:“没错!那边酒席应该也整治得差不多了,几位不如移步聚义厅,先去吃着喝着啊!”
“理当如此!”鬼工刘道,“占海、占川,你俩儿替我把贵客招待好。”
霸海双蛟问道:“怎么爷爷,您老人家不过去吗?”
“不了!”鬼工刘看了看手中的藏经筒,又向冯慎等人道,“老朽这便回房参研这开锁的法子,几位请自便,恕不能相陪了。”
五人客套了一番,便与霸海双蛟到了聚义厅上,鬼工刘则怀抱藏经筒返至自己住处,闭起门来苦想冥思。
寨子里酒菜现成,新剖的肥牛嫩羊,已吊在大锅中煮得半熟。眼见着好酒好菜流水似的送上来,霸海双蛟添杯分碗,向五人连连敬酒,喽啰们也围在下首吃喝,纷纷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一时间,聚义厅上觥筹交错、盘碟相击,群豪们欢声笑语、逸兴遄飞。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少喽啰都有些微醺。霸海双蛟生性豪爽,又素来善饮,趁着酒酣耳热,齐齐向花无声道:“先生,咱们哥俩在拳脚功夫上闹了笑话,打算在喝酒上找补回来。见先生酒量不错,咱们不如比一比酒量?”
香瓜夹了块牛肉,一边嚼着一边摇头叹道:“这俩不开眼的……要是比喝酒,不正好搔中了那臭穷酸的痒处吗?”
一听要拼酒,花无声自然是来者不拒,乐得拍着桌子直叫:“快比快比!你俩再凑上八个酒量大的,我一个拼你们十个!”
霸海双蛟怔了怔,立即哈哈大笑。“先生怕是有些醉了吧?咱们哥俩别的不敢说,喝酒可是从来没碰上过敌手!更何况再加上八个……”
花无声打着酒嗝儿道:“少废话!我说十个就十个!不信咱们再打赌!”
霸海双蛟尚未开口,喽啰们已纷纷叫道:“别的不成,喝酒还能怕了你?怎么个赌法?快说快说!”
花无声抻了抻腰,懒洋洋道:“你们十个轮流喝,每喝一碗,我便也喝上一碗,若最后我趴下,自然是我输。而你们之中,只要还有一个站着的,都算你们赢!”
喽啰们叹道:“乖乖,那这一圈下来,咱们这边每人才一碗,他岂不是得喝上十碗?”
“我不信他能赢!别说是酒了,就算喝水他肚子里也盛不下啊……”
花无声朝周遭环视一眼,“怎么样?各位好汉酒仙,敢不敢赌啊?”
“怕你啊?赌就赌!”
“好好!没个彩头不叫赌!都把银子掏出来,下注下注!押定离手,后果自负!”
见喽啰们纷纷掏出银子押在了己方,香瓜向冯慎等人道:“怪不得那臭穷酸花钱总是大手大脚,敢情他挣起钱来这般容易啊……连抢带骗的,没个几回就成大财主了……”
冯慎等人微笑不语,继续夹菜用饭。而另一边,花无声与霸海双蛟他们已摆开了“酒阵”。
酒碗刚斟满,花无声便一饮而光。他一抹嘴,指着对面一人道:“该你了,喝!”
那人才喝干,花无声第二碗酒也已经下肚。手指头一偏,又冲旁边一人道:“你,喝!”
如此这般,待花无声喊了数十声“喝”后,霸海双蛟这边早有六人钻在了桌子底下。
见花无声若无其事的样子,四人虽然心惊,但仍然硬着头皮坚持。又喝了三圈,一个喽啰突然捂着嘴跑出厅外,吐了个稀里哗啦。另一个也晃了几晃,“咣当”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抬走抬走!”花无声笑道,“两位当家的,酒还够吗?”
刘占海的脸已红成了关二爷,舌头也有些伸不直了。“先生……放心!酒……酒有的是!”
“哈哈,管够就成!”
谈笑间,花无声又是一碗酒落肚。刘占海颤巍巍端起酒碗,皱着眉头分了好几口才喝干。
喝到这里,只剩下霸海双蛟与花无声比拼。一圈下来,花无声也从之前的十碗酒,减至了如今的两碗酒。
桌上的酒碗越叠越高,霸海双蛟立得也越来越不稳。刘占海咬牙又灌下半碗后,终于两膝一软,顺桌瘫倒。“哥哥撑不住了……靠你了兄弟……”
花无声笑道:“没事没事,二当家的立马便会去桌底下陪你啦!来,接着喝!”
刘占川也已是强弩之末,硬撑着又塞进两碗后,果然倒在刘占海身旁酩酊烂醉。
“哈哈哈,通吃通吃,银子全归我了!”花无声揩了揩手,将桌上银两全划拉在怀中。剩下一帮喽啰们傻了似的,大眼瞪着小眼。
香瓜偷偷拉了拉空如师太的衣角,悄声道:“四师父,那臭穷酸怎么那么能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