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当真怀疑她是‘萤’的成员？”莫楠来到叶勇德身边，搭着他的肩促狭地问。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她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暗鸦’。”叶勇德看莫楠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难道连你这小子也被‘萤’给洗脑了？”
莫楠做了个鬼脸。如今，旧案中那个防空洞就展现在他的面前，他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一步步地和正欲下山的刑警们拉开距离。
“喂，你疯了吗？”叶勇德在远处朝莫楠吼道。
后者似乎完全没听到，继续朝山洞的方向缓缓走去，叶勇德见劝不住莫楠，便快步追上他。
“你又没带手电筒，怎么看得清前面？”
莫楠这才回过神来。“啊，老兄，你怎么也来了？”
“少给我装神弄鬼！你想来看看犯罪现场，对吧？”
“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二人所在的山洞就是被警方称为A洞的地方，即六年前胡瑞遇害的场所。莫楠忽然加快了速度，疾速冲到石壁前，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过了一分五十秒。
“你、你到底想怎样……”跟在后头的是气喘吁吁的叶勇德。
“我记得……胡老大随身携带着迷你型录音机？”
“是啊，那又如何？”
“当年掉在哪里？”
叶勇德指了指石壁旁的地面。“大概就是这附近。”
“旁边还散落着碎片？”
“对。”
“什么碎片？”
“晶体碎片，像是小镜子之类的……”
“小镜子？”莫楠重复道。
“又怎么了？”
“这个情况，当年警方知道吗？”
“当然啦，你知道的东西，我们早就烂在肚子里了。”
“我记得，出了这座山洞，后方还有条小路？”
“你这家伙，真是上了年纪啊。六年前，你在警局给我们做犯罪侧写时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哦，对、对。那条小路被茂密的树林遮盖，其实从那儿过去，十五分钟后就能抵达第三阵列事件中的那幢写字楼。”
“就是这么回事。”
“对了，小于去哪儿了？”
“他应该是跟着符队回局里做笔录了。”
“你不跟着一起？”
“他们是去做王岩的笔录。”
叶勇德看了看手表，跟莫楠拌嘴的这会儿，新的一天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第三章 六年后的讯问
2019年9月21日00：11AM
于敏忠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在山洞里发生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他推开审讯室的门，隔着铁栏坐在另一头的正是昨日袭击他的万象五金店老板王岩，他耷拉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于敏忠。
坐在电脑前的记录员小林朝于敏忠做了个手势，示意审讯正式开始。
“姓名？”
“王岩。”
“年龄？”
“四十七岁。”
“你的职业？”
“万象五金店老板。”
“六年前，你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刘嫣然一事，是否属实？”王岩迟疑了两秒，答道：“属实。”
“隔天，你又杀害了吴婧凡女士，是否属实？”
“属实。”
“六年后，你袭击了前去调查的刑警于敏忠，是否属实？”
“……属实。”
“请详细说明六年前犯罪的经过。”
“我、我太太和人搞外遇，我知道那个男的是谁。有一天，她发现了我在背地里调查那个男人的事，就和他商量……商量要把我杀了，然后私奔。谁听了都会想宰了那对奸夫淫妇！刑警先生，你说对吧？”
“然后你就把她杀了？”
“是她先动手的！不是我！”王岩嘴唇发青，黝黑健壮的身躯开始颤抖个不停，“那天、那天打烊后，是她、是她把我叫到店里的！”
“请明确具体时间。”
“……二〇一三年九月一日，时间大概在十点过后。”
“是刘嫣然先袭击了你
？”
“千、千真万确，当时的卷帘门并没有被全部关上，但店铺一片漆黑。我听到了那婊子的声音，她躲在角落里。我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心想那婊子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在自己丈夫开的店里杀人……没想到，她真的举起木棒，朝我脑袋砸来！幸好老天保佑，她是个女人！那婊子手里握着木棒，人又紧张，我头一偏，没有被击中要害，只是流了血。我正要后退，又被铺在地上的波纹管绊了一跤。对，那时候我才发现她的猫也在店里。”
“就是那只布偶猫？”
“是，那女人都叫它小黑，明明一点都不黑。”
“然后你开始反击？”
“我跌倒后又流了血，但是手刚好撞到了挂扳手的那面墙，扳手掉了下来，所以我就抄起它朝那女人头上挥过去，只一下，她就没命了。”
“那只猫这时候跑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居然把猫带进来。当时卷帘门没有被完全拉上，它受了惊吓往外跑。我隐约看见那只猫原本雪白的身躯沾上了红褐色，我心想不妙，赶紧追上去，可是它却不见了！”
“当时你有没有看到吴婧凡？”
“没有。”
“接着，你暂时没管那只布偶猫，开始毁尸灭迹？”
“当然把那女人处理了最要紧。我开着皮卡来到噩亘山，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拿着铲子把她埋了。在开车的时候，我发现偷了那只猫的贼！
”
“就是吴婧凡？”
“对，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没办法跳下车，因为前面还有交警。所以，我刻意绕了个弯，好知道她住在哪儿。第二天，我就找到她，她居然说已经把猫分尸了，态度十分恶劣。我一时恼火，就又用扳手朝她脑袋敲了几下。”
“是因为紧张？”
“紧张坏了，连着两天，两条人命哪！回家后，我真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我接到了电话。”
“电话，谁打来的？”
“一个自称‘暗鸦’的人。”
于敏忠一怔，接着问道：“他叫你做什么？”
“他更不是个好东西，告诉我大学城附近的垃圾处理厂旁有两个女性尸体，叫我运到高压电塔下挂上。”
“他知道你犯罪，以此要挟？”
“可不是！当时，我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那个叫‘暗鸦’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他用变声器说话。”
“你也没见过他本人吗？”
“没有。”
“我知道了。然后他所说的地点真有两具尸体？”
“千真万确，两个女人倒在垃圾桶旁边，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就这么听话把她们挂在高压电塔下面？”
“我、我都说了我吓坏了！”
“那你可知道，她们的直接死因是被吊死的？”
“看了新闻我才知道，原来我看到那两个女人的时候，她们还活着，只是被下了安眠药。妈的，
那个叫‘暗鸦’的真不是人！”
“你不确认她们是否有气息就下手吗？”
“我、我都说了……我紧张得要命！警察同志，这个你真得相信我！”
“也就是说，你在杀害刘嫣然和吴婧凡后，又被一个自称‘暗鸦’的、性别不明的人威胁，杀害了两名陌生女子，是否属实？”
“属、属实。”
“请在这段记录上签字确认。”
于敏忠示意记录员，将刚才的对话打印出来递给王岩。对方颤抖着双手，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第四章 断层记忆的真相
2019年9月21日04:10AM
“还不休息？打算在外面待多久？”
莫楠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
“啊！符队您好！”
“让你受苦了。”
“不敢，不敢……六年前那件事，其实我也有责任。”
“不，责任主要在我们。破案嘛，就是要穷尽一切可能性，如果那场大地震没发生，或许柯枢梁早就告诉我们全部真相了。”
符元华坐在莫楠身边，刚巧能看到靳璐病房的位置，门外有两名刑警把守，医院外也有人轮流监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在上山前，我和小于聊了一会儿。在那段录音里，柯枢梁说的‘所有案件’，究竟是哪几起？最后一案很明确，就是工厂那起事故，但起点呢？我们只掌握了他犯下‘第三阵列’案件的证据，彼时的他是否知道第一阵列和第二阵列的存在？难道，就这么甘心被其他人搭顺风车吗？”
“你有什么新发现？”
“其实，我一直在想，柯枢梁的那段音频，是否可以事先录制？”
符元华显然对莫楠提出的可能性感到骇然，他惊愕地问：“你是说……那名负责押解的刑警，手里握着的录音笔……里面的声音是伪造的？”
“既然背后是‘萤’，那么这个可能性绝对不能排除。”
“假设你的理论没错，但‘萤’又不是神，他们无法预测地震的存在。如果地震没发生
，他们会怎么做？”
“或许，他们打算半路上把柯枢梁解决了……”
“这么说……当年的大地震还帮了他们一把？”
“既然柯枢梁的日记里详细记录了‘暗鸦’为他特别定制的犯罪计划，那么‘暗鸦’完全有可能提前采集柯枢梁那句‘所有案件都是我柯枢梁一个人干的’的音频，并且混入嘈杂的警方问话，再加以合成。负责押解的刑警有四五个，如果‘暗鸦’真的计划在途中解决他们，那么他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问题在于，为什么是靳璐呢？”
“你还是不相信我？”莫楠笑了笑。
“不、不，你现在怀疑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符队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看了下四周的环境，又缩了回去，“你只告诉我，靳璐和案件无关，和‘萤’也无关，那么她又为什么频繁出现在案发现场？你又为什么利用催眠术消除她的记忆，让她记不起自己是蔡晓晴呢？”
“……符队，您听说过收集癖吗？”
符队愣了愣，说：“像有人收集一千双鞋、三千只芭比娃娃之类的？”
“对。而靳璐，也就是蔡晓晴，她是我的患者，她的心理疾病在于收集尸体照片，她有强烈的抵达案发现场拍摄尸体照片的欲望。”
“我的天，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她的家人知道吗？”
“她当时已经没有父母，全靠伯父一家抚养，而后他们发现了这个癖好，在
一个下雪天将靳璐赶出家门。”莫楠思绪拉回到六年前，“在那次OL事件里，我在大学城附近，也就是第二阵列的现场注意到她，她望着尸体拍照的眼神里透出强烈的欲望，还有那担心被人察觉而羞红的脸。我发现她似乎独自一人，就向她了解了情况，她却当场哭了出来……”
“于是，你消除了她的记忆？”
“一般情况下，患有收集癖的人，因童年时期的阴影产生病态心理的居多。尸体照片的收集癖好对于靳璐，也是如此。在她四岁那年，靳璐的母亲发现她父亲有收集动物骸骨的癖好，当即离婚，并且抛弃了靳璐，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尤为强烈。后来，靳璐跟着父亲生活，那个男人当时已经无法遏制对于尸体的迷恋，向年纪还小的靳璐灌输诸如‘尸体是世界上最听话的人类，他们还没有死，只是不会反抗而已’‘我们是尸体的主宰者’这些病态的观念，成为靳璐成长道路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以，靳璐一面迷恋着尸体，一面为自己的这种行为而感到羞耻？”
“对。她主动要求我利用催眠术消去她的记忆。”
“原来如此。”
“但因为涉及患者的隐私，所以我一直没有全部透露给别人。”
“我明白了。那‘冬眠侦探’的说法又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叶勇德说，你们提到过靳璐和‘暗鸦’之间的关系！”
莫楠露出狡黠的
笑容。“符队，这可是我们的‘捕鼠器’哦……”
“捕鼠器？”
“正是。”
“虽然我不懂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得提醒你，你在‘萤’这件事的立场始终是局外人。”
“了解、了解，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
“好吧，这个给你，下不为例。”符队解锁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其中一个音频文件，那是六年前胡瑞殉职前的最后一段声音。
——今天是2013年9月27日，目前已经抵达仑媭山，这是本人胡瑞接手的第444起案件，加油！
“再往后，到他进入山洞。”
符队又向后拨了五分钟，中间都是杂音以及叶勇德些微的话语声。
——洞穴一片黑，看来今天的执行的任务不会轻松。
——喂，小叶，你听到了吗。你那是什么情况？我还没走到底，目前啥都没发现。
——看来这里连一点儿信号都没有了。
接下来整整两分钟都是胡瑞的脚步声，直到他撞见了那块石壁。
——哇，怎么还有蜈蚣！
——笔直的道路尽头有块斑驳的石壁……上面好像刻了什么字……原来只是个箭头，这么说我应该……向左走？
“走到这儿，凶手还没接近他……”莫楠呢喃道。
“最后三十秒，你仔细听好。”在此之前，符队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仍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瞥了莫楠一眼，身边这个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令人捉摸不透。
——啊！发现
被害者，是一名女性，看上去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她还有气息，只是被人迷晕。现在展开营救。
几秒钟后，传来胡瑞一声惊叫。
——不可能！
——不可能有这种事！
音频的最后，是他的录音机以及另一件物品掉落在地的声响，听上去较为清脆，应该是镜子被摔碎的声音。
“听出什么了？”符元华摁下终止播放键，问道。
“正如我所想。”
莫楠掏出手机，像是早就准备和谁联系似的。符元华觉察到自己也许正被眼前这个人戏弄，不禁有些恼怒，他也凑到莫楠身边，原来他正在编辑一则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