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楠将食指抵在唇口，接着望了一眼靳璐的病房。缉捕“暗鸦”的大网早已悄然撒下，或许，这一切能在今天宣告终结。
第五章 来自阴间的短信
2019年9月23日04:00PM
“喂，我来了。”
“暗鸦”朝洞穴低语了一声，然而传来的只有回音。
“你在里面吧？”
又将声音提高了些，但洞穴里丝毫没有回应。“暗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反复确认自己昨天收到的短信：
老朋友，我有点想你了。
明天下午四点整，在仑媭山的老地方见。
不见不散。
胡瑞
“老地方……只可能是这儿……”
“暗鸦”暗自嘀咕道。
“喂，你快出来！别吓我啊！”
“确实，不可能是其他地方。”
“暗鸦”浑身一颤，有人在洞穴的尽头！那是个沉稳的男音，而且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你是谁？别给我装神弄鬼，快出来！”
“呵呵，看来你很喜欢在别人的车里安装窃听器……可惜，这点反倒成了你的致命软肋，因为你只听得到，却看不到。”
“暗鸦”朝发出声音的尽头疾速奔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难怪，你会是如此反应了。”男子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今天也去了‘星光之岬’，莫楠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拜托他继续调查那伙人吗？不，我想他一定会拒绝的。”
“暗鸦”忽然停止了脚步，这内容分明是……
“哟，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这就是刘颀伟的遗物，也就是他的日记……那家伙似乎从见到我开始就记载一些关于我的负面评价呢，真
糟糕。”男子把日记往后翻了翻，“‘光明二小……她不可能读过光明二小，因为早在20年前，光明二小就被废校了。横川中学的历届毕业生名册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但看她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谎’……啊，这里说的应该是关于靳璐那断层的记忆，确实，她的记忆被重置了，所以答不出来也是正常。有意思的来了，在这之后，刘颀伟收到了冥币、牌位和裹尸袋，很明显地，有人意图对他不利，知道他利用二千五百年前斯巴达人的‘换位密码’得出了一些信息——‘顺着画笔，我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重复着上头的名字。有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那个人的名字竟也出现在纸条上。’因为后续提到了‘萤’的成员上官亮，因此姑且称那个纸条是刘颀伟父亲握有的‘萤’成员的线索。接着有趣的事发生了，他跑去了‘恋樱岛’，和之后发生的那起案件的真凶撞个正着。感到事情越发蹊跷的他，几天后收到‘蛞蝓装’，自家的抽屉又有被翻过的痕迹，直到去年的12月12日——‘我真是个蠢货！早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居然还一不小心把纸条的线索脱口而出。’那么，手记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刘颀伟为何把小纸条的秘密告诉给那个人？既然告诉了又为什么后悔？”
“暗鸦”终于来到
洞穴的尽头，坐在那儿的男人如他所料，正是莫楠。
“刘颀伟那家伙，虽然人老实巴交的，但由于患有‘彼得·潘症候群’，因此，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朋友，就连工作上也是两点一线。如果他发现了这些线索，为何不来找帮他破解童话之谜的我呢？为何也没有听靳璐提及此事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彼时的他已经不想触碰靳璐那断层的记忆，并因为自己的假想而对靳璐有了警惕。这下应该告诉谁呢？为何那个人最后都没将这条线索透露给警方呢？因为愚蠢透顶的刘颀伟正是把线索告诉了他唯一认识的、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警方人员’，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其实就是‘暗鸦’，也就是叶老弟，你呀！”
第六章 原形毕露
2019年9月23日04:10PM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从黑暗中闪现的人影正是叶勇德，手电筒的亮光扫到了莫楠。他尽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像是看一位恶作剧的孩童一般，看着悠闲坐在椅子上的“好兄弟”。
“为什么刘颀伟会在告诉你这条线索后感到后悔？那是因为他认为你我是朋友，到时候你肯定会把这条线索透露给我，进而靳璐也会知道此事。”
“这完全是你的臆想。”叶勇德板起面孔，装出一副嗔怒的模样，“大休息日，你特地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这么整我不成？”
“好了，我们再聊聊你这家伙是啥时候露出狐狸尾巴的吧……”
叶勇德仔细一看，莫楠跷着二郎腿，面前还摆着一杯冰镇可乐，内心不由得冒起火。
“我就是叶勇德啊，哪有什么狐狸尾巴？”
“在‘时刻表事件’中，当你第一次见到靳璐时，居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啊’！老兄，这是你真正让我开始起疑的原点！真正的叶勇德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见过胡瑞递给他的‘蔡晓晴’的照片。当年，胡瑞通过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怀疑蔡晓晴的作案可能之后，曾在赶往仑媭山的途中向当时专案组的负责人马队长汇报了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六年前，在胡瑞和叶勇德的车子里有你放置的窃听器，你只
听到他们讨论的声音，而没有见过她的照片。我说得没错吧？暗鸦先生……”
叶勇德的脸随即阴沉下来，那是他这几年来都没在他人面前露出过的表情。这六年里，他就是叶勇德，叶勇德就是他，从外形特征到生活习惯，自始至终，他都非常自信不会被人看穿。
“那你倒是告诉我，真正的叶勇德去哪儿了？”
“在第四阵列事件后，就已经被你杀害。你在犯罪现场留下了四具尸体，先把叶勇德迷昏，然后让‘萤’的其他成员沿着后山上的小路悄然离开。无论变装成什么人，都必须先行研究透他的背景资料以及面部动态表情。你们挟持了叶勇德，为的就是套出他这些信息，让你的伪装工作万无一失。收集完上述信息后，你便将他杀害，埋藏在隐秘的地点。这六年来，你一直伪装成刑警叶勇德，难怪‘萤’活动越来越频繁，甚至还有了‘恋樱岛’这样的据点。”
“啊哈，我明白了……所以你才和那个‘冬眠侦探’演了一出双簧？他知道我在破旧卧室里装了窃听器，故意告诉我关于靳璐的事，让我相信，当年胡瑞所说的女生就是靳璐。”
“不错、不错。这么说来，你也记得当我们刚抵达那幢公寓时，‘冬眠侦探’借故让我们把房间通通打扫一遍的事喽？”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在我的监听下，还能让你知道窃听器存在这件事，
好让你配合他演戏！”
“所以，暗鸦兄……你还是嫩了点儿。”
尽管莫楠的态度让他怒不可遏，“暗鸦”还是沉下气问道：“这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为了让我在那之后嫁祸给那个女孩？”
“一切正如你所说。在‘蛞蝓男’事件中，你伪装成靳璐的样子，和凶手碰面，不得不承认，你的变装功力实属一流。可惜，在逃脱废旧校园时差点儿被警方逮捕，走投无路时，还杀害了门卫先生。但心思细腻的你，又在逃脱之前，打电话把靳璐叫了过来，一点点地将靳璐推向与‘萤’相关的案件舞台中央，让符队把目光转移到记忆断层的靳璐身上。只可惜，这是个大乌龙！一切都是我们设下的陷阱，你越是想方设法嫁祸给靳璐，越是证明你不是叶勇德本人，而是‘暗鸦’！”
“真了不起。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确定杀害胡瑞的凶手是我呢？”
“因为那段录音。”
“胡瑞的录音机？”
“正是。从他的遗容以及那段录音的末尾处来看，他似乎目击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然后传出录音机还有某样物品被摔在地上的声音，那个摔在地上的物品就是镜子。”
“镜子？”
“那是你为了确认叶勇德真实样貌而确保伪装效果的必备道具呀！”莫楠指了指叶勇德的八字胡和浓密的眉毛，“毕竟一出洞穴，你就再也不是‘暗鸦’，而是新入职没两年的
刑警叶勇德。先前，你根据照片进行变装，但这样做无疑有些冒险，你顶多在远处见过叶勇德，只有亲自确认后，才可得知变装成他时应该注意的细节。当年，你躲在女被害者身后窥伺着进入A洞的刑警，谁知，胡瑞发现了女人背后的那双眼睛。于是，你立刻冲上前去将他刺杀，顾不得那面镜子被摔碎。胡瑞所说的‘不可能有这种事’，指的正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你长得竟和叶勇德一模一样！最后，赶到A洞的叶勇德发现了胡瑞的尸体，你为了在光亮处掌握叶勇德的面部表情及变装后应注意的细节，有意让他多活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靳璐的存在，我便不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和‘冬眠侦探’联手布下这个陷阱引你上钩。”
“不得了，真是超乎我的想象。”“暗鸦”又惊又奇，不禁使劲儿鼓掌，“我们当了好几年的兄弟，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把我给算计了……我绑架靳璐，你一定猜得到是什么原因吧？”
“因为于敏忠。”
“没错。”
“他天赋异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也是你的心腹大患。得知于敏忠开始追查六年前的旧案，并成功逮捕了前两起案件的真凶王岩后，你开始着急了，又把刚离开警局的靳璐推入火坑。但你要做到既不伤害她的性命、继续做你的替罪羊，又要让于敏忠无心继续追查，唯
一的方法就是让他的PTSD发作，让他回到伤心地。你主动请缨营救人质，故意指挥于敏忠闯进A洞，他的脑海中就会重现他母亲遇害时的场景，变得精神失常，最后无心继续搜查。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人。”
“呵呵，说到这里，我想你已经把我的底牌摸得一清二楚，再浪费时间也毫无意义了。”“暗鸦”举起枪，对准莫楠，但对方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你知道吗？自从在‘星光之岬’遇见你，我就讨厌你的这副嘴脸。”
“好说、好说，兄弟你把我杀了之后要如何脱身呢？我已经跟符队说了要来见你哦。”
“这很简单，出了这个山洞我就不是叶勇德，而是真正的‘暗鸦’，再一把火把这里烧……”
“很好。我终于知道了。”
“你又知道些什么？”
“六年前你犯下的错误呀。”
“哦，错误？”“暗鸦”不悦地重复道。
“我猜测，你本计划让柯枢梁杀了那五个女人后，放火烧毁现场，对吧？”
“你看了他电脑里的日记？”
“日记里没写这一条。整宗案件的起源，是万象五金店的老板王岩杀害自己妻子一案。我猜，你当时正在犯罪现场，也就是万象五金店附近，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响，于是暗中尾随王岩，而后开始恐吓对方进行无差别犯罪。那晚，你听见刘嫣然挥舞木棒以及木棒和地面接触时清脆
的声音，下意识地认为那是王岩的动作。接着，躲在外头的你又看到吴婧凡把那只沾上鲜血的布偶猫捡走，隔天吴婧凡被害的消息见诸报端，得知她被钝器攻击，所以你条件反射地认为‘王岩又用了木棒行凶’。”
“凶器是木棒还是扳手，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我因为柯枢梁那句‘所有案件都是我柯枢梁一个人干的’伤神时，忽然来了灵感。虽然那段录音是你伪造的，但歪打正着，提供了一个我很想知道的信息，即你是用什么方法让柯枢梁对所有案件有了根本上的认知，怂恿他一把火烧毁现场。在我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想让他葬身火场，和其他五个人一起化为灰烬，是吗？”
“怂恿他，我要如何怂恿？”
“很简单，利用‘五行’——第一阵列：木棒属木；第二阵列：电塔属金；第三阵列：汤属水；第四阵列：防空洞属土。因此，你授意柯枢梁，前两个阵列和第四阵列都不是他做的，想要搭便车的话，只能把第五阵列伪装成‘五行’，此时只差‘火’便能完成所有任务。你只有这样做，柯枢梁才会完全执行，在砍杀五人后烧毁现场。当时，你的如意算盘就是攻击柯枢梁，让他作为陪葬品，最后以‘真凶’的死宣告一系列案件的终结。但你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受专案组邀请，我为这桩连续杀人案做出犯罪侧
写，将柯枢梁逮个现行，自然也没人关注‘五行’之说了。”
“厉害。仅仅凭着一丝线索就能知道我的用意。六年前那起案件就是为了利用有规律的犯罪重复执行‘搭便车’的构思……我看时间不早了，咱们就聊到这儿吧。是时候堵上你这张嘴……”
“暗鸦”终于将枪口对准莫楠，如此近的距离，他绝无失手的可能。但即使如此，莫楠仍旧淡定自若。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枪口对准的猎物竟然抢了自己的台词，脸上还没有一丝恐惧，甚至看都不看自己，这让“暗鸦”恼怒至极。
“交代？我看需要交代的是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才对吧！难道你没看清现在的局势？只要我手指轻轻一摁，立马到阎王府报到的人是你——莫、楠！还是说，你认为我不敢开枪？”
“局势，什么局势？”
“懒得跟你磨嘴皮，受死吧！”
“暗鸦”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忽然感到背脊一凉，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自己，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隆隆”声。
“怎么回事？”
“暗鸦”环顾四周，他深知眼前这个家伙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一个能从言语间看穿自己身份，并藏在暗处偷偷编织撒网、如野狼般狡黠且拥有惊人耐力的家伙，真的会如此轻易地输给掉入陷阱的对手？
“我看，该束手就擒的人是你哦。”
莫楠缓缓站起身，露出胜利者般的微笑。下
一个瞬间，洞内那股声响逐渐变大、靠近，方才“暗鸦”感受到的压迫已成了山呼海啸。十几名刑警从暗处一拥而上，电光火石间将“暗鸦”摁倒在地。
“没想到吧？”莫楠踢飞滑落在“暗鸦”身旁的手枪，指着石壁旁的幕布道，“洞穴里一片漆黑，刑警们用黑色的幕布遮住了自己，让你毫无察觉。《孙子兵法》里的‘其疾如风，不动如山’不过如此。
“这回真的是你输了，‘暗鸦’先生。”
终章
2019年9月23日07:00PM
“我差点儿就没命了……没命了，你知道吗？”
“星光之岬”里，再度响起靳璐那活泼的声音。她将装饰用的小抱枕摆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柔和的暖色照明、小块地毯、盛着薄荷糖的盘子、木质书架，整个房间看起来令人平静。出院之后，靳璐完全不明白背后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件，看上去她也没打算深究。
“最近都是些什么事呀？一会儿有刑警突然找我问话、一会儿被人打晕。”
“这次是我错了，璐璐。”
“还有，为啥我一出医院，符队长就躲着我？明明他以前对我那么凶，还把我带进警局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别问了，总之真的是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
“真的？”
“千真万确。”
“好吧，那我就拜托你再招一名心理医师！”
“咦，为何会是这样的要求？”
“自从熊医师的事件过后，这里根本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你知道吗，几个月下来我真是度日如年，光为了伺候你，我已经翘了好几次话剧排演了！而且……”
“而且什么？”莫楠问道。
“短短的几个月，发生了好多可怕的事。”靳璐似乎想起了刘颀伟，她想起了以前那位天天颤颤巍巍地杵在“星光之岬”门口，连告白都没勇气的身影。
“以后我不会让你身处险境了。”
莫楠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定和执着。
以刘颀伟带来的《光荣的荆棘王国》为开端，围绕着“萤”的核心成员“暗鸦”的一连串事件终于落下帷幕。但他隐隐预感，“萤”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甚至还会发起更加猛烈的还击。他们可能还会伪装成像叶勇德那样的人，也可能伪装成其他熟悉的人，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莫楠暗暗发誓，若真到了那一刻，他一定会守护眼前这位对自己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