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是不是太大。特里普很有趣,很有魅力。特里普是老天的恩赐,而且他特别绅士。电影约会之后他吻了她,但这个吻符合她的预期,也是她想要
的吻,他没有把舌头往她嘴里伸,也没有摸她的胸部,毁了这个吻。
特里普是当地一所大学的学生。比利问他多少岁,以为她肯定不知道,但感谢Facebook创造的奇迹,她知道,特里普·多诺万24岁。
“这个年纪上大学有点老了。”
“我以为他是研究生。正在深造。”
深造,比利心想,深造个鬼。
出发去酒吧前,特里普自然而然地请艾丽斯先去他的小窝喝一杯。所谓小窝是舍伍德高地的一套共有公寓,离州际公路不远。艾丽斯坐公
共汽车去,因为她没有车。特里普在外面等她,真是个完美的绅士。他亲吻她的面颊,乘电梯带她上三楼。这套公寓很宽敞。特里普说他之所以住
得起,是因为他和室友分摊租金,室友一个叫汉克,一个叫杰克。艾丽斯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她告诉比利,他们看上去完全正常,出来到客厅和她
打招呼,然后回到一间卧室去看电视转播比赛。也可能是打电子游戏,她不太确定。
“所以你的记忆从这里开始模糊了?”
“不,只是他们进去后关上了门。”艾丽斯用毛巾擦拭面颊和额头。
特里普问她要不要啤酒。艾丽斯告诉比利,她不喜欢喝啤酒,但出于礼貌,还是接过了一瓶。特里普注意到她喝得很慢,于是问她要不要
金汤力。杰克房间的门突然打开,电视机的声音没了,杰克问:“我是不是听见有人在说金汤力?”
于是他们一人一杯金汤力,艾丽斯说她开始感到晕乎乎的。她以为是因为她喝不惯烈酒。特里建议她干脆再来一杯,因为第二杯能冲掉第
一杯的劲头。他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的一个室友放上了音乐,她记得她在客厅和特里普跳舞,到这里她的记忆就戛然而止了。
她拿起毛巾搭在脸上,又这么呼吸了一会儿。她的胸罩还在咖啡桌底下,像个死去了的小动物。
“轮到你了。”她说。
比利讲述她见到了什么和做了什么,从刹车和轮胎的深夜尖啸开始,结束于他把她放在床上。她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特里普没有厢
式货车。他有一辆野马。我们去看电影那次,他就开着野马来接我。”
比利想到了肯·霍夫,他也有一辆野马,而且最后死在这辆车里。“好车,”他说,“你的室友嫉妒你吗?”
“我一个人住。房间很小。”话刚出口,比利就看得出她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不该告诉他她一个人住的。他可以指出特里普·多诺万很
可能也知道,但他没有说。她又把毛巾盖在脸上,但这次呼吸时依然呼哧呼哧喘息。
“给我。”比利说。这次他拿到厨房用自来水打湿,同时分出一半心思来盯着她,不过他不认为她会只穿一件薄T恤夺门而出。他走回来
:“再试试。深呼吸,慢一点。”
她的呼吸平缓下来了,他说:“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领她走出公寓,上楼来到门厅。他指着墙上干了一半的呕吐物。“我带你进来的时候你吐的。”
“那是谁的内裤?你的?”
“对。我正准备上床。我忙着想让你别把自己呛死,内裤却直往下掉。场面还挺滑稽的。”
她没有笑,只是重复说特里普开的不是厢式货车。
“那就是他的某个室友的。”
眼泪淌下她的面颊:“上帝啊,我的上帝啊。千万不能让我母亲知道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来的。”
比利心想,我早就猜到了。“我们先回楼下去。我给你做点像样的早饭。鸡蛋和培根。”
“不要培根。”她说着做个鬼脸,但没有拒绝鸡蛋。
5
比利炒了两个鸡蛋,加上两片吐司,摆在她的面前。趁她吃饭的时候,他走进卧室,关上门。她想逃跑就跑吧。幽灵之怒行动期间,他在
城市里清剿叛乱分子,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当时体会到的宿命感此刻再次抓住了他。每次冲进一座屋子,他都要先摸一摸
系在裤带环上的婴儿鞋。每一个他没有受伤或战死的日子都增加了第二天受伤或战死的概率。你只能掷出一定数量的七点,或者总共只能掷出一定
的点数,然后就必然会掷出垃圾点出局。这种宿命感变成了某种朋友。随便吧,宿命感对他说,别管那么多,我们上。此刻他也是一样的:随便吧
。
他戴上金色假发、小胡子和眼镜。他坐在床上,在手机上查了几样东西。查到他想要的信息后,他走进卫生间,往腹部涂了一把爽身粉,
他发现爽身粉能有效缓解摩擦,然后他拎着假孕肚走进厨房。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最后一口鸡蛋悬在盘子上空。比利把泡沫塑料道具压在腹部上,然后转过去:“能帮我系紧带子吗?我自己弄太麻烦
了。”
他等待她的反应,许多事情都将取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许会拒绝,她甚至有可能会抓起他给她的黄油刀捅他。那东西算不上什么
致命武器,要是她决定在他睡觉时用水果刀捅他,肯定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但另一方面,假如她使出整条胳膊的力气,而且瞄准要害下手,即便是
一把黄油刀,同样有可能伤害他。
她没有捅他,而是替他拉紧了系带。要是让他自己动手,就算他把假孕肚转到后腰,方便他看见塑料拉扣,也不可能系得这么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的?”她用微弱的声音问。
“你向我讲你的故事的时候。你看着我的脸,我眼看着你突然恍然大悟,然后你就惊恐发作了。”
“就是你杀了——”
“对。”
“这是你的……藏身处?”
“对。”
“假发和胡子是你的伪装?”
“对。还有假肚子。”
她张开嘴,但又合上了。她似乎没有问题可问了,但也没有开始呼哧呼哧喘气,比利认为情况朝正确的方向又走了一步。然后他心想,你
这是骗谁呢?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确的方向。
“你看了你的——”他指了指她的大腿。
“看了。”她声音微弱,“在我起来看这是哪里之前就看过了。有血,而且很疼。我知道是你……或者其他人……”
“不是只有血。你去清理的时候会看见的。他们至少有一个人没用保护措施,也可能都没用。”
她把那口鸡蛋放回了盘子里。
“我出去一趟。从这里朝城区方向走0.5英里,有一家24小时药店。我只能步行,因为我没车。这个州可以在柜台买事后避孕药,我用手
机查过。除非你出于宗教或道德的理由不愿吃药,你有吗?”
“我的天,没有。”她声音依然微弱,又哭了起来,“要是我怀孕了……”她说不下去了,只能摇摇头。
“有些药店也卖女式内衣。要是这家有,我就给你买。”
“我可以给你钱。我有钱。”这话很可笑,她似乎自己也知道,因为她转过头去,涨红了脸。
“你的衣服晾在卫生间里。等我走了,你可以穿上衣服走人。我拦不住你。但是,艾丽斯,你听我说。”
他伸出手,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她绷紧了肩膀,但还是抬起眼睛望向比利。
“昨天夜里我救了你的命。外面很冷,在下雨,你失去了知觉。药物害得你陷入昏迷。就算你不死于失温,也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现
在你掌握着我的命运了,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是那伙人强奸了我?你发誓?”
“我不能在法庭上宣誓作证,因为我没看见他们的脸,但三个男人把你从那辆厢式货车里扔出来,你的记忆开始断片的时候和三个男人在
那套公寓里。”
艾丽斯用双手捂住脸:“我太难堪了。”
比利的困惑发自肺腑:“为什么?你信任了一个人,然后被骗了。就这么简单。”
“我在新闻里见过你的脸。你打死了那个人。”
“是的。乔尔·艾伦是坏人,一个雇佣杀手。”和我一样,比利心想,但我和他至少有一点不同,“他守在赌场门口,朝两个人开枪,就
因为他输了一大笔钱,想把钱拿回来。两个人里死了一个。现在时间还早,街上没有太多人,所以我打算现在就去。”
“你有运动衫吗?”
“有。怎么了?”
“套在外面。”她指着假肚子说,“看起来会像是你想遮住肚子。胖人喜欢这么做。”
6
雨已经小了,但外面还是很冷,他很高兴自己套上了运动衫。他等一辆车开过去,看着它溅起水花,然后过街走向对面的建筑空地。他看
见了厢式货车的刹车印。假如路面干燥,刹车印肯定会更长和更黑。他单膝跪下,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不过他真的找到了
。他把它放进口袋,穿过皮尔森街走回去,因为市政府用来拆除火车站的大型机械压坏了建筑空地那一侧的人行道。从植物生长的情况来看,估计
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但一直没人来修复水泥地面。
他一边走,一边抚摸她丢失的那枚耳环。警察收押他的时候,它会和他身上的其他东西一起被装进证物袋,恐怕永远也不会还给她了。比
利确定她会抛硬币决定怎么处理他。不管她相不相信他救了她的命,她都知道他是被通缉的杀人犯,她或许还认为要是不见到机会就检举他,她就
会被指控同谋犯罪。
但她不会的,比利心想。她是个害羞的女孩,一个惊恐的女孩,一个惶惑的女孩,但肯定不笨。她可以声称比利绑架了她,警察当然会相
信她。就算她四处乱翻找到了手机,没有SIM卡也打不通,但佐尼便利店很近,她可以去店里报警。她说不定已经去了,等他从药店回来,警察会
扑上来逮捕他。一辆辆警车蜂拥而至,警灯闪烁,其中一辆开上他前方的路沿,车还没停下,车门就打开了,警察端着枪冲出来:“举起手来,趴
在地上,脸朝下,脸朝下!”
所以他为什么要去药店呢?
也许是因为昨天夜里做的梦——曲奇烧焦的气味。也许是因为沙尼斯·阿克曼,还有她画给他的火烈鸟。也许甚至和菲莉丝·斯坦诺普有
关系,她会对警方说她和他约会过,因为他看上去是个好人。他是个作家,甚至是个前途光明的作家,就像一颗明星,一个打工女郎可以蹭点他的
光辉。她会告诉警方她和他睡过吗?就算她略过那段,戴安娜·法齐奥也不会的。戴安娜看见他们一起出门,甚至还朝比利竖过大拇指。
也许和以上所有因素都有关系,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没法下手杀死她。他不可能那么做。要是杀了她,他就是个坏人了,像乔尔·艾伦
,或者拉斯维加斯的强奸魔,或者拍摄成人强奸儿童的卡尔·特里尔比。于是,他戴上假发、假肚子和平光眼镜,冒着雨去药店。艾丽斯·马克斯
韦尔不但知道他是威廉·萨默斯,还知道他是多尔顿·史密斯,这个他花了好几年构建的干净身份。
那几个浑蛋可以把她扔在另一条街上的,比利心想,但他们没有。就算是在皮尔森街,也可以扔得离他远一点,但他们也没有。他可以责
怪命运,但他不相信命运。他可以劝自己说一切事情都有原因,但这种屁话只能糊弄不敢面对事实的懦夫。这一切仅仅是巧合,还有接下来发生的
所有变故。从他们把女孩扔下车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一头待宰的老牛,除了跟随同伴走向屠宰间,没有其他选择。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像
他们在沙漠里喜欢说的,随便吧。
但还有一丝希望:她叫他套上运动衫。她很可能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他以为她大概是站在他那边的,也许她确实是站在他那边的。
也许就是这样。
7
这是一家CVS连锁药店。比利在计划生育货架上找到了事后避孕药。售价50块,比起其他选择,应该算是便宜的。事后避孕药在最底下一
排(像是想尽量增加坏女孩的找药难度),他直起腰的时候,在两排之外瞥见了一头毛茸茸的红发。比利的心脏猛地加速。他再次弯下腰,然后慢
慢起身,隔着止痒药膏和咪康唑的包装盒张望。不是达那·爱迪生,他心目中尼克那伙硬点子里最坏的那个。甚至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红发扎
成了马尾。
悠着点,他对自己说,你在疑神疑鬼,达那和其他人早就回维加斯去了。
唔,应该吧。
女性内衣在靠墙的货架上。大多数是给漏尿的女性准备的,但也有一些其他种类。他考虑了一下比基尼,但觉得性暗示的味道太重。从某
个角度说,这些想法很可笑。他的行为有个大前提,那就是等他回去的时候,她还留在房间里。但还存在其他可能吗?他必须回去,因为他没有其
他地方可去。
他拿了一包三件的恒适棉布平角短裤,走向收银台的路上向外张望,看有没有警车停在外面——一辆都没有。当然,他们也不会把车停在
门口。万一被他发现,他会抓几个人质躲在店里。收银员是个50多岁的女人。她一言不发地为他算账,但比利很擅长看表情,知道她在心想,有人
似乎忙乎了一个晚上。他用多尔顿·史密斯的信用卡付账,然后回到外面,等待警察来抓他,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但外面只有三个女人在亲密
地聊天,她们走进药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比利走回皮尔森街658号。他觉得这段路很漫长,因为现在的希望已经不止一丝,希望可能是长着羽毛的天使,也可能会伤害你。警察有
可能埋伏在屋后,或者躲在公寓里。但是,没有穿蓝制服的小子从老旧的三层楼背后冲出来,公寓里除了女孩也没有其他人。她在他的电视上看《
今日秀》。
艾丽斯望向他,彼此都在试探。他把药店的购物袋交到左手,右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他向女孩伸出手,看到她往后一缩,以为他想
打她。她脸上的淤青颜色正深,满脸都是被侵害和被殴打的痕迹。
“我找到了你的耳环。”
他张开手掌,给她看。
8
艾丽斯去卫生间穿上新内裤,但没换掉长及小腿的T恤,因为她的裙子还没干。“牛仔布要一万年才能干透。”她说。
她就着厨房龙头的水吃药。比利说副作用包括呕吐、眩晕……
“我识字。这栋楼里还有其他人吗?安静得像是……呃,很安静。”
他说还有詹森夫妇,然后解释他们乘邮轮去玩了,两人都不知道,再过6个月,邮轮旅游就会连同其他几乎所有商业活动一起被迫关闭。
他领女孩上楼——她欣然接受邀请——介绍她认识达夫妮和沃尔特。
“你浇的水太多了。想淹死它们?”
“当然不想。”
“晾它们几天。”她犹豫片刻,“你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吗?”
“对。这样比较安全。”
她看了一圈詹森家的厨房和客厅,用的是女人打量屋子的那种眼神。然后她问她能不能和他一起住几天,他离开后还能让她留在地下室就
更好了,他不禁吃了一惊。
“淤青消掉之前,我不想出去,”她说,“我这样子像是遇到了车祸。另外,万一特里普来找我怎么办?他知道我在哪里上学,也知道我
住在哪里。”
比利心想,特里普和他的同伙已经玩够了,现在恐怕不想再和你打交道了。唔,他们也许会开车来皮尔森街兜一圈,确定把她扔下车的地
方没有变成犯罪现场,等他们的酒醒过来(或者嗑药的劲头过去),他们肯定会查看本地新闻,确定她没有成为新闻,但他不想向她指出这些事实
。她留下能解决很多难题。
回到楼下,她说她累了,问比利她能不能在他的床上睡一觉。比利说没问题,只要你不觉得眩晕或想吐就行。要是感到不舒服,那还是暂
时保持清醒为妙。
她说她挺好的,然后走进卧室。她假装不害怕他,掩饰得很好,但比利确定她的恐惧并没有消退。她要是不害怕,才不正常呢。另一方面
,她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依然因为发生在身上的事情感到耻辱。还有羞愧。尽管比利说过她不需要羞愧,但这话她没听进去。过段时间,她
肯定会觉得请求留下是个坏主意,坏得不能更坏了,但这会儿她只想睡觉。倦意从她耷拉的肩膀和沉重的步伐中散发出来。
比利听见床垫弹簧的嘎吱响声。过了5分钟,他去看了一眼,要是她是在装睡,那她的表演技能称得上是世界一流了。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拉到先前停下的地方。今天他不可能写了,他心想,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可能写下去呢?更何况隔壁房间还躺
着一个女孩,等她睡醒了,很可能会决定非要离开这里不可,尤其是要离我越远越好。
但他又想到了江湖大夫如何用湿毛巾治疗惊恐发作,还有他的疗法如何在艾丽斯身上见效。简直像个奇迹,但克莱·布里格斯创造的奇迹
不止这一个,对吧?比利笑着开始打字。刚开始,他感觉没什么灵感,磕磕绊绊,但他很快就找到了节奏。没过多久,他就忘记了艾丽斯的存在。
9
克莱·布里格斯,外号“江湖大夫”,一等医务兵。他救治所有需要救治的人,但从头到脚都完全属于热火九人组。他矮小精瘦,头发稀
疏,鹰钩鼻,永远在擦他那副无框小眼镜。他的头盔前面有个和平标志,但只戴了一周左右就被指挥官勒令摘掉,头盔后面是一张贴纸,上面印着
“我不需要牛奶,有女人吗?”。
随着幽灵之怒行动的继续(再继续,再再继续),惊恐发作变得越来越常见。人们都以为海军陆战队对这种事情是免疫的,但实际上当然
不是这样。士兵会突然呼哧呼哧喘气,弯下腰,有时甚至倒在地上。他们大多数是优秀的锅盖头,不肯承认是自己害怕了,于是说都怪黑烟和尘土
,因为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这些东西。江湖大夫一边附和(“对,就是尘土,对,就是黑烟”),一边打湿毛巾盖在他们脸上。“隔着毛巾呼吸,”
他说,“能把垃圾清除出来,然后你的呼吸就正常了。”
他对其他毛病也有治疗方法。有些是乱来,有些不是,但至少有些时候能奏效:用书脊砸粉瘤和脓肿能让它们消失(他说这叫《圣经》疗法),捏
住鼻子喊“啊”能止住打嗝和咳喘,吸入维克斯达姆膏 [2]蒸汽能止住鼻血,用银圆刮眼皮能治疗角膜炎。
“大部分招数都是我奶奶教我的山区民间医术,”他曾经告诉我,“管用的办法我当然会用,但大多数时候之所以管用,是因为我对病人
说会管用。”然后他问我的牙齿怎么样,因为我最里面有颗牙齿出了问题。
我说疼得要命。
“唔,好兄弟,我能解决,”他说,“我包里有个响尾蛇的尾巴。eBay上买的。你拿去塞在面颊和牙龈之间,稍微等一会儿,牙痛就会平
息下来。”
我说还是算了吧,他说那也好,因为蛇尾压在包的最底下了,他必须把所有东西倒出来才能拿到。当然了,前提是真的存在那玩意儿。多
年以来,我一直在琢磨它到底会不会管用。最后我拔掉了那颗牙。
江湖大夫最神奇的治疗(就我目睹过的而言)发生在2004年8月。那是4月的警示行动和11月疯狂的幽灵之怒行动之间,算是一段风平浪静
的日子。那几个月里,美国政客忙着应对他们自己的惊恐发作。他们没有命令我们全力进攻,而是决定再给伊拉克警察和军队一个机会,让他们自
己去清除叛乱分子和重建秩序。伊拉克政客领袖说没问题,但他们都在巴格达。然而,在费卢杰,警察和军队的很多人本身就是叛乱分子。
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从不进城。6月和7月有6周时间我们甚至不在费卢杰,而是去了相对平静的拉马迪。就算进入费卢杰,我们的任务
也是赢得“民心和民意”。也就是说,我方翻译——我们的助手——会代表我们与穆拉和社群领袖友好交流,而不是在我们飞车驶过街道时举着大
喇叭大喊“滚出来,操猪的小人”,时刻等待着挨冷枪或被火箭弹炸上天。我们向孩童发放糖果、玩具和超人漫画书,让他们把传单带回家,传单
上列举着政府能而叛军不能提供的种种服务。孩子们吃掉糖果,交换漫画书,扔掉传单。
幽灵之怒行动期间,我们每次进入“拉拉费卢杰”(以洛拉帕卢萨音乐节命名)会连待数天,抽空在屋顶上睡觉,按罗盘在四角布置岗哨
,以免头巾佬摸上其他建筑物的屋顶,偷偷搞破坏或伤人。这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我们收缴了数以百计的火箭弹和其他各种军火,但叛乱分子的
武器似乎永远也用不完。
那年夏天,我们的巡逻就像朝九晚五的工作。白天进城去赢取民心和民意,太阳升起时出发,天黑前返回基地。即便战争处于平静期,你
也不会想在天黑后待在拉拉费卢杰的。
一天回基地的路上,我们看见那辆三菱旅行车翻倒在路边,车还在冒烟,前头被炸烂了,司机座的车门开着,风挡玻璃的残骸上有血。
“我的上帝啊,那是中校的车。”大克莱说。
基地搭了个野战医院的帐篷。它侧面没有帆布,其实就是个凉棚,两头各有两个大电扇。那天足有100华氏度。换句话说,和平时一样。
我们听见贾米森在惨叫。
江湖大夫跑了过去,边跑边卸下背包。我们其他人跟过去。帐篷里另外还有两名伤员,显然伤得不轻,但和贾米森比起来,他们的伤势都
是小巫见大巫,因为他们还能站着。一个伤员的一条胳膊打着吊腕带,另一个的头部包着纱布。
贾米森躺在折叠床上,胳膊上挂着点滴(好像叫乳酸林格氏液)。他的左脚不见了,那地方现在扎着弹性绷带,但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
他的左脸被撕开了,左眼在流血,歪在眼眶的一侧。两个大兵按着他,一名军医想喂他吃吗啡药片,但中校不肯吃。他左右转动头部,没受伤的那
只眼睛鼓了出来,眼神惊恐。视线落在江湖大夫身上。
“疼啊!”他喊道。颐指气使(但有时候也很风趣)的中校已经荡然无存。剧痛吞噬了他的那一面。“疼死了!真他妈的疼啊!”
“直升机在路上了,”一名医务兵说,“别紧张。把药吃了,你会感觉好——”
贾米森抬起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拍飞了药片。约翰尼·卡普斯跑过去捡起来。
“疼啊!疼!疼死了!”
江湖大夫跪在小床边:“听我说,长官。我有个办法能止疼,比吗啡管用。”
贾米森剩下的那只眼睛转向江湖大夫,但我觉得它什么都没有看见。“布里格斯?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