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这家伙弄到十米跳水平台上去的人,绝对不简单!章桐懊恼地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高高的跳水平台,冲痕迹检验的同事点点头:“你们可以上了。”
这是规矩,命案现场,法医先行。
推着简易轮床走出游泳馆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珠夹带着尘土溅起老高。章桐不得不给担架上的裹尸袋盖上了厚厚的防雨布,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拿来专门装证据用的牛皮纸袋子把死者的十指全都牢牢地套了起来。而自己和潘健,则被淋了个透湿。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中,死人比活人更重要。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这一点都不像是秋天的雨。
秋天的雨裹挟着寒风用力地拍打着心理门诊室的窗户。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糟糕,李晓伟感到自己的头越来越疼,伴随着浑身酸疼无力,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可以确定自己发烧了。
他强打着精神头面带微笑地盯着自己的病人,摆出一副很敬业的样子,其实李晓伟的心里却一直在纠结着一个问题——真的还是假的?
通俗点说,来心理科看病的病人所要做的事就是不停地讲故事,而医生,则是透过这些故事来辨别和发现病人真正的病情发展情况从而对症治疗。但是眼前的这个故事,李晓伟却发觉自己竟然听得入迷了!
潘威,智商很高却情商堪忧,不发病时侃侃而谈,逻辑性超强,据说大学本科读的是电子工程专业,目前供职于某知名游戏公司网站做项目客服主管,兼职做游戏代练赚钱。一个普通人,一份普通的职业,收入却不菲,是个话唠,除了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皮肤过于苍白以外,不深交就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这个“深交”则局限于经过专业训练的心理医生。李晓伟对自己所有病人的简介都熟稔于心。如果论病情发展程度,潘威平时看上去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正常人。
除了在他面前提到牙齿的时候。只要听到“牙齿”这个字眼,另一个让李晓伟感到头痛的潘威就会出现了,唠唠叨叨语无伦次完全情绪化。所以说——牙齿,是潘威记忆中的关键所在。但是李晓伟却一直苦于找不到原因,所以他面对这个病人的时候就很有挫败感,直到今天为止。
这已经是这周以来第二次见到潘威。虽然惯例是一周一次门诊,但是如果病人提出多预约一次亦无可厚非。因为病人依赖和信任自己的心理医生对于病情的恢复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更何况李晓伟平时闲得无聊,来个病人聊天打发时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潘威有一个别人看不见的朋友。李晓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耐心听潘威诉说并且得到他的认可和信任后,对方才算勉为其难地正式把自己的这个特殊朋友介绍给李晓伟认识。
这个朋友的名字很特别,叫礼包。
想要认识礼包,前提条件就必须成为潘威的朋友,在足够的信任前提之下,他才会放心地出现。李晓伟知道,这是潘威用来保护礼包安全的唯一方式。
“李医生,你见过牙仙吗?”潘威的目光中充满了狡黠。
牙齿?牙仙?李晓伟听过这个神话故事,他心里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印象中这是潘威第一次主动提到和牙齿有关的东西。
见李晓伟并没有否认,并且显得很感兴趣,潘威这才得意地继续往下说,双手依旧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个并拢的膝盖骨上,表情专注而又略带小小的得意。
“有求必应的那种,很灵验的哦!”
“是吗?和我说说看。我猜肯定是礼包告诉你的,对吗?”李晓伟双手十指交叉,靠在办公椅上,浑身放松,摆出一副微笑和认真聆听的样子。
“那是当然,礼包对我可好了。”说着,他把脸转向另一边空荡荡的沙发,“对吧,包包?”
屋里无声无息,只有窗玻璃上不断地发出雨水拍打的声音。或许是自己着凉了的缘故,李晓伟浑身发冷。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李医生一定能帮我们的!”似乎得到了礼包的肯定后,潘威这才转过头来,满意地笑了,“这件事非常重要,我想过了,李医生,你是我朋友,所以礼包拜托我一定要亲自让你知道!”
李晓伟拼命克制住自己要把目光朝那个方向投去看看沙发上是否真的坐着个人的冲动,潘威却表情坦然。
“你说吧,潘先生。我一定会帮你和你的朋友……礼包。”每次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李晓伟总是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潘威点点头,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有些冷,与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第一个遇到牙仙的是个男孩子,叫阿瑞,住在石子街,他的爸爸常年酗酒,而除此之外唯一的爱好就是揍阿瑞和他妈妈。这个,老街上的街坊们都知道,但是谁都管不了,因为阿瑞的爸爸早年因为抢劫坐过牢,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古惑仔。后来,也不知道哪一天晚上,阿瑞妈妈就失踪了,人间蒸发了一般,阿瑞的噩梦也就此真正开始了……”
除非是太入戏,否则的话,在潘威的目光中,李晓伟不会只看见冰冷。
“阿瑞天天挨打,直到实在受不了了,他就想到了死。几天后,正好是中元节,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他便偷偷地跑到街上。据说,阿瑞就在那个时候遇到了牙仙。”
李晓伟忍不住问道:“阿瑞说什么了?”
“让他爸爸下油锅!”
“不可能!”李晓伟脱口而出。
潘威耸耸肩:“但是后来他爸爸真的下油锅了!”
“你说什么?”李晓伟惊得目瞪口呆,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尽管他事先已经知道这只是一个故事。
“牙仙把他爸爸给活活油炸了啊!”潘威双手一摊,表情显得很平静也很无辜。
李晓伟完全入戏了,他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全都给喷了出来,呛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没这么恐怖吧?潘先生,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看恐怖片了?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你的病情恢复没好处。”
听了这话后,潘威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他一脸的严肃:“李医生,我没有病,我现在很好,告诉你,真的有牙仙,礼包从来都不会骗我。”
“李医生,你一定要相信我!”潘威神情异样专注地看着李晓伟,“并且牙仙还会出现!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会出现,他会为你做任何事,而他的报酬,就是人类的牙齿。”
“好呀,是吗?看来确实很神奇!”李晓伟努力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既然是个秘密,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呢?”
潘威转头和隐形的礼包低语了几句后,说:“因为我想见见牙仙!”
“这个嘛,我想我可帮不了你!”李晓伟偷偷松了口气,“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神通广大的牙仙。”
“不,你认识!”潘威却上前一步,凑近了李晓伟的脸,口气也变得斩钉截铁,“你还和他很亲近。”
李晓伟哭笑不得:“别开玩笑,潘先生,我要是真认识这么个大神仙的话,我还用得着在这里上班赚那么点小钱过日子?”
“可是礼包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认识!……对吧,礼包?”潘威一脸的委屈。
李晓伟刚想反驳,可是转念一琢磨,就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和幻想症病人交谈最忌讳的就是试图去反驳他的一切理念。李晓伟并不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潘先生,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的朋友礼包先生告诉了你的话,你能转述给我吗?我很感兴趣的。”李晓伟用力划掉了笔记本上自己写的一条要点,然后强打精神在脸上保持笑容,打算换个方式和潘威继续交谈下去。
潘威点点头:“阿瑞家对面有人办丧事,准备了好几口大锅,灶台搭建好了没多久,听说锅里倒满了油,准备第二天一早炸鱼用。阿瑞爸爸个子不是很高,他的死尸就是在油锅里被人发现的。至于是谁点燃了灶台下的火,没人知道,而后来法医说了,阿瑞爸爸在下油锅之前肯定还是活着的。”说到这儿,潘威的目光中充满了兴奋,“说话算话,牙仙真的是很厉害。”
“那也有可能是阿瑞爸爸喝醉酒无意中路过油锅失足跌落致死的呢?”李晓伟的声音小得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到。
潘威摇摇头:“阿瑞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就问警局的人,他爸爸的牙齿还在不在?你猜,警局的法医怎么说?”
“为什么要问牙齿?”李晓伟鼻子一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牙仙帮你做事的代价交换就是牙齿。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李医生?”潘威神秘兮兮地笑了。
李晓伟陷入了沉默,后脊背有些发凉。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潘威伸出左手从随身带着的纸袋子里拿出了一盒柠檬蛋糕,很大方的双手捧着放到李晓伟面前:“李医生,知道你喜欢吃元祖家的蛋糕,这次就特地带来给你吃的。”
看着艳丽诱人的蛋糕,李晓伟的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虽然是医生,但是听了刚才油炸活人的故事,他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去。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吃甜食,你自己吃吧。”这一刻,李晓伟相信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潘威却显得并不很在意,李晓伟注视着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左手拿着小勺子在很有耐心地一勺勺挖着吃,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是不是智商高的人左撇子的可能性也非常高?李晓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别的点上面去,竭力不去想象活人一旦掉进滚烫的油锅里的样子,尽管那只是出自于一个妄想症病人的无穷遐想。
四十分钟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时间到了,送走了潘威,同时在潘威的执意要求下跟礼包也道了别后,李晓伟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颈部关节,刚想通知下一个病人,细琢磨,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潘威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牙仙大人……愿望……牙齿都没了……
医生相信病人的话?李晓伟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他的手随之放在了叫号机上,用力摁了下去。门外很快就传来了下一个病人的脚步声,李晓伟用窗台上的抹布擦了擦办公桌,然后坐在办公椅里开始等待。
五分钟过去了,看着新来的病人的脸,他却懊恼地发觉自己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下班的时候,李晓伟并没有和往常一样马上离开办公室,而是快速点击病人家属联系电话一栏,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电话号码,并随手在拍纸簿上记了下来。
李晓伟心里藏不住隔夜的秘密,他是个一旦决定了就必须去实施的人。终于拨通了拍纸簿上用铅笔潦草得记下的手机号码,李晓伟心中也想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磁性的年轻女人的声音:“我是章桐,请问你是哪位?”
从来不紧张的李晓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了,他红着脸,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吐出一个词——你好……
挂断电话后,李晓伟不由得苦笑,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声音会和现实中有那么大的差距——摆明了电话中冷静睿智的章桐与现实中的毛糙突兀简直判若两人。
傍晚,南长步行街,猫山王榴莲甜品店。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天空灰蒙蒙的,雨水顺着江南所特有的黑色屋顶瓦片滴答而下,在甜品店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雨帘。步行街的路面是由青砖铺就而成的,昏暗的路灯光映衬着不同颜色的伞面,来往的行人走在青砖石上,鞋面敲击发出了好听的节奏声。
猫山王榴莲甜品店和这条街上的所有店面一样,属于仿清代古式建筑结构。
李晓伟是一个有着特殊怀旧情结的男人,所以特别喜欢这个地方,他一有空就会来这坐坐,喝杯茶,吃吃点心,心情就能轻松一下午。
今天,他在等人。
电话中那个手很冰凉的年轻女人一再申明说自己是个路痴,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家店,但是李晓伟的一句话却堵住了她的嘴——“你闻着味儿来就行了,这条街上就这一家店,榴莲的味道,很好认的。”
虽然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李晓伟心不在焉地在甜品店里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才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生怕章桐看不到自己,他赶忙站起身挥了挥手,并提高了嗓门:“章医生,我在这儿!”
章桐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黑色风衣,路上有点冷,她就把风衣领子竖了起来。
她一路上都在琢磨李晓伟突然约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用意,难道说母亲的病情又变得严重了?不然的话,没理由突然找自己的啊。最近几次去养老院探望母亲,总感觉她的反应越来越慢,有时候问她一句话要连问三四遍才会有反应,想到这儿,章桐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循着声音,终于看见了猫山王的牌子,章桐收起伞,递给门口站着的服务生,这才一脸尴尬地走了进来:“你好,李医生。”
“快坐吧!”李晓伟站起身,替章桐拉开了椅子,等她坐下后,这才重新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章桐扫了一眼李晓伟面前的蛋糕碟子,里面除了碎屑以外已经所剩无几:“你喜欢甜品?”
李晓伟点点头,有些尴尬。他今天骗了潘威,因为吃甜品也是要看心情的。
“章医生,你不介意我约你在这里见面吧。我知道有些女生是不喜欢榴莲这股特殊的香气的。”李晓伟说,“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榴莲被称为水果之王,富含很多维生素和氨基酸,很有营养。”
章桐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谢谢推荐,我也是医生,所以这些我都知道。至于说味道嘛,干我这行的,无论哪种味道都很适应。对了,李医生,你知道我是干哪一行的吧,对吗?”
李晓伟笑了:“上次拿药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一眼你母亲的病历,知道你在警局技术部门工作,是法医。”
服务生给章桐端来了一杯锡兰红茶,又转身离开了。
李晓伟笑眯眯地伸手一指,同时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店里最有名的锡兰红茶,每次我来这里的必点茶品。”
章桐点点头:“谢谢,李医生,方便告诉我你叫我来这里的目的吗?我记得电话中你说有重要事情想听听我的意见,是不是我母亲的病……”
知道章桐误会了,李晓伟赶紧摆手解释:“章医生,你别想多了,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你母亲的病,我是私人有件事想拜托你帮我忙。”
章桐皱眉,抬头看着李晓伟,没有吱声。
李晓伟赶紧把下午自己从潘威那里听到的事跟章桐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认真地说:“章医生,在你来之前,我想过很多种方式来给你讲这件事,但是最终我都放弃了,我之所以选择和你开诚布公直截了当,也不怕你笑话,我其实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章桐不由得哑然失笑,“李医生,难道说你认为你的病人说的是真人真事?妄想症病人的话你居然也能相信?”
李晓伟一脸的无奈:“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章医生,我只是请求你帮我去查一下以前的旧案资料,看看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件事,打消我的顾虑,至少,至少不让我做噩梦,好吗?”李晓伟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心里却又不愿意放弃,便一脸恳求地看着章桐。
“时间跨度太大,我恐怕帮不了你。”不出所料,章桐双手抱肩,果断一口回绝。
“别这么急着就下结论啊,在你来之前,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李晓伟有些炫耀地翻开自己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点了几下屏幕后,抬头认真地说道,“应该是1985年前后发生的事,而发生地点就应该在本市。”
“你这么肯定的话,为什么要来问我?自己解决不就得了。”章桐无奈地看着李晓伟,“我平时上班没那么多时间的。”
李晓伟却继续信心满满地说道:“章医生,我当然不相信所谓的牙仙的存在。但是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太巧合了,如果这件事是真实存在过的话,那么这就完全符合一个杀手的行凶特征。虽然说孩子还小,也就十多岁,但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见到并说出的未必就不是真实的。而且我查过,石子街,这个地名,是在1987年的时候才改成现在的花园里的,以前就是一条老街。”
“那你要我做什么?”
“作为一个非警务人员,我查不到相关的案件资料,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去你们警局的档案室查查看。你说呢?”李晓伟的口气中带着些许哀求。这让章桐感到有些意外。她认真地看着李晓伟,半晌,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帮你?我看你又不是神棍!”
李晓伟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面带笑意,目光中闪烁着狡黠,自信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不,你可以说我是合法的神棍。我不会介意的。”
“作为交换条件,以后我可以帮你的忙,免费的。”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慢慢推到章桐的面前。
上面写着:犯罪侧写师李晓伟
“你?”章桐感到很惊讶,“你不是精神病医生吗?”
“正确的说法是心理医生。我是有执照的心理医生!”李晓伟皱眉,就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他伸手指指章桐手里的名片,“这是我的副业,我可是认真的。”
“那你为什么毕业后却选择去了医院而不是警局?”章桐注意到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是五年前的,那时候手机号是9位数。旁边两位数字则是用圆珠笔仔细地新添加上去的。
“我阿奶,她不同意我去当警察,说太危险。”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阿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听她的话听谁的?”
章桐想了想,收起名片放进包里,站起身:“好吧,你欠我一次,给我记住了!”
李晓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伸手一指:“后面的电话号码,你随时都能找到我,24小时全天开机。”
抬头看时,章桐却早就已经走远了。李晓伟只能苦笑:“真是让人猜不透的一阵风啊!”
这一晚,李晓伟睡得很不踏实,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梦里。
梦里,父亲高大的背影在蓝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父亲在哭,哭得双肩颤抖不可自抑。父亲的哭声像极了一头受伤的狮子,在舔舐自己伤口的同时,哀嚎这个世界的凄凉与冷酷。突然,父亲听到了李晓伟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张开嘴好像要跟他说些什么,就在那一刻,月光照射在父亲脸部的侧面,李晓伟惊恐地发现——父亲的牙齿,一颗不剩……
他一声尖叫,从地铺上爬起,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早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为什么潘威口口声声说我认识牙仙?
窗外,巷子口的路灯柱旁,一辆死飞牌自行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那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骑车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晓伟家的窗户,昏暗的路灯光下,良久,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惨白的牙齿:“你是我的!”

3.1985年
秋天的早晨,对于患有严重过敏性鼻炎的章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伸手去推开警局大门的同时,章桐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脑袋顺势撞在了玻璃门上。身边走过的同事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一抬头,章桐看到了档案室的头儿田波正迎面向自己走来,心里一动,便加快脚步迎了过去。她并没有把全部情况都告诉自己的同事,只是说想查个以前的案子,年代比较久远,见章桐亲自开口,田波二话不说立刻点头同意。
“大约三十年前的,1985年前后,本市崇安区石子街上发生的案子,可能被列为意外处理了。相关的尸检资料你这边还能找得到吗?”走进办公室的同时,章桐继续试探性地问道,“我担心时间太久,你们已经处理掉了。”
“处理?”听了这话,田波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章主任,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吧。别看这些已经都是陈年旧案,但是留着总是会派上大用场的,伟大的福尔摩斯先生不就说过这么一句话么:‘每一个案子都只不过是历史上旧案的翻版罢了,一个好的侦探必须能够熟悉世界上所有的案例!'”
“好吧,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田波,你能帮我吗?”章桐表示彻底认输。
田波点点头:“肯定的啊,章大主任开口,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了,我正愁没机会用一用我们的新程序呢!”
“新程序?”
田波伸手打开电脑主开关:“没错,上周刚开发出来,找了一个业内很厉害的合作公司。如果你早来三天的话,要想找三十年前的案件卷宗,恐怕你就得翻遍整整一个屋子的档案盒子,现在呢,”他微微一笑,眉宇间颇为得意,“最多十分钟,就能解决问题。”
“现在做这种也能请外包吗?”章桐有些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