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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疤脸汉子见冯慎难缠,也不敢再莽然出击。他的身旁左右,一个是会使“趟地刀”的老三,一个是那黄脸汉子老五。见事情落到这个地步,剩下的歹人们也没别的法子,只得豁将出去,开始负隅顽抗。
可那黄脸汉子精明,在围攻冯慎前,先定了下击招:由老三的“趟地刀”去斩冯慎的下路;而后让疤脸汉子与自个儿同时暴起,直逼冯慎中、上两路。
打定主意后,三人大喝一声,朝着冯慎齐齐攻来。冯慎见他们拼了命,自是不敢小觑。自己赤手空拳,要去对付三柄锐利的青锋,总归不是那么容易。
冯慎抬眼一瞅,见几丈外有堆火正烧着,正是之前歹人们烤肉取暖之用。那篝火没熄,火沿边正好有根未燃尽的粗大木柴。冯慎想也没想,一把抓起那根木柴,暂作了防身之物。
木柴在手后,那“趟地刀”也跟至了冯慎脚下。冯慎忙将木柴一压,将老三的刀背压在地上。压住刀背后,疤脸汉子随之袭来,冯慎抬脚在老三肩膀上一点,借力将身子一纵,让过疤脸汉子的刀,再将手中木柴横抡,朝着待机而发的黄脸汉子扫去。
这一压、一纵、一扫,看似是普普通通,实则凶险万千。若不是冯慎目力过人、动作迅敏,等闲人哪里能避得过去?
木柴击出后,便带着股风砸去。被风一带,那柴尖上原本烧化掉的地方,居然又死灰复燃。“噗”的一团火苗子跃起,惊得三人都拿了刀去格。一阵乱响后,柴尖上火星四溅,纷纷扬扬迸得到处都是。
恐火星子沾在身上燎了衣裳,那三名歹人忙先撇了冯慎撤招,胡乱地在身上扑打。
借着机会,冯慎也后退几步。嗅到身上有煳味,冯慎也迅速弹掉衣上火种。
“别愣着!”疤脸汉子抹把脸,暴喝一声,“剁了这个直娘贼!”
那老三得令,便就地一滚,挥舞着单刀又朝冯慎逼来。冯慎一看,急忙持棍折招,二人刀来棍往,缠斗在一处。
趁着冯慎与那老三斗得正急,黄脸汉子却悄悄摸近了篝火边。他瞅了一个空,将刀刃在火堆里一插,大叫一声“老三快闪”,便擎刀一扬。
这一下,那火堆里的柴枝一下子扬起不少,“噼里啪啦”的燃着,尽数飞向冯慎。
见火炭袭来,冯慎急中生智,一把撕扯下罩衫,转身一抖,便把飞来的火炭全然裹在里面。
火炭入衫后,马上燎起了不少青烟,没一会儿,便将那棉料上烧出几个大洞来。冯慎见状,慌忙一抛,那燃成一团火球的罩衫,不偏不倚落在了那木屋边。
脱了罩衫,冯慎活动更觉灵便。那黄脸汉子颇为毒邪,处处下阴招狠手,若不先将他制住,恐再生变节。于是,冯慎撇下那老三,又奔着黄脸汉子而去。
黄脸汉子见状,干脆转身逃蹿。正追着,冯慎听得身后脚步声大响,回头一看,见那疤脸汉子与老三从后面杀来。
看到后援到了,黄脸汉子索性也驻了步,又抽身回来,与同伙将冯慎一圈,围成了犄角之势。
正对峙着,突然木屋那边火光大炽。几人不明就里,皆转头望去。一看之下,这才知道:原来冯慎之前包炭的罩衫,落在了木屋边上,被风一刮,便引着了梁木。那几间木屋皆为松木造就,这松木里油脂厚,极易燃烧。再加上屋檐下斜扔着几个半满的酒坛子,酒助火势,更加烧得不可收拾。
看是匪巢烧了,冯慎自是心喜,刚想抖擞精神对付惊慌失措的三人,耳边厢却传来几声凄厉的怪叫声!
冯慎心下一紧,暗忖:“莫非……那木屋内还有其他贼人?”
正紧张着,那木屋门“啪啦”一下子大开,几口浑身烧成焦黑的瘦猪,一面哀嚎着,一面从屋中滚挤了出来。那大开的木门之内,已成了一片火海,火光之中,似乎还有个活物在苦苦挣扎。
冯慎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会耍把式的“武猴”!
一时间,冯慎冷汗全下来了。那些被畜的“猪猴”里,可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哪!谁又能料想到,这伙恶徒将它们关在了屋内!
人命关天,冯慎不假思索,便冲着那木屋奔去。还没到近前,那凶猛的火苗子就烤得面皮生疼。几口受畜的“瘦猪”,被烧得焦头烂额,一个一个瘫在地上,不知死活。而那只“武猴”,却还困在里面,火燃着皮毛,烟熏着二目,趴在快烧塌的门框边,发出刺耳挠心的惨叫。
按说这“武猴”灵巧,又怎会困陷在这火海之中?冯慎抹去熏出来的泪,强睁着眼一看,这才顿知端倪。
那“武猴”颈上,竟拴着一条烧得半红的铁链,被那铁链锁住了,它压根就逃不出来。
顾不得细想,冯慎从地上拾起块大石头,撩起内衫护住头脸,便朝着门框冲去。
到了门框边,那腾腾的热浪几欲把人烤干。“武猴”这会也早被燎得不成形状,烂熟的皮肉上,皆是一个接一个的大燎疱。那没了毛的“猴爪”,还在死死地朝前扒着,细小的指头,微弱地一抽、一抽……
冯慎抓着石头,发疯般的朝那铁链上砸着,打算将那铁链砸断。他铁了心,只要那“武猴”还有一口气,便要将它救出!
这会儿冯慎只顾着救命,全然忘记了身后还站着三个恶徒。黄脸汉子冷笑一声,慢慢摸至冯慎身后,提起锋利的尖刀,便要狠狠刺下。
第十一章 锄暴诛恶
千钧一发之际,那垂死的“武猴”发觉了冯慎身后的凶险。它残眼大睁,急得抓地挠肢、“吱吱”狂叫。
冯慎浑然不觉,只当是“武猴”烧疼了,手上又不由得加大了下砸的力道。
眼见得刀尖便要扎下,那“武猴”拼了最后一口气,朝前使劲猛挣。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烧红的细铁链竟被生生挣断。
原来那细铁链已烧得红透,又被冯慎发力砸了数十下,再加上那“武猴”发了狠,焉有不断之理?“武猴”方脱困,后腿便是一蹬,迎着那刀口舍命扑去。
黄脸汉子原想一击得手,哪想会出这等变故?乍见火里有个东西扑来,骇得手一抖,扎下的刀尖便偏了几寸。
“刺啦”一声,刀刃挑破单衣,只在冯慎臂上划了道口子。
胳膊上一吃疼,冯慎才知有人偷袭,身子急急一侧,就地滚在一旁。
扑在黄脸汉子身上,“武猴”扯着衣裳就爬,几下蹿至肩头,伸爪朝那对眼珠子抠去。
黄脸汉子哀号一声,双目间喷出两道血花,刀也不要了,怪叫着去扯那“武猴”。
“武猴”身上的皮肉本已焦烂,只是稍稍一扯,便血呼啦的剥掉一层。可它豁出了性命,死抓着黄脸汉子不肯松开,又咬又撕,与黄脸汉子缠斗在一团。
冯慎知“武猴”报恩,恐它有个闪失,忙从地上跃起,直取那黄脸汉子。
黄脸汉子目不视物,兀自将手足乱舞。冯慎不及多想,运力攥住他左右臂膀。察觉两膀一紧,黄脸汉子自是拼命挣扎,冯慎哪由他反抗?将他手臂疾拧了半圈,又狠狠向下一顿。
“咯、咯”两声脆响,黄脸汉子双臂被废。冯慎一不做二不休,在他两侧太阳穴上奋力一锤,使了招“双风贯耳”。趁这时机,冯慎也将那“武猴”夺回,紧紧抱在胸前。
黄脸汉子摇晃几下,身子软塌塌的跌在地上,仅抽搐了一阵,便毙命当场。
刚料理完黄脸汉子,剩余二匪又扑了过来。怀中“武猴”奄奄一息,再受颠簸怕是活不成了,冯慎没奈何,只好将它暂放在地上。
经这一番激斗,冯慎也已耗了七八成的力气。眼下单对二匪,虽不至落败,可也是步缓履滞、气喘吁吁。
看冯慎露了疲态,二匪更是咄咄相逼,狂舞着钢刀,直欺横斫。
光凭一双肉掌,自不能与钢刀硬碰。冯慎左闪右躲,于那刀影中寻缝而避。因这缘故,气力消耗得格外急剧。只走了几个回合,冯慎已是汗流浃背。
木屋火势熏天,映得林子里炽红一片,如同是白昼一般。滚滚烈浪不断地升腾,将周边的积雪都烤成了雪水。
被那热气一蒸,头额登时见汗。突然,冯慎感觉眼里有如针刺火燎,难受异常。不消说,定是那热汗淌下,恰巧沤入了双睛。
目中吃疼,冯慎不免去擦。可他手掌上沾满了油灰,一抹之下非但没擦净,反弄得更加模糊。
那老三一瞧,心中大喜,当下操起“趟地刀”去斩冯慎双脚。听到动静,冯慎才知有人杀到切近,他看不真切,只得纵身后撤。然仓促之间,步法已迟缓不少。
一击不得,老三却暗暗得意。如今冯慎双目难视,纵有再大本事,也施展不出。只需加紧递招,不给他喘息之机,那砍断冯慎双腿,亦是手到擒来。
于是,老三足下急蹬,欲再次扑砍。岂料脚腕上忽觉一紧,紧接着重重摔趴在地。
那老三跌了个七荤八素,爬起来朝后一看,原是那只濒死的“武猴”,正死死地抓拖着他的绑腿裹布。
“好个该死的畜生!”老三怒不可遏,反手将刀刃对准了“武猴”。
“住手!”冯慎暴喝一声,哪还顾着二目肿痛?当即挺身上前,要飞冲救猴。
未及冯慎赶到,老三的钢刀却已挥出。一腔腥血喷散开来,“武猴”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便滚落在一边。
滚烫的血溅了冯慎满脸,他猛打个激灵,牙齿咯咯作响。
“混……混账!”冯慎二目通红,似有无名业火喷将出来。对这个心狠手辣的老三,只想着杀之泄愤。
那老三一脚蹬开“武猴”死尸,又朝冯慎回刀砍来。
冯慎避都未避,举手便将刀刃攥住。
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渗出,顺着手腕“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上。冯慎已然不觉痛楚,拼力一扯,将那钢刀径自扭夺下来。
见冯慎这般夺命罗刹的模样,那老三也吓得慌了,傻愣在原地,双股抖似筛糠。
“老三快躲!”疤脸汉子见状,忙挺刀来救。
冯慎左臂挥刀格开疤脸汉子,右手五指捏成鹰喙,瞄着老三脐下气海便狠力啄击。
那老三只觉腹壁一冲,顿时气破血瘀,肚子里一阵剧绞,呕出一摊浊物。疤脸汉子下盘不稳,也连人带刀的被震飞出去。
对这残暴的老三,冯慎哪肯轻饶?趁他低头呕吐,冯慎反转刀柄,朝老三颅顶疾撞而下。
“啪”的一声,老三八块顶阳骨齐裂。没等他喊疼,冯慎又抬腿猛踢,踹其当胸。
老三哼也未哼,身子直挺挺飞出,恰巧坠入那堆火里,顿时被烈焰吞没。
火中噼啪大响,瞬间传出一股焦臭。那疤脸汉子拾起刀,号叫着又杀了过来。
这时,冯慎已将最后一丝气力用尽,双膝一软,竟瘫倒在地。手脚全然脱力,再也站不起来。
“罢了,”冯慎苦笑一声,闭目待死,“怕是此番……我冯慎要折在这里……”
眼瞅着刀头便要斩落,那疤脸汉子却“嗷”的惨呼起来,紧接着“咣当”一声,钢刀也扔在了地上。
冯慎睁眼一看,不由得大奇。不知为何,那疤脸汉子竟捂着手腕,掌背鲜血横流。
还没等回过神来,冯慎又觉后颈一麻,周身一僵,终也头昏神失,不省人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按下冯慎这头不提,单道那官道茶棚里的二人一尸。
对着田老汉尸身,香瓜啼哭不止。查仵作也没个主意,只是在茶棚中踱来踱去,心下焦躁异常。
夜色浓以锅底,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冯慎此番去,一去便不见了动静。而去顺天府报信的老妇,同样也迟迟未归。
又等了一个更次,突听得官道上人吼马嘶。查仵作回望之下,不由得大喜。
原来身后火把高照,人影憧憧,分明是鲁班头带着一干马快星夜驰来。官差后面还有驾大车,由几个健步跟守,拉着那个报信的老妇。
“吁。”鲁班头一勒丝缰,止住了马。众马快们见状,也纷纷围把住茶棚子,只等鲁班头号令。
“哎呀鲁班头,”查仵作迎上前去,道,“你们怎么才来啊?真把我给急死了!”
“别提了老查!”鲁班头将手一挥,翻身下马,“老子一得着信,就点齐兄弟们往这儿赶。谁想不凑巧,正赶上宵禁关城门。没奈何,只得回衙门讨了府尹的批条,那守城的才肯放行。这来回一折腾,就拖到了现在……不说了,那老汉尸身在哪儿?”
“就停在里头。”查仵作一撩棚帘,将鲁班头让进。
来在茶棚里,鲁班头皱了皱眉。见田老汉死尸都已发了青黑,不禁捂住了鼻子:“喂!那小丫头,你们是什么人?”
“俺们是……”香瓜一抹眼泪,便要回话。
怕香瓜说出原本身份,查仵作忙抢先答道:“这爷孙俩是逃荒的。”
“逃荒的?”鲁班头斜眼打量着香瓜,“打哪儿来?叫什么?”
查仵作赶紧拾起话来:“鲁班头,这些都不急着问。眼下冯经历一人去追凶,至今未卜音信。咱们得赶紧去找找看,也好有个照应啊!”
“哦?”鲁班头一听,转向查仵作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可不是嘛,”查仵作道,“都一个多时辰了,到这还没见个信。”
“你甭着急,”鲁班头冷笑道,“冯经历本事大着呢!又能文又能武的,光他一个,就能抵咱合衙的差人!”
“这叫什么话?”查仵作催促道,“有工夫说这些个闲言碎语,还不如赶紧去缉匪救人呢!”
“得了吧老查,”鲁班头道,“你苦着个脸装给谁看?说不定再等会儿,那冯大少爷就押着人回来了。”
“鲁班头!”查仵作急了眼,怒道,“那赖青可是要犯!若是再推推阻阻,让他逃脱……咱们可都担不起这个责!”
“老子说不去了?”鲁班头将眼一瞪,“可这里又有苦主又有死尸,总得先料理了吧?”
查仵作忿道:“这里着两个差役先守着就行,拿犯要紧!”
“行行行!就依着你!”鲁班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道,“我说老查,自打那姓冯的进了顺天府,你就一刻也没消停过。你说你一个仵作,老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除暴安良,是咱每个当差的本分!”查仵作正色道,“一会儿,我也跟着拿人去!”
鲁班头一怔:“你又骑不得马,怎么去?”
“找人驮着我不就成了?”查仵作道,“我知道大体的方向,能帮着引个路。”
见查仵作坚持,鲁班头也只好答应。他点出两个差人,吩咐将这茶棚收了。
趁着这空儿,查仵作偷偷走到香瓜身边,悄声嘱咐她莫说多余的话,有事等他跟冯慎回来再说。见查仵作一脸郑重,香瓜含泪点了点头,表示记牢。
安排停当,查仵作便翻上了一个马快的后鞍。鲁班头双腿一夹马肚,当先冲了出去,众马快也赶忙纵马,紧随其后。
由于持着火把,众人也无法骑得太快,皆一面驭马缓驰,一面四下打量。
行至官道岔路,便远远瞧见了那枯树林子。鲁班头正欲饶过往前赶,后面查仵作却唤住了他。
“鲁班头,”被颠了一路,查仵作脸色有些发白,“咱……咱去那林子里搜搜吧!”
“那林子里乌漆抹黑的,有什么好寻?”鲁班头回马道,“他们铁定不在里面。再者说了,那林子太密,马也进不去!”
查仵作指了指道边的积雪:“鲁班头,你瞧这是什么?”
鲁班头抬眼一探,果真瞅到了异样。原来那些个积雪上,压着一排浅浅的鞋印。
“成吧,那就去林里瞧瞧!”
鲁班头喝了一声,众马快齐应,几骑人马便奔向那片枯林。
到了林边,众人将马拴好,抽刀持剑地冲入林子里面。
可没行多久,打头的几个便有些迷糊,总感觉绕来绕去的,却没前进几步。
鲁班头见状,赶紧喝令马快们聚拢,怕走散了迷在林间。正当一筹莫展时,林中却刮起一阵朔风,一股浓烈的焦煳味卷杂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