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建议。”布基听上去并不生气,而是听天由命,“更不用说这彻底毁了我的生活。”
“我会让你得到补偿的。他欠我150万呢。我会保证你拿到你那份的。”
这次比利在沉默中读出了惊讶。布基最后说:“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确定。”他确实是认真的。他甚至想承诺布基把所有的钱都给他,因为他已经不想要了。
“假如你没有看错,”布基说,“你很可能正在向我承诺雇主不打算给你的东西。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
比利再次想到肯·霍夫,“替罪羊”三个字几乎刻在他的脑门上。尼克也是这么看待比利的吗?这个念头让他愤怒,他喜欢这种情绪。感
到愤怒比羞愧强一万倍。
“他会给的。我会确保他给的。但与此同时,你必须翻山越岭远走高飞。而且要用化名出行。”
布基大笑:“小子,这事爷爷我不用你教。我有地方可去。”
比利说:“我确实想要你通过邮件渠道送个信给他。你记一下。”
片刻停顿,然后:“说吧。”
“‘我的客户完成了任务,用自己的方法消失,句号。他是胡迪尼,没忘记吧,问号。午夜前转账,句号。’”
“就这些?”
“对。”
“有回音了我就发短信给你。”
“好。”
3
他很饿,怎么可能不饿?他今天只吃了些干吐司,而且是很久以前了。冰箱里有一包碎牛肉。他撕开塑料包装闻了闻,似乎没问题,于是
他倒了半磅左右在平底锅里,加上少许植物黄油。他站在炉子前,用铲子分开牛肉,搅拌均匀,另一只手又摸到了后袋里的购物清单。他掏出那张
纸,发现根本不是购物清单,而是沙尼斯画的她和粉红色火烈鸟,这只鸟曾经叫弗雷迪,现在叫戴维,但恐怕很快就不会叫戴维了。这张纸是折起
来的,但透过纸背,他依然能依稀看见红色蜡笔画的一串红心从火烈鸟的头部飘向她。他没有展开它,只是把它塞回口袋里。
他为这段潜伏时间准备了物资,炉子旁边的碗柜里塞满了罐头:汤、吞拿鱼、炖牛肉、午餐肉、通心粉。他取出一个番茄罐头,倒进热气
腾腾的牛肉。锅里的东西开始冒泡,他把两片面包插进吐司炉。等吐司跳出来的时候,他从口袋里取出沙尼斯的蜡笔画,这次他展开了那张纸。应
该处理掉,他心想。撕碎,从马桶冲下去。但他没有,而是重新折起来,又放进了口袋。
吐司跳了出来,比利取出来放进盘子,用勺子舀出红烩牛肉浇在上面。他拿了罐可乐,坐在餐桌前。他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回去又舀了一
盘,同样吃得干干净净。他喝完可乐。然而,就在洗平底锅的时候,他的胃里忽然一阵翻腾,他跑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
了出来。
他冲马桶,用厕纸擦嘴,再次冲马桶。他喝了几口水,然后去潜望镜窗口前向外看。街上空无一人。人行道也一样。他猜这大概是皮尔森
街的常态。没什么可看的,除了街对面的建筑空地,几块标牌(“禁止通行”“市政用地”“危险勿入”)守护着火车站犬牙交错的残垣断壁。扔
在那里的购物车不见了,但男式短裤还在,这会儿挂在了一丛野草上。一辆旧本田旅行车驶过,然后是一辆福特平托。比利都不敢相信竟然还有这
种车在路上跑。一辆皮卡。没有全顺厢式货车。
比利拉好窗帘,躺在沙发上,一闭眼睛就睡着了。没做梦,至少他不记得做过梦。
4
手机吵醒了他,是电话铃声。他以为是布基,也许是有什么消息,但太复杂,短信说不清楚。但不是布基,而是贝弗利·詹森,这次她没
有笑。这次她在……什么呢?也不是哭,更像是婴儿不高兴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她在小声哭。
“哦,呃,你好,”她说,“希望我没有……”她发出哽咽的抽泣声:“……没有打扰你。”
“没有,”比利说着坐了起来,“完全没有。出什么事了?”
小声哭升级成了出声的抽泣:“我母亲死了,道伦!她真的死了!”
呃,妈的,比利心想,我知道。他还知道另一件事,她喝醉了,然后打电话给他。
“对你失去母亲,我感到非常难过。”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他只能挤出这么一句。
“我打电话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笑一笑就过去了,然后说要去坐邮轮玩。”
“你们不去了?”真是让人失望,他以为可以一个人独享整座屋子了。
“哦,去还是要去的。”她闷闷不乐地吸了一下鼻子,“唐想去,我大概也想去。我们在圣布拉斯角度过几天蜜月,就是人们说的红脖子
里埃维拉那边,但后来就哪里都没去过了。我只是……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会在老妈坟头跳舞的那种人。”
“当然不会,”比利说,这是实话,“你们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一时间喜出望外。这个反应完全正常。”
听到这里,她终于失去了控制,痛哭、抽噎、喷鼻息,听上去像是快要溺水了。“谢谢你,道伦。”她把他的名字说成道伦,和她丈夫一
样,“谢谢你能理解我。”
“嗯哼。也许你该吃两粒阿司匹林,然后躺一躺。”
“似乎是个好主意。”
“没错。”他听见叮咚一声轻响,肯定是布基,“那就这样——”
“家里一切都好吗?”
不好,比利心想,一切都他妈乱套了,贝弗利,谢谢你的问候:“一切都很好。”
“我说过我不在乎植物的死活,那也不是真心话。要是我回来,发现达夫妮和沃尔特死了,我会非常难过的。”
“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谢谢你。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
“不客气。我要挂电话了,贝弗利。”
“好的,道伦。非常、非常感——”
“回头再聊。”他说,挂断了电话。
短信来自布基与他联络的诸多假名之一,很简短。
大老爹1982:“还没转账。他想知道你在哪里。”
比利用他的一个假名回短信。
帅哥77:“想得美。”
5
他炒了几个鸡蛋,热了个番茄汤罐头当晚饭,这次食物留在了胃里。吃完东西,他打开电视看6点的新闻,他调到NBC(美国全国广播公司
)的附属电视台,因为他不想也不需要再看第六频道的那段录像了。自由互保公司的广告过后,他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他笑呵呵地站在常青街小
屋的后院里,身上的围裙写着“不仅是性客体,我还会做饭!”。后院里其他人的脸都打了马赛克,但比利认识他们每个人。他们曾经是他的邻居
。照片是在他款待邻居们的那次烧烤派对上拍的,他猜拍照的是戴安娜·法齐奥,因为她永远在按快门,用的不是手机就是小尼康。他注意到他的
草坪(他依然把它当作是他的)看上去真他妈不赖。
照片底下的字幕说:“戴维·洛克里奇是谁?”他很确定警察已经知道了。如今在电脑上搜索指纹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海军陆战队档案
里有他的指印。
“警方认为正是此人在法院门前的台阶上暗杀了乔尔·艾伦。”两名播音员之一说,他有点像银行家。
另一个播音员——像杂志模特——接过话头:“目前还不清楚他的动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逃离现场的。但警方很确定一点——有人帮助
他。”
我没有,比利心想。有人提出要帮助我,但我拒绝了。
“开枪后仅仅几秒钟,”银行家播音员说,“发生了两次爆炸,一次在枪手所在的杰拉尔德塔对面,另一次在主大道和法院街的路口。根
据局长劳伦·康利的说法,它们不是高性能爆炸装置,而是焰火表演和摇滚乐队使用的闪光弹。”
杂志模特播音员接过话头。比利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话头传来传去,真是个不解之谜。“拉里·汤普森就在现场,由于法院街已经封锁
,他只能尽可能地靠近现场。拉里?”
“没错,诺拉。”拉里说,仿佛在确认他就是拉里。他背后是一条警用的黄色胶带,五六辆警车的警灯依然在法院周围闪烁。“警方目前
认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黑帮暗杀。”
这一点倒是说中了,比利心想。
“在今天的记者发布会上,康利局长称,嫌犯戴维·洛克里奇——这很可能是个化名——今年初夏就已经来到本地,他的托词非常独特。
请听她是怎么说的。”
局长召开记者发布会的画面取代了拉里·汤普森。维克里局长和他那顶可笑的斯泰森帽都没有出席。康利开始讲述枪手(她没有装模作样
地称呼他为嫌犯)如何假装自己在写书,比利关掉了电视。
某些东西在啃咬他的内心。
6
半小时后,比利在二楼詹森家的公寓里给达夫妮和沃尔特浇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本来不打算在枪击当天离开这间地下室的。事实上
,他计划在这里待上几天,甚至一周。但情况有变,而且不是朝着好的方向变,他需要了解一些情况,而布基帮不了他。布基已经完成了任务,假
如他足够聪明,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逃离余震的影响了。当然,前提是余震会把他卷进去。比利依然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疑神疑鬼,但他必须搞清
楚。
他回到楼下,穿戴多尔顿·史密斯的伪装。这次他把假孕肚几乎打满了气,也没有忘记角质框的平光眼镜,眼镜一直在书架上,和他那本
《戴蕾斯·拉甘》待在一起。暮色已深,这个因素对他有利。佐尼便利店很近,这同样对他有利。对他不利的是尼克的爪牙有可能依然在街上搜寻
他,猫王弗兰奇和保利·洛根一辆车,雷吉和达那另一辆,而且到傍晚时肯定已经不是那辆全顺货车了。
但比利认为值得冒险一试,因为他们肯定认为他这会儿躲了起来,甚至有可能认为他已经逃离小城。另外,就算他们凑巧开车从他身旁经
过,多尔顿·史密斯的假发应该也能骗过他们。至少他希望如此。
他认为他终究还是需要一部一次性手机的,尽管今天上午他扔掉的那部并未暴露,但他没有因此责备自己。只有上帝能预见一切,更何况
那和险些身穿科林·怀特的伪装离开小巷不是一个等级的愚蠢。做比利的这个行当(脏活儿,我们就别粉饰太平了),你能做的仅仅是制订计划,
然后希望你没有预见的因素不会反咬你一口,否则你就会来到一个绿色小房间里,胳膊上插着静脉注射的针头。
我不能被逮住,他心想,要是我被逮住了,那两棵植物就他妈必死无疑了。
可怜巴巴的小购物中心,除了佐尼便利店,所有店都关着门,而火辣美甲永远也不会重开了,肥皂沫糊在他家的橱窗上,门口贴着破产告
示。
便利店里只有两个西班牙裔男人,他们正在研究啤酒冰柜。能量饮料的展示架和摆着至少50种甜点的展示架之间是一摞盒装的FastPhone
手机。比利拿了一部,走向收银台。收银台里不是那个时运不济的女人——叫万达什么来着——而是一个中东相貌的男人。
“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扮演多尔顿·史密斯的时候,他说话的音域会稍高一点。这是他用来提醒自己在扮演谁的另一个方法。
收银员为他结账。不到84块钱,包括120分钟的通话时间。去沃尔玛买能便宜30块,但乞丐没有挑剔的余地。另外,去了沃尔玛你还要担
心面部识别问题,如今这东西无所不在。便利店有监控探头,但比利敢打赌录像每隔12小时或24小时就会被覆盖。他付现金。逃亡或躲藏的时候,
现金就是王道。收银员祝他今晚过得愉快,比利也祝他愉快。
天已经黑了,他遇见的几辆车都开着车头灯,因此他看不见车里的人。每次车辆接近,他都有冲动(或者也许是本能)想低下头,但这么
做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疑。他也不能把棒球帽的帽檐拉下来,因为他出门时没戴帽子。他希望金色假发足以掩饰他的身份,他不是比利·萨默斯,警
方和尼克的硬点子都在找的那个人。他是多尔顿·史密斯,一个混得普普通通的电脑高手,生活在小城比较贫穷的地段,角质框眼镜总是顺着鼻梁
往下滑。他每天坐在电脑屏幕前吃多力多滋和小蛋糕,所以体重超标,要是再长个二三十磅,走路就会步履蹒跚了。
这个伪装很好,而且不过火,不过他转身关上658号的大门时,还是舒了一口气。他下楼,关掉顶灯,拉开潜望镜窗户的窗帘。外面没人
,街道空空如也。然而,话说回来,假如他被发现了,他们(他想到的是雷吉和达那,而不是猫王弗兰奇和保利,或者警察)肯定会从后门摸进来
,但担心你无法控制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那条路只可能通向发疯。
比利合上窄小的窗帘,重新开灯,然后坐进房间里唯一的安乐椅。这把椅子很难看,但就像生活中许多难看的东西一样,它也很舒服。他
把手机放在咖啡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思考他究竟是思路清晰,还是掉进了疑心病的旋涡。从许多方面说,疑心病对他更有利。现在该揭晓答案
了。
他从盒子里取出手机,装好电池,插在插座上充电。和前一个一次性手机不同,这是个翻盖式手机。已经过时了,但比利很喜欢。用翻盖
式手机打电话,假如你不喜欢对方说的话,你可以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幼稚归幼稚,但非常解气。充电没花多少时间。感谢史蒂夫·乔布斯,他因
为手机没法拿出包装盒立刻开机使用而怒不可遏,因此现在一次性手机之类的货架商品都预存了一半电量。
手机问他使用什么语言,比利选择英语。手机问要不要连接无线网络,比利选择不要。他确认了他购买的通话时间,打了个必要的电话到
FastPhone总部完成了交易。这些通话时间在接下来3个月内有效。比利希望3个月后他已经在某个海滩上了,身边只有绑定了多尔顿·史密斯信用
卡的那部手机。
安全上岸。那样当然最好。
他在双手之间抛接手机,思考弗兰克·麦金托什和保利·洛根带他去米德伍德黄色小屋的那一天,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跑那一趟啊。尼克
在小屋迎接他,但不是在外面。比利想到他第一次去尼克租用的超级豪宅,尼克同样张开双臂迎接他,但依然不是在外面。接下来,他想到尼克向
他讲述焰火筒和脱逃计划的那个晚上——你只需要跳进车厢,比利,然后就可以放松了,享受前往威斯康星州的旅程。那顿饭以香槟开始,以火焰
冰激凌结束。两个人为他们烹饪和上菜,很可能是本地人,也许是夫妻。这两个人见过尼克,但对他们来说,他是个纽约商人,来这里做生意。他
给了女人一些钱,打发他们滚蛋。
来来回回,一次性手机。左手到右手,右手到左手。
我问尼克是不是霍夫去放焰火筒,比利心想,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说霍夫是什么来着?一个狗娘养的大蠢货,对不对?狗娘养的,或
者婊子养的,或者狗操的,反正就是这种意思,具体怎么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尼克接下来说的:你要是这么看不起我,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因为那个狗娘养的大蠢货是他选中的替罪羊。开枪的大楼属于霍夫,枪是霍夫搞来的,现在枪在警察手上,警察已经在追查销售来源了。
假如他们能找到卖枪的地点,不,等他们找到卖枪的地点,他们会发现什么?要是霍夫有点脑子,他应该会用个化名,但只要警察向卖家出示霍夫
的照片,他就没戏可唱了。肯会被关进狭小的审讯室,他愿意做交易求轻判,不,他渴望做交易,因为他认为这样对他的好处最大。
但比利敢打赌,肯·霍夫不可能活着走进那个小房间。他不可能说出尼古拉·马亚里安的名字,因为他必死无疑。
比利几周前就想到了这些,但6点的新闻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是他少花点时间和常青街的孩子们玩《大富翁》、拾掇他的草坪、吃科
琳娜的曲奇、和邻居们谈天说地,他早就应该得出这个结论的。即便现在他想到的东西看似不可思议,但其中的逻辑无可指摘。
肯·霍夫和戴维·洛克里奇并不是唯二在台前的人物。
对吧?
7
比利发短信给乔治·皮列利,也就是大猪乔治,也就是他肥胖的文学经纪人乔治·鲁索。他用了个他知道乔治肯定认识的化名。
特里尔比:“回我短信。”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情况不妙,因为乔治手边永远有两样东西:一是手机,二是食物。比利又试了一次。
特里尔比:“我必须立刻和你谈谈。”
比利想了想,继续道:“合同规定了出版当天付款,对吧?”
没有小点表示乔治正在读短信或回复。毫无反应。
特里尔比:“回我。”
毫无反应。
比利合上手机,放在咖啡桌上。面对乔治的沉默,最糟糕的一点是比利并不吃惊。看起来,他的愚钝化身确实存在,愚钝化身一直到任务
结束、无法回头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乔治和肯·霍夫一样都是台前人物。乔治和霍夫一起带着比利走进杰拉尔德塔,领他参观五楼的写作工作室
,而且那不是乔治第一次走进那栋楼。“这位是乔治·鲁索,你上周见过他。”霍夫是这么对保安欧文·迪安说的。
乔治回内华达了吗?假如是的,那么他是正在拉斯维加斯吃肉喝奶昔,还是被埋在了附近的沙漠里?老天作证,他绝对不是第一个被埋在
那里的,可能连第100个都排不上。
就算他死了,警方也能顺着乔治查到尼克身上,比利心想。他们一直都是搭档,尼克是首领,大猪乔治是他的军师 [2]。比利不知道现实中乔
治这种人是不是真的使用这个称呼,还是那只是电影里编出来的,但这个大胖子对尼克来说扮演的无疑就是这个角色:他的左膀右臂。
不过其实他们也不是一直都是搭档,因为比利第一次为尼克做事(他第三次收钱杀人)是2008年,当时还没有乔治。是尼克亲自出面和他
谈的。他告诉比利,有个强奸人渣在拉斯维加斯边缘地带比较小的俱乐部和赌场里活动。这个人渣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性,喜欢伤害她们,最后玩
过头了,杀死了一个女人。尼克查到了他的身份,想找一个外来的职业杀手处理掉他。“比利,”他说,“有人向我推荐了你。对你评价很高。”
比利第二次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乔治不但在场,还亲自出面和他谈。他们正商量的时候,尼克走进来,给比利一个男子汉的拥抱,拍了
几下他的肩膀,然后坐在角落里喝酒,一言不发地听他们讨论。一直听到最后。第二个委托发生在第一个之后不到一年,乔治说这次的目标是个独
立色情片制作人,名叫卡尔·特里尔比。他给比利看的照片里的人,长得出奇地像奥拉尔·罗伯茨。
“帽子的那个特里尔比 [3],”乔治说。比利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只好解释给比利听。
“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拍别人做爱就杀了他。”比利当时说。
“但这个人拍男人搞6岁的孩子呢?”尼克当时答道。于是比利接下了这个活儿,因为卡尔·特里尔比是坏人。
比利还为尼克杀过三次人,不算艾伦一共五次,在总数中占近三分之一。当然了,他在伊拉克干掉的几十个人没算进来。谈交易的时候,
尼克有时候在场,有时候不在,但乔治永远在,因此做艾伦这个活的时候,尼克屡次出现在现场并没有让比利感到奇怪。但他应该奇怪的,但直到
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个细节非常奇怪。
只要乔治保持沉默,尼克就能否认他知情。尼克可以说,没错,我认识这个人,但他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我对此完全不知情。就算第一
次聚餐的厨师和上菜的女人能把他与乔治和比利联系起来(可能性不大),尼克也可以耸耸肩,说他去那里是为了和乔治谈赌场的事情,例如执照
快要更新了云云。另一个人?尼克只知道那是乔治的朋友,或者保镖,总之他话不多,他只说他叫洛克里奇,然后就没怎么开过口。
警察问尼克,艾伦遇袭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可以说他在拉斯维加斯,提供一大批证人来支持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有赌场的安保录像。赌场
的系统不会每隔12小时或24小时循环覆盖,他们至少保留一年的存档。
前提是乔治保持沉默。但是,假如他是被引渡的犯人,还会坚守黑帮的缄默法则吗?假如他有可能作为一级谋杀的从犯被处以注射死刑呢
?
被埋在5英尺深的沙漠里,大猪乔治就不可能开口了,比利心想。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这才是终极法则。
他抓住被他扔来扔去的手机,又给乔治发了一条短信。依然没有回应。他可以给尼克发短信或打电话,但就算联系上了尼克,他能相信尼
克说的任何话吗?不能。比利唯一能相信的是150万美元,对方应该把这笔钱转入他的离岸账户,然后他会再次转账,玩一通让人眼花缭乱的电子
戏法,最后汇集到一个多尔顿·史密斯能够存取的账户里。等布基到了他决定去的天晓得什么地方,他可以完成这部分工作,但对方必须先把钱转
过来才行。
今晚比利没有其他事可做了,于是他上床躺下。还不到9点,但他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8
他躺在床上,双手插在枕头底下,享受短暂的清凉,心想这一切都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肯·霍夫,可以,没问题。这世上确实有一种专捞快钱的小城骗子,总以为无论掉进多么深的粪坑,都一定会有人扔绳子救他。他们笑容
可掬,握手有力,身穿艾佐德马球衫和巴利懒汉鞋,出生证明上印着这是个自我中心的乐观主义者。但乔治·皮列利不一样。没错,他正在用饮食
自掘坟墓,但在比利看来,他在其他方面都是个坚毅的现实主义者。他把自己整个套进了这件事里,为什么?
比利不再思考,沉沉睡去。他梦见了沙漠,但不是他在海军陆战队时驻守的沙漠,那里永远散发着火药、山羊、机油和废气的气味,而是
澳大利亚的沙漠。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有人叫它艾尔斯岩,但正式的名字是乌鲁鲁,这个词念出来就怪怪的,听上去像是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在最早见到它的原住民心目中,它是个圣地。他们用眼睛看它,用心灵崇拜它,但从不认为他们拥有它。按照他们的理解,假如存在神,那它就是
神的石块。比利没去过那里,只在电影(例如《暗夜哭声》)和杂志(例如《国家地理》和《旅行》)里见过。他想去亲眼看看,甚至做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