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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夏》是直木奖得主、推理小说家辻村深月继《镜之孤城》之后备受期待的新长篇。
年幼时,性格孤僻的法子受同学邀请参加了未来学校的合宿活动。未来学校名为“学校”,其实只是一个洋溢着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的民间组织,坚信在有着清澈泉水的山林中才能培养出性格健全、独立聪慧的孩子。未来学校后因一场丑闻几近荒废,如今,旧址广场上发现了一具不知名的少女尸骨。
作为律师,法子受托探明尸骨身份,她怀疑无名尸骨正是她在合宿中认识的伙伴之一。时过境迁,曾承载幼年美好回忆的未来学校,变成了众人口中疑云重重的可疑组织。初为人母的法子开始重新审视那段记忆的幽暗细节,探寻真相。
生活在备受争议的“桃花源”中,孩子们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沿记忆的河流逆流而上,揭露被掩盖的罪恶,解封被定格的时光。
编辑推荐
■日本新生代最受瞩目的女作家,持续为成长写作
在辻村的笔下“曾经的少年”得以永存
◇被“理想的教育”伤害的孩子该何去何从
◇能治愈童年创伤的,也许唯有长大成人的自己
■悬疑推理×东亚社会议题
未来学校的旧址上挖掘出一具无名的少女尸骨,法子记忆中美好的暑假时光因而蒙上不散的阴影。那段记忆真的美好吗,还是被时光模糊了细节?
◇失格的牧羊人,只会带着羊群走上歧途
◇直面东亚育儿和教育困局,理想与噩梦仅一步之差
◇从孩童和成人的双重视角重新审视为人父母的资格
作者简介
辻村深月 つじむら みづき(1980年— ),日本推理小说家。2004年凭推理小说《时间停止的校园》摘取第31届梅菲斯特奖而一举登上文坛,之后作品屡次入围各大奖项。2011年凭推理小说《使者》获得第32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2012年,《没有钥匙的梦想》获得直木奖,被改编为同名影视作品。2018年《镜之孤城》获选日本“书店大奖”第一名,并囊括《国王的早午餐》节目年度书籍大奖、《达文西》杂志“2017年度图书”小说类第一名等7项大奖,当年创下超过55万册的销售成绩。《琥珀之夏》是其继《镜之孤城》之后出版的又一部感人至深的长篇小说。
序幕
脚步声越来越近。
近藤法子坐在会议室冰凉的椅子上,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正了正身,挺直了后背。她发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比预想中还要紧张。
“久等了。”
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打开门走了进来。她的年纪看起来比法子大不少,没有化妆也没有染发,夹杂在黑发中的几根白发格外扎眼。
“我叫近藤,是一名律师。”法子站起来,鞠躬行了个礼。
“我叫田中。”女人冷淡地回了一句。法子心中暗暗期待这个女人能够简单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可未能如愿。
法子心想,我要求与这里的负责人或了解情况的人会面,眼前这位算是什么人呢?算了,至少没有被当场拒之门外,还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已经算走运了。
法子本来是准备和所长一起来的,但打电话联系的时候,对方表示希望来的人越少越好,法子便只身前来了。
如果被这里的人团团围住可怎么办?法子有些害怕。不过,目前看来这种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说吧。”
女人的语气中满是不耐。对他们来说,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律师上门都意味着没什么好事。
女人在法子对面坐下,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法子的厌烦,问道:“从接电话的人那边只听说了一些大致情况,具体来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边观察女人说话的样子,法子一边判断,这个人的社交能力和待人接物的方式似乎都不太行。也许她能够很好地与组织内部的人交流,可似乎还不太习惯与外人打交道。自己明明什么信息都还没有透露,对方就已经开始为了自我保护而采取带有攻击性的交流方式了。若是从这些人当下的处境来看,倒也合情合理。他们为自我保护而采取的这种攻击姿态,一经过媒体报道就会被放大,甚至会让人感觉受到威胁。但他们自己一定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天真得让人无奈。
“上个月在静冈县发现了一具少女的尸骨,我们想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女人像戴着能乐面具一般面无表情地听法子说完,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会议室本就光线不好,又没有开灯,即便在白昼也很昏暗。此时,这种昏暗突然压得法子透不过气。
“委托人跟我们说,在未来学校的旧址发现的那具尸骨有可能是自己的孙女。我是作为代理人来了解情况的,委托人名叫……”
“这跟我们没关系。”
女人打断了法子。虽然屋内昏暗,但由于女人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即便是脸上细纹轻微的波动都特别引人注目。女人有着高高的鼻梁、细长的眼睛,可以说是美丽优雅,但那过于瘦削的脸颊和锐利的目光也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门突然打开了。
“打扰了。”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随之消散。他一进来,这个叫田中的女人便沉默了。在凝重的沉默中,法子对青年说了声“谢谢”。她没想到,这里的人还会端出茶水来招待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但是……
“不用谢。”
青年竟然冲法子露出了微笑,一个极其自然的微笑,既无嘲讽之意也无轻蔑之感,在这里甚至有些违和。
这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有着像小鹿一样端正可爱的容貌。法子记得这种仿佛对人世中的恶意一无所知,并且对任何人都毫不吝惜的笑容。虽然时过境迁,听说“学校”已不复从前,但这个青年大概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孩子吧。
青年出去后,田中再次开口道:“总之,这件事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对警察也是这样讲的,对他们的搜查也积极配合了。”
“果真如此吗?”法子问。
话音一落,女人便将目光移向了法子。这是女人第一次认真观察法子,或许应该说是瞪着法子,眼神中透出敌意。那样的眼神让法子意识到,他们大概早已被质问过多次,每次都精疲力竭。恐怕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怀疑尸骨与他们有关。
女人不耐地回答:“毫无关系。对于这种突发状况,我们也十分困扰。”
法子一边听着女人敷衍应对,一边陷入了沉思。
她在心中不断追问:“果真如此吗?”
直到现在,我依然可以隐约回忆起那里的光景。
杂草丛生的广场。
位于广场一角的铁皮置物小屋。
还有一辆被扔在草丛中,或许是因为常年被弃置而变得锈迹斑斑的自行车。
鸟儿的鸣啭,湍急河面上飞舞的蝴蝶和蜻蜓,大家每天结伴而去的小山丘另一面的澡堂,摆放在食堂里的刨冰机,阳光下树影斑驳的木造学舍,林中小路通往的蓝色屋顶的工厂,与老师的问答,在白板上互相比着写单词的游戏,浅滩上河水深邃的绿色,烟花燃烧后飘浮在广场空气中的烟,森林深处静静流动的泉。
按顺序来。
按顺序来,不要挤。
大家在应和声中争先恐后地上前一睹泉的真容,然后把大小水桶放在广场的一角,远远望着夏日的骄阳,安闲地休息。
听到有关尸体的报道,我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个广场。得到确认后发现,“她”果然就是被埋在了曾经是广场的那个地方。
不只是委托人,连我自己也意识到:“她”也许是我认识的人。
被发现的,可能是美夏的尸体。
那个夏天,我也在那里。所以,真的是她吗?
第一章 美夏
美夏最初的记忆,是从学舍的玄关处开始的。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到那里的,只记得自己一个人站在老师们的面前,仰头看着他们。
“欢迎,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当时的自己是感到惊讶,还是好奇呢?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初次见面的大人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
“真是个美丽的孩子。”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美夏曾被人夸过可爱,但从没被夸过美丽。她有些疑惑,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自己好像是受欢迎的。对于自己的到来,大家似乎都很高兴。
“只有这里才有‘未来’。”一位老师说。
美夏还以为老师说的“这里”是一个地点,没想到老师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头顶。只有“这里”才有的“未来”,似乎就在自己头脑中沉睡。她感到似懂非懂,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骄傲。
但是……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样来这里的。她突然发现,之前牵着她的手不见了。于是,她哭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她不停地哭,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她理所当然地等待有人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在那边哦。”从前,和同行的人走散的时候,不管是在超市还是在从公园回家的路上,只要边哭边找,总是很快就能找到熟悉的身影,可这次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老师们说。“没关系的,美夏。”有人用温暖的双臂把她抱了起来。
虽然老师们的胸膛和手臂都很温暖,但他们没有对美夏说“在那边哦”,只有一位老师小声地说:“看来要花些时间了。”
等美夏弄明白“花些时间”做什么,已经是这段记忆成为很久远的过去之后的事了。
◇◆◇
老师们告诉美夏,森林里涌出的泉水是恒温的,冬暖夏凉。
用泉水擦拭学舍走廊的地板,是美夏和其他女孩每天早上都要做的工作。男孩们打来泉水,女孩们用泉水擦地板。
“那边擦完了吗?”
“擦完了。啊,美夏。”
说话的是四年级的佳绘和理绘。美夏特别喜欢和年纪比自己大的小学部的姐姐们聊天。
美夏说:“我来帮忙。”
尽管美夏在幼儿部,但她很快就完成了用抹布擦地板的任务。在幼儿部,老师们会帮孩子们擦地板,所以任务并不重。
听到美夏的话,佳绘和理绘对视了一下。佳绘一把抱住美夏,用宠溺且有些夸张的声音说:“美夏真可爱!”
“好呀,那就麻烦你啦,一起擦吧。”
“嗯!”
美夏之所以急匆匆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是为了来找小学部的孩子们。她想被佳绘她们夸奖和疼爱。
美夏拿起抹布,将手伸进了水桶中的泉水里,泉水冰冰凉的,感觉很舒服。耳边传来晨鸟的鸣叫声。到了冬天,美夏虽要忍受寒冷,但可以明显感受到学舍周围森林里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更加干净透明,回荡在天空中的鸟鸣也越发清亮悦耳了。
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女孩们都抬起头。原来是去森林里打水的男孩们提着水桶回来了。
佳绘她们倏地站起来,从刚擦干净的走廊一直跑到玄关前,看见了六年级的小滋和三年级的洋一。男孩们提着满满三桶水,水面上映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闪一闪的。
“小滋。”
理绘开口招呼。小滋把水桶递给理绘,静静地看着她。小滋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瘦高的个子,留着寸头。
留寸头的男孩不止小滋一个,但美夏最喜欢小滋的寸头。有一年夏日祭典的时候,六年级的孩子背着幼儿部的孩子玩,小滋就背着美夏。那天,美夏摸了小滋的寸头,扎扎的,手感很好。从背后看过去,小滋的发丝被阳光照成了银灰色,特别好看。
美夏本以为,从明年开始就可以每天跟小滋一起去山麓那边的小学了。老师却告诉她,等到那个时候小滋就是中学生了,他们还是不能一起上学。这让美夏很失望。
小滋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理绘,默默地等她开口。
理绘说:“昨天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准备明天去打水,小滋就不用去了,可以留下来擦地板,休息也行。”
佳绘随着理绘响亮的嗓音不断点头。小滋困惑地皱起眉头,好像在说“真麻烦”。
佳绘说:“昨天我们说了今天想去打水的,可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你们男生起得可真早啊!”
小滋嘟囔了一句:“……不能让女孩干体力活儿。”
理绘和佳绘兴奋地叫了起来:“说什么呢!”
“好帅气呀!”
听到女孩们的夸奖,小滋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他表情阴沉,显得很困扰。
“好啦!”理绘有些强硬地说,“我们自己都说了想去打水,你就不用客气了,明天交给我们吧!放心,不会让老师发现的。”
“……走吧,洋一。”小滋说着,和洋一走出了学舍。
“怎么这样!”
“小滋,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通融”是什么意思?美夏一边思考一边问道:“姐姐们是想去打水吗?”
打水绝不是轻松的任务,要在女孩们擦地板之前起床,还要在学舍与森林深处的泉水之间往返多次。
听到美夏的提问,理绘和佳绘看向彼此。四年级的学生里只有她们两个女生,两人明明发型和长相都不一样,可还是会让人误以为是双胞胎,也许是因为她们一天到晚形影不离吧。
理绘问佳绘:“要告诉美夏吗?”
“怎么办呢?”佳绘先是用很刻意的语气大声回应,然后朝美夏调皮地笑了笑,说,“那就告诉美夏吧,谁让她那么可爱呢。”
正说着,理绘和佳绘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和美夏同岁的知登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美夏草草擦完走廊之后,知登世又认真地重新擦了很久,或许她是来换水的。
美夏心想:“她会不会觉得我偷懒跑来跟小学部的人玩?”不知是不是知道美夏的心中所想,知登世看了她们一眼后立刻将视线移开,径直走向了装满水的水桶,在桶中洗起了抹布。
知登世有一头黑黑的长发,长得盖住了半个后背,平常就那么披散着,头顶系着一个蝴蝶结。很多小学部的女孩儿都说,知登世是在炫耀自己的长发。
甚至有孩子说,知登世有些做作。其实,美夏也有点儿认同。
“因为知登世不是在这里出生的。”
第一次听到二年级的娜娜这样说的时候,美夏觉得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既震惊又难过。娜娜和其他孩子赶紧抱紧美夏安慰她说:“美夏跟她不一样!美夏不是一直跟我们待在这里吗?”还有的孩子说:“我跟美夏一样。”
大家来这里……美夏来这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没有人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知登世来时的光景,大家却记忆犹新。那是去年春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