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了,去天堂见耶稣了,现在她两只眼睛都能看见了。唐尼·威格莫尔说希望天堂的伙食比较好,斯派克先生说你不想让我扇你耳光就把俏皮话

咽到肚子里去。总之,我们为佩姬的灵魂祈祷,龙尼用手捂住嘴,免得被唐尼的话逗得笑出声来,但她其实在哭。其他孩子也在哭,因为佩姬是所

有人的“宠物”。我没有哭,但我感觉很难过。后来我和龙尼还有格伦和唐尼去“毁灭战场”的时候,龙尼又哭了一阵。格伦拥抱她,龙尼说佩姬

那么可爱对吧,格伦说当然,她当然很可爱。

然后她拥抱我,我也拥抱她,佩姬的死只有这一个好结果,因为我爱上了龙尼·吉文斯。我知道这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因为她比我大两

岁,而且死心塌地地爱着格伦,但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感情就像呼吸,一时来,一时去。

“毁灭战场”是我们对废车场的叫法,它位于“永远在刷漆之家”背后,紧邻斯派克汽车部件店。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大人叫我们离那

里远点,这反而让我们去得更勤快了。龙尼说那就像夏娃在伊甸园里不该吃的禁忌果实。格伦朝一排又一排的报废车辆挥挥手,无数风挡玻璃在反

射光线,把一个太阳变成几百个,他说这他妈就是个果园,我和龙尼放声大笑。

我们去那里的时候会寻找最高档的车辆,比如凯迪拉克、林肯或宝马,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辆老式梅赛德斯豪车,它的整个后半截都不见

了。格伦每次去都带着扫帚,他会先在车座位上扫几下,然后我们才爬上车。有一次他吓跑了一只大耗子,那次唐尼也在,他说您看好了,斯派克

先生,我们笑得几乎岔气。反正我们会坐在那些车里,假装它们完好无损,我们正要去什么地方。

我们很容易就能去“毁灭战场”,因为操场靠后的铁丝网上有个窟窿,格伦某次说天晓得有多少个过不下去的寄养儿童从那个窟窿钻了出

去,谁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这话逗得我们一起大笑。然后龙尼说,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这话逗得唐尼又笑了,但我和格伦没笑。我看着格伦

,格伦看着我,我们都在想“不是什么好地方”!

有时候格伦会坐在驾驶座上假装开车,而龙尼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有时候他们反过来,格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时候,会大呼小叫什么

“哇龙尼你别他妈撞那条狗啊”,而龙尼会猛打方向盘,假装急转弯。格伦会身子一歪,把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而龙尼会推开他,说白痴你系好

安全带。

我总是坐后排,要是唐尼也来,那么他也坐在后排,但大多数时候只有我自己,我更喜欢这样。有两次,格伦带了一罐啤酒,我们传来传

去,直到喝完。然后龙尼把薄荷糖发给我们,消掉呼吸里的酒味。有一次格伦带了3罐,我们有点喝高了,龙尼把方向盘拧来拧去,格伦说马子你

别酒驾被拦下来。他们大笑,但我没有笑,因为我母亲真的因为酒驾被拦下来过,这事不能开玩笑。

唐尼抽烟。我不知道帮格伦搞啤酒的和帮他搞烟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他在床底下一块松开的墙板后面藏了一包万宝路。他通常在厨房的

后门口抽,但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辆别克庄园大轿车里,假装开到拉斯维加斯去玩轮盘赌和掷骰子的时候,他把烟盒掏了出来。龙尼说你可别在这里

点烟,到处都是干草和废油。唐尼说你是来大姨妈了还是怎么的。格伦转身攥起拳头,说你给我把这话收回去,否则我就让你把门牙咽下去。后来

在费卢杰的时候,有一次在我们称之为“比萨块”的城区,我看见萨金特·韦斯特把火箭弹打进叛军的安全屋,整个屋子被炸到了九霄云外,因为

里面全是弹药。还好他没把我们害死,因为我们还不想死。这让我想起,唐尼有时候也会躲在物资棚屋里抽烟,斯派克夫妇把油漆全都放在那里,

那比在“毁灭战场”抽烟危险多了。

唐尼把话收了回去,但龙尼朝着格伦的肩膀狠狠地打了一拳。达顿,我不需要你替我出头,她说。

听见龙尼用姓氏叫你,你就知道她生气了。她转过来对着后座,说威格莫尔,我来不来大姨妈和我担不担心着火没关系,因为我有这个。

她伸直胳膊,露出那条发亮的烧伤疤痕,我们都见过它。它从前臂一半的地方开始,向上一直到她的肩膀。她家里失火烧死了她的父母,明白了吧

?龙尼在最后关头从二楼窗户跳出去,胳膊和同一侧的那条腿还有头发都被火烧了。她唯一的亲戚是个姨妈,说没法收养她,于是她就来到了永远

在刷漆的斯派克之家。她姨妈只去医院看过龙尼一次,说我有两个自己的孩子要养,两个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龙尼说她不会因此责怪她。

我知道火的威力,她说,要是我忘记了,我只需要看一眼这条胳膊就能记起来。唐尼说真对不起,我也说对不起。我没什么要道歉的,我

只是觉得难过,因为她被烧伤了,但同时我也很庆幸,因为烧伤的不是她的脸,而她的脸很漂亮。总之那次过后,我们依然都是朋友,但唐尼·威

格莫尔对我来说一直不是龙尼和格伦那样的朋友。

 

 

4

 

 

“我们在‘毁灭战场’玩得很开心。”比利说。

他再次望向窗外的法院。8月已经让位给9月,但热气依然蒸腾。他能看见热气从街面上袅袅升起。这让他想到了“永远在刷漆之家”厨房

后面的大焚化炉,热气曾以同样的方式从它顶上袅袅升起。

斯派克夫妇是斯特帕尼克夫妇,龙尼·吉文斯是罗宾·马奎尔,格伦·达顿是加兹登·德雷克。比利猜加兹登的名字是从加兹登购地案来

的。他在海军陆战队里读过一本书,叫《奴隶制、丑闻与铁轨》,书中提到了美国如何从墨西哥手中购买那块贫瘠的土地。他读那本书的时候身在

费卢杰,2004年4月的警示行动与11月的幽灵之怒行动之间。加兹登说他母亲死于肺癌前告诉他,他早已过世的父亲是个历史教师,因此起这个名

字算是合理。有一次,我们又去“毁灭战场”假装开着车云游天下,他说我也许不是全世界唯一的加兹登,但我敢打赌叫这个的不会太多——当然

了,他说的是名而不是姓。

比利改掉了朋友们的名字,但“毁灭战场”永远是“毁灭战场”,他们在那里确实玩得很开心,直到加兹登参军,罗宾逃跑去了……她是

怎么告诉他的来着?

“穿着七里靴 [1]去找我的运气。”比利说。对,她就是这么说的,但她的靴子不是一步能跨七里格的那种,而只是磨损的小山羊皮靴,侧面

的橡皮筋已经失去弹性。

我曾在废车之中爱过她,比利心想,回到座位上,打算再写一两段就下班。

 

[1]欧洲民间传说里常见的道具,穿上后一步能跨出七里格(古代长度单位,在不同地区换算标准不同,大体而言,1里格约等于4.82千米至5.55千

米)。

 

 

第8章

 

 

1

 

 

劳动节的周末发生了两件坏事。一件很蠢,让人警觉,另一件使得比利意识到,尽管他一直不想成为那种人,但他也有颇为令人不快的另

一面。两者加起来,他知道他越快离开雷德布拉夫,对他就越好。劳动节周末结束的时候他心想,这个活儿的前置期这么久,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接

的,不过当初我也不可能知道。

知道什么?比如,阿克曼和常青街的其他住户会那么喜欢他。再比如,他会那么喜欢他们。

劳动节的那个周六,市区有一场盛大的彩车游行。比利和阿克曼一家坐进贾迈勒从万佳轮胎借用的厢式车。沙尼斯一只手抓着母亲的手,

另一只手抓着比利的手,他们挤过人群,总算在荷兰街和主大道的路口找到了一个好位置。游行队伍经过的时候,贾迈勒让女儿骑在肩膀上,比利

也让德里克骑在他的肩膀上。孩子们在高处觉得很开心。

游行还不赖,甚至让一个孩子日后发现他曾经坐在杀手的肩膀上也……算是不赖。令人警觉的蠢事,他的失误,发生在周日。米德伍德位

于雷德布拉夫的城郊,旁边是半乡村的科迪镇,暑假的最后两周,那里支起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嘉年华,希望能在孩子们返校前再捞一笔。

那辆厢式车还在贾迈勒手上,而且周日那天风和日丽,因此带着孩子们去嘉年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保罗和丹尼丝·拉格兰也去了。他们

7个人在游乐场里闲逛,吃烤香肠喝汽水。德里克和沙尼斯坐旋转木马、小火车和旋转茶杯。拉格兰夫妇去玩宾果。科琳娜·阿克曼扔飞镖扎充水

气球,赢了一条印着“全世界最佳母亲”的亮片头巾。沙尼斯说她戴上很可爱,就像公主。

贾迈勒试了试投球打木牛奶瓶,什么都没赢,但他一家伙把试力锤打到了最高点,敲响铃铛。科琳娜鼓掌说:“我的英雄。”他的臂力为

他赢得了一顶纸板礼帽,帽带上插着一朵纸花。他戴上礼帽,德里克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并着腿跑向最近的移动厕所,免得尿在了裤子里。

孩子们又玩了几个项目,但德里克不肯上毛虫车,因为他说那是小宝宝玩的。比利带着沙尼斯去了,座位太紧,结束后贾迈勒只好把他像

瓶塞似的从车里拔出来。这一幕逗得他们所有人放声大笑。

他们往回走,去找拉格兰夫妇,途中路过死鱼眼迪克的射击场。五六个男人正在用BB枪练手,射击五排朝着不同方向移动的靶子,另外还

有突然弹起和缩回的铁皮兔子。奖品墙最顶上有一只巨大的粉色火烈鸟,沙尼斯指着它说:“我想把它放在卧室里。我能用零花钱买吗?”

她父亲说那东西不卖,而是赢家的奖品。

“那你就去赢给我,爸爸!”她说。

射击场的经营者身穿条纹衬衫,歪戴草帽,贴着卷曲的假胡子。他看上去像是理发馆四重唱的成员。他听见沙尼斯的话,招呼贾迈勒过去

:“先生,逗你的小女儿开心一下吧,打倒3只兔子或者顶上一排的4只鸟,她就能把火烈鸟弗雷迪带回家了。”

贾迈勒大笑,给他5块钱,买了20发子弹。“准备失望吧,亲爱的,”他说,“不过我应该能给你赢一个小奖品。”

“你能做到的,爸爸。”德里克坚定地说。

比利看着贾迈勒用肩膀端起步枪,知道他要是能打中两发,拿到一个充当安慰奖的毛绒乌龟,就已经算是手气很好了。

“打鸟,”比利说,“我知道兔子比较大,但它们跳出来的时候,你只能凭本能开枪。”

“你说是就是了,戴维。”

贾迈勒朝顶上一排的鸟打了10枪,一发都没中。他压低枪口,打中两只最底下一排移动缓慢的铁皮麋鹿,拿到了一只毛绒乌龟。沙尼斯看

它的眼神里没什么热情,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你呢,老大?”理发馆四重唱老兄问比利,其他的顾客差不多都走完了,“不想试一试吗?5块钱20发,打中4只小鸟,漂亮的小女孩就

能高高兴兴地带火烈鸟弗兰奇回家了。”

“不是弗雷迪吗?”比利说。

射击场经营者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草帽。“不管弗兰奇、弗雷迪还是费利西娅,反正都能让一个小女孩开心。”

沙尼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没有说话。最后是德里克说服了他去做那件蠢事:“拉格兰先生说这些游戏都是作弊,没人能赢大奖。”

“唔,那就让我试试看吧。”比利说,放下5块钱。理发馆四重唱先生盛了一纸袋的BB弹,递给比利一把步枪。射击台前还有几个男人和

两个女人。比利走到旁边,一方面为了和他们拉开一点距离,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注意到那些铁皮小鸟(另外四层的目标也一样)在转出视野时会略

微放慢速度。铁链传动装置大概需要上油了,不该偷懒的,射击场的所有者应该花钱做这件事的。

“戴维,你要打鸟吗?”德里克问,他们不叫他洛克里奇先生已经有段时间了,“就像你告诉老爸的?”

“当然了。”比利说。他吸一口气,吐出来,再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吸第三口气,屏住。他没有费力去使用小步枪的瞄准器,那东西

肯定严重偏向。他只是把头部贴在枪托上,然后“砰砰砰砰砰”连发5枪。第一枪打飞了,但接下来4枪打倒了4只铁皮小鸟。他知道他在做蠢事,

也知道他该罢手,但他忍不住又打倒了一只从窝里探出脑袋来的兔子。

阿克曼一家鼓掌,其他射击者也鼓掌。理发馆四重唱老兄倒是很大方,他跟着鼓掌,然后抓起粉色火烈鸟递给沙尼斯,她抱住火烈鸟,笑

得非常开心。

“哇,戴维!”德里克说,眼睛放光,“太厉害了!”

这下贾迈勒要问我是在哪里学会射击的了,比利心想。然后他又想,你怎么知道你在犯傻呢?就是现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

就是一个大傻瓜。

他们继续走向玩宾果的帐篷。事实上,开口问他的是科琳娜,比利说在预备役军官训练营学会的,说他就是天生的神射手。要告诉她幽灵

之怒行动那9天里,他在费卢杰的屋顶上至少狙杀了25个穆斯林?这恐怕是个坏主意。

咦,你这么觉得吗?他问自己(也许在心里问,也许说出了声)的语气里饱含讥讽,听上去非常不像他。

另一件事——检查自己的伪装——发生在周一,真正劳动节的那天。他是个自由职业的作家,按自己的作息时间工作,因此他可以在想休

息的时候休息,也可以在其他人享受国家法定节假日的时候工作。杰拉尔德塔空荡荡的,大堂门没锁(南部边境地区就是这么信任所有人),安保

台也没人值班。电梯经过二楼的时候,他没听见商业解决公司的员工在大呼小叫、彼此较劲,也没听见电话铃声。债务人似乎也能休息一天了,算

他们走运。

比利写了两个小时。故事快写到费卢杰了,他思考他该怎么写——少点?多点?还是干脆不写?他关机,决定去皮尔森街露个面,重新在

贝弗利·詹森和她丈夫那里建立些存在感,他们今天肯定在休息。他穿戴好假发、假胡子和假孕肚,开着租来的车去皮尔森街。唐正在剪草坪,贝

弗利坐在门廊上,身穿不合适她的酸橙绿短裤。三个人聊了聊天,说今年夏天真是特别热,还好终于过去了,多尔顿·史密斯要去亚拉巴马州的亨

茨维尔,为衡平保险的新总部安装最先进的电脑系统,用不了多少时间。然后,他说自己希望能回来待一段时间。

“他们还真是一分钟也不让你休息啊。”唐说。

比利点头说是,然后问贝弗利的母亲怎么样了,她住在密苏里州,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贝弗利叹了口气,说还是老样子。比利说希望她

能尽快好起来,贝弗利说她也这么希望。她说这话的时候,比利看见唐在贝弗利背后缓缓摇头。他不希望妻子知道他认为他的岳母机会渺茫,比利

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猜唐·詹森绝对不会告诉妻子,酸橙绿的短裤显得她胖。

他下楼来到凉爽宜人的地下室公寓。戴维·洛克里奇的特征是写书,多尔顿·史密斯是笔记本电脑。史密斯的工作也许并不重要,但在以

后的某个时候说不定会变得非常重要,因此他布置得非常仔细(尽管比起写本吉·康普森的故事,这份工作显得无聊而机械)。他在三块屏幕上飞

快地写了三个水贴:《十位九死一生的名人》《这七种食物能救你的命》《最聪明的十种狗》,都很标题党。他把它们传到facebook.com/ads上,

他真的可以靠做这个来挣生活费,但谁想过这种日子呢?

他关机,读了一会儿书(他正沉迷于伊恩·麦克尤恩),然后去检查冰箱。B奶 [1]还能放,但牛奶已经坏了。他决定去一趟便利店,买点新的

。他发现唐和贝弗利依然坐在门廊上,两人正在分着喝一罐啤酒,他问他们要不要带点什么。

贝弗利请他帮忙看一眼店里有没有流行秘密牌的爆米花。“我们今晚打算在奈飞上看个电影。愿意的话欢迎加入。”

他险些说好的,不禁一阵后怕。他说恐怕不行,他打算提前休息,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开车去亚拉巴马州。

他走到那个可怜巴巴的小购物中心。默顿·里克特被剐花的蓝色SUV不见踪影,办公室也关着门。焕生美黑、火辣美甲和快活罗杰文身店

也一样。火辣美甲再过去是一家倒闭的洗衣店,然后是一家一元店,橱窗里的牌子写着“本店已迁至松树广场,欢迎新老顾客光临”。佐尼便利店

是最后一家。比利从冰柜里取出牛奶。没有流行秘密牌的爆米花,但有第二幕牌的,于是他随手拿了一盒。店员是个中年女人,头发染成红色,她

看上去已经有段时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了,例如20年左右。她问要不要袋子,比利说不用了,谢谢你。佐尼便利店用塑料袋,对环境很不好。

回去的路上,他看见倒闭的洗衣店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他们一黑一白,都穿前面有个袋鼠口袋的那种帽衫,口袋被里面装的东西压得往下

坠。两个人低声交谈,把脑袋凑在一起。比利经过的时候,两个人都眯起眼睛打量他。他没有直接看他们,但从眼角已经看得够清楚了。见到他没

有放慢脚步,两个人继续交头接耳。他们还不如去弄块牌子挂在脖子上说“我们打算去抢身边的佐尼便利店,以此庆祝劳动节”。

比利走出可怜巴巴的小购物中心,重新回到街上。他能感觉到他们在看他。这种感觉不牵涉到特异功能,这是一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

的第六感,他少了一半的大脚趾和两枚紫心勋章(早就丢掉了)可以为他作证。

他想到卖东西给他的女人,她看上去是个不幸的母亲,她的运气在这个节日依然不会好转。比利没考虑过回去对抗他们,因为从他们躁动

的表情看,这么做很可能会送命,但他在考虑要不要报警。可附近没有投币电话,现在已经没这种东西了,而他身边的手机登记在多尔顿·史密斯

名下。他打电话给警察,等于把这个号码架在火上烤。然后他的整个身份就会被引燃,因为他这个身份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呢?仅仅是纸。

因此他什么都没做,而是回到了住处,告诉贝弗利店里没有流行秘密牌的。她说第二幕牌的也行。皮尔森街平时就没什么车辆,碰到节假

日就更是车辆稀少了。他竖着耳朵等待枪声,但一直没有听见。但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2

 

 

来到这座他迫不及待想离开的小城后不久,比利就下载了本地报纸的手机应用,第二天他打开应用寻找佐尼便利店被抢的消息。他在本地

新闻版上找到了消息——只是次要新闻综述里的一小段。文章说,两名持枪的盗贼抢走了近100美元(其中包括我和贝弗利的钱,比利心想)。店

员名叫万达·斯塔布斯,当时单独在商店里。她头部受伤,被送进罗克兰纪念医院,接受治疗后出院。看来有个人渣打了她,很可能用的是枪托,

很可能因为她清空收银机的动作不够快。

比利可以对自己说情况本来有可能会更糟糕(事实如此)。他可以对自己说就算他报警,抢劫还是一样会发生(同样事实如此)。但他还

是觉得自己就像绕过落难者的祭司和利未人,要不是有个好撒玛利亚人经过,事情就会闹得无法收场。

比利在军队里从头到尾读过《圣经》,按照规定,海军陆战队的每个士兵都有一本。他经常为此感到后悔,现在就是这种时刻。无论你怎

么推卸责任和自我欺骗,《圣经》里都有个故事能戳穿谎言。《圣经》不崇尚原谅,无论是新约还是旧约。

 

 

3

 

 

我和斯派克先生去查塔努加,我在那里加入了海军陆战队。我以为我必须去陆战队的基地才能报名,但征兵办公室其实设在一个购物中心

里,左边是卖吸尘器的,右边帮你报个人所得税。征兵办公室门上挂着一面旗帜,星条旗的一条上印着“努加更强大”。窗户上贴着一张照片,照

片里的海军陆战队员在说“人越少越自豪”和“你具备所需要的条件吗”。

斯派克先生说本吉,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我说是的,但我并不确定。我觉得一个人17岁半的时候,你也许可以假装很确定,免得被人当

作傻蛋,但实际上你对任何事都不可能确定。

总之,我们走进征兵办公室,我和沃尔顿·弗莱克上士谈了谈。他问我为什么想参加陆战队,我说想为国效力,但真正的原因是我想离开

斯派克之家,离开田纳西州,开始一段不那么可悲的生活。格伦和龙尼走了,而唐尼说得对,只有油漆永不改变。

接下来,弗莱克上士问我觉得自己够不够坚强,我说当然够,但实际上我同样不确定。然后他问我觉得我能不能在战场上杀人,我说当然

能。

斯派克先生说上士,我能和你聊几句吗,弗莱克上士说可以。他们让我出去等着,斯派克先生在桌子对面坐下,开始说话。我可以把我母

亲的坏男朋友的事情告诉上士,但我觉得让所谓“靠得住的成年人”去说也许更好。不过就我的人生经历而言——无论是此前还是以后——我不得

不怀疑到底存不存在所谓“靠得住的成年人”。

过了一会儿,他们把我喊回去,我在标着“个人信息”的格子里写下当时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在四个地方签字,上士叫我写字的时候用力

一些,我照他说的做。等我做完这些,他说手续都齐全了,让我周一来报到吧。他说有时候年轻人必须等几周才能走完流程,但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说周一我会和其他“新鱼”一起接受ASVAB和体能测试。ASVAB是一种智力测试,可以帮助他们(海军陆战队)判断你能做哪些事和你有多聪明。

他问我有文身吗,我说没有。他问我有没有需要戴眼镜的时候,我说没有。他还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记得带上社会保险卡,还有你戴

耳环的话,记得摘掉。然后他说(我觉得很好笑,但我一直板着脸)一定要记住穿内裤。我说好的。他说要是你还有什么你没写下来的毛病,最好

现在就告诉我,省得你到时候白跑一趟。我说没有了。

弗莱克上士和我握手,说要是你想乐呵一下,那就抓紧这个周末的机会吧,因为等到下个周一你接受测试的时候,你就要变成脚踏实地先

生了。我说好的。他说别光是好的好的,说个“是的弗莱克上士”给我听听。于是我就说了,他和我握手,说很高兴认识我。“还有你,先生。”

他对斯派克先生说。

回家的路上,斯派克先生说别看他说话凶,本吉,但我不认为他像你一样杀过人,他就是没有那个眼神。

当时龙尼已经走了(穿着她的七里靴)四五个月,但在离开前,她允许我在“毁灭战场”和她亲热了一把。那感觉很美妙,但就在我想更

进一步的时候,她却笑着推开我,说你还太小了,但我想给你留个纪念。我说我会记住你的,也确实如此。我认为你不可能忘记和你深吻的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