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罪犯是男性。从九月二十七日的事件中可以得知,凶手有着极其
敏捷的身手,以及一流的行动力。第二,凶手的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依据?”老邢不怀好意地质问。
“根据毒杀事件目击者的证词,凶手虽然戴着口罩,但从他说话的语气及身形来看,显然不超过四十岁。另外,男子在第一起事件中敲击被害者那么多次,从中可以判断行凶时非常紧张。在此一提,你们的胡瑞同志推断的年轻女子在第三、第四阵列的案件中均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他的推断打一开始便是错误的,犯人不会是女性。再者,凶手犯下第二、第四阵列的案件时,都选择偏远的地点,且体现出熟悉地形的特征,极有可能在仑媭山附近居住过,但从犯罪心理来看,凶手不可能选择在家附近的地点犯案,意即他目前已经搬离了仑媭山附近。”
“这能推断出凶手的年龄?”
“还没说完。不管是仑媭山还是大学城后的空地,都属于孩提时代和玩伴一起冒险的场所,也很可能是凶手童年的活动范围。我想你们并不了解,关于仑媭山有一则传说……”
“传说?关传说什么事?”
“案发时间二〇一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农历八月二十三,这天是‘神诞’,也是刑天王爷的诞辰。仑媭山早时流传着关于刑天王爷的传说,农历八月二十三那天,手持巨斧的刑天会从仑媭山的大道上经过,专门
砍杀途经山上的路人,这天切忌上山。如果非要上山不可,只能从仑媭山后山的小道上悄悄经过,到防空洞内,方可躲避刑天王爷的砍杀。根据我的判断,凶手知晓这则传说,仑媭山附近的居民多是自小在那里长大的,都知道刑天王爷的传说,不敢在那天上山,因此凶手专挑仑媭山人烟稀少的时候犯案。根据犯罪心理分析,凶手应是已经步入社会、独居,且尚未成家的年轻人。综上判断,他的年龄极有可能不超过三十五岁。”
“这点倒是我们侦查的盲区。”马组长微微颔首。
“第三,凶手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从他给警方的信件,以及出入写字楼时的对话可以看出。第四,凶手也许遭受过OL的伤害,可能是女友,也可能来自工作。第五,凶手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模范员工,从第四阵列事件中沾血纸张上特意加粗加大的文字可以看出,凶手计划一丝不苟,不容得任何马虎,平日里工作质量很高,工作态度想必也十分认真。当然,他是个沉默寡言,有烦恼也默默承受的人,恐怕还常受到同事排挤。”
“能推测出他的工作吗?”
“凶手对犯罪阵列有着强烈偏执,还有,根据凶手往警局寄信等行为可以看出,他极有可能对自己的藏身之所有着某种自信,我推测,应是群居的集体宿舍,而且管理相对混乱,例如,大工厂的员工。

“一个沉默寡言、工作认真负责、曾经在仑媭山附近生活但前些年已经搬离的土生土长的S市人,且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大工厂员工。”马组长一边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录,一边总结道。
“正是如此。”
莫楠对自己的心理分析法十分自信,他坚信凶手一定逃不出自己构筑的包围圈。


第五章 龟兔重赛
2019年9月19日
于敏忠还记得从同事那里听到的“龟兔重赛”的故事。
兔子和乌龟赛跑输了之后,闭门反思三年,总结经验教训,并提出与乌龟重赛一次。赛跑开始后,乌龟按照既定的路线拼命往前爬,心想:这次我输定了。然而,等它到了终点,却见不着兔子的踪影。它正纳闷时,兔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乌龟问及缘由:“老哥,难道你又睡觉了?”兔子哀叹道:“睡觉倒没有,但我跑错了路!”原来兔子求胜心切,一上路就埋头狂奔,恨不得三步两蹿就到终点。等估摸着快抵达终点了,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另一条道上,所以不得不返回岔道口重新上路,因此还是落在乌龟后面。
于敏忠的前辈时常以这则寓言告诫他欲速则不达,不可因为急于快速反应而从一开始便偏离了目标。六年前的OL连续杀人事件也是一样,不能在完全排除所有可能性之前,本着为同僚报仇雪恨的心理快速结案。虽然看似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于敏忠认为柯枢梁至少不会是第一起案件的凶手。
另外,案件背后始终徘徊着“萤”的成员“暗鸦”,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敏忠继续翻阅案卷,一页页下来,当他看到名为“蔡晓晴”的女孩照片后,顿时吓了一跳。
“这女孩不就是……靳璐吗?”
不管从任何角度看
,她都是靳璐。尽管容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她们精巧的五官别无二致,于敏忠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靳璐。
——但案卷上分明写着“蔡晓晴”,而且还是胡瑞推断的嫌疑人之一,然后又被排除……
于敏忠思忖着,他们所说的“暗鸦”该不会真是靳璐吧?
他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可爱善良的女孩会是专供犯罪计划的组织成员,况且当时她应该才二十岁上下。
这时,于敏忠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那是刑事鉴识科的法医打来的。
“老弟,你提交的那堆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猫爪,这里有新的发现。”
电话那头传来老法医程东明开朗的声音,平日二人颇为熟稔,一方面是业务上经常打交道,另一方面,二人都是拜仁慕尼黑队的死忠粉。
“发现什么了?”
“其中一只猫爪,上面沾有血迹,而且还是人类的血迹。”
“存放六年还能做出精确的检测吗?”
于敏忠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从堆叠的档案盒里取出六年前“吴婧凡案”的现场示意图(图八)。
“当然,因为福尔马林不会破坏DNA和表面抗原,以现在的科技手段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不过……”
“不过什么?”程东明那拖得很长的尾音,似乎就是为了吊于敏忠的胃口。
图八
“老弟听过‘DNA劣化’一说吗?”
“别跟我这门外汉兜圈子了,究竟出现了啥状况?”
“简单说
就是样本存放多年,中间也许经历了DNA结构毁损,导致片段化,这种情形越严重,进行精准鉴定的难度就越大。猫爪上的人类血迹就发生了片段化破坏,倘若你此时已经发现了疑似血迹的主人,那么我们无法通过核对猫爪血迹的DNA股上特定基因座的序列重复数目来拼回去计算。”
“大概意思我明白,但如果只是部分劣化,而且保存下来的片段还很长呢?”
“呵呵,不愧是局里的希望之星,悟性就是不一样。”电话那头传来程东明爽朗的笑声,“就拿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谋杀案》和《尼罗河上的惨案》两本书来说吧,当它们完整地摆在读者面前,无论是谁都可以精准地进行区分。但如果书本被墨汁污染,每页只能看出几个字,那么几乎没人可以分辨得出来。而现在的情况是,这两本书仅仅是被一章一章地撕开……”
“啊!那也就是说,血迹样本是可以鉴定的?”
“很幸运,它们保存的环境不算太糟。”
于敏忠不禁喜出望外,继续问道:“那是几号瓶?”
“四十八号,瓶身上的时间是二〇一三年九月一日。”——意即吴婧凡割下猫爪后,隔天就被人杀害?
“谢谢老兄!你提供的信息或许相当重要!”


第六章 暗鸦
2013年10月5日
“如何?你很享受这种快乐吧?名为犯罪的快乐……”
此时,在蓝岛咖啡屋,“暗鸦”和柯枢梁二人正坐在阴暗的一角。
“嘘,小声、小声!万一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放宽心吧。有了前次的经验,接下来你便可以放开手脚完成你真正想做的事。”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暗鸦”用吸管搅了搅刚调制好的鸡尾酒。“呵呵,不如说是互惠互利。让你在真正实施犯罪前先练练手,到时才不容易出错。”
柯枢梁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仿佛正打量着十恶不赦的魔鬼。
“想不到您……您这么年轻。”
“呵呵,年龄只是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
“反正这世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喽。”柯枢梁刻意放低声音问道,“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现在警方那里或许掌握了对你不利的线索,但是咱们没必要恐慌。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
“暗鸦”沾了沾冰镇鸡尾酒杯外壁结出的水雾,在杯垫上写了一个字:


第七章 猫爪上的血迹
2019年9月20日
九尾坡区的万象五金店已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如今传统的五金小店虽然生存困难,但还不至于无法养活一家人。王岩是这家五金店的店主,也许是年纪大的关系,他一直认为保持古朴的经营风格才是正宗的五金店。过道上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五金制品,使原本狭窄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展示板上胡乱挂着各式各样的钳子、扳手、剪刀、金属管以及塑料管,不仅缺乏条理性,也影响美观,但这些问题在王岩看来反而有一股“古早味”,他把销售不佳归结于近年来钢材价格涨跌频繁,这些年来,钢材便宜的时候比白菜还便宜,一旦价格飞涨,又叫人措手不及。无奈,他腾出半间店用来堆放附近小区居民的快件,做起快递驿站的副业。
从今早开始,王岩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幸好直到太阳快落山时都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他拉下卷帘门,准备提早收工。忽然,他一回头,发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面前。
“啊,取快件?”王岩不耐烦地问。
“王师傅您好,其实我是一名警察。”
男子亮出了证件,把王岩吓了一跳。
“警察?警察来找我做什么?”
“可以借一步说话?”
“好,到店里坐吧。”
王岩若有所思地掀起卷帘门,怪不得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他思忖着这个不速之客究竟葫芦里卖
的什么药。此时,王岩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而他并未察觉自己的那张脸已然映在店铺的镜子上,被身后的年轻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我姓于,于敏忠,叫我小于就行。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附近的居民接连丢失几只名贵的家猫。我记得……王师傅您以前有养过布偶猫吧?”
“布偶猫?”王岩一愣。
“对,这么看来,猫是您夫人养的?”
“她是养过猫,可我只觉得它烦……原来它叫布偶猫啊。”
于敏忠绕着五金小店转了一圈,堆在过道上的小配件险些将他绊倒。
“这张照片里的女士就是您的……”
“对。六年前失踪了。”
“失踪?”
“没准儿跟哪个男人跑了吧。”
“您有线索?”
“哦,只是瞎猜。”
“您的孩子呢?”
“我们没有孩子。”王岩觉察出一丝不对劲,“警察同志,您问的会不会太多了点儿?”
于敏忠似乎没听到对方的抱怨,他端详着照片,指了指夫人俯身摸着的那只猫咪说:“这就是布偶猫,很多中上层收入的人家都喜欢。”
王岩只是怏怏地瞥了一眼旧照,没有说话。
“六年前,这附近发生过连续虐待家猫事件,您听说过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是,就在最近,我们查出了当年‘家猫处刑人’的真实身份,您一定猜不到,她居然是一名都市白领!更绝的是,她还把猫爪用福尔马林浸在
玻璃瓶里,其中有一只猫爪和照片上这只猫的猫爪一模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岩发出一声怒吼,他那古铜色的脸开始扭曲。
“我刚才所说的‘家猫处刑人’,事实上在六年前已经被害,那名女孩叫吴婧凡,二十五岁,是个都市白领。”于敏忠将女孩的照片展示给王岩,对方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低下头,“近日来由于其他原因,我对六年前那起案件产生了兴趣,特别是吴婧凡的收藏品里,标注着‘2013年9月1日’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沾血猫爪。于是,我在想,她的死会不会和那只猫爪有关?或者说那只猫,甚至猫的主人?
“那天,在金峰寺附近是否发生了其他案件,而这只猫身上沾着的血会成为重要的证物?如果猫身上沾着的血是发生命案的标志,那么凶手是在什么场所行凶,又为何会选择有家猫在场的情况下犯案?这不符合常理,就算凶手是爱猫人士,如果是有计划的犯罪,也绝对不会把猫带到现场添乱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只猫不是凶手的,而且在犯案时,凶手看不见猫的存在,并且当他意识到家猫出现在犯罪现场时,不能及时抓住它。那么,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凶手为何看不见猫的存在?我想,最有可能的解释是犯罪现场当时一片漆黑,凶手看不见那只猫,直到它叫出了声。”
“叫出了声
?那又怎样?”
王岩默默地坐在椅子上,虽然内心汹涌,但尽力不形于色,不过,他的手已经开始不住颤抖。不经意间,王岩的手传来一丝凉意,他似乎触碰到一件硬物,仔细一看,那是一只扳手。他悄悄将扳手藏在身后,眼神中透出一股坚毅和凶狠。
“凶手这才意识到犯罪现场还有一个目击者,但现场一片漆黑,他只能循着声音试图抓到它,不过太难了……那是一个杂乱无章的房间,连过道上都铺满了障碍物。我猜测,凶手很可能被地上的障碍物绊了一跤,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布偶猫从卷帘门的缝隙逃走。思考到这里,我才翻阅起六年前这附近的地图,因为上述条件,我首先排除居民区,其次,周边的服装店、招待所、牙科诊所……这些都属于必须日常清理保持整洁的场所。有没有可能是书店呢?毕竟堆叠成山的书有可能成为犯罪现场的障碍物。但仔细一想,犯罪现场如果喷出血迹,那么摆放在书架上的书势必会受到污染,且无法擦洗,那么凶手需要大批量地销毁这些书籍,不但惹人注意,而且隔天营业人员一定会察觉不对劲。综上所述,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万象五金店,这家连过道都杂乱无章地堆着零配件的小店。对您起疑后,我查阅了关于您和夫人的资料,在二〇一三年九月四日,您曾经报警声称妻子已经三天未
归,后来由于警方的重点都放在‘吴婧凡案’以及后续的无差别杀人案上,对夫人失踪事件的调查也毫无进展。但是,当我注意到那只布偶猫……”