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说你不敢离开。”

“我确实不敢离开,”艾丽斯说,“但不是因为害怕你,而是不希望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我根本不希望别人看见我,至少这段时间是这

样。另外,你不会被发现的。戴上那东西,你完全变了个样子。”她举起一根手指,做出劝诫的手势:“但是。”

“但是什么?”

“你必须打伞,因为假发一淋雨就会露馅。水珠会停留在上面。真正的头发会被打湿,然后贴在头皮上。”

“我没伞。”

“詹森家的壁橱里有。就在刚进门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看过他们家的壁橱?”

“你做爆米花的时候。女人嘛,就喜欢看别人家里都有什么。”她隔着餐桌打量他,她在吃麦片,他在吃鸡蛋,“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5

 

 

他离开公寓楼,走向最近的公共汽车站,伞不仅没有让雨水落在金色假发上,还挡住了他的脸,这让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像是显微镜下的细

菌了。他完全理解艾丽斯的心情,因为他也有相同的感受。去药店已经够折磨了,但现在更可怕,因为他要去更远的地方。他可以步行去松树广场

,距离并不远,而且雨又小了下来,但他不可能一直走到城区的另一头。另外,距离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天越近,他就越担心会在能够逃跑前

被抓住。

先不管警察和尼克的手下,万一他遇到了戴维·洛克里奇生活中的熟人怎么办?他想象他在超市里挎着购物篮,一拐弯面对面碰上了保罗

·拉格兰或皮特·法齐奥。他们也许不会认出他,但换个女人就很可能会。别管艾丽斯说戴上假发和假肚子他就变了一个人,菲莉丝肯定认得他,

科琳娜·阿克曼也能,甚至酒鬼简·凯洛格也能,哪怕她喝醉了。他非常确定。他知道从统计学的角度说,他不太可能碰到他们,但类似的事情每

天都在发生。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遇,每个智者的儿子都知道。

他出门前查过网上的公共汽车时间表,于是走到堡垒街车站等3路车,雨篷下已经有三个人了。他把雨伞收了起来,因为在雨篷下打伞会

显得很古怪。其他人没有看他,他们都在看手机。

来到停车库,福特蒙迪欧无法发动,他有一瞬间陷入惊恐,但随即想到他必须踩住刹车踏板。你怎么回事?他心想。

他开车去松树广场,一方面很享受再次握住方向盘的感觉,另一方面又疑神疑鬼地担心会发生剐蹭事故,或以其他方式引来警察的注意(

这段只有3英里的路上,两辆巡逻车从他身旁驶过)。他在哈普斯买了肉、牛奶、鸡蛋、面包、脆饼、袋装沙拉、沙拉酱和罐头。他没遇到他认识

的人——说真的,他为什么会遇到呢?常青街在米德伍德,米德伍德的居民去Save Mart购物。

他用多尔顿·史密斯的万事达卡付账,开车回到皮尔森街。他在屋子旁边崩裂的车道上停车,拎着买到的东西下楼。公寓里没人,艾丽斯

不见了。

 

 

6

 

 

他买了两个布袋(上面印着“哈普斯”和“本地生鲜”),用来装那些食品。他发现客厅和厨房里都空无一人时,布袋几乎沉到了地上。

卧室门开着,他看得见里面也没人,但他还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他心想她也许在卫生间,但卫生间的门也开着,假如她在卫生间,就算比利不在

,她也肯定会关门。他了解她。

他并不害怕。这感觉更像是……什么呢?受伤?失望?

看起来我够傻的,他心想。但事实就是事实。她重新考虑了她的选择,就这么简单。你知道这种事有可能发生,也知道她应该这么做。

他走进厨房,把布袋放在台子上,看见两个人吃早餐的盘子在沥水架上。他坐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却看见糖碗底下压着一张纸巾。

她在纸巾上写了两个字:后院。

好吧,他心想,吐出一口长气,她只是去后院了。

比利把需要冷藏的东西放进冰箱,然后走出前门,绕到屋后——还是打着伞。艾丽斯把烧烤炉从积水里搬了出来。她背对着他,正在刮烤

架上的污垢。她肯定又去搜刮了詹森家的门口壁橱,因为她穿着唐的一件绿色雨衣。雨衣长得盖住了她的小腿。

“艾丽斯?”

她尖叫一声,吓得跳了起来,险些撞翻烤架。他伸出手,扶住她。

“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她说,然后开始呼哧呼哧大喘气。

“对不起。不是存心想吓你一跳的。”

“但就是……”呼哧!“……吓了我一跳。”

“唱《泰迪熊在野餐》的第一句给我听。”只有一半在开玩笑。

“我不……”呼哧!“……记得了。”

“要是你今天去森林里……”他抬起手,动动手指,做个跟我唱的手势。

“要是你今天去森林里,肯定会大吃一惊。东西买好了?”

“当然。”

“猪排?”

“对。刚才我还以为你走了。”

“但我没走。我猜你肯定没买钢丝球吧?因为楼上只剩这一个了,而且差不多都磨没了。”

“购物单上没有钢丝球。我又不知道你会冒着雨搞卫生。”

她合上烧烤炉的盖子,用希望的眼神看着他。“想再看几集《罪恶黑名单》吗?”

“好的。”他说,于是他们去看电视。看了三集。第二集和第三集之间,她走到窗口说:“雨快停了。太阳都出来了。今晚我们可以吃烧

烤。没忘记买沙拉吧?”

我们会过得很愉快的,比利心想。不应该这样,太疯狂了,但事已至此,就这么过下去吧。

 

 

7

 

 

下午,太阳出来了,但出来得很慢,就好像并不情愿。艾丽斯烤猪排,尽管外面有点焦,里面有点生(她说:“对不起,我不怎么会做饭

。”),但比利还是吃完了他那份,然后慢慢啃骨头。肉很好吃,但沙拉更好吃。直到开吃,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渴望吃绿色蔬菜。

他们上楼,继续看《罪恶黑名单》,但她坐立不安,从沙发上起来,坐进弹簧坐垫的安乐椅(肯定是唐·詹森在家时的固定座位),然后

又回到沙发上。比利提醒自己,每一集她应该都看过,很可能是与母亲和姐姐一起。他已经看穿了“雷德”雷丁顿的小伎俩,所以现在也有点厌烦

了。

他们关掉电视,准备回楼下去,她说:“你应该留些钱给他们。因为用了他们的奈飞账号。”

比利说他会的,但他心想,有了那笔天降横财,唐和贝弗利在金钱方面并不需要帮助。

她说今天轮到他睡床了。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之后,比利没有和她争论。他几乎立刻就睡着了,但大脑深处肯定有个部分还在留意她的惊恐

发作,因为凌晨2点15分,他突然醒来,听见她在呼哧呼哧地喘息。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他把卧室门留了一条缝。他抬起胳膊去开门,但握住门把后,他的手又停下了。她在唱歌,声音很轻。

“要是你今天走进森林……”

她唱了两遍第一段。急促的喘息之间隔得越来越久,最终平息了。比利回到床上。

 

 

8

 

 

他们都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再过半年,失控的病毒就会让美国和几乎整个世界停摆,然而,两个人在地下室公寓里待了4天,比利和艾

丽斯提前体会到了被迫禁足的滋味。第4天,离比利预定要逃往黄金西部的日子还有一天,他正在做他的三楼往返跑晨练,艾丽斯在房间里打扫卫

生——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他们都是爱干净的人。做完家务,她坐在沙发上。比利跑完6个来回,气喘吁吁地开门进来,她正在看电视上的烹

饪节目。

“电烤鸡,”他说,“看上去很好吃。”

“超市里卖的一样好吃,为什么非要在家做呢?”艾丽斯关掉电视,“真希望能弄本书读一读。能帮我下载一本吗?比如侦探小说?别用

你的电脑,下载到一台廉价电脑上。”

比利没有回答。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跳进了他的脑海。

她理解错了他的表情。“我没乱翻东西。我知道那是你的电脑,因为盖子上有划痕。另外几台是崭新的。”

比利思考的不是她能不能窥探电脑里的东西。她不可能绕过开机密码那一关。他想到的是M151观察手瞄准镜,想到他没有解释它的用途,

因为他仅仅在为自己写作。不可能存在第二个读者,但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人,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让她读一读又能有什么坏处呢?

但当然有可能造成伤害。对他。假如她不喜欢。假如她说太无聊,要他换点更有意思的东西。

“你怎么了?”她问,“表情很奇怪。”

“没什么。我是说……我正在写东西。算是我的人生故事。我猜你不一定想看——”

“我想。”

 

 

9

 

 

他无法忍受看着她抱着他的MacBook Pro,读他在这里和在杰拉尔德塔输入的字词,于是上楼去詹森家给达夫妮和沃尔特浇水。他在厨房

桌子上放了一张20元的纸币,留言说“奈飞费用”,然后四处走动。事实上,他踱来踱去,就像老动画片里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他拉开床头柜的

抽屉,看着唐的鲁格手枪,拿起来,放回去,关上抽屉。

他没有任何理由紧张,她只是个商业学校的学生,不是文学评论家。她在高中上英语文学课的时候多半全程梦游,得个良或及格就乐开了

花,她对莎士比亚的了解很可能仅限于这个名字与“催人泪下”押韵。比利知道他这是在存心贬低她的智力,这样要是她不喜欢他写的东西,他就

能保护他的自尊了;他也知道这么想很愚蠢,因为她的观点无足轻重,故事本身也无足轻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但他就是很紧张。

他最后忍不住下楼了。她还在读,但当她从屏幕上抬起视线的时候,他惊慌地发现她两眼通红,眼皮浮肿。

“怎么了?”

她用掌根抹了一把鼻子,这个动作很孩子气,却出奇地动人。“那是发生在你妹妹身上的真事吗?那个人真的……把她活活踩死了?不是

你编出来的?”

“不。是真的。”他突然也很想哭,尽管他在写的时候并没有哭。

“所以你才救了我?因为她?”

我救你是因为要是我扔着你不管,警察迟早会来这里,他心想。但这很可能不是全部的原因。我们能够一直坦诚面对自己吗?

“我不知道。”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艾丽斯哭了起来,“我以为我遇到的事情已经很惨了,但——”

“你遇到的事情确实很惨。”

“——但发生在她身上的更加可怕。你真的打死了他?”

“对。”

“好。很好!然后你被送进了寄养家庭?”

“对。要是看得不痛快,就别读了。”但比利不希望她停下,也并不因为激起她的情绪而感到抱歉。他很高兴。他打动了她。

她抓住电脑,像是害怕他会抢走电脑。“我想读完。”然后几乎像是在指责他,“你怎么能不继续写作,而是在楼上看傻乎乎的电视剧呢

?”

“觉得不好意思。”

“好的。我明白,我也有这个感觉,所以你别盯着我看了。让我继续读吧。”

他想感谢她的眼泪,但那么说就太古怪了。于是他问她穿多大的尺码。

“我的尺码?为什么问这个?”

“哈普斯不远处有一家慈善商店。我可以去给你买两条裤子和几件衬衫。也许再买双运动鞋。你不希望我看着你读,我也不想看着你读。

再说你肯定也穿够了那条牛仔裙。”

她顽皮地朝他笑笑,这是个美丽的笑容——更确切地说,要不是因为淤青,本来会很美。“不怕不打伞出门了吗?”

“我开车去。反正记住一点,要是回来的不是我,而是警察,你就说你太害怕,不敢离开。我威胁你说我会找到你,伤害你。”

“你会回来的。”艾丽斯说,把她的尺码写给他。

他在慈善商店逛得不紧不慢,想多给她一点时间。他没看见认识的人,也没人特别注意他。回到住处,她已经读完了。他写了几个月的东

西,她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读完了。她说她有一些疑问,但和观察手的瞄准镜没关系,而是与人物有关,尤其是“永远在刷漆之家”的罗妮、格

伦和“可怜的独眼小女孩”。她说她喜欢他的叙事方法,写童年的时候口吻就像孩子,随着长大也逐渐成长。她说他应该继续写。她说他写作的时

候她可以去楼上,看电视打瞌睡。“我从早到晚都特别累。很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的。你的身体还在努力修补那几个浑蛋对你做的事情。”

艾丽斯在门口停下。“多尔顿?”尽管她知道他的真名,但她还是这么称呼他,“你的朋友塔可,他死了吗?”

“很多人死在战争结束之前。”

“我很抱歉。”她说,出去后关上了门。

 

 

10

 

 

他继续写。她的反应鼓励了他。他没有详细描述2004年4月至11月的那段轻松时光,他们应该利用这段时间赢取民心和民意,但两者都没

有得到。他又写了几段,然后转向到现在依然让他痛苦的那个部分。

阿尔比牺牲后,他们撤回去待了两天,因为上面在讨论要不要停火,热火九人组(现在是八人组了,他们每个人的头盔上都写着“阿尔比

·S.”)回到基地后,比利到处寻找那只婴儿鞋,以为他有可能把它掉在了军营里。其他人也帮他找,但都徒劳无功,等他们回到战场上,任务依

然是扫荡房屋,前三座屋子风平浪静,两座是空的,一座只住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见到他们就高举双手,大喊:“没有枪,美国人,没有枪,

我爱纽约洋基队,别开枪!”

第四座屋子就是所谓的游乐园。

比利停下,做了一会儿运动。他觉得他和艾丽斯可以在皮尔森街多待一段时间,比如再待3天,等他写完游乐园和在那里发生的事情。他

想写丢失婴儿鞋不可能影响结果——当然不可能;他还想写直到今天,他心底里依然不这么认为。

他做了几组伸展运动,然后来回跑楼梯,因为万一腿腱断裂,他是不可能去看急诊的。路过詹森家门口的时候,他没听见电视的声音,所

以艾丽斯很可能在补觉。还有疗伤,虽然比利这么希望,但他也知道任何女人在遭到强奸后都很难完全恢复。它会留下伤疤,他猜这道伤疤会在某

些日子突然抽痛。他猜哪怕过了10年(甚至20年、30年),疼痛也依然存在。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也许只有同样遭到过强奸的男性才有可能真

的明白。

他一边跑楼梯,一边思考如何处置对她做出如此兽行的那几个男人——是的,他们已经成年了。她说特里普·多诺万24岁,比利猜杰克和

汉克(多诺万的室友,轮奸团伙的另外两名成员)年龄也差不多。是成年男人,不是青少年,而且是很坏的男人。

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地下室,但身体感觉既松弛又温暖,做好了再写一个小时的准备,甚至有可能两个小时。但他还没来得及动笔,电脑就

叮的一声表示收到了信息。是布基·汉森,目前正躲在某个天涯海角。“款项尚未转入。不认为会有了。你打算怎么办?”

“收到。”比利回复道。

 

 

11

 

 

那天晚上,他和艾丽斯坐在沙发上。她穿黑裤子和条纹衫,看上去不错。他关掉电视,说他想有事和她谈一谈,她显得很害怕。

“是坏事吗?”

比利耸耸肩:“交给你判断。”

她仔细听他讲述情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说完,她说:“你想这么做?”

“对。他们对你做了那种事,应该受到惩罚,但这不是唯一的原因。这种人做过一次坏事,以后肯定还会再做,甚至你都未必是第一个。

“你这是在拿自己冒险。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他想到唐·詹森床头柜抽屉里的枪说:“风险不是很大。”

“你不能杀了他们。我不希望你那么做。告诉我,你不会杀了他们。”

比利根本没动过这个念头。他们需要受到惩罚,但也需要得到教训,而死人是不会学习的。“好的,”他说,“不杀人。”

“另外,杰克和汉克我无所谓。他们没有假装喜欢我,骗我去他们住的地方。”

比利没有说话,但杰克和汉克对他来说有所谓,他认为他们也参与了,根据他脱掉她衣服后见到的情况,他确定这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强奸

了她,很可能两个都这么做了。

“但我在乎特里普,”她说,伸出手按住比利的胳膊,“让他吃点苦头会让我高兴,是不是说明我不是好人?”

“说明你是正常人,”比利说,“做坏事必须付出代价。而且代价应该足够高昂。”

 

 

第16章

 

 

1

 

 

我们能听见重型手枪开火和爆炸的声音从其他城区传来,但在狗屎撞风扇之前,我们在约兰驻守的区域还算相对平静。我们负责清理L区

,头三座屋子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两座屋子是空的。第三座屋子里有个孩子,没有武器,身上也没绑炸弹。我们命令他脱掉上衣,确定他不构成威

胁。我们叫他跟着押解犯人的两名武装人员去警察局。我们知道,很可能天还没黑,孩子就已经回到了街头,因为警察局现在就像个旋转门。他还

活着就已经运气很好了,失去阿尔比·斯塔克依然让我们满腔怒火。丁丁甚至举起了他的枪,但大克莱按下他的枪管,说放过这孩子吧。

“下次再见到他,他肯定端着AK呢,”乔治说,“我们就该把他们全杀了。该死的蟑螂。”

第四座屋子是整个街区最大的一座,说是庄园都可以。它有圆顶和院子,院子内侧种着遮阴的棕榈树。这无疑是某个复兴党富豪的老巢。

整座大宅的外围是混凝土高墙,壁画画着儿童踢球、跳绳、跑来跑去,几个女人在一旁观看。也许她们眼中带着赞许,但你不可能知道,因为她们

都裹着黑袍。我们的翻译法里德说,女人看着孩子,宗教警察看着女人,确保她们不会做出有可能勾起淫欲的事情。

我们都喜欢逗法里德说话,因为他的口音像是来自特拉弗斯城的土佬。天晓得为什么,很多翻译说话都带密西根口音:“辣个壁画意思是说辣个屋

子,就是孩纸们,可以去玩。” [1]

“所以这是个游乐园。”喇叭说。

“不,不允许进辣个屋子去玩,”法里德说。“只能在辣个院子里。”

喇叭翻个白眼,嗤嗤怪笑,但没人笑出声来。我们还在缅怀阿尔比,也知道死的有可能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来吧,兄弟们,”塔可说,“我们去找乐子。”他把大喇叭递给法里德,大喇叭上用记号笔写着“早安越南”,他叫法里德

 

 

2

 

 

艾丽斯跑下楼梯的声音把比利从费卢杰唤回了现实中。她冲进门,头发在背后飘飞:“有人来了!我正在给植物浇水,看见一辆车拐上车

道!”

看一眼她的表情,比利就知道不需要浪费时间问她确不确定。他起身,来到潜望镜窗户前。

“是他们,对吧?詹森家提前回来了?我关掉了电视,但我正在喝咖啡,房间里都是咖啡味,厨台上还有个盘子!饼干渣!他们会知道有

人在——”

比利把窗帘拉开几英寸。角度不好,要是新来的车一直开到车道尽头,他是不可能看见它的,但他租来的福特蒙迪欧停在车道上,因此他

能看见。是一辆蓝色SUV,侧面有一道划痕。刚开始的几秒钟,他不记得他在哪里见过它了,但司机还没下车,他就想了起来。是默顿·里克特,

把公寓租给他的房产经纪人。

“门锁了吗?”比利朝楼上摆摆头。

艾丽斯摇头,瞪大的眼睛充满惊恐,但也许没什么好担心的。里克特发现敲门没人来开,也许会试一试门能不能打开,伸头进来看看。说

不定是詹森夫妇请他来给植物浇水。但他也有可能下楼,而比利没戴假发,更别说假肚子了。他身穿T恤和健身短裤。

前门开了,他们听见里克特走进屋子。呕吐物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他会不会闻到怪味呢?他们好像没有敞开过大门给门厅通风。

比利想等一等,看里克特会不会去楼上詹森家,但他知道他无法负担万一出错的代价。“打开电脑。”他朝三台AllTech打个手势。天哪

,里克特没有上楼,而是下楼来了。“你是我侄女。”

他只来得及说完这句。他合上MacBook Pro,冲进卧室,关上门。他跑向卫生间,假肚子挂在门背后,这时他听见了里克特的敲门声。她

必须去开门,因为福特蒙迪欧停在车道上,因此里克特知道房间里有人。等她打开门,他会看见一个年纪只有比利一半大的妙龄女子,她脸上有伤

,而且因为刚跑下楼而面色潮红,但里克特首先想到的原因不可能是运动。情况非常糟糕。

比利把假肚子戴在后腰上,方便他系上带子,但他第一下没有扣好,假肚子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再次尝试。这次带子穿进了搭扣,但他

拉得太紧,就算使劲吸气,假肚子也转不过来。他松开带子,鬼东西又掉在地上。比利去捡假肚子,脑袋磕在洗脸池上,他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

后系上带子。他把假肚子转到前面来。

回到卧室,比利听见两个人在交谈。艾丽斯咯咯笑。笑声听上去很紧张,没有任何笑意。该死,该死,该死。

他穿上卡其裤,然后套上运动衫,之所以选择这两件,是因为它们比系纽扣的衣物更快,也因为艾丽斯说得对,胖子认为宽松衣物比较显

瘦。金色假发在衣柜上。他抓起来,戴在他的黑发上。客厅里,艾丽斯再次发笑。他提醒自己不要叫她艾丽斯,因为她也许会向访客报个假名。

他做了两次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一个他认为看上去像是不好意思的笑容——就好像被人撞见了正在上厕所——然后打开门:“

我们似乎有客人了。”

“对。”艾丽斯说。她转向他,嘴唇上挂着笑容,眼神里透出明显的解脱感:“他说这套公寓是他租给你的。”

比利皱起眉头,假装回忆,然后展颜一笑,像是想到了答案:“哦,对,没错。里克先生。”

“里克特。”他说,向比利伸出手。比利和他握手,继续微笑,想要搞清楚里克特的心思。他没能做到。但里克特肯定注意到了她脸上的

淤青和紧张的情绪。你不可能注意不到。比利的手在出汗吗?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