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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凌笑了笑,他朝着自己右边的墙壁看了看。尚午,应该就在墙壁的另一边。这一刻的他,应该刚吃完晚饭,正坐在病房里发呆。
邱凌继续数着数:2031、2032、2033……
文戈自杀之前,海阳市有一起让人费解的连环自杀案,死者都是一家叫作灵魂吧的酒吧的常客。他们的死法匪夷所思,自己用透明胶带将头颅缠绕,最终窒息而亡。市局刑警们大为头疼,愚笨的他们只得又找到当时意气风发的沈非帮忙。于是,一卷奇怪的视频短片被送到了沈非的观察者事务所。
然后……便是文戈走了。尽管不能最终确定,但她临走前看到的那段视频,似乎是唯一有可能将她推向悬崖的诱因。
沈非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将文戈的死依然归纳为流产所带来的抑郁。并且,他对文戈离去这一事件的否定,也注定了他不会继续寻找文戈自杀的真相。
邱凌继续数着数:6437、6438、6439……他静静地端坐在木板床边,让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能够将自己照得清晰而全面。是的,文戈的离去,让邱凌的世界彻底裂变。他开始在这个城市中疯狂地寻找,捕捉关于那段视频短片背后的一切。最终,他发现了尚午——这个疯狂极端的家伙,很可能是发生于灵魂吧连环自杀案背后的操纵者。但在邱凌发现这一结论的同时,尚午被捕了。接着,他被认定为精神病人,送入了海阳市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时限是终生。
10017、10018、10019、10020……
邱凌站了起来,距离狱警走出这个病房的5:43,总共过去了167分钟,10020秒。也就是说,现在是晚上8:30整。
这个时间段,是海阳市精神病院监控室保安们换班的时间,值夜班的家伙,会在监控室外与走出监控室的值白班的保安寒暄几句,并一起抽根烟。
邱凌站了起来,朝监控探头的盲区走去,他搬起了病房里的椅子,放到探头下面,小心翼翼地站上去,尽可能不让自己被拍到。
探头被他微微移动了一点。
邱凌快速从椅子上下来,并快步走到病房另一边。他动作敏捷地跨上那张书桌,踮起脚,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往上一推。那块塑胶板被推开了,邱凌的手伸进去,继而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和一个开瓶器。
他将通风口的胶板复原,跳下桌子,又回到探头下……
邱凌将红酒拧开,倒了一杯到床头柜上的陶瓷茶杯里。监控探头显示的世界是黑白的,于是,没有人会注意茶杯里液体的颜色。
他微微笑了,将红酒塞重新盖上,与开瓶器一起放到床板下一根铁丝拧成的凹槽里。
他举起了茶杯,对着铁栏杆外那张靠背椅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沈非,希望你不会厌烦与我的这场战斗!
晚安!沈非!
晚安!这个并不乐意我存在的美丽的世界!
(第一部 完)
第十六章 番外篇
我们是一群聆听者,聆听着这个世界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有时候,我们的病人需要的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开解,也没有哪位心理咨询师能够凭一己之力治愈病人。况且,包括我们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患上心理疾病。
虫子
故事提供者:袁立,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性别:女
年龄:33岁
任职单位:海阳市观察者心理咨询事务所
袁立又一次伸出手,在桌子下偷偷抚摸自己的腹部,那微微凸起的位置,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用力成长。孕育的缓慢过程,让袁立欣喜不已。
面前的岳太还没有醒来,袁立有时候觉得,岳太来自己的心理咨询事务所就诊,其实并不是要自己为她治疗,而是眷顾自己这诊疗室里那淡淡的精油香味与舒适的长椅罢了。
袁立站了起来,朝旁边的阳台走去。两个月的身孕让她腰围稍微有点变粗,但外人压根看不出什么。她那细长的腿还是那么圆润,只是会偶尔有点疼,据说,过些日子还会发胀。
她推开阳台门。封闭式的阳台上,袁立精心打理的长藤已长得非常茂盛,这让那些被袁立囚禁在玻璃容器里的爬虫,有一种回到了自然世界的错觉,日益变得恬静。袁立蹲到装着一只美洲蜻蜓的罐子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小家伙的颜面:巨大的眼睛与微微颤抖着的嘴唇。袁立从旁边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罐子盖,将几只被晒干的长脚蚊子尸体扔了进去。美洲蜻蜓快速叼上美食,接着,它好像故意要给袁立表演一般,面对着袁立咀嚼起来。那几片嘴唇快速地抖动着,蚊子被一点点往里拖。袁立甚至能感觉到蜻蜓那并不存在的牙齿,在磨着可口的食物,最终吞入。
不知不觉,袁立望得痴了。
“袁医生!”身后岳太的声音响起,让对着美洲蜻蜓入神的袁立,吓了一跳。
她连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你睡得那么沉,便不想吵醒你。”
岳太微微一笑,紧接着走入袁立的阳台。她以前就看到过袁立的这些藏品与宠物,所以不以为然。
可这次,她却“咦”了一声,然后对袁立说道:“袁医生,我记得上次过来不是听说你怀上孩子了吗?”
“嗯!还早,才两个月。”袁立点了点头。
“哦!”岳太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说出口,继而和袁立道别,朝门外走去。
袁立把她送到了门口,拉开了门。可岳太并没有走出去,反而在门口停住了,接着她回过头来:“袁医生,有个事我觉得必须给你提个醒,毕竟你和我女儿一般大小,做长辈的知道的一些东西,还是需要拿来告诫你们。”
“嗯!岳太有什么直接说吧!小袁有什么没做好的,以后一定改正。”袁立微笑着。
“那倒没有。”岳太摇了摇头,接着越过袁立朝袁立的身后望了一眼,“袁医生,你都怀了孩子了,就少接触点那些虫子吧!我刚才看到你看着那些虫子发呆出神,这样不好的,对孩子不好。”
“呵呵!是吗?”袁立还是笑着。
岳太表情却严肃起来,接着她压低了声音,好像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袁医生,怀孩子的时候看什么东西的脸看得多,生出来的孩子就会长得像什么,这个可是以前我们乡下老家传说的。老祖宗的东西虽然在你们看来是迷信与封建,但很多东西都是科学也解释不了的。你总不愿意将来的孩子长得像虫子吧?”
袁立继续微笑着,客套地点头,最终将这位好心却又絮叨的老妇送出了门。
她看了看表,才3点多一点,印象中今天下午已经没有预约的病人了。于是,袁立再次走进那个封闭式的阳台,观察着她喜爱的漂亮虫子们。
狼蛛的脸好像越来越大了。袁立歪着头盯着这大脸的虫子姑娘:“看来你最近真的需要减肥了。”
说到这里,岳太的话却突然跳了出来,让袁立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继而将目光从狼蛛脸上移开来。她耸了耸肩,怎么可能信那些市井妇女的话呢?
说是这么说,但袁立还是关上了阳台门,退回到诊疗室,坐在沙发上翻起书来。
怀孕的女人,为什么那么容易睡着呢?
睡眠中的袁立,欣喜地发现自己被人推进了产房。即将为人母的欣喜,让身体下方的剧痛变得并不可怕,婴儿的哭泣声,让袁立激动不已。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袁立抬起头问道。
医生却没有理睬她,反而和那个护士一起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她们手里的孩子。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能抱给我看看吗?”袁立再次问道。
可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袁立只得撑起了沉甸甸的身体,伸长脖子望了过去。
睡梦中的袁立猛然惊醒,因为梦中的她看到,医生手里抱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婴孩,粗壮的手脚正在晃动着,还在大声哭泣着。可是…… 可是他的脸……他的脸上竟然是一对巨大的虫眼以及三瓣蠕动着的虫唇……
袁立一身冷汗。她站了起来,快步走入洗手间,搓了条毛巾擦脸。
这时,岳太的话又一次在袁立脑海中回荡,并且越发清晰。袁立甚至觉得,好像在自己潜意识深处,也有过这段谬论的存在一般。
袁立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小女孩时听说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母亲在轮胎厂的同事,一位叫崔阿姨的女人。她有着一头特别好看的黑色长发,垂到了腰际。
那年夏天,崔阿姨怀孕了,袁立记得自己在崔阿姨身边跑来跑去,被长辈们来回询问着:“你觉得阿姨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袁立蹦蹦跳跳,抬头看到了崔阿姨房间墙壁上挂着的猴王脸谱,接着大声说道:“阿姨怀的是一只猴子。”
几个月后,崔阿姨进了产房就再也没有出来。一个强壮的男婴,让她的母亲难产而死。
紧接着,崔阿姨的爱人就搬走了,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据说,那个克死母亲的男婴,全身都长着浓密的金色绒毛,就像一只没有尾巴的毛猴。于是,人们传说着:因为每天看着猴王的脸谱,才让崔阿姨孕育出了那个可怕的怪婴。
这一段回忆的逐渐清晰,让袁立觉得有点恶心。她回到诊疗室收拾起了东西,提前回家。
但,当天晚上,梦中的袁立,再一次被推进了产房。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可以给我看看吗?”袁立撑起了身子,望向那两位低着头的接产医生。
可她看到的竟然还是……
全身赤裸的婴孩,手脚晃动。他的脸上……一对巨大的虫眼以及三瓣蠕动着的虫唇……
袁立再次尖叫着醒来,丈夫不明所以……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梦,一次又一次地袭向袁立。作为心理医生的她,明白自己出现这些梦境,不过是潜意识深处让自己无限恐惧过的一个故事,被现在的自己重新拾起罢了。
她稍微用了一点自我治疗手段,便将这一梦境驱散了。
半月后,一次孕检中,B超照出的胚胎采图,已经有了基本的婴儿形状。丈夫拿着那模糊的黑白照片欣喜若狂,袁立也微笑着享受即将为人母的骄傲与期待情怀。
丈夫终于将手里的黑白照片伸到袁立眼前:“你看看!现在就感觉长得挺像我呢!很帅。”
袁立笑骂了一句:“臭美!”接着望向那张黑白的B超照片。
袁立全身一颤,因为她突然之间觉得,B超照片里初具雏形的婴孩,颜面长得为什么那么奇怪,有点像……
当晚,进入产房的梦又一次开始了……全身赤裸的婴孩……巨大的虫眼以及蠕动着的虫唇……
袁立的孩子在怀到第四个月时被医生发现心脏不再跳动了,被确定为死婴。医生摇着头说道:“真奇怪,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在母亲的子宫里吸收不到母亲身体给予的养分呢?”
袁立反倒舒了口气,因为这两个月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身体里那个有着虫子容貌的孩子最终长成。甚至她还时不时想着,如果自己这个母体,不再给予身体里的魔鬼养分,那么是不是他就不会被孕育成功呢?
引产手术后,袁立终于看到了身体里那孩子初具人形的颜面……袁立泪流满面……
其实,我们的潜意识对身体的可控程度,有着我们永远无法了解与解释的惊人力量。甚至,这力量惊人到可以让……可以让一位母亲轻易地放弃身体里胎儿的生命……
旋涡
故事提供者:徐瑞宁,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性别:男
年龄:32岁
任职单位:风城弗洛伊德心理咨询事务所
徐瑞宁拧开了水龙头,让洗脸盆里水流旋转着流入下水道,那旋涡般的画面,让他想起了一个日本恐怖漫画大师关于特定事物恐惧症经典的故事。
一位父亲疯狂地迷恋起旋涡状的图案,最后发展到了无药可救也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在他能够得着的墙壁上画满了旋涡的花纹,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也都换成了有着旋涡图案的。他欣喜地发现眼珠可以如旋涡般旋转,并开始寻求自己的身体中能够顺应这一切的旋涡花纹。
最终,他的尸体散发着腐臭。被家人发现时,他蜷缩着,如同一个简单的旋涡图案,缩在一个木盆中。
丈夫的意外死亡,让母亲的世界也随之发生了改变。这位内心脆弱的女人,陷入巨大的恐惧氛围中。她害怕看到身边的每一个旋涡状的东西,觉得那一切的出现,都会剥夺自己的生命一般。马桶中旋转的水流,贝壳上美丽的花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近乎癫狂起来。
最终,母亲被送入精神病院的原因是:她用剪刀将自己手指指肚上的皮肤一整块一整块地剪掉了,原因是旋转着的指纹,在她眼里也是一个个旋涡。
医生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让旋涡花纹消失在这位母亲的世界里,她的病情也终于慢慢好转了。因为,她有一段足够多的时间,没有看到过旋涡了。
一直到……一直到她出院前那次走入医生的办公室……
墙壁上悬挂着一副耳蜗的图案……
这位绝望的中年妇女终于意识到,旋涡从来没有走远,反而如同两个贴紧着自己头颅的恶魔,想要吞噬自己的大脑。
在一个绝望的夜晚,她用两把很长的剪刀,插进了自己的耳朵……
我们所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害怕的黑夜与尖啸,其实依然隐藏在我们的潜意识深处。恐惧从未远离,只是在等待着释放而已。
哥哥
故事提供者:马艳芳,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
性别:女
年龄:53岁
任职单位:苏门大学教授,苏门市阿拉丁心理咨询事务所特邀咨询师
我有过一个叫作陈老师的病人,这位病人爱着一个不应该爱的女孩。
陈老师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里,父母辈也是站在讲台上工作,享受着灵魂工程师应该享有的骄傲与严肃。
于是,陈老师也顺应天意一般考入了师范,在那年的初秋走入校园,又在4年后的夏末走出校园。最终,在一个满世界郁郁葱葱的春天,陈老师再次回到校园,不同的是,从学生到老师身份的切换。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老师行走在不可能有分岔路的生命轨迹上,唯一需要做出的选择,就是婚姻——这一与工作同样重要的人生选项上。
但是,陈老师却无力了。
因为,陈老师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女孩——自己的亲妹妹,并且是与自己同一个子宫,同一个时间段被孕育生产出来的孪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