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突然侵袭了她的心头,曾经那么高贵的公主,如今在世人的眼里,和这满地的珍宝一般,不过是件古董罢了。
运送公主尸身的工作进行得缓慢而有序,杰克并没有阻止,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光默默地看着。直到众人抬着尸体出了墓道,沙漠的风沙卷来,异常寒冷。
已经是夜晚了,却不知是哪一日的夜晚。每个人都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天高云阔,恍若隔世。
寒冷侵袭着殷漓和秦雯的身躯,她们站在庙宇的废墟上,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木板上的谶语再一次出现在她们的脑海:墓门打开,为世间带来恐惧和灾难。那么,灾难结束了吗?
陈羌和郭桐小心地抬着尸体,厚重的毯子下面垂下红色裙裾的一角,在风中瑟瑟抖动。那一刻,不安如同藤蔓植物一般在两人心中迅速蔓延。
不,还没有结束,墓门打开后所带来的灾难,还没有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小漓。”秦雯迟疑了一下,小声地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说出来,怕影响大家的情绪。”
“什么事?”
“按照古老相传的史诗记载,”秦雯双手抱胸,寒风令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向殷漓身上靠了靠,说,“刹罗教信徒的墓是不能盗的。他们会在自己的坟墓里,下最可怕最恶毒的诅咒。盗墓的人将会成为奉献给刹罗邪神的祭品,以最残忍最悲惨的方式死去,死后永不超生!”
三十三、争风吃醋
永不超生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击在殷漓的心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双腿一软,朝后倒了下去。秦雯一惊,正想伸手去接,却见一只有力的大手凭空伸了出来,将她的腰稳稳地接住。
全身冰冷的殷漓,突然感觉腰上传来一阵温暖,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眸子里透出的光辉,比那红色的衣袍还要令她眩晕。
“你好像感冒了。”司徒翔说,“不要在外面吹冷风,回帐篷去,吃点感冒药。”
“谢谢。”殷漓浑浑噩噩地在秦雯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也顾不上洗漱,钻进睡袋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夜,她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殷漓是被一阵骚动惊醒的,醒来之后头还有些微微作痛,像无数只蚂蚁在往里钻。她惺忪朦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见秦雯风一般冲了进来,大惊小怪地叫道:“小漓,不,不好啦!”
“我很好。”殷漓有些不快地说,“是不是那个叫杰克的,要来抢昭伶公主的尸体?告诉他,他什么都可以拿走,就是尸体不行!那个田叔真是变态,什么不喜欢偏偏喜欢尸体!”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秦雯急得额头上全是汗珠。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你快来看,我们所有的车,都不知道被谁给戳破了轮胎,现在我们被困住了!”
“不就是被困住了吗?有什么了不起。”殷漓赖在睡袋里不肯起来,随口答道。但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定下心来思量一下,立刻脸色大变,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拉住秦雯,眼睛倏地瞪大了:“你…你刚才说什么?汽车轮胎被戳破了?”
“对!”
“可恶!”殷漓气急败坏地从睡袋里钻出来,道,“那群土匪到底想干什么?真的要把我们困死不成!”
“不是他们做的。”秦雯连忙道,“他们的轮胎也被戳破了,我们都被困住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殷漓脸色惨白。不是他们做的?那是谁做的?是谁要将他们困死在这沙漠里?谁跟他们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一个令人战栗的想法浮上她的心头,却被她立刻推翻。
不会的,不会的!这太荒谬了!
忽然之间门布响动,司徒翔已经走了进来。他望了秦雯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跟我来。”
“有什么事吗?”秦雯立刻挡在殷漓的面前,满身戒备。
“有东西要给你们看。”司徒翔的声音始终是冷冷的。但眼神一碰到殷漓,就柔和了下来,“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他走出帐篷。营地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所有人脸上都透着一丝绝望。
陈羌正巧迎面走过来,看了一眼高大的司徒翔,欲言又止。秦雯大大咧咧地问道:“陈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李教授说…”陈羌始终对司徒翔颇为忌惮,一遇到他冷冽的目光便不禁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教授让我们…让我们去大帐篷开个会,关于汽车轮胎。”
其实开会的议题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对付这帮盗墓贼,但借十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在司徒翔面前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对着两个女孩使眼色。
秦雯笑起来,昨日在墓道里临危不惧的英明神武已经看不见了,又恢复成了那个后知后觉的粗线条女孩:“陈大哥,你跟李教授说下吧。我们有急事,很快就回来。”
“可是,”陈羌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给硬生生地塞回了肚里,“那,那行。你,你们早去早回。”说完,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转身就跑。秦雯挠了挠脑袋,奇怪地说:“他没事吧,怎么像见到了鬼一样?”
殷漓无奈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昨天的她和今日的她是同一个人。难道人类的智商真的要在危难中才会有所提高?
司徒翔低笑了一声,带着两个女孩走出了营地。就在他踏出营地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森冷的目光,猛地回头,一切如常,不过是连绵的帐篷,灼热的空气。
他皱起了眉头,难道刚刚是自己精神过敏了?
三人从营地一直向公主陵走去,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太阳高高地挂在藏蓝色的苍穹上,阳光毒辣得令人战栗,让人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仿佛回到了那十日共出的恐怖年代。
秦雯以为司徒翔要带她们去看刚刚发现的古物,却惊讶地看着他穿过遗址,一直向前走去。在他的前方,只有连绵不绝的黄色沙丘。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秦雯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声地道,“现在大家都出不了沙漠,水和食物都很有限,你不要浪费我们的体力!”
“就在这里。”司徒翔停下了步子,他的脚下是一处沙丘的丘脚。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架半埋在沙子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纯净的白色。风沙卷过,带走了骨架里的沙土,又留下新的沙土,生命的意义仿佛就在这一去一留中得到新的诠释。
“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尸骨?”秦雯不满地道。
“当然不是。”殷漓接口道,“司徒先生恐怕还没这样的闲情逸致。司徒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卖关子!”
司徒翔听她称呼自己“先生”,心里堵了一下,皱了皱眉,语气明显冷硬起来:“说得没错,我还没有无聊到让你们来看稀奇的地步。在这沙子下面,埋有东西。”
“哦?”秦雯来了兴趣,“埋的什么?不会也是尸体吧?”
司徒翔冷笑:“你说对了,埋在这下面的就是尸体。”
“什么?”秦雯一惊,“这里也有尸体?难道这下面也有陵墓不成?”
殷漓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忽而大变,扑向他脚下的沙土,用手快速地将细软的沙子拨开。不到半刻,她全身一顿,立起了身子。
秦雯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埋在沙堆里的东西,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会在这儿?”
就在那堆沙子里,浮现出一具具干尸。它们面目扭曲,身上捆绑着麻绳,碧玉做的腰牌静静地躺在它们的腰上。
殷漓拿起那块腰牌,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铃兰。
铃兰!那个被逼殉葬的汉代侍女!
秦雯转过头,冲司徒翔怒吼道:“那些干尸果然是你们偷的!你们真是无耻!”
“小雯,如果干尸真是他们偷的,又何必领我们来看?”殷漓沉吟道,“这里面,必然有什么隐情。”
“说得没错,这几具干尸田叔不收,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处,反而碍手碍脚,根本没有偷的必要。”司徒翔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进墓道之前我偶然看见这里露出了一块人类的头骨。昨天晚上来查看,果然就是你们丢的那几具干尸。看来,你们有内贼了。”
殷漓苦笑了一声:“真是内忧外患啊!不知道是谁这么贪心,连这几具尸体都要偷。不过能瞒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三具极为脆弱的干尸偷走,这人还真是不简单。”
“我只是觉得奇怪。”殷漓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司徒翔,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们?难道你的那些兄弟不值得信任吗?”
司徒翔脸色一变,没有答话,眼中的神情更为复杂。殷漓缓缓地站起来,她总觉得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藏着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却始终无法看透。良久,她才开口道:“那个田叔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要陵墓里的什么东西?”
司徒翔一震,脸色冷了下来,冷如大漠的夜色:“小姑娘,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说完,他在干尸上盖上沙子,转身向石林的方向走去,“干尸埋在这里的事不要说出去,偷尸体的人就在考古队里,你们要小心。”
殷漓站在风沙里,看着他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沙丘的另一边。秦雯不解地道:“这人真是奇怪,怎么好像对我们很信任?小漓,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你了?”
“不,没有这么简单。”殷漓并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司徒翔沉稳冷静,不是个会被感情所左右的人,他信任她们,必有缘故。
两人回到营地时正好碰见郭桐,他一见两人脸色就冷了下来,语气生硬地道:“你们到哪儿去了?”
“我们去哪里需要向你报告吗?”秦雯对他没什么好感,又吃软不吃硬,冷冷地道,“考古队什么时候轮到郭先生来主事了?”
“你!”郭桐脸一红,双眼怒气冲冲地瞪着秦雯,好久都没说出话来。秦雯眼睛一翻,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们就不奉陪了。”
郭桐冷笑一声,仿佛强压着满腔的怒气,道:“现在的年轻女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偏偏喜欢坏男人。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你说什么?”秦雯怒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郭桐咬着牙说,“你们这些小女孩还是矜持一点的好。不要看到那几个盗墓贼长得英俊身材又好,就春心萌动,今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你,你再说一次试试!”秦雯闻言大怒,话音未落一拳已经打了过去。就在这时,一只手忽地伸了出来,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她回过头,看到殷漓冷然的脸,激动地说:“小漓,你放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蛋!他竟然敢胡说八道!”
“小雯,不要冲动,我们毕竟是客。”殷漓脸色冷峻,冰冷的眼神一扫到郭桐的脸上,他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郭先生,我们到哪儿去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不过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李教授和考古队的事。”
她的身上散发出威严的气息,令郭桐不敢回视。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去,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谢谢。”殷漓冷冷地答了一句,转身走了。秦雯还不忘对着他狠狠地吐出一个“哼”字。郭桐望着两人的背影,脸色柔和下来,眼神颇为复杂,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只柔软的白色的手覆上了他的肩。他一惊,回过头,看到白云凝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
“小郭,你怎么也喜欢管闲事了?”白云凝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容。
“难道连我们的小郭也喜欢上那两个丫头了?那两个丫头真的有这样大的魅力?”
郭桐脸立刻就红了,连忙道:“白姐,你不要胡说。”
“看吧,果然被我说中了。”白云凝笑起来,“小郭啊,你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那几个盗墓贼对两个丫头有意思,其实对我们很有利,至少不用怕他们杀人灭口。可是你如果从中阻挠,那些人丧心病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你不怕死,也多想想你年迈的外婆吧。要是你有什么事,谁来照顾她?”
郭桐皱起眉头:“白姐,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担心…”
“好了,不用说了,白姐知道。”白云凝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和蔼地微笑,“你要知道分寸,这世上好女孩还少吗?”
郭桐沉默下来,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他没有发现,白云凝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三十四、燕燕于飞
司徒翔回到石林的时候,老四和山虎正在收拾从陵墓里带出的宝物,看得两眼放绿光。司徒翔似乎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正打算回车里,却听一个声音道:“怎么?翔哥,幽会结束了?”
司徒翔眼神一冷,回过头。看到杰克正靠在车身上,穿着一件带帽T恤,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不认识他的人必然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你在说什么?”司徒翔冷声道。
“翔哥刚刚不是去见那个叫殷漓的女人了吗?”杰克冷笑着说,“看样子大名鼎鼎的柳下惠翔哥是真的动心了,那个女人果然有本事。”
“杰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司徒翔微微眯起眼睛,冰绿色的眸子里折射出森然的冷光。杰克却不为所动,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翔哥,我已经通知田叔了。”
“什么?”司徒翔皱起眉头,“这里不是没有手机信号吗?你怎么通知田叔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杰克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用慵懒的语气缓缓地道,“田叔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老人家很高兴,说要亲自来拿。正好我们的轮胎不知道被谁戳破了,田叔来接我们岂不是更好?”
司徒翔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却在快速运转。良久,他开口道:“我们的轮胎,难道是被你?”
“翔哥,没有根据的事就不必说出来了。”杰克笑容未变,但语气明显冷下来。转身欲走,却顿了顿,又转过身来,道:“翔哥,我劝你还是不要背叛田叔的好。等田叔来了,你跟田叔说一声,还怕得不到那个女人吗?”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司徒翔的眼中突然暴出一丝怒意,握着的拳头迅速收紧,指关节泛起一片惨白。杰克大笑起来:“看来陷入爱情的男人和女人一样愚蠢。”笑过之后,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那个女人冷艳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教他中国功夫的女人,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无法忘记她。她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刻进了他的心里,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抹杀掉了。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斯坦利亚,你要我做回我自己。只可惜,我这一辈子都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漠的夜荒凉而寒冷,沉沉的苍穹像是一块深蓝色的幕布。明朗的月高挂在幕布上,为连绵起伏的沙丘洒上清冷的月光,更添一分寒意。
殷漓坐在陵墓的废墟上,抬头仰望着夜空。考古队里的气氛一整天都沉闷得让人发疯,除了一直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秦雯之外,几乎没人说话。广阔的沙漠仿佛都变得窄小起来,像缩在一个柜子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当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她一个人来到这荒凉的遗址。坐在林立的朽木之中,仰望苍穹,终于感到了一丝解脱的快乐,仿佛心在这一瞬间就变得宽阔了。
世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空中呜呜的风声以及自己的呼吸。被风卷起的沙子打在脸上,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些惬意。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远嫁的公主。她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呢?是山清水秀还是黄土遍地?是人杰地灵还是贫瘠清苦?离开家乡的时候她很痛苦吧?她知道,这一走,就永远也无法回头了。
不知道她离开长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曾经出现在殷漓梦境中的送嫁队伍一直像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她的心里。昭伶公主辞别了繁华的长安城,以及城外的漠漠黄沙,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那一刻,她对抛弃自己的祖国,到底是爱还是恨?
无论爱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没入历史的长河,再也望不见了。最后留下的,只是一座孤冢,一缕芳魂,和一个近乎童话的爱情故事。
殷漓突然很想唱歌,不禁抬起头,纵声吟唱起来。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她的歌声,寂寞中带着一丝苍凉,更有一分女儿的柔情。唱出这首曲来,哀转缠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不觉心声怜悯。那辞别故乡与爱人远嫁的女子,她这一生,就像那一口古井,再也不起一丝波澜。
如果能忘记就好了,如果能忘了曾经的爱情,曾经的爱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说不定还可能会爱上那从未见过面的夫君,幸福地生活。
可是昭伶忘不了,所以她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你的嗓子在救我们时受了伤,还是不要再唱了。”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殷漓一惊,连忙回头。看见司徒翔站在不远处,靠着一根腐朽的柱子,脸上的表情竟然是她从未见过的平和。
“是你?”殷漓站起身来,戒备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
“这陵墓是你家的吗?”司徒翔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别扭,改口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殷漓一愣,难道他也是因为闷得睡不着,才来看星星的?不过,一个大男人也会这么做吗?她一直以为只有小女孩才会在睡不着的时候跑出来看星星。
“刚才那首歌很好听,是哪里的曲子?”司徒翔突然问道。
“这首曲子出自《诗经·邶风》。”殷漓又重新坐了下来,说,“讲的是一个远嫁的女子的故事。这是她的爱人送她出嫁的时候,为她唱的歌。”
“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她嫁给别人?”司徒翔道。
殷漓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他也是迫不得已。在国家的面前,小儿女的感情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司徒翔没有答话,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是此刻空气中似乎透着一丝尴尬。为了破除这种尴尬的气氛,殷漓抬起头,望着他道:“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来干这行?”
司徒翔沉默了一会儿,当殷漓已经对他不抱希望的时候,才听他缓缓地道:“其实我并不想做盗墓贼。不过正如你所说,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没办法选择的时候,只有服从命运。”
这一席话,令殷漓心中疑惑更深。他的谈吐绝对不像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来做个盗墓贼,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这一刻,她对他充满了好奇,也许他说得对,好奇会害死一只猫。
“那么你呢?”司徒翔露出一道平和的笑容,这也是殷漓从未见过的。她发现,原来他笑起来很好看。
“你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不,我就是个普通人。”殷漓说,“我是跟随外祖父在深山里长大的,我的外祖父对中医近乎痴狂。为了研究古医学,他在深山老林里一住就是三十年。我三岁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望他。他说我有学医的天分,就把我留在了身边。外祖父是我的启蒙老师,高中之前我一直都是在深山里度过,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考医学院?”司徒翔奇道。
殷漓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外祖父说,医学院的老师根本不懂中医。他们用西医的方法来教授中医,是误人子弟!”
司徒翔笑起来,说:“真是位有个性的老人家。”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殷漓心中所有的戒备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能够用这种方式来称赞她的外祖父,说明司徒翔并不是坏人。
“现在已经很晚了。”司徒翔忽然笑着说,“你不回去睡觉吗?”
“我睡不着。”殷漓耸了耸肩,“还是留在这里看星星比较好。”
“既然如此,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大漠的星空,今夜似乎特别明亮。
三十五、第一个牺牲者
“小漓!小漓!大事不好了!”一阵河东狮吼般的叫声,突然之间冲进耳朵里。殷漓几乎是直挺挺地从地上跳起来,睡意全无。
“发,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脑子似乎还没能从一片混沌中恢复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是昭伶公主墓的废墟,她刚刚躺在沙堆上,身上还盖着一件厚实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