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那只猫正巧落入那个名叫吴婧凡的女孩手里,被她分尸?”
“正是。”
“小伙子,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很新奇。但是事情毕竟过去六年了,你有证据吗?”
“就像你想不到六年之后会有人追究你的罪行,我也没料到那个女孩会把自己搜集来的一只只猫爪用福尔马林浸泡在玻璃瓶里,而且上面还留存着DNA,鉴识人员已经从上面检测出两个人的血液,这就是你一定要找到那只猫的原因。犯罪现场的布偶猫当时也许就守在夫人身边,不仅目击到了犯案过程,还带走了如此重要的证物。”
关于现场一片漆黑这个问题于敏忠思索了很久,如果是王岩有预谋地在店内行凶,那么他有必要把店里的灯关上吗?或许情况截然相反,店内的灯是王岩的妻子关上的,是她准备袭击王岩,却不幸被对方反击,于敏忠猜想,犯罪现场在自己的五金店,王岩完全具备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随手抄起一只扳手往他妻子头上挥去,并致其死亡的可能性。
“也罢。”王岩叹了口气,“当年如果我比那女孩早发现那只布偶猫,她就不会死。那天,我处理完妻子的尸体,开车到后山把她埋了。回来的路
上,我竟从后视镜看到那个女孩,她手里抱着的正是那只沾了鲜血的布偶猫,当时我真想冲下车把猫抢过来,但前方恰好有拦酒驾的交警,不便行动。隔天一早,我在那条路上埋伏,观察女孩的上班路线,于是便决定当晚下手。就像这样……”
王岩见于敏忠慢慢靠近自己,表情逐渐狰狞,他趁其不备,像当年一样将扳手向于敏忠脑袋上挥去。两者撞击的那一刻,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后者立刻倒在地上。即使如此,王岩还依旧神经质地念叨个不停。
“警察同志,要怪只能怪你没事调查什么旧案!真要追究,就去追究恐吓我的那个人啊!叫我伪装成清洁员,把两具尸体运到那座高压电塔上吊着,那个人才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不过最坏的还是你呀……”王岩兴奋地喘着粗气,他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那张和妻子的合照,“在外面偷男人,回头还为了和他私奔,想把我杀了?哈哈哈哈哈!”
嘶、嘶、嘶……
“谁!是谁!谁在那儿?”
角落里忽然传出令人窒息的声响。王岩的狞笑顿时凝固,他打开手电筒,屏息凝神地走了过去。
嘶、嘶、嘶……
“谁!到底是谁?”


第八章 暗鸦II
2013年10月12日
冯明珍以工作十五年来所培养的节奏感操作着眼前的机器。她将挑选好的钢板滑进压制成型机下方,然后用大拇指按下下降的按钮,让机器下降到薄钢板上方。不消一分钟,几十把刀刃便被压制成型。冯明珍再从压制好的刀刃里遴选出待修整和研磨的刀刃,将它们倒进另一边的漏斗里。她擦了擦脖颈上的汗珠,今天的工作就这么告一段落。按照往常的惯例,她会直奔宿舍,澡也不洗闷头就睡。在这个工厂里,不存在性别差异,每个人都得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但是,今天有些特别,柯枢梁那小子居然邀请她们五姐妹吃消夜。
“小家伙早那么识相就不会挨揍了。”
冯明珍朝地上啐了一口,机械运作的嗡嗡声盖住了她的这声嘀咕。穿过办公大楼,她来到了组装间,上空的金属步道是平日里班组长为了检查他们的作业情况设置的。
“请客就请客,还特意叫我们去组装部的茶水间集合……”
尽管有些不耐烦,但冯明珍远远望去,茶水间里已经集合了四个人,自己似乎是最后一个到的。
“阿珍,动作这么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待会儿可要多吃点呀!”
在刀具工厂工作的员工走了一拨又一拨,如今剩下的元老就只有在座的五位女性。她们已经成了一个小团体,平
日里只要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就极尽打压之能事,许多年轻的新员工敢怒不敢言,背地里称她们为五个女流氓,工厂的班组长们也拿她们没办法,毕竟是女性,又是在职时间最长的五人,所以只能开导那些被她们欺负的员工,让他们多多忍耐。
在受害者群体之中,柯枢梁是受她们欺负次数最多的,他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模样,早已被五人组锁定为重点关照的目标。因为工厂离柯枢梁的家远,所以他和五人组一样,都住在工厂的宿舍楼里。五人组有时会散播一些关于柯枢梁带年轻女生回宿舍的不实消息,开他玩笑,这还算小事,她们甚至把柯枢梁的工作服和内裤偷走,夜里悄悄焚毁,隔天一早便守在员工食堂看他的笑话。上周,老大做得有些过火,她在柯枢梁操作的切割机的螺丝上动了手脚,机器启动时一失控,差点儿就断了柯枢梁的手指。这件事就连其他同事们都看不下去了,原本顾忌五人组都是女性员工而且是这儿的元老,但这次同一生产线的年轻人纷纷为柯枢梁说话,公开斥责五人组欺压柯枢梁的行为,不过,她们早已将厂内那一时段的监控录像销毁,因此,年轻人拿不出证据,最后不了了之。在这之后,厂里的年轻人背后都称五人组为“刀厂五女鬼”,避之唯恐不及。出乎五人组意料的是,事后没过几天,柯
枢梁竟一反常态,有意向五人组示好,邀请她们下班之后一起吃顿消夜。
“不过,那家伙怎么这么慢?”
老大等得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看时钟,已是晚上十点半。
“再等下去,小店都要打烊了。”
“喂,你给他电话了吗?”老二向冯明珍问道。
“打过了,没人接。”
“妈的。要是他敢耍我们,明天老娘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五分钟,再等五分钟。如果还看不到那小子的身影,有他好受的。”
尽管五个人闹成一团,但若她们之中有人发现茶水间外的窗框下那个犹如壁虎一般趴在墙上的身影,那么事情还不会太糟。此时,柯枢梁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狠狠地盯着这五个人,突然,他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柯先生,我是暗鸦。”
“什么事?我正准备行动呢!”
“情况有点不妙,警方似乎已经查到工厂了,他们的人正朝你的方向过去,我奉劝你赶紧收手。”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
“下次还有机会,不必急于……”
柯枢梁挂断了电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破嘴唇,发出一声怒吼,接着手里挥舞着一柄长长的马刀出现在五人组面前。他那被冷汗浸湿的头发贴在额上,脸上透着阴冷的杀气,五官的形状都变了。对方虽然有五人,却都被柯枢梁的气势吓了一大跳。
“啊啊啊啊啊!”
“冷静、冷静点儿,小柯!”
“我们不是
故意的,有话咱好好说嘛。”
冯明珍正欲夺门而出,却发现门早已被柯枢梁从外部用重物堵上了,目前唯一逃脱的出口只有他把守的那扇窗子。正当她们感到绝望的刹那,几束亮光突然从窗外照了进来。
“我们是警察,柯先生,放下你的武器!”
柯枢梁察觉大势已去,又发出一声咆哮,朝冯明珍挥出一刀,鲜血就在这短短的一秒喷洒在地。
“啊!我的手,我的手!”
前一秒还和身体相连的手掌,如今已经蜷缩在地上,失去了生机。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冯明珍只顾在地上打滚,柯枢梁看着眼前的一切,歇斯底里地笑着。
“你们这群人渣,臭不要脸的女人!老子忍你们很久啦!今天不砍死你们,老子就不姓柯!”
守在外围的刑警们见柯枢梁已经失去理智,便计划分为A、B两拨小队,分别从正门和侧后方包抄进屋。跟在A小队队长身后的是刚调任来的民警王守国,他紧紧握着那柄手枪,时刻准备攻坚。
“啊啊啊啊!”
屋内突然爆发出女性的尖叫,原来准备从后方包抄的B小队被柯枢梁发现,他猛地蹿出,手里挥舞着他的马刀,朝B小队的民警小陈捅去,躲闪不及的小陈被对方刺中,鲜血淋漓。
“杀人了、杀人了!”
“老子要杀的只有这五个人渣,关你们屁事!”柯枢梁朝刑警吼道。
危急时刻,王守国身前的小队长冲了上去,
朝柯枢梁的方向怒斥道:“把刀放下,听见没有!”
注意力被突然而至的喊声转移,失去理智的柯枢梁又扭头挥舞着长长的马刀朝小队长捅来,与此同时,B小队的刑警见时机已到,便从背后突袭,将柯枢梁制服在地。但趴在地上的柯枢梁手脚依旧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挣扎着,眼睛里全是红光,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重复念叨着什么咒语,过了半分钟,竟自己晕了过去。
从组装间的金属步道正好能看清这几分钟惊心动魄的场面,此时,“暗鸦”就在那儿举着望远镜,平静地监视着这一切。


第九章 旧案留声
2013年10月13日
“老实点儿,别乱动。”
逼仄的空间里,加上司机一共四名刑警负责押解柯枢梁。专案组根据莫楠提供的犯罪心理侧写,对可疑的工厂展开排查,小组成员分头行动,很快便锁定了各方面都符合罪犯特征的柯枢梁。昨晚的现场逮捕行动是王守国调任刑警队伍后的首次表现,毕竟是第一次目睹犯罪现场,心里的触动还是很大的。柯枢梁被捕后,由于兴奋过度变得歇斯底里,竟然当场昏了过去,无奈只好先将他送往附近的医院,夜里不间断地看护,待他隔天清醒后再进行押解。
“戴着头套还能不安分到哪儿去?”柯枢梁瓮声瓮气地抱怨。
“小王,千万别相信这个人渣。像他那样罪大恶极的家伙,每分钟都在盘算着怎么挣脱我们。”坐在前座的老杨侧过身对王守国叮咛道,“去年啊,就是有个同事麻痹大意,居然顺了罪犯的抱怨,把背铐变成前铐,一下子就让对方有了活动空间,罪犯趁他不注意,从后排跃起,用头猛撞负责驾驶的小朱,还好最后被我们制服,不过负责押解的同事也因此挨了批评。你才刚调到这儿,千万别出岔子,知道吗?”
“我一定注意,请前辈放心!”
“很好,我听过你的事迹,现在踏实肯干的小伙子不多了。”
“老杨,前面怎么走?”
面前有两条岔路,老杨看了
看实时路况,指示道:“上高架”。
行驶约莫半小时,一行人来到环山路。山谷里传来北风的呼啸声,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出现一只飞鹰,高亢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怎么这山路颠簸得这么厉害?”
“是不是……地震了?”
王守国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但下一秒钟,远方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惨白的光,接着几声巨响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众人才发现,山上的石块居然从四面八方滚落下来!
“不好!地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命该如此啊!哈哈哈!”
后座上,戴着头套的柯枢梁放声大笑。车内咆哮声、惊叫声以及歇斯底里的笑声汇在一起,就在此时,一声巨响震撼大地,那一刻,远处的两座山居然因为地震合为一体!车里的四名刑警和柯枢梁还未反应过来,警车已经被压在了巨石之下。
“前……辈!老杨!”
“醒醒啊!你们醒醒!”
坐在王守国旁边的柯枢梁和他的同事小徐已经血流不止,显然失去了生命迹象,就连王守国本人也使出最后一丝气力,呼唤着前辈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一切来得太快,就像一场噩梦。然而,大地震没有结束,余震带来的灾难还在继续,山峰怒吼,巨大的石块一个接一个地滚落下来,王守国仿佛能听到山下救护车和人们的悲鸣声,他耗尽自己最
后一丝气力打碎车窗,爬到车外,但面前仍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我果然是个倒霉的家伙……第一次出警就……
疼痛伴随着困意向王守国袭来,他的双眼看不清前方,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耳畔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是来救我们的吗?
发不出声音。
只能辨别出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王守国吃力地睁开眼,朝走向自己的人影笑了笑,人影也回以微笑。但是,下一个瞬间,王守国的头部传来一阵剧痛。
——你!
——你在做什么?
人影发出狡黠的笑声,放下用来敲击王守国的石块,并戴上手套,将一样东西插入王守国握紧的拳头里。
——那是……
——录音笔?!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王守国吃力地抵抗,无奈他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只得任由对方摆布。那人蹲下身,似乎很享受残忍的快感。
“本来计划半路解决掉这家伙,却没想到天助我也……啊!多么感人的一幕!基层刑警为了握住犯罪者的口供,不惜用身体抵挡滚石,也要护住那支录满犯人罪状的录音笔!哈哈哈哈!”
——发不出声!
——就这么结束了吗?
“看你的表情,一定很惊讶,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吧?”
——还是发不出声,就连意识也模糊……
“在下‘暗鸦’,特来回收失败的‘艺术品’。”
——恐怕快要……死了。
王守国终于合上了双
眼,倒在那个人面前,他至死都没想明白自己被袭击的原因。人影摁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里面传来的是柯枢梁沙哑的声音:
所有案件都是我柯枢梁一个人干的!

终章
2019年9月20日
“您是说……早就躲在店铺里了?”
于敏忠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哈哈,还是你小子厉害,从被害者身上发现了新的证据,我只是顺着现有的线索推测出可疑人士,先一步行动罢了,没什么了不起。”莫楠在于敏忠拜访王岩的五金店前,便一直躲在角落,等待时机,“如果当面和他对质,一来案件已经过了六年之久,不容易找出决定性的证据,充其量只能逞口舌之快;二来,这样做无疑是打草惊蛇。因此,我决定藏在角落那个大的瓦楞纸箱里,待他关门离开后,再寻找线索。”
“不愧是莫医师,心思缜密。”
“这次是你小子赢了,不去跟凶手拼一拼,谁又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呢?”
于敏忠笑了笑。“我查过莫医师六年前的犯罪侧写,也十分认可您从有限的线索中推测出犯人身份的方式,如果没有这次的新发现,恐怕这桩案件就失去调查的必要了。犯罪侧写……我以后得向您多多请教才是!”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