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楠并不打算把真正来意告诉眼前这个情绪低落的女人。她眼角瞄到了里屋地板上躺着的一只已经死去的宠物狗,随即语气平和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是来核实一下你刚才是不是在同城网上订购了宠物标本制作?”

  汪晓月点点头:“是啊,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们希望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王亚楠说着,转身对赵云吩咐道,“你留下,保护事主的安全,我和小张他们去楼下。”

  “我去吧!”

  王亚楠一瞪眼:“这是命令!”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多久,小区拐角处拐进了一辆奶黄色的金杯面包车,车头的方向正指着三栋这边。王亚楠皱了皱眉,颜色不对,难道自己搞错了?

  “王队?要不要上?”

  王亚楠摇摇头,小声说道:“再等等看!”

  车子在楼下停好后,并没有熄火,车门就打开了,从车里出来了一个男子。可是奇怪的是,现在的天气非常炎热,这个男子却戴着帽子和墨镜,甚至还穿着长袖衣服,戴着手套,仿佛非常惧怕这早上的阳光会晒伤他的皮肤。

  “快!就是他!”见到这一副怪异的打扮,王亚楠猛地拉开了左侧车门冲了出去,两个下属也紧紧地跟在身后。

  “黄志刚,我们是警察!”

  刚刚亮明身份,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就把没离开面包车几步的男子吓了一跳。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用力推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警察,飞速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面包车里。由于刚才发动机并没有熄火,所以,他狠狠地一脚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子迅速倒退了十多米,拐上了小区的绿化地,轧过花坛,冲向了小区的大门。一路经过之处,人们纷纷躲避。

  “快!不能让他跑了!”此时,刚刚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下来的赵云早就已经钻进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发动后,紧咬着奶黄色面包车的尾巴就追了出去。

  王亚楠急得一跺脚,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总机,要求沿途拦截那辆面包车。

  此时正是天长市的上班高峰期,大马路上的车辆没多久就排成了一条长龙。可是,等王亚楠和下属追到门口时,警车和面包车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堵塞的交通给警方的追捕增添了不少难度,但是尽管如此,黄志刚所驾驶的那辆奶黄色面包车还是像条被驱赶着朝渔网游过去的鱼,眼见着就要被逼停在城郊的外环路上了,可是奶黄色面包车却还不放弃,左冲右突,试图挣脱身后警方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就在这时,原本被甩在身后好几个车位的赵云驾驶着的警车突然加速冲上了路边的隔离绿化带,在超过面包车的那一刻,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了下来。

  “轰隆”一声,面包车终于被结结实实地拦腰撞停了,警车死死地卡住了面包车的车身。

  面包车里,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黄志刚被捕后一直没有开口,这在王亚楠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通过当地派出所得到他最新的居住地址后,她就把章桐和一组现场技术勘测人员叫上了一起前去。

  这是一栋老式民居,位于天长市的城南老住宅区内,由于临近拆迁,所以周围的住户都已经陆续搬走了。一路上偶尔看见一两只被搬家的主人遗弃的小狗小猫。

  黄志刚租住的是一间地下室。听房东说地下室有一个老式的锅炉,先前是用来给周边供暖的,他也不明白这个住客为何指名要租下这个带锅炉的地下室,照常理来说,一般人是不会愿意自己睡觉的房间里放个大锅炉的,可是,这个住客却显然非常乐意。房东再三表明,要不是看着这个住客每月都按期缴纳房租的话,他早就把他赶走了,因为这个住客那怪异的皮肤让他浑身不舒服。

  掏出钥匙打开地下室沉重的大门后,房东迅速消失在了身后的夜色中。

  王亚楠和章桐一前一后走进了地下室。

  这里空间很大,灯光昏暗,有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有点像医院的消毒水夹杂着腐烂物的臭味。

  在地下室的一角,整齐地排列着一排盖着厚厚的防雨布的大铁笼子,在它们的对面,就是那一只老旧的锅炉。

  两人对视一眼,先走向那排大铁笼子。王亚楠伸手拽开了防雨布,随着抖落的灰尘,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副恐怖的景象——大铁笼子里镶嵌着一层玻璃,就仿佛博物馆里的展览橱窗一样,一排排的人体骷髅在玻璃后用那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眼前这些揭开防雨布的不速之客。

  这一刻怪异的寂静让人不由得感觉毛骨悚然。

  “亚楠,你叫我查的那种化学产品,是一种酸,标本制作师用它来溶解骸骨上剩余的有机体。”章桐伸手一指面前的骸骨,低声喃喃,“这就对得上号了!”

  汗水在王亚楠的眉毛上聚集了起来,刺激着她的眼睛,可是尽管如此,王亚楠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些可怕的收藏品。

  “你能辨认出这些骸骨的制作时间和性别吗?”

  章桐点点头,调亮了手中应急灯的光度,从第一个展览柜开始,逐一辨认:“女性,年龄在三十五至三十八岁之间,生育过,从骸骨光泽度来看,应该是在五年至十年前……亚楠,我发现了一行字!”说着,章桐弯下腰,在骸骨脚踝部位仔细辨认了起来,“这是2002年制作的……”章桐突然转过身,一脸的凝重,“亚楠,这上面写着‘母亲’两个字,我想这很可能就是黄志刚的母亲!你看,所有的骸骨中就只有这一具是坐着的,摆放得非常仔细,甚至还放着假花!……”

  “天呐,难怪丁教授说他妹妹去世后,就一直没有下落,原来被制作成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这具特殊的骸骨,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整个储藏柜里总共有七具骸骨,细心的犯罪嫌疑人竟然在每具骸骨下面都标注了逝者的姓名和年龄。看着那剩下的三个空空的还没有来得及填满的柜子,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锅炉里是一层厚厚的灰,间或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骨屑。很显然,这是犯罪嫌疑人用来烤干骨头的地方。想着身后橱窗里的上千根骨头都是从这里被一一取出后珍藏的,章桐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仔细查看整个地下室,这里分明就是一个人间地狱!墙角中央房梁上悬挂的肉钩子,上面依稀还能看见深红的血迹,钩子旁边是一个大水池,水池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而水池边的两只二十升装的大铅桶里,则盛放着刺鼻的三氧化硫,表面还漂浮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的油状物。地下室一角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不用测试,从表面那一层深深的血污就可以看出,这些刀曾经被用来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亚楠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请尽快增派一个现场技术小组来局口街三十八号……”

  回到局里,已经是深夜了,可是对于章桐来讲,自己的工作才刚开始,要干的事情有很多,从现场带回来的每一具骸骨都要分门别类进行必要的鉴别,以等待不久就要到来的DNA鉴定。整个解剖室里忙碌个不停,几乎所有的法医和助手都到场了。

  刘春晓在解剖室门口已经徘徊很长时间了,他一接到赵俊杰的电话就赶到局里。此刻,他默默地透过解剖室门上那透明的小玻璃窗,注视着章桐忙碌的背影。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刘春晓只要一有空,就会来到这里,远远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他不敢靠近。章桐的心理还是太脆弱,刘春晓生怕自己的莽撞会伤害到她,为此,他宁愿在一边默默地关注。

  刘春晓的执著被一边的赵俊杰全都看在眼里,他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重新又转身折回了刑警队办公室。

  “赵大记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刑警队资历最浅的小邓不由得打趣道,“你不是说要去法医室,我们这边太无聊了吗?”

  赵俊杰嘟了嘟嘴:“还是来这边吧,那边人太多了!对了,还没有开口吗?”

  小邓摇摇头,双手一摊:“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这是演戏啊?”

  “王队长呢?”

  “还在审讯室呢!”

  王亚楠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面前的黄志刚,一脸的淡定从容,无论问他什么,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笑容。

  “王队,怎么办?”助手郑杰凑到王亚楠耳边小声问道。

  王亚楠皱了皱眉,随即打开了文件夹,取出了第一张相片,然后推到黄志刚面前:“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她是谁吧?”

  黄志刚愣了一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慌乱。他把目光从相片上移开了,依旧一声不吭的样子。

  “你既然不肯开口,那好,我们换个话题,和我说说骨头吧。你为什么要搜集骨头?”

  这个问题显然打开了黄志刚的话匣子,霎时之间,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神采,言语也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骨头?那可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珍贵的宝贝啊!它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物质!像花岗岩一样坚硬,却比木头还要轻,而且还有生命力!”

  “骨头没有生命力!你说错了!”王亚楠突然打断了他。

  “你胡说!骨头能让生命变成永恒!它不会生锈,不会腐蚀,它是生命永恒的延续,相比起那些会腐烂的臭皮囊来说,骨头神圣多了。你不配谈骨头,你不懂骨头!”黄志刚突然像触了电一般猛地跳起,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要不是手腕上锃亮的铐子把他的手牢牢地固定在了椅子上的话,王亚楠毫不怀疑黄志刚会愤怒地向自己冲过来。

  “坐下!老实点!”身边的警察赶紧一把把他摁了回去。

  “所以,你才把你母亲的骨头保留了下来,对吗?”

  一听这话,黄志刚双眼的瞳孔一阵收缩:“你把我母亲放哪儿了?你们不许碰她!你们不许碰她!……”

  “我们可以还给你,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女人?”

  “好吧,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杀她们,原因其实很简单,她们的骨头,太完美了!尤其是从炉子中刚取出来的那一刻!美得那么耀眼!也可以说,我让她们得到了永生!”说着,黄志刚的嘴角划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的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

  王亚楠却感觉浑身冰凉。

  推门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王亚楠一抬头,眼前站着章桐和丁教授,她的心顿时一沉,这一刻是她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亚楠,丁教授是接到通知前来认尸的,就是黄志刚的母亲。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见见你!”

  王亚楠点点头,暗暗叹了口气:“那就来我办公室吧!”

  傍晚,王亚楠破天荒地主动把章桐约出来,在咖啡馆里,她却半天没有说话,两眼发愣。

  “亚楠,以前案子结了,都没有见过你这副样子,是不是还在为丁教授那件事郁闷?”

  王亚楠点点头:“想想自己唯一的妹妹去世后却得不到安息,反而要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存留在这个世界上,换了谁都会想不通。更别提过了这么多年,还要亲手把妹妹的骨骸埋葬,而妹妹的儿子却成了杀人犯,人命在他的眼中一文不值,你说这叫一个这辈子都用来作科学研究的老教授如何承受得了?”说到这儿,王亚楠突然抬头认真地注视着章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章桐的心一动:“你指的是……”

  “死人的鬼魂!”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想到而已。小桐,你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如果死了的人都有鬼魂的话,就像黄志刚的母亲,每天就在橱窗里那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去剥夺别人的生命,你说她会怎么想?”

  章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甚至王亚楠后面所说的她都没有听进脑子里去。此刻的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是以前的她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的,那就是老是缠绕着自己的那个噩梦里,那在耳边不断回响着的小女孩的哭泣声。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难道妹妹真的是在给自己托梦?妹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亚楠,赵云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他啊,被转院送到上海去了。”王亚楠忍不住夸奖道,“平时瞧不起他,老说他没什么阳刚之气,不像个当刑警的,这紧要关头开车撞人家,还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了。听去送他的小郑他们说,下半身都动不了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医生怎么说他的伤势?”

  “听说是第三节脊椎骨断了,手术很难做,要去上海那边找神经方面的专家才有希望让他重新站起来!”

  章桐没有说话,她很清楚第三节脊椎骨断了的后果究竟是什么。看着眼前神情复杂的王亚楠,章桐实在不忍心让她再承受失望和自责的打击了。

  深夜,躺在床上,章桐久久不能入睡,昏黄的灯光下,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母亲还在舅舅的医院里住着,所以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章桐一个人。

  本来今晚她是不想回家来的,可是,对于那个梦中的小女孩,章桐的心里一直念念不忘。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已经有些陈旧的老相框,里面是一张自己偷偷藏下来的全家福,父亲的身边站着母亲,面前是两个五六岁年纪的小女孩,相片中的一家四口笑得很开心。这是妹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张相片,章桐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藏着手中的这张老相片。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老相片的表面,冰冷的感觉瞬间填满了全身。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以来,寻找失踪的妹妹就成了她一种固执的向往,不管别人说什么,章桐是永远都不会去接受妹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的。

  那么,在这么多年里,妹妹究竟去哪儿了?章桐一边苦苦思索着,目光下意识地一寸一寸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突然,眼前的一幕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迅速站起身,拉开了书柜的门,一封卡在柜门上的红绿相间的国际特快专递随即扑通一声掉在了地板上。章桐皱眉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快递,认出这就是母亲前段日子替自己签收的那封奇怪的美国快递,记得当时自己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心不在焉,也就没有及时打开,而只是一丢了事。但是章桐却分明记得自己是随手把快递丢进了书柜的抽屉里的,如今却又为何这么随意地被夹在了柜门上?

  还有,最奇怪的是,手中的这封快递摸上去轻飘飘的,已经被打开过了,并且此刻,偌大的快递信封中,空空如也!

  章桐有种不好的预感,随手把快递信封放入抽屉,躺床上思考这一切奇怪的现象。

  “听说了吗?有一个女孩子在上学的路上失踪了!”章桐正要掏出钥匙打开更衣室柜子的门,耳边传来的一句话让她的心不由得一沉。她回头看去,说话的是正要下夜班的总机接线生小王。

  “出什么事了?是110转来的报案吗?”

  小王一边换衣服,一边点点头:“章姐,案件记录上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被报告失踪了!怪让人担心的!”

  这个消息没有人愿意听到。

  两周后的一天,天长市郊外。此时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来的郊外,如今也有了很多来踏青旅游的人。

  一群中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一条沟渠边野营。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所以一些男同学正准备按老师的指导,去沟渠边的树林里找些干树枝来引火。

  突然,一股异样的臭味吸引住了大家:“班长,是不是前面有死耗子,怎么这么臭啊?”

  班长是个小胖墩,他伸手挠了挠头:“我不知道,看看去!要是有死耗子,我们就不捡那边的树枝了,怪让人恶心的!”

  正说着,身边传来一声尖叫:“快看!死耗子!”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大堆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垃圾,就靠在沟渠边的一个土墩下面,隐约还可以看见早就辨认不出原来颜色的外包装袋。

  有好事的同学跑着把老师好说歹说地叫来了:“老师,那边有人扔了好多垃圾!你快去看看!”

  带队老师一脸狐疑地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们,又回头看了看那堆可疑的物品,仔细端详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同学们,老师先下去看看,等确定是什么东西后,我们一起把它们清理掉,还大自然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好吗?”

  “好——”

  同学们的环保热情深深鼓舞了带队老师,他皱了皱眉,找来一根粗树枝,左手捂着鼻子,右手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捅开了那堆垃圾上的覆盖物,眼前出现的一幕顿时让大家惊呆了!随即有好几个人当场呕吐了起来。

  那是一只已经腐败的手臂!

  开始时老师还强忍着,可是那刺鼻的恶臭味一阵接着一阵扑面而来,让人头晕目眩,老师也顾不了自己的面子了,弯着腰吐了个昏天黑地。

  章桐随着重案组一起出的现场。眼前是一片几乎很少有人光顾的地方,周围杂草丛生,耳边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小虫子的鸣叫声。下车后,她一边朝警戒带围住的现场走去,一边心想,要不是这些野营的中学生们意外发现,真不知道这堆尸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找到。

  紧紧跟在她身后的是新来的另一个助手,实习法医邓然,今天是他第一次出现场,所以显得有些兴奋。

  “你激动什么,一会儿说不准你就得跑了!”见此情景,章桐忍不住泼了他一头冷水。

  “我没有那么脆弱,章法医!你就看着吧!”

  章桐无奈地摇摇头。

  现场基本没有动,那帮吓坏的孩子们远远地躲在大树后面,时不时地还朝这儿瞅上一眼,紧接着就打一个寒战。

  因为垃圾堆在沟渠的边上,章桐的力气没有那么大,更别提是在那么一个陡峭的七十五度角上了,邓然此刻就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法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三个大绿色垃圾袋都拖到了岸边的平地上。苍蝇四处飞舞,还有一些讨厌的不知名的小虫子,章桐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真该把老赵带出来,他会喜欢这些讨厌的小东西的!”

  老赵是章桐的同事,也是法医,他的专长就是研究所有的尸虫。

  邓然勉强地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这时一边的摄像师走了过来,打开了摄像机,开始记录现场工作的场景。

  弯腰打开紧紧裹着的绿色垃圾袋,一股恶臭更是扑面而来。不出章桐所料,身边的实习生顿时承受不了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然后脸色苍白地快步向远处停车的地方走去。

  “章法医,我们要等他吗?”

  “不用了,让他缓一缓吧!我们接着干!”

  章桐头也不抬地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儿。

  三个垃圾袋都是用一种类似狗链子的东西捆绑着的,而那一个松了的,是被报案的老师用树枝扒拉开的。章桐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的一个,发现尸体残块上包裹着一张破旧的白床单,揭开床单,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具女孩尸体的下半身,衣服还在身上,但是在尸体臀部有一道恐怖而又整齐的大切口,切口处并没有黑色的血块,这表明,分尸是在死者死后进行的。另外两个大垃圾袋打开后,分别是尸体的上半身、头颅,还有双臂。由于现场闲杂人员已经被带至较远处,看不到现场的具体情况了,所以章桐随即打开了一张大的黑色塑料布,然后把尸块按照人本来的生理位置拼凑摆放在上面,进行初步检验。作为一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基层法医,她很清楚自己对尸体进行初检的时间越短,对于尸体表面一手证物的搜集就越有利!

  最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具少女的尸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从尸体的面部特征、生理年龄和身上的衣服来看,和通报中两周前失踪的16岁女孩有些相似。章桐皱了皱眉,站起身向身边的王亚楠示意,王亚楠走了过来,一脸的严肃。

  “尸体初步鉴定是女性,年龄在16岁至18岁之间,从切口来看,是死后被肢解的。别的,我回局里解剖后会马上通知你!”

  王亚楠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初次来到解剖室的人都会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彻骨的凉意扑面而来。但是如果天天在里面待着的话,那就感觉不一样了。

  当章桐和实习助手邓然,还有摄像师一起在解剖室里做尸检准备工作时,重案组的警员突然打来电话,要求将预定的尸检延迟半个小时进行,原因是那位两周前失踪的16岁女孩的母亲被通知前来辨认尸体,DNA样本也随即可以进行比对。章桐很清楚死者身份越早确认,对于他们的顺利破案就越有帮助!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她麻利地重新把白布盖在了死者破损的尸体上。然后,静静地坐在工作台边,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解剖室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没过多久,解剖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重案组的小丁,也是个新手,来了不到半年。进门时的一刹那,他很快地皱了皱眉,显然这间房子里洋溢着的死亡的味道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另一个是一位脸色悲哀的中年妇女,不用问,她就是那位女孩的母亲。章桐用目光示意邓然在一边站着,自己则是躲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尽量离那位家属远一点。

  在征求了女孩母亲的意见后,小丁示意邓然可以揭开尸体表面覆盖着的白布了。那一刻,大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看着那位中年妇女,果然,失踪女孩的母亲只看了尸体一眼,就晕了过去。那衣服太熟悉了!死者正是她失踪两周的女儿!

  “章姐,你刚才为什么躲得那么远?你连死人都不怕的呀!”邓然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章桐叹息着说:“我是不怕死人,但是我害怕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邓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伤感:“章姐,你说那女孩的母亲会不会不让我们解剖她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